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全是。”虞煜思考了一番如何措辞,“有部分取材于现实经历,但更多是我的想象与艺术加工。”
“既然如此,是什么样的理由促使您做出一边旅游,一边转型画漫画的决定?”戴眼镜、背着画板的男生执着地追问道。
虞煜没有计较多出来的问题,事实上,他知道这个问题不只是这位读者一个人问的,他代表的是关注“奈若何”这个画师账号曾经的那些老粉。
“因为我做了一个长长的,连续的梦,在梦里发生了很多天方夜谭般的故事。在梦里,我也遇见了想要相伴终生的爱人,宿命般的灵魂半身。”
面对底下一片哗然,他继续镇定地说:“从长梦中醒来以后,我很失落,原本画漫画只是一个仓促而随心的决定,当时我的情绪实在太过不好,必须要找一个寄托物。”
“提起画笔,是我能够想到的,最后,也最合适的选择。”
话筒被另外一个女生急切抢过!
她迫不及待站起身,代替所有人问出了最关心也最直戳核心的第三个问题——
“所以在扉页上提到你的爱人,其实就是你在梦中遇见的恋人,你在现实中有见过他吗?”
然而这个问题却让虞煜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忽然,他很肯定地说:“我与他的灵魂在旅途中相处了很久。”
在虞煜平静自若的心路自白里,台下的闪光灯一直咔嚓咔嚓就没有停止过,记者奋笔疾书,读者们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质疑、不可置信,渐渐变成了半信半疑。
他们开始相信世上会有这样一种超凡脱俗的、不可思议的神秘爱情,超越时间,超越空间,超越维度的界限,超越生死的距离,以一种真诚而热烈的浪漫,通过未知的纽带,深深根植在人与人之间奇妙的联系里。
“正如扉页所言,我希望,能够以此为契机找到他。”虞煜最后作结,“我希望能与他真正见上一面,重新开始认识彼此。”
略带沙哑的声音落下,一声“我真不想看见完结”的抽泣打破了签售会现场的莫名沉重,让大家纷纷轻松地笑出声,回想起今天的正题。
虞煜也不禁笑出声,多少缓解了暗暗失落和郁闷:“好啦,提问环节正式结束,接下来是属于你们的时间!”
庞大的读者群体,在现场工作人员的组织下,渐次排成两列,等待着虞煜的亲签,以及亲手递来的最后一册完结篇。
不少人一路追着连载,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等待漫画掉落更新,渐渐已经成为了他们生活中值得惊喜的一部分。
如今漫画却要宣告完结,这不得不让他们心中感慨万千,有许多想说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面对虞煜时,千言万语,只凝结成一声“谢谢”、“加油”以及“下一个作品再见”。
不少读者希望虞煜在书上留下一句祝愿,即使虞煜手腕开始酸涩,他也一一应允了读者很诚挚、也很可爱的请求。
“原来是你呀。”虞煜笑着把书递给一位背书包的女孩,“我记得你的读者id,谢谢你的留言。”
“全市第一是很好的成绩,你的父亲很为你骄傲,不过高考前不要再分心了,为了理想的未来,要好好加油哦!”
“你怎么会知道……”女孩很惊讶,很快脸蛋泛起激动的薄红,她结结巴巴道:“当时我是高三,成年了,现在我已经考完了!”
她说了一个很好的大学名字,随即抱紧怀里的书:“谢谢你,我很喜欢你的画风与故事,以后也请继续活跃在网络,创作出更多真诚而优秀的作品!”
“哈哈哈,谢谢你的鼓励。”虞煜笑着说,“其实我不是一个擅长凭空创作故事的人,所以,也许要等到我的灵感缪斯以后,才会有下一个故事的灵感火花啦。”
女孩会心一笑:“那么就换成,祝愿你早日与他相见。”她俏皮地挤了挤眼睛:“我能读出来,你说的是真话,我相信这不仅仅是一个故事!”
说完,有些社恐的她像是很不好意思面对今天的自己,转身跑走了。
“下一位是……”
虞煜伸手探向桌面上的最后一本。
“咦,怎么会……”他低下头,疑惑地翻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封面。
里面还夹着护身符与保存完好的蔷薇干花。
这本竟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混入进去的漫画手稿,厚厚一本里面包含从第一册 到最后一册的所有突发灵感与设定!
啪!
灯圈突然打在他身上,刺得人睁不开眼。
虞煜闭上眼。
在签售会开始前半个小时才得知消息的幕后编辑激动万分,尖叫着指挥灯光师与音效师——
“灯光!音乐!最后的惊喜环节!”
当——
时针与分针在“12”的位置彻底重合,不偏离一丝一毫。
会场大门缓缓打开。
长长红毯尽头,逆光出现了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
最后一位姗姗来迟的幸运读者拄着手杖,脊背挺直,沉稳地慢慢走近,如同旧时代默片电影的绅士男主角,优雅而气场惊人,威慑全场。
他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完美角色,从虚拟的世界里走出来,一步一步迈向真实。
在场所有人意识到什么,皆数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期待着即将上演的这场世纪相遇——
在男人走到一半之前,虞煜已经推开面前桌椅,疾速奔跑着冲向来人。
“我是柯景之。”
风度翩翩的高大绅士停下脚步,扔开手杖,笑着张开双臂给了扑进他怀里的虞煜一个激动入骨的拥抱,丝毫不顾自己还未恢复得特别良好的虚弱身体。
“初次见面,久别重逢,亲爱的虞先生。”
“——我回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雷动的掌声里,眉目英挺深邃的男人搂住俊秀青年,他们如爱情树般亲密地交颈拥抱在一起,无人能插足其中,破坏两人自成一方融洽无间的氛围。
“生日快乐。”
眼眶泛红的青年倏地放松下来,像是漂泊在外已久的候鸟,终于回到了归巢。
他的悄悄话里含混着极明显的哽咽。
“柯先生,欢迎回家,回到我的身边。”
虞煜的额头抵住恋人的额头,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眼前人。
悠长目光里流淌着比春天还要浓郁的烂漫色彩,温柔地,轻悄悄地坠落进柯景之的眼底。
咚、咚咚!
强而有力的快速心跳声,如擂鼓般震荡耳蜗,响彻他整个世界。
往后余生漫长。
再难忘却,此般灿烂盛景。
【全文完】
第141章 番外1
柯景之是在一个偏僻乡野里长大的, 最初他不姓柯,而姓林。
很巧的是,他的父亲母亲是同一个姓。
村里不懂事的小孩因为这事还曾经嘲笑过他, 说了些不知从哪听来的怪话, 下场就是被柯景之打得满地找牙,哭着回去喊爸爸妈妈, 结果爸妈一听是林祭司家的孩子,又下狠手揍了一顿,第二天就笑眯眯赶来找祭司婆婆赔罪了。
从此以后在那一带, 小狼崽子似的林家小孩就出了名,再没小孩敢招惹那个眉眼精致, 活像个城里年画娃娃似的好看小孩。
他们怕柯景之不说话的拳头,更怕他眼里和寻常小孩不同的那股固执狠劲。
“我们家小林, 以后是个有故事的孩子。”久远到记不起来的回忆里,总戴着奇怪面具, 整天早出晚归的奶奶偶尔会摸着他的额头,似乎是怜惜地轻轻叹息, “不过性子太拗, 以后会过得辛苦哦……”
那时柯景之听不懂奶奶的话。
他只觉得奇怪,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妈妈在身边, 偏偏他的爸妈极少回来。
尤其是妈妈, 记忆里似乎就只见过一面,因为年纪太小,现在他连那个女人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想不起来。
对此,家里奶奶从来不和他多说些什么,她甚至很少开口,仿佛一开口就泄露了什么天机似的。
除了奶奶以外, 还有一个曾被奶奶收养的,现在柯景之该喊二叔的男人住在附近不远。
二叔不怎么说话,不过对他挺好,平时奶奶被其他人请出门办事去,或是莫名其妙消失的时候,二叔和二婶子就负责照顾他的伙食。
现在想来,二婶子人其实不错,不过她眼里总有股可怜柯景之的神色,喜欢拉着他嘀嘀咕咕,劝他不要太孤僻,多找同龄小孩出去耍一耍,所以后来柯景之年纪大一点就不大乐意去了。
他宁肯一个人待在家里,对着教学视频,看电视听认字,他本就聪明早熟,不会的再问一问二叔,几乎是一点就通。
对,十几二十年前那个年代,林家虽然看似只有一老一小,可家里经济水平实际相当不错。
平时他奶奶帮别人忙,最多收些自家种的粮食瓜果,从不要钱财,家里那些明显从外乡大老远才运进来的现代科技事物,都是父亲回家时带回来,或是托人邮递回来的,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些什么,能赚那么多钱。
后来柯景之又往二叔家去得勤了一些,因为他发现二叔饭后喜欢喝二两小酒,喝醉以后话就变多起来,看见柯景之时还会额外多说几句关于他父母亲的事情。
这些事情,在二叔意识清醒的时候是从来不提的。
所有人都有种默契,避开了尚且年幼的他。
在二叔酒后多言的醉话里,柯景之慢慢慢慢地听懂了一些与他父母相关的往事,即使听不懂的,日后回想起来一对照也便懂了。
听说他父亲是个叛逆青年,虽然出生在家中世代担任祭司的林家,却很不相信引路乡这里所谓的习俗传统,对所谓呼唤思念之人的仪式更是嗤之以鼻,一门心思要到外面去闯。
在外面,他不知怎么地和一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看对了眼。
那个大小姐也可怜,听说是精神有点问题,平时看着没什么事情,一发作起来就觉得有人要谋害她,闹了几次事故出来被家里人不喜,连姓氏也改了半边,从木字旁姓林,住在大宅外头疗养,日常起居只有佣人照顾。
也许是因为孤独,也许是因为同样有家不能回的同病相怜,两个年轻人相遇之后越走越近,没过多久,他的父亲带着他的母亲避人耳目地回到了引路乡,一年多以后生下了柯景之。
柯景之还没过满月,他父亲和母亲又一同离开了这,去往了另一个母亲家族抓不到他们的地方,继续双宿双飞去了。
这段私奔的故事说起来不算好听,细究起来他父亲一个穷小子,仗着脸蛋俊俏拐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私奔回来,生了孩子又扔给家里人带,处事也乱没章法。
“所以啊,小林,以后做人还是要少点冲动,看得开一点,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何必强求……退一步说,要担当起责任来才能算成熟的大人啊。”
“像我和你二婶,门当户对平平淡淡的,一辈子不也就这么过去了么?何必找什么爱情。”二叔咕咕哝哝睡过去。
柯景之听得多了,便记在了心里。
爱情不是个好东西,只会让人冲动、发疯、不顾一切。
他认为二叔说得很有道理,不仅因为他年长,还因为他替他说出了对那对男女无法出声的抱怨。
后来柯景之快上小学三年级的年纪,从外面来了车队,说要把他带走接回柯家。
柯家,也就是母亲林可淑的家族。
柯景之的外公年纪大了,渐渐地心软,加之木已成舟无法更改,只好默许下来,再加上,身为柯家后代一员的柯景之不能再这样流落在封闭乡野,他得到大城市去接受更好的教育。
对柯家提出的这一要求,林家没有什么意见,很快欣然接受下来。代表交涉的二叔面对柯家时,甚至有种兄弟做了错事被对方家人找上门的心虚之感,自然无有不应。
至于柯景之自己,一听到能够见到久未见面的母亲,嘴上虽然沉默,心中还是极为高兴的。
只是回到柯家以后,过些时日被带到疗养院时,柯景之却很快大失所望。
因为林可淑的被害妄想症已经在这些年来家族的追捕之下变得很严重,即使药物也无法让她得到安抚。
唯一能令她从激动中稍稍冷静一点的药,只有柯景之的父亲。
当柯景之父亲牵住她的手时,林可淑才会表现得像个端方柔雅的大小姐,不再试图对身边人做出攻击性行为,而是安静依偎在丈夫怀里,十分信赖他。
要维持这样的状态,柯父就一刻也不能松开手,就连上厕所时也得好说歹说万般许诺说不会离开她,才能安抚住林可淑紧绷的心神。
柯景之就那样静静坐在一旁,看满目疲倦的父亲连回头与自己说句话闲聊的功夫都没有,随时随地安抚着精神高度敏感的母亲。
柯父走后,林可淑才抱着丈夫送给她的娃娃抱枕,看向坐在病床边眉眼依稀可见她与丈夫影子的男孩:“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为什么?”柯景之冷淡的神色为之一变,错愕不已。
“因为他只能是我的爱人,不是你的父亲,”林可淑温温柔柔说道,“我当初拿刀子抵在自己脖子上,才逼他答应带我走,又下了药,才有了肌肤之亲,当初太急没做好措施,才有了你。”
她不管什么话该对孩子说,什么不该说,一股脑全倒出来,像是一次性要说完:“我爱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插在我们之间,包括我们的孩子也不可以。”
来之前,柯景之设想过很多母子相见的场景,但他没想到他与母亲多年来见上的第一面,竟是这般光景,也由此打碎了他从前的许多认知。
他以为他母亲温柔而软弱无知,他以为他父亲英俊而叛逆浪荡,他以为他们是一时冲动做了错事又无计可施,只好将错就错这么下去……
原来并非如此。
原来他才是那个计划外被抛下的意外产物。
“你是一个疯子!”柯景之气急了站起身,尚且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以后绝不要变成和你们一样的人!我为你感到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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