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事,顾青云此后进没有再过问?”楚霄云很是惊惑。
“不错。这几年,顾青云也好,顾家也罢,不仅没有过问过马场之事,甚至都没有派人联络过京城的暗线。京城暗线虽知我与顾青云之间的变故,却遵守当年顾青云的指令,依旧将我当作主人之一。因着京城与和静县也还有一段距离,为了尽快得到指示,暗线便将马场的护卫带来了我这里。”
谈话间,周英神情越来越严肃:“正如楚捕头您所言,如此大事,顾青云耗费重金,苦心经营数年,此后怎么可能不闻不问。顾家暗线今日找上门来,我也是大吃一惊。思来想去觉得这其中必有隐情,所以前来相商,希望楚捕头帮我拿个主意。”
楚霄云咂摸了好一会周英的话,才犹疑地道:“你是怀疑……”
周英一脸凝重:“且不说我与顾郎原本夫妻相爱、举案齐眉,走到和离的地步是我从未想到的;只说顾郎人品为人,便是世间少有的高洁雅士,怎会那么心狠不念半分夫妻情意。当初被他态度所伤,只以为是光阴易老人心易变,现在想来,从我们大吵出事那日之前半年,顾郎就已经表现出许多不正常,只是当时没往那么复杂的方向去想。”
听着周英的描述,楚霄云心头隐隐的感觉越来越不好,但好像又验证了很多东西。
周英继续道:“不知楚捕头可还记得当初我与顾郎的案子,我与你陈述当年离家缘由,说起庄迪送我回顾府之事?”
楚霄云的记忆一向很好,何况经过顾青云所谓的杀妻案后,跟周英又非常的熟悉,自然是记得她当初所言,便点了点头:“当初你曾言,你回去后,顾青云还问你怎么就回来了呢,你还反问他这是何意。我当时还觉得他的问话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周英也点点头:“不错。但当日顾青云并不是问我‘你怎么就回来了呢’,他是一脸阴狠的盯着我说 ‘你不该回来的,知道吗?’”
楚霄云惊愕地望着周英。
周英惨笑一下,接着道:“你不知道我当时听到他说的这话,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心里有多害怕。本来我从庄迪哪里回去,是打算跟他好好说话,把事情说开,只要他稍微挽留一句,便不走了。但他当时在卧房看见我,好像很意外。说话是那种语气,好像很不愿意我回去,加上一脸阴狠嗤笑的表情如同要吃人一般,我当时心里不知为何,跳得厉害,总觉像是会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恰好当时庄迪借故来访,把他引开,顿时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心中惶恐,才又匆匆离开顾家,跟着庄迪离开。”
楚霄云听了惊愕又不解:“那当初大人与我问供之时,你为何要撒谎为他掩饰?”
周英沉默半晌才答:“一日夫妻百日恩,当初,当初……我也觉得他不过是因为无妄之灾坐了三年大牢的发泄……不管当初他说那句话的原因是什么,我毕竟好好的活着,他没有杀人,害人的是庄迪,我没有必要说出一些只是我个人的感受来增加他对我的仇恨……”
楚霄云心里明白,尽管她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周英内心其实一直没有放下过顾青云。她心里,一直还有他!
“可是昨日马队护卫和京城暗线来访,让我回想往事,我虽不愿承认,却也不得不怀疑,如今身在顾家的顾青云,或许根本不是我曾经的夫君!”说罢周英昂然道,“楚捕头,世上认识的人虽多,然你办过我与顾郎的案子,周英知晓你的为人品性,只信得过你。所以今日才来找你,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第160章 京城之行(10)
想不到已经结审的案件,其中还有如此隐情。如果现在顾家的那个顾青云真的是假的话,那真的顾青云又去了哪里?
楚霄云也觉得周英说的很在理, 却还是忍不住确认:“这会不会是顾青云对你也余情未了的缘故?”
周英摇摇头:“就算是他还念着昔日情分, 没有对马场和暗线传达指令撤销我的名分, 可他从那之后对马场不闻不问这又该如何解释?”
在胡国暗中建立一个马场有多不容易,楚霄云凭想象也能想出, 顾青云绝对是下了血本的,对于这样的投入, 他不可能弃之不顾。就算是他家大业大属下又得力,中途不需要他操心没有过问,也不可能在马匹出栏的时候还没有任何指示。
再联系顾青云与周英原本伉俪情深,使得两人关系恶化的顾青云绝对有问题。
想到这里,楚霄云对周英道:“你且先回去,稳住顾家暗线和马场护卫, 万不可透露对顾青云的揣测。我这就向上面汇报。有了结果,定在第一时间通知于你。”
周英起身对楚霄云坎了坎身:“这就有劳楚捕头了, 顾家暗线那边,我会去想办法。”
与周英告辞, 楚霄云没有回宫,而是往六扇门而去。
再度见到季成越,对方颇有些惊讶:“楚兄来了?还真是有些惭愧, 下边的兄弟们还没传回那个张家奴仆的下落。”
楚霄云环顾了一眼季成越所在公房外的护卫捕快:“楚某今日所为不是那事,而是另有其事, 更加紧要。”
看到楚霄云严肃的表情,季成越表情略微一顿,对守在门口的人道:“你们先下去吧。”
待人离开后, 楚霄云关了季成越的公房大门。季成越从桌案后走出来,问:“什么事情这么严肃?”
说着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并对楚霄云道:“请坐。”
楚霄云走过去落座,季成越将手中沏好的茶递了一杯给楚霄云:“人都走了,楚兄但说无妨。”
楚霄云将方才周英前来找自己相商之事一一道来,并穿插着将昔日查办的顾青云杀妻一案之经过向季成越一一道明。末了楚霄云道:“顾家富可敌国,倘若现在顾家的顾青云真是个冒牌货,这问题可就严重了。”
听了楚霄云所言,季成越脸上的表情比楚霄云更凝重:“想不到顾青云一介儒商,年纪轻轻竟能谋划至此。倘若他那马场的十万匹马练成战马,后续又能源源不断相供,我大成的骑兵足可马匹无忧,便可对胡人一战。这事十万火急,我要立刻进宫禀明皇上!楚兄,你且随我一道入宫,禀明此事。”
听闻要去见皇帝,楚霄云心中颇为忐忑,不过这事的来龙去脉和牵涉其中的人是自己最熟悉了解的,自己去面圣陈述事情也是理所应当。楚霄云稳稳心神应下,内心却忍不住活动起来,思考着一会见了皇帝应当如何自处言说。
就在季成越打开公房大门之时,门外一个六扇门捕快正气喘吁吁的赶到门口,准备敲门。
“何事?”季成越见状问。
那捕快见到季成越身后的楚霄云欲言又止。
季成越回首看了一眼楚霄云:“楚捕头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兄弟们查到了那个画像上那个人的下落,卫大人如今带着兄弟们在附近蹲守,命我回来通报。”前来报信的捕快见季成越没有回避楚霄云的意思,便将此番前来传达的信息托盘而出。
楚霄云望向季成越:“说的可是那个张家奴仆?”
季成越点点头:“这事还真不凑巧……”
楚霄云略一思索:“不如这样。季兄进宫面见皇上,我随这位兄弟去见张家那奴仆。两边的事都耽搁不得,面圣之事我已经事无巨细的与季兄道明,季兄可以说情,楚某在不在都可。但张家那奴仆,我还是亲自去会会他。”
事情都凑到一块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季成越点头:“那咱们就分头行动,完事之后我就在宫中等你。”
“好!”
两人遂分头行动。
到达西祀胡同,六扇门的暗线已经将这个地方围了个水泄不通,几个在明面上的捕快见到两人过来,前去通报他们的头领,不多久,一个身姿挺拔的捕快出现在楚霄云眼前。
“楚捕头?”来人颇有些惊讶,转头问前去传话之人,“季大人呢?”
楚霄云才发现面前之人也算得上是个熟人,正是他初来京城,当日带他进宫的那个六扇门的捕快,卫呈议。
熟人就更好办了,楚霄云答道:“季大人有要事需要立马向皇上禀报,进宫去了。这位兄弟传话时我正好在六扇门,季大人让我过来看看。卫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卫呈议道:“早就说过,楚捕头不用这么客气。你我都是吃的捕房这碗饭,直呼其名即可。”
楚霄云道:“那还是不妥,不如我唤你卫兄,你也不必见外叫我楚捕头。”
卫呈议浅笑道:“好说。楚兄!”
楚霄云道:“卫兄,不知那张家奴仆情况如何?”
卫呈议道:“你说的那个张家奴仆,叫张田,今年三十四岁。前岁中秋前后来到京城,一直住在东市的京西胡同,以给人拉车跑腿为生,前几日才搬来这西市的西祀胡同。方才我们的人已经前往确认过,今日他们一家五口都在家中,我们的人已经把这附近三里地都围了,他跑不了。”
六扇门出手就是阔气,楚霄云说不羡慕是假的。不过面上还是尽量不表现出诶见过世面的样子,但对卫呈议多言一家五口有些不解:“他不是只有两个孩子吗?”
卫呈议道:“孩子是只有两个,除了他们夫妻俩和两个孩子,家里还有一个痴痴呆呆的年轻人。据张田以前的邻居说,那个年轻人是张田夫妇收留的一个精神不大正常的疯子,所以家里一共有五个人。”
“想不到这个张田还如此心善。”楚霄云道。
卫呈议不置可否:“都是片面之言,见见就知道了。”
“那也倒是。”楚霄云道,“既是如此,那咱们就进去会会他吧。他原来的主人张成所涉及的案子曾与我关系密切,我又是和静县的人,跟他应该能说上话。”
卫呈议道:“这是自然。原本我让人去通报季大人,也是要请你的。请。”
“张田原来的住处我们已经搜查过了,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两边的住处环境也都差不多。”两人边走边聊。
张田的如今住处在京城来说很是普通,没有一个小县城奴仆的穷困,但也看不出张成给了他很多钱的富庶。
见面之后,楚霄云和卫呈议表明身份,张田却没有太多惊讶的样子:“自从京城再见楚捕头,就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
然后对楚霄云道:“楚捕头,可否让我妻儿回避,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楚霄云没想到对方还认得自己,更没想到对方还那么坦诚。
对于张田的请求,楚霄云望向卫呈议,卫呈议点头。
楚霄云道:“好,我们的人不会打扰你的妻儿。咱们就去一间离你妻儿最远的房间谈话便是。”
在理主房最远的西厢房,三人落座。
楚霄云道:“你既然知晓我们终究有碰面的一天,何必又搬家折腾?”
张田道:“那日在街头碰到楚捕头一家,便知是躲不过去。但又不想打破原本平静的生活,惹来是非,于是便搬了家,但也没有离开京城。想着若是能避开便避开,避不了也就是命。”
“你还算会想。”楚霄云开门见山道,“张成为何将你剔除奴籍?你们之间有何交易?张成死后,你为何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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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京城之行(11)
“张成为何将你剔除奴籍?你们之间有何交易?张成死后,你为何出逃?”
楚霄云的每一个问题都直指要害,饶是张田此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还是免不了紧张。他的双手搓着自己的衣角, 脑海中将过往经历飞速过了一遍才缓缓开口。
十七年前, 和静县水灾。
何田家唯一栖身的茅屋和仅有的一块地被山洪冲塌,母子俩侥幸逃出。然而因为水灾, 当年家里不仅颗粒无收,连个栖身之地也不再有, 只能在一处山洞栖身。家产毁灭的打击和山洞的潮湿阴冷,何田相依为命的老娘很快就病倒了,不久撒手人寰。
家里拿不出钱地下葬老娘,何田到市场卖身葬母,无奈当年大家的光景都不好,他在市场跪了三天都没能找到买主。就在走投无路想随母亲而去时, 是张成救了他。张成花十两银子买下了何田为奴,何田才有钱买了地, 下葬了病饿而死穷苦一身的老娘。何田对张成这份恩情,可谓感激涕零。
安葬了老娘, 何田进张府为奴,按照惯例,改姓主人家的姓氏, 更名为张田。
张田时刻牢记张成的恩情,自觉无以为报, 只能尽心尽力的干活报答。原以为在诺大的府宅里,主人张成根本不记得他那么号人,没想到入了张府, 张成竟然还能记得他,对他还特别好。
张成私下里对张田说他是他最信任的人,闭着旁人耳目,张成也经常给张田各种赏赐,很多事情也只会让他去办。但是出于种种原因,张成从不在明面上重用张田,一直让他在张家厨房里,干着最不起眼的活。
张成报恩还来不及,哪里需要什么重用。他了解张成所有的秘密,却在张家后厨,干着最不起眼的活,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干就是十多年。他卖身到张家的第八年,张成还给他张罗取了媳妇,让他把家安在张府以外,不要对任何人提及。张田对张成的感激更甚。
在张家的时日,他对张成交代的所有事宜,都毫无折扣的完成,并且严守秘密,从来不曾走漏分毫,直到张成意外身死。
张成死前的一年,张田明显感觉比以往焦躁。在某一天曾把一柄毫不起眼的发簪赏赐给他,并且毫不保留的告知他,簪子里面藏着他的身家性命,让他发誓以命相保。并道:“如果将来我有了孩子,有一天我又意外死了,你一定带着我儿子和你的老婆孩子逃走。离开张府,离开和静县这个是非之地,隐姓埋名,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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