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妈妈在电话对面沉默了一会。
“早点回来。”
“好。”
宁様放下听筒。
根本没有什么同学。宁様直奔公交车站,等了一会,爬上了一辆车。
她想起来了,她后悔的事。不是什么高考,不是什么成绩,而是今天,她本来想去做的事。
公交车上没什么人。宁様抱着书包坐在座位上,和这辆车一起摇晃着。宁様一直看着窗外,眼神都不带偏移。
也不知道窗外有什么好看的。
【乘客们,文祖塔到了,请您带好随身物品,依次下车。】
到了。宁様把书包重新背好,按了下车键。
虽说已经是六月了,但是天气还没有这么热,特别是傍晚的时候。宁様把长袖校服系在腰上,给自己做了一个小裙子。
文祖塔在山上,宁様在进入景区之前,先拐进了隔壁的小超市。
五分钟以后,宁様提着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两罐听装的啤酒,就这么上山了。
半山腰的空地上,有很多吃完饭来散步的爷爷奶奶带着孙子孙女来玩的。宁様停留了一会,就继续往上走。
山上的文祖塔是一个景点,五点就关门了。半山腰以上已经没什么人,只有宁様一个人孤零零的往上爬。
终于爬到了山上,宁様擦了擦汗。
景点已经关门了。因为不是什么热门景区,晚上并没有有人守着,只有一扇大铁门上了锁。
要是换了以前的宁様,她现在就只能打道回府。但现在,她利落的抓住铁门的框,直接爬了上去。
从两米高的地方跳下,宁様稳稳落地,朝塔那里走去。
很幸运的是塔门没关,不知道是工作人员的疏忽还是怎么的,反正,宁様不用再翻一次墙了。
她一口气爬上文祖塔,站在了塔的最高层的露台上。
现在已经快七点了,宁様看了一下表。山底下有一个立交桥,路灯已经全都打开,暖黄色的灯光把黑暗照亮。
还有汽车。一辆接一辆的开过,红色的车尾灯在上面也能看到,只是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
宁様拉开易拉罐的拉环,喝了一口。一如既往的难喝,但让她莫名觉得很爽。
“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啊……”宁様在露台边坐下,脚下就是空气。说实话,这很危险,但她现在一点都不怕。
这就是宁様后悔的事。高考结束的时候,没去文祖塔上喝酒看星星。
星星基本没有,只有零星几点,和昨天晚上在幻兽森林里看到的差远了。
酒喝到了,但是很难喝。
总而言之,愿望完成了。宁様现在就只是单纯的坐在露台上看着外面。
连她自己都很惊讶,神居然会把这个算作是她人生中最后悔的事。她以为会有一些更惊心动魄的危难时刻。
“不过在我平平无奇的前二十年,是没有什么后悔的事了。”
她一口把罐子里剩下的酒喝完,把瓶子捏扁,再开了一瓶。
宁様深吸一口气。明明眼前是车水马龙,一股子尘世气,鼻间却是草木香,好像在仙境。
六月份就有蝉叫声了,好像还不止。宁様不喜欢虫子,也很烦虫叫,但现在也喜欢上了这声音。
把最后一罐子啤酒喝完,宁様打了一个饱嗝。有点醉了啊,宁様撑了一下脑袋,在凉风中坐了一会。
她把衣服从自己的腰上解下来,和书包一起放在安全的角落里。
夜晚那么安静,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宁様在露台上张开双臂,站到露天边上,转了个身。塔山风很大,风吹的她在露台上摇摇欲坠。,
“本来,还想去看一眼爸妈的”,宁様想着,“还是少生事端吧。”
她放松身体,往后倒去,从文祖塔上一跃而下,面朝天空。
乌云散开了,宁様看到了那一轮新月挂在漆黑耳朵天幕上。月牙一样,但是很亮。
“一定要保留下来啊,这个世界。”
白色的气泡,在她周身散开,将她吞没。在灯光的照射下,宁様一起和气泡变成透明的,然后消失不见。
这就是最后的幻境。
这是神给所有玩家的福利。只要你想,就可以一次次的重来,直到你不再后悔为止。
出幻境的方法也很简单,只要把自己在幻境中杀死,就可以出来。
当然,这只是个幻境。如果请求神把现实替换成幻境中所改变的,肯定要付出代价。
想想就知道,神又不是做慈善的。
不知道有多少玩家最后把幻境当做现实,永远沉浸在其中。
宁様睁开眼睛,又回到了那片森林。
一个人都没有。全体玩家消失的幻兽森林一片祥和宁静。
只有宁様先回来了。
“看起来还是幻境更真实,其实幻兽什么的才是骗人的吧”,宁様握紧拳头,长叹一口气。
回到帐篷,拿了一个小凳子放在外面,宁様开始了她的仪器制作。
——————
千夜在自家大宅的客厅里回过神来。
身边全是自己的亲信。大哥和小弟都被绳索捆住,跪在华贵的地毯上。
“你这个野种,你也配!”千夜的弟弟,也是这个家的女主人生的小儿子,佑宇还在叫骂着。
多么熟悉的场景啊。我在这之后干了什么,踹了他一脚?千夜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场景转换的太快,但他反应过来了。大哥和小弟跪在他面前,那就只有可能是那一天。
仓介也不在身边,千夜扭头寻找那个身影。也就几秒钟之后,仓介就回来了。
“少爷,人员已经安置完成了,总之,我们今晚的行动是成功的”,仓介笑眯眯的。
“你!”千夜拉住仓介。他没有从仓介眼中看到一点暗示,他就是这个幻境的仓介。
“少爷?”
“没什么。”千夜收回目光。
还叫自己少爷……千夜看了看仓介稍显稚嫩的脸,确定了。
那一天,很重要。说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也不为过。
“老爷那边,怎么样了”,千夜问仓介。
“应该快了”,仓介回答道。
“少爷”,他收买的管家下楼,在他耳边说道,“老爷已经醒了,您还想再见他一面吗?”
糟糕!记忆中,他正想上楼,枪声就响了。是一直躲在楼上的大嫂开的枪,打死了他的父亲。
千夜一直想问他父亲一个问题。他很久之前就想问,但一直没有问出口。
“这边的事,你对付一下”,千夜快速吩咐仓介到。他自己转身上楼。
千夜跑的飞快,一路上全是他的人向他行礼,但他一个也没有理会。
希望还来得及。
在他离父亲的房间还有几步路的时候,枪声响了。
画面一下变得灰暗。千夜停留在原地,空中飘起一行字和两个选项。
【是否选择重来?】
千夜毫不犹豫按下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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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最后的幻境(二)
千夜一睁眼,就一脚踩在佑宇脸上,把他踹倒在地。明明他这个倒霉弟弟还什么都没说出口。
他拨开众人,目标明确,往楼上奔去。
“少爷”,他经过第一个路口时,正好遇上回来的仓介。
“你去哪?”仓介跑上去追问道。
千夜推开他,头也不回的上楼。
“二少爷怎么了?”另外一个千夜的心腹,罗生,也跟上来。客厅那边已经没有什么威胁了,但他还是留了不少人在那里。
仓介皱了一下眉,“我们跟上去。”
千夜跑上三层楼,穿过一条条走廊。走廊上站满了人,到处都站满了人。
他大声喊着“借过”。客人们被吓到,为他让开一条路。
就在这一天,他那愚蠢的大哥终于按奈不住,听信了别人的话,把老爷子快死了的消息放出去了。
鹤岗家的产业直接崩盘。继母在两年前过世,大哥靠啃老本坚持不下去,被逼上了绝路。
早有准备的千夜买下了大量的股份,凭借他早就布下的线,搞倒了他小弟的产业,成为了鹤岗家真正的主人。
那一年,他才二十五岁。
大宅的内部,黑色的窗帘被风掀起,过道里的每一丝光线都被遮盖的严严实实。
他就在这样的黑暗中生活了十五年。他这辈子也不会忘记这样的感觉。
父亲在他眼中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千夜并不能常见到那个男人,见到的次数还没有他那个可怜的妈妈念叨的次数多。
千夜的妈妈是一个聪明的漂亮女人。她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不聪明的事,就爱上千夜的爸爸。
小时候,她经常和千夜讲她和那个男人的故事。
“他是能在眼睛里开出花来的男人啊”,母亲穿着油腻腻的围裙,和千夜一起坐在地上的坐垫上。
她坚信有一天,那个男人会骑着白马来接她,他们一起过上快乐的日子。
千夜也期待着。他并不是在期待有什么爸爸来疼爱他,他只想看见母亲的笑容,只要她开心了,他就开心。
但是没想到,那个日子来的那么快。
一个傍晚,千夜刚过完十岁生日没几天。几辆黑色的汽车开进了他们的小区。进入他们家的第一个男人把他的母亲几枪打死,她甚至连尖叫都没得及发出,就在千夜面前倒下了。
一条绳子勒住了千夜的脖子,把他拽倒在地,让他像狗一样在地上摩擦。
千夜挣扎着,绳子勒的他喘不过气来。他勉强睁开眼睛,只能看到别人的脚。那些人黑色的皮鞋擦的那么亮,但是鞋底全是泥土,把妈妈擦干净的地板弄的脏脏的。
他被一直拖到外面。邻居没有一个敢打开窗户的,也没人报警,就当他们家遭遇了什么不幸。
在汽车前,一个穿着华丽的妇人牵着一个小孩在等他。
那个妇人一看到他,就拿精致的鹅黄色的手帕捂住了自己的嘴,笑了。镶嵌着珍珠的手提包在千夜眼前闪闪发光。
“就是他?”
千夜的下巴被尖利的高跟鞋鞋尖挑起。
“是的,夫人。”
“果然是个便宜货”,那个女人把脚尖一挑,千夜被踢的倒在地上。
“送走吧,不要让老爷找到他。”
“是!”
但他最后还是回到了大宅,在几个月后。成为了这个家的二少爷。
这十五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千夜已经记不清了。仇恨和不甘支撑着他,走到现在。
多远的路他都走了,但走廊到卧室,一条不算远的路,永远走不到尽头。
他始终没有忘记过,他妈妈之前和他说起那个男人时的眼神。后来,千夜了解到,那是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发自内心的喜欢时,才会有的眼神。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恨着这里的一切,包括那个名义上的父亲。
但那个男人现在就要死了。他一直有一个遗憾,他本想在最后的时刻,问他的父亲。替他的母亲,问问他。
可惜,那个男人被自己的发了疯的大嫂乱枪打死了。
终于,千夜撞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他的大嫂,绘里子,已经举起了枪。她不可置信的回头,没有想到还会有人进来,慌乱之中,她冲千夜开了枪。
千夜堪堪躲过冲他心脏来的那一枪。但是子弹还是擦过他的手臂,鲜血流了出来。
“啊!”绘里子还是一贯的好嗓门,那一嗓子尖叫差点把千夜的魂叫出来。
他单手抓住绘里子的胳膊,往后一扭。女人怕疼,松开了手,枪掉在地上。
千夜一只手行动不便,只能再扯了一把她的身子,提起膝盖撞在她的肚子上。
穿着华服的女人倒在地上抽搐着,层层叠叠的裙子皱在一起。世界安静了。
“千夜!”仓介趴在门框上,大口喘着气。
他在来的路上听见了枪声,正是少爷跑去的方向。
“嘘!你别吵!”千夜拉开床帘。病床上的男人还是闭着眼睛。
这个时候管家应该已经给自己报信了,为什么床上的那个男人没有醒来。
难道是又睡过去了。
“你在干嘛!”仓介看到千夜还在滴血的手臂,走上前拉住他。
“你别管!”千夜拍开仓介的手。他用力的拍拍老爷子的脸,那个男人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千夜一拳砸在床上。
仓介站在一边不出声,看着千夜动作着。
“所以这是怎么了?”罗生带着大队人马到了。他一眼看到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那个女人,顺势再踢了一脚。
绘里子痛苦的抱住自己的肚子,能渗出毒汁的眼睛看向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
她往自己的怀里摸索了一下。
房间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千夜上。没人知道他们年少老成的领头人为什么突然发了疯。
床上的男人终于睁开了眼睛。明明还不到七十岁,就这样得了重病,即将死去。
他认出了床前的人,那个他一辈子亏欠的孩子。
“千夜……”
“父亲。”
那个男人看着千夜的脸,但不是在看他。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千夜咽了一下口水。
绘里子注视着重重叠叠的人影,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空隙。她拉开了拉环。
“什么声音!”罗生看了看脚下。
仓介一眼看到那个打开了的手榴弹,已经滚到了千夜的脚边。
“千夜!”他拉过千夜的手臂,把他拽离老爷子床边。后退了不到几步路,绕到屏风后面,仓介把千夜抱在怀里,扑倒在地上。
整层楼的玻璃窗在手榴弹爆炸的瞬间全部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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