那血一看就是很久之前留下的,但颜色却依旧鲜红,以石像为中心,一直蔓延到庙的底端,这么大的一个法阵,究竟要用掉多少血,云鹤行看见不由得心惊。
心惊归心惊,云鹤行还是没有忘记他们过来的初衷。见浮苏已经被法阵吸引去了,他只好自己在庙里四周逛逛看看。
看看有没有可以爬上去的地方。
可是这庙里头所有的东西都被风化,最高的就只有残破的石像了。
“你先别看这劳什子阵啦,你看看我们能不能把石像移个位置,踩着它爬上去。”云鹤行打断浮苏的思绪,有些焦急说道。
浮苏眨了眨眼,还在消化云鹤行的问题,这时一道暴跳如雷的声音如雷贯耳:“你这小兔崽子说什么呢?!你要踩着谁的脑袋啊?!”
“谁在说话啊?”云鹤行被突如其来的骂声惊得缩了缩肩膀:“哪只鬼怪?”
声音再次响起:“你才是鬼怪!老子可是堂堂正正的神!”
云鹤行左看右看,终于确定声音是从石像里头传来的:“你是神?你就是这四不像?”
“呸呸呸!你才是四不像,老子可是犬神,货真价实的!”话音刚落,那说道自己是犬神的“神”终于从石像后面探出个头来,把云鹤行和浮苏都看得一愣。
这明明是一只连身体都没有的小奶狗的神魂!还好意思自称“犬神”?!
浮苏忍不住清了清嗓子,云鹤行倒是更直接,反应过来之后捧腹大笑:“你这小东西都能是犬神…好吧好吧,来来来,过来让我摸摸。”
云鹤行伸手就把小狗神识捞进手里,提熘着它到浮苏面前:“浮苏你看,可爱不?
犬神被人当成寻常小狗玩闹,气急之下一口就咬到云鹤行手上。
可它没有肉身,云鹤行哪里会疼,反倒是它被云鹤行揪着后颈肉就提起来了,急得它四只爪子凌空乱舞,敲在云鹤行眼里那就只剩“更可爱了”。
浮苏见他玩闹太过,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让他见好就收。
云鹤行听话地将小狗放到地上,大概是怕云鹤行再玩弄它的神识,犬神立刻脚不沾地地躲到石像后头,只敢把脑袋探出来。
浮苏恭敬地拜了拜犬神,问:“我二人不甚落入这树底,不知前辈可有出去的法子?”
自称犬神的的“小狗”看了眼跟前的浮苏,用着深不可测的话语说道:“南海派的小子?”
浮苏惊叹道这犬神知道自己的出处,心惊了一下:“您认识我家师?”
犬神不答,而是说道刚刚浮苏问的怎么出去的事情去了:“出去?我要是能出去,我还用得着呆在这儿这么久?!”犬神差点就想翻白眼。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儿这么久?你不是说你都是神了嘛?神这么没本事的嘛?”云鹤行呛道。
“我白渊没本事?!我那是不小心着了奸人的圈套!”
“此话怎讲?”浮苏问道。
大约是浮苏的态度一直很好,白渊对着他,多出了几分耐性来:“我本就是自由来往的神明,哪个部落信奉我,我便会去哪边小住一阵。
但我们不能总是庇护其中一个部落,所以他们总归是要经历风调雨顺的盛世,和谷物凋零的饥荒。”
“活了太久,我有些记忆都很模煳了,我隐约记得这里的部落叫巫族山,巫族山里头出了一个百年一遇的大巫师。”
“他为了能让巫族山万年昌顺,竟用古法将我的锁进了石像当中。但石像总有碎裂的一日,巫师说过,石像碎裂之日,便是我自由之时。”
“所以…”白渊朝云鹤行龇了龇牙“你才是小东西!再叫老子小东西,老子跟你拼命。”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把你囚禁在这里呢?”浮苏眯了眯眼,眉峰微蹙。
“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的话,我还能想不出法子来?!”白渊摇头晃脑。
指腹滑过自己掌心上的伤口,一瞬的疼痛勾起他一些记忆。
难怪他到岭江之后就觉得这儿的氛围怪怪的,岭江那么多妖,隐隐都生出了一个妖市。妖类与百姓同寝同食,同宿同眠,可看萧正系他们竟然没有受到一丝影响。
有了白渊的骨血,神树生长得特别茂盛,整个牛角峰,甚至是江阴县,都笼罩在它的灵力之下。
有此等灵力,自然把许多小妖给吸引过来,妖气旺盛,灵气便更旺,如此循环,也不知持续了多久。
岭江的百姓能不受妖气侵…不不对,寻常人和妖类生活久了,多少都是会受到影响的。像师姐那样,会带上明显的妖的气息。可岭江的人却没有
“白渊前辈在此处过了多少年了?”浮苏问道
白渊狗嘴一撇:“没有上千也六七百吧,这日子都不是狗过的,我哪里还去数过了几天啊…”
上百年的时光,所有在岭江的精怪都收敛自己的气息,绝对不碰这城里的人,难道是神树的旨意?浮苏抬起头,望着那隐约见光的树根,有些出神。
“哎,小公子啊,你先别出神了。”白渊跳到浮苏肩上,伸出极短的小爪子在他面前挥舞两下,“我们先别考究那些奸人的目的,我们先出去再说,好吗?”
听它说这话,云鹤行差点没忍住拎它起来的冲动:“你刚才不是还说你不知道怎么出去吗?”
白渊显然有些忌惮云鹤行的手,连蹦带跳地赶紧离二人远一点,回道:“我刚才是不知道,但现在除了我,不是还有你俩嘛。而且上天有好生之德,居然给我遇上了你。”
它小爪子一抬,正正指着云鹤行,弄得云鹤行一脸懵逼地指了指自己的脸。
“不是你,小子,我是指你的玉玦”它这么一说,就把二人的目光都转到玉玦上头,这玉块可是上古好物啊,地焰熔浆炼成的暖玉。
寻常精怪会被其灼伤,不过像我这种压根就不是精怪的,那可是一等一的修炼场所。而且这禁锢之术阴毒无比,正好用你的玉玦的纯阳之气打破。嘿嘿,天不负我!
云鹤行完全没明白白渊的意思,挠着脑袋一脸不解地望着它。
白渊可能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不上道只得没好气地补充道:“你是正阳之体,以你灵力驱动这阳佩,试着烧掉阵心。”
“怎么烧啊?”
“他不会。他没学过。”浮苏补充道。
白渊简直要把眼睛都瞪掉了,这身体这气息,却完全对御妖一事一窍不通
简直是暴殄天物!白渊跑到云鹤行身边围着他打了个转,好生嗅了很久他身上的气味,一拍脑袋才发现,原来他进来的时候剑上流转的灵力压根就不是他的。
好久没见人了,一时过分兴奋,把这么紧要的细节都忽略了。
“我来成嘛?”浮苏问道。
“你?”白渊瞄了他一眼,摆着爪子道,“不成,不成。你身上的血比这咒还阴,被你碰一下,我肯定明天就被烧干了。”
白渊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石像上,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它那惹人怜爱的小脑袋:“咦,忽然想想,好像也不是不行,不过…”
“不过什么?”云鹤行急切地问。白渊瞥了一眼这个没出息的小子,淡淡说道:“不过就是比较麻烦罢了。小子,你灵力是很强,但我需要正阳的。”
“咒法,阳玦可替你转阴为阳。”
“怎么转?”
“我知道了。”
浮苏在云鹤行疑惑地目光中走向他,问他要了阳玦。他深吸一口气,将随身的朱玉含入口中。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
第057章 请你就在这里
方才手上的伤口还没愈合,他再次将血肉割开。他割得很深,这次血流如注,随着低声吟唱的咒印生效,阳玦逐渐变得透明,像一块海绵吸收这浮苏的血。
等到阳玦通体鲜红,浮苏缓缓挣开双眸,在阳玦的照映下血色一片。浮苏催动灵力,促使着阳玦将蕴含着至阳之气的血液顺着他手的动作,在原来禁锢之术之。上,描出破魔之阵。
白渊和云鹤行在一旁屏气凝神,生怕惊动了浮苏的动作而功亏一篑。也不知道时日走了多少,只觉得静得只剩浮苏的声音的庙里,一切都是静止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浮苏长舒了一口气,轻声念了一声“动”,地下画的破魔阵一点一点燃烧起来。
那火苗越烧越旺,原本的禁锢之阵像是沿途干枯的落叶,一点就着,转瞬就被烧个殆尽,只剩下黑色的烟灰混进瓦砾之中。
失去了阵法加持的石像,在阵法消失的那一瞬间,浑然倒塌。
白渊没了禁锢,不禁仰天长笑:“两个小子,抓紧我了!”
原本小奶狗模样逐渐变大,露出犬神本来的模样,飘逸的毛发如同火焰,熠熠生辉。
云鹤行连忙拉着慢半拍的浮苏,好容易抓住白渊的一撮毛,白渊一个纵身,带着两人直接撞破庙顶和树根,冲了出去。
这一下用尽了白渊目前所有的灵力,一出神庙又变回原来奶狗模样,害得两人也跟着咕噜咕噜滚出老远。
云鹤行摸着自己再次摔疼的屁股,没好气地瞪了耍帅不成的犬神,爬起身来。浮苏没他那么狼狈,落地之时勉强能稳住身形。
云鹤行刚想感叹,道行深的人果然不同凡响,抬头就看见浮苏脸色煞白,比他平日里头还要白,白得让云鹤行生出一刹那的错觉,浮苏好像也要变成那些没有实体的妖怪。
“还好…?云鹤行略带担心的问着。
浮苏想摆手示意,怎料他刚抬手有动作,一口气就喘不上来,眼前一黑,晕倒在云鹤行身上。
幸好白渊还在:“问个屁啊,一看就是失血过多呗,你看他那手。”
云鹤行闻言将浮苏的手翻过来,掰开对方紧握的阳玦,才看见那到被反复割开的伤口已经深可见骨。
白渊在一旁风凉叹道:“哎,可怜孩子,也不知道他为了你割了几次。”
幽暗的石室内,石盘上南面的符咒忽地一颤,顷刻自燃。原本流转畅通的水银忽地一滞,竟有逆流之意。
墙上的火把簌簌亮起,有人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
一直守着石盘的女子跪到地。上,瑟缩了一下:“岭江的阵被破了,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那人只是皱了一下眉头,并没有责怪于她,反倒将她扶起:“紫苑,不必惊慌,只是其中一个而已。你替我去看一看,是谁破的阵。”
萧正系三人在山林里打了好多转,终于还是回到山脚。幸好他们在那里找到了正背着昏迷不醒的浮苏下山一身血污的云鹤行,一时间热泪盈眶。
要是云大公子在他们这山里失踪了以后岭江商行恐怕是不能再经营下去了。
萧正系立刻帮忙背过浮苏,飞快地找车马回去。
云鹤行只觉得这一趟也是累人,所遇之事完全颠覆了自己二十年来所见所学但他又无法同萧正系他们提及,被问到时只能打个哈哈,遮掩过去。
他一回商行就赶紧把眼皮上的血擦掉,把血衣换掉,直接一把火给烧了。
饶是他打了包票,自己身上没有受伤,血都是那些山中野兽的,萧正系还是请大夫再帮他看看。
云鹤行只是累,但浮苏却是实打实地发起烧来。本来萧正系还想给云鹤行另行安排房间,可他不放心浮苏,又想到戚小公子手上的伤都与自己有关,实在安心不下。
浮苏烧得迷迷煳煳的,偶尔发出一两声难耐的呻吟,云鹤行不知他梦见什么了,只能按照大夫的嘱咐,定期给他换浸凉的帕子。
浮苏即使处于昏迷,警惕性依旧很高。牙关咬得死死的,一点药都灌不进去。
大夫勉强布了两次针,写好方子,叮嘱云鹤行,浮苏一醒转就要吃药。
云鹤行只好一直守在床前,也不敢去哪里逍遥。
浮苏仿佛掉落进另一个时空里,四周都是雾霾,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好像在说着高兴的事。
可他们的声音被雾吸走,最后传到耳朵里的只有阵阵嗡鸣,他觉得头疼,身上也疼,每根骨头都似乎被打碎了一般。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了很久,好似已经出了城,可雾没有丝毫要散的意思。他沿着小径往前走,远远地就听到有马蹄的声音。
那马蹄声那么急,那么燥,火急火燎,他才勐地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他看见有一个农家妇女将他抱起,可他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她好像很着急,又好像在哭。他被她抱着放进一个缸里,那女人就往他身上泼米。
米粒很重,压得他手脚都无法动弹,甚至掩过他的口鼻,隔绝了他的唿吸。
浮苏听见外面有破门而入的声音,有尖叫和刀剑的声音,有翻箱倒柜的声…他感觉自己快要被憋死之时,有光透了进来。有一只手想要将他抓起,那只手上还带着血。
云鹤行不过是想给浮苏换一条帕子没想到手腕勐地被人扣住,疼得他“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
浮苏听见声音,蓦地挣开布满血丝的眼。入眼不是梦里的人,原是云鹤行,一下就松了劲道:“是…”
“当然是我,难不成…”云鹤行话还没完呢,浮苏就又合上了眼,睡了过去。只是他没有完全松手,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地,抓着云鹤行的手臂。
云鹤行在他耳边唤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但他听见浮苏的唿吸声渐渐平稳了下来。
好吧,那今夜就将就着吧。
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浮苏开始退了烧。第二天醒来虽然唇干舌燥、浑身乏力,倒没有再觉得浑身头疼了。
只是他一睁眼,就看见云鹤行像秋天的稻子,脑袋都快要歪到他脸上了。
他手上一动,才发现自己还攒着对方的手腕。云鹤行的手腕那么温暖,和自己一直冰冰凉的身体天差地别。
云鹤行被他拍醒,一拍脑袋,话不多说连忙就跑了出去。
等他再回来时,手里头端回了一碗药,云鹤行催着浮苏赶紧喝掉,既补水又补身,见他喝完还附赠了一枚蜜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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