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猜得没错,白渊本身早就不具备释放灵焰的灵力,它方才那一下,还是借助了云鹤行的灵力和玉玦上的阳气,动用了禁咒才能坚持如此长的时间。
“白渊或许不可,但我还可以一战。”
金剑发出一声清脆的凤鸣,赤抬起眸子,看见年轻人提剑朝他走来。有那么一瞬间,赤竟然生出一丝恍惚,仿佛看见了刚向白渊学习御妖时的自己。然而他很快便回过神来,冷笑道:“我道是谁能拦我,白渊你也不知道阻拦,免得你心爱的弟子今日丧命于此。”
白渊看了云鹤行一眼,它是知道云鹤行心情的,新仇旧恨,如今当然要一并清算。它摇了摇头:“我不会阻拦,而且我觉得他也不一定会输。”
云鹤行听到白渊肯定的话语,抬眸与它对视,倏而莞尔:“白渊呀,你教了这么久,我还是喜欢提剑就往前冲呢,气不气人?!”话音刚落,他一声长啸,画满了破魔阵的剑便顺着主人的心意,席卷猎猎剑风,直噼向瑶赤。
赤并不把这些小伎俩放在眼中,他方才与白渊说了那么些时候的话,本也有为自己争取时间恢复的意思。如今他周身黑气虽然比之之前要单薄许多,但对付云鹤行这样半道出家的半吊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赤面对剑气,也不躲闪,气定神闲地指挥黑气聚拢在身前,像一个盾牌一般将剑气挡了回去。
“区区剑术,奈何得——”
赤本还想嗤笑一番云鹤行,然而话都还没说完,一只弹丸大小的红珠直透黑盾,一瞬间射入他的腹中。这还只是前招,那红珠刚贴上他的腹部,倏然炸开,灵力像一只无形的大手,一举将他掀翻在地。
灵鸦得势,立刻回笼到主人身边。云鹤行提剑而上,压根儿没有留给对方喘息的机会。赤还没来得及爬起身来,剑花就已经蹿到自己喉边。他连忙聚起黑气,黑色的匕首堪堪将剑锋格挡开来。
赤的体术并不是很好,如此能勉强接下云鹤行的剑全赖他对于灵力的控制。但连着几剑接下来,那匕首被破魔阵沾染,裂口越来越多,眼看着也不能再用。他将匕首一扔,匕首立刻化成黑烟,又沾上他的黑衣上。
赤见那剑芒如影随形,目光一凛,再不敢过多轻视,即刻咬破舌尖。他念咒的速度极快,混着血液的咒术让他周身黑气暴涨,眨眼间黑气就聚成了半边燕翅,一巴掌似地扇向云鹤行。
一炷香刚过,那头浮苏就醒转过来,结果一睁眼就看见云鹤行被扇,二话不说立刻又召唤慕颜情替他留存在对方身体里头的那一丝丝血气。
燕翅扇到半路,赤骤然觉得身体里的灵力又是一滞,失去方才雄厚的灵力支持,燕翅的力道顷刻便弱了半分。饶是如此,云鹤行还是被猝不及防地摔了出去,后背撞上石壁,撞出一口血来。
赤恶狠狠地回过头,只见浮苏颤巍巍地已经站起了身。他短时间内无法将浮苏留在身体中的那点血气排掉,虽然如今于他而言误伤大碍,但总是被那缕血气偶尔干扰的感觉却很差。
就像是身边养了一只跳蚤,被咬多了两下,就生出了恨不得捏死它的心。
云鹤行见瑶赤将目光从自己身上放到浮苏身上,心头一紧,也不顾及口中的血气,赶紧从怀里掏出几张符纸。他用符纸擦过自己唇边的血,灵鸦立刻叼着符纸往赤面前丢去。云鹤行咒诀一捏,离火一触即燃,高过半人的火焰瞬间挡住瑶赤的步伐。
眼见云鹤行又与赤缠斗在了一起,浮苏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折扇,底下坠着的朱玉莹莹而亮。符文随着灵力在洁白的扇页上凝聚蜿蜒,只听一声雷动,自浮苏为心,一条远比之前的都要粗壮的风龙从他脚底升起。风龙聚成,伺机而动,浮苏扇页一阖,风龙立刻往浮苏所指的方向游去。
风龙穿过云鹤行布下的离火之壁,离火立刻染上它周身的鳞角。云鹤行听到身后声响,心有灵犀地挽起两道剑花,一左一右封住瑶赤退路。退路一封,云鹤行立刻侧身一让,身后的龙早已张开大颚,撕碎那螳臂当车的黑气,将腹中离火尽数喷在赤的身上。
那离火是白渊所授,虽然云鹤行用出来只得五分,但接连受伤的赤而言已是巨大的伤害。瑶赤被离火所灼,又被风龙一尾巴击倒,无论是骨头还是血肉俱是一疼。然而他仍是不服输,黑气受他操控,全数聚于他胸前。
“献吾骨血,贿为饮食而召饕餮,吞四方,咽五象——”
咒诀音落,那聚于胸前的黑气飞快地旋转起来,眨眼之间,竟辟出一张真不见底的黑洞来。那黑烟缭绕,仿佛是那张饕餮大口的獠牙。随着黑气的飞转,原本还在他身上燃烧的离火被吸了进去,不单如此,那黑洞随着赤的唿吸,竟连地上的离火都被拽了过去!
那张饕餮大口不知盈厌,仿佛那条风龙和离火都不能满足它的贪欲,便又是长大嘴巴,用力一吸,整个神殿瞬间刮起一阵旋风,有的没的全都被卷起来,尽数往那黑洞中跑。
白渊此时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威风,灵力耗尽,缩小得比往常还要小,这下连站都站不稳了,身子一歪就被吸了起来。
幸好云鹤行眼疾手快,半空中将那只小灵体扑倒,赶紧塞进自己的玉玦之中。他匍匐在地,以免被误吸进去,只觉得头顶轰隆隆的好多彼界生灵都被误卷入其中。他将玉玦压在身下,摸索着爷爷给的药匣,摸出一颗来高举过头顶,一把就将它捏碎。粉末混在风里,一点不剩地全被那张口给吃了进去。
云鹤行这招,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饕餮吃了一堆蛊虫,勉强合上了口。瑶赤扫了一眼几具倒在地下的身体,见他们对附身于他身上的饕餮之洞颇为忌惮,不由得得意几分:“云鹤行,你方才不是说你还可以一战吗?怎么如今倒是要拜倒在我脚下了?”
云鹤行起身,抹去脸上的灰,警惕地看着对方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浮苏见他危险,灵鸦如箭一般直射向赤,可赤却毫不在意,响指一弹那张饕餮大嘴又是一张,瞬间便将他的灵鸦吞入腹中。
云鹤行往后一退,想要退到浮苏身边。赤又怎么会给他逃跑的机会,黑烟立刻附于他五指之间,宛若爪刃,凶狠地朝云鹤行袭来。
云鹤行刚回身提剑一挡,那第二爪还没来到面前,便看见对方身形一滞。赤勐地觉得头晕目眩,手脚竟然不听使唤,脚下一软竟栽倒在地。
这一切来得突然,不只是赤有些失措,就连浮苏都不明所以。赤张了张嘴,想要说话,舌头却成了一块木头躺在口中,又胀又麻,抬都抬不起来。
云鹤行没想到那枚麻痹神经的药丸居然真的起效,又担心对方缓过劲来,完全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匆忙捏一道破魔阵诀,剑光一闪,干净利落地一剑就截断了对方的喉咙和颈骨。
他下手的时候完全没有其它想法,然而等到对方断气的刹那,云鹤行终于感受到手脚的脱力,心里想到对方对他和身边的人做过的种种,竟没有一丝如释重负。
云鹤行将剑从对方脖颈上拔出,鲜血喷涌溅到他的脸上。血液还有温度,云鹤行的思绪飘得老远,不知为何竟在想:爹娘死之前流了多少的血呢?
“云鹤行,你还好吗?”
云鹤行听到浮苏在与他说话,转过身来对上对方的目光。浮苏想上前来抓他的手,那一刹那,云鹤行手上一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彼此的距离。
“你不是浮苏!”云鹤行死死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我就是啊!”浮苏一脸不明所以,坚持道。
“不,你是……你是赤!你给我从浮苏的身体里滚出去!”
顶着浮苏模样的瑶赤望着那柄直指向自己剑,上头还有上一个身体的血渍,挑了挑眉:“是我哪里露馅了吗?”
云鹤行冷下脸来:“浮苏的眼神不是这样的。”
“是吗?”赤想抬手去摸了摸浮苏的脸,可他才抬到一半便再不能往上了。想来是刚刚夺舍,对新的身体还无法完全掌控。“这孩子想用血来影响我灵力运转,没想到他留在我原本身体里的那点血,居然成了我夺舍他身体的媒介。阴差阳错,果然天不负我,哈哈哈……”
他仰天大笑,然而笑了没几声,声音便卡在喉间出不来了。不仅如此,身体还强迫他将头慢慢垂下。
“可……恶!”赤恨恨道。
不仅仅是赤,便连云鹤行都立刻明了,虽然赤强行夺舍,但浮苏的魂魄却没有被挤出身体,并且一直在同赤的魂魄作斗争。
但那毕竟是浮苏的身体,云鹤行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连揪着对方衣领让他滚出浮苏身体这样泄愤的动作都不敢有,生怕因而伤到浮苏。
“浮苏,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你想我如何做?”
“……”浮苏的脸几度变幻神色,最后还是虚弱地应了一句:“我们要在他……还在我身体里时……杀掉……”
“那要怎么做?”
浮苏的神色再次变幻,目露凶光:“我与浮苏早已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身体里有你的血……”这一回真正的浮苏再次获得了身体的主动权,“破魔阵点于我眉心,唤醒你血液中的灵力,将他魂魄烧尽。”
“不可以——”赤窜出来警告云鹤行:“如此作为,连他的魂魄也被灼烧,到时候谁生谁死可就说不定了。”
赤的警告果然让云鹤行迟疑了。
然而浮苏再度出现,这一回他的眼神明亮,语气比往前的还要坚定:“我能受得了,而且那是你的血。”
他意有所指,云鹤行与他心意相通,一下便明白他的意思。云鹤行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他的,浮苏深信不疑。
这一回,浮苏坚持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将赤的魂魄挤到一旁,一点都不让他有一点机会支配这具身体。他必须看着云鹤行,支持着云鹤行做之后的事情。
云鹤行点了点头,明白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他以灵鸦为笔,凌空画出一道破魔阵。阵符已成,他心中默念:既然是我的灵力,请你破除邪魔,但一定不要伤害浮苏的魂魄……他在心中念完,与浮苏四目相对,那一瞬间,无数的情感在彼此的视线之间交汇流转。云鹤行忽地微微一笑,灵力在他指尖亮起,他轻轻地点了一下浮苏的眉心,将那等待已久的破魔阵印于其上。
一直潜藏在浮苏身体之中的云鹤行的血液被唤醒,浮苏觉得有灵火从他心脏处燃起,穿透他的五脏六腑,最后在他的眉间汇聚,犹如原上野火。
那破魔阵一动,云鹤行便看见浮苏痛得难以自持,几乎要栽倒在他身上。身体被两个不同地魂魄相互争夺着,瑶赤大约是不甘心,几次压制住浮苏的魂魄,控制了浮苏的身体。然而他的魂魄被破魔阵炙烤着,魂魄上的疼痛令他喊叫出声来。
云鹤行看见浮苏的眼角噙着泪花,满头大汗,面上神情几度变幻。云鹤行的血虽然有意庇护浮苏的魂魄,然而两者同居于一具躯体之中,浮苏仍旧难免要承受一部分的灼痛。云鹤行见他一时痛得大喊,一时又咬紧牙关,来来回回,有时候实在无法分清,到底眼下的浮苏是哪一个浮苏。
火是他点燃的,阵是他注入的,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让对方紧紧地掐着自己的手,以求得一点安慰。
灵火一直烧了有一炷香的工夫,云鹤行眼见着赤愈来愈少地出现,直到火焰熄灭、阵法消退,当浮苏疲惫地挣开双眼,云鹤行才从他的目光中确认,瑶赤是真的魂飞魄散了。
“云鹤行……”浮苏缩在对方怀里,有气无力地喊着他的名字。他仰起脸来,看见云鹤行脸上瑶赤的血还没擦掉,溅在皮肤上宛如一朵妖冶的海棠。浮苏抬起手,替云鹤行抹去脸上血渍,手腕却被云鹤行一把抓住,一个吻温柔地落在他的手背上。
在那个吻离开之后,浮苏不自觉地拿手背继续蹭了蹭云鹤行的唇。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
第116章 完结(下)
灾劫过后的泰德村变得安静了许多,半数的蛊虫都没能逃过饕餮的血盆大口。村民虽从劫难中脱离,但人心未定,许多人仍旧对当时之事心有余悸,更别提附近被征过壮丁的村落。
神庙中也冷清了不少,好些祭司在赤控制泰德村前便与圣女一同迎战,半数牺牲。之前叛变事件中没来得及处置的祭司全倒向赤的一方,事后总算被好好清算。圣女这一回没有再给他们任何的机会,直接将他们赖以生存的灯蛊入药,一来要了他们性命,二来也将制出来的药分给了受到影响的村民。
只是慕颜情一直没有醒来。
探魂蛊从枕鸢鼻腔中艰难地爬出来,抖了抖翅膀,跳到圣女指头。那羽蛊沾到圣女的皮肤,前面的两片羽触闪了闪,在饲主的指尖转了半圈。圣女点了点头,将羽蛊收回到蛊袋之中,这才站起身来,将能稳定神魂的药香燃起,走出门来。
云鹤行一见圣女出来,急不可耐地问:“怎么样?”
圣女一边掩上门,一边回答道:“如今还留在这具身体内的那部分魂魄,被术法反噬而损伤,一时半会清醒不了不说,恐怕很难继续停留在这具身体之中。”
“何为部分魂魄?”云鹤行问道。“她不是也用了夺舍之法?”
圣女顿了顿,用帕子捂住口鼻,咳了两声,“这姑娘如今这般并不能叫做完全的夺舍,若我没猜错,她应当是留了一丝魂魄在原本的身体中,不至于让身体腐败。但是若不早日救治,只怕这部分魂魄也要烟消云散。”
“连魂灯都延续不了她性命吗?”
圣女摇了摇头:“这具身体早已经死了,血脉停歇,灯蛊是不吃死去的血肉的。唯一能试一下的,便是让魂魄离她的身体近一些,看看能否回到原来的身体当中。”
“好,我猜她的身体应该还在南淮都,我即日启程,送她回去。”云鹤行蹙着的眉微微舒展。只要知道还有一丝生机便好。
然而圣女却阻止道:“不,你不能走。戚公子的固魂阵如今彻底消散,又遭对方夺舍,魂魄不稳。唯有你能长久地保护他的魂魄不被彼界侵扰。”
云鹤行愣了一瞬,心领神会地沉默了。
“云公子请放心,你们救我族两次,这份恩情此生不忘。慕姑娘的事,还请让我们尽一份力。我会请祭司护送她回到南淮都,你可等戚公子恢复之后再启程。”
云鹤行觉得这不失为是个好方法,朝圣女抱拳道:“那就有劳圣女了,我也会给陈爷爷修书一份,请易游阁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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