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捕头不是这里人?”老仵作问,“这和静县秋日向来雨水繁多。”
楚霄云惊觉自己失言,遂道:“我就是感慨一下,想来这人死于十七年前的秋日了。”
老仵作点点头:“极有可能。”
楚霄云离开仵作的查验房。接下来最要紧的事便是要找到17年前那桩误食案的卷宗,或者想办法查找到其他相关记载,才能确定两案能否能合并侦查。
然而如今那份卷宗丢失,让事情一时没了眉目,难以进行。楚霄云左思右想,如今只能从白水村,从村民记忆中的那桩误食案着手了。想到自己刚从白水村回来,如今立马再跑过去,实在有点体力难当。楚霄云决定先回廨房看看苏文,略作休整再作打算。
楚霄云回到廨房时,苏文正在练字,见楚霄云进来,遂放下笔,温柔又惊喜地:“夫君怎么回来了?”
楚霄云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道:“上白水村走了一圈,没想到那具尸骨真的丢了一截指骨;仵作那边也得出更确切的时间,那具枯骨之人死亡的时间也是十七年前,与白水村十七年前那桩误食案时间相同。”
“如此说来,两者之间岂不是有所关联?”苏文思索片刻道。
楚霄云神色有些严峻:“我也如此觉得,甚至觉得这两者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夫君可问过村里人,当年村里意外死亡了几人?”苏文又道。
楚霄云拍了拍之间的脑袋:“这个还真没想到。我原本想着再去村里,也就是询问十七年前那桩误食案死者的相关情况。”
“今日还要去白水村?”苏文心疼道,“白水村距离县城可不近,好几十里地呢。”
“没办法,谁让俞鹤今日去给俞伯父送行,找不到人跑腿啊。找别人去一来能力不够,二来我也不放心。”楚霄云说着,回想起以往他和俞鹤两人一同外出查案的情景。
他和俞鹤同日进入和静县捕房,一路相识走来,彼此信任,互相提点,相互扶持,真是难得的缘分。他也习惯了事业上有这么个得力助手。昨晚到今日,俞鹤不过大半日光景不在,他便觉得如同少了左右手,诸多不便。
“这都已经晌午了,俞大哥给伯父送行还没回来吗?”苏文问,“他要送到哪里啊,一般不是送出县城就好了。”
楚霄云恍然大悟,捏着自己的太阳穴说:“是哦,这都晌午了,他也该回来了。不过方才我没去找他,也不知道他回来没有。这两天实在太忙了,脑子有点短路。”
“短路?”苏文好奇地问,“什么意思?”
复又像是想到什么紧张地问:“夫君,你是头不舒服吗?”
压力太大是很容易诱发身体各种疾病的,苏文有点担心。
楚霄云才发现自己又脱口而出前世的习惯用语,遂笑道:“我是说最近脑子不好使,老想不起事来。”
苏文闻言才放心下来,吃吃笑道:“夫君是最聪明的人,怎么可能脑子不好使。”
楚霄云听苏文这样说,心中一阵柔软,伸手搂过苏文:“文文是世上最好的人。”
他将苏文抱上廨房的榻上,搂着怀中人小心躺下:“陪我休息一会。”
说话间一手抚上苏文的肚子:“小家伙有没有闹腾?”
苏文羞怯地道:“他大多数时候还是很乖的啦。”
下午楚霄云起床,去到廨房外的捕房大厅问:“俞副班回来了吗?”
如今捕房,俞鹤已经成为他的副手。
轮值的捕快道:“回来了。回来时还问起捕头您,知道你在休息,他就回去歇着了。”
楚霄云看看日晷,很快就要到下午上衙的时间,想必俞鹤很快就会来。他在大厅主位上落座,等俞鹤前来上衙。
果然没多久,俞鹤就打着呵欠前来上衙了。
楚霄云看着他:“咋整的,昨晚没睡好?”
俞鹤又打了个呵欠才道:“昨夜回来又去驿馆看老爷子,给他准备行李忙得有些晚。”
楚霄云理解地点点头:“辛苦了。”
俞鹤又打了个呵欠也,晃了晃头:“为人子,应该的。对了,头儿,案子有什么头绪吗?”
楚霄云道:“枯骨经过老仵作的验证,死于十七年前的秋季雨日;与现在停放枯骨那间屋子的主人死亡时间相当。现在就是要搞清楚这两者是不是同一人,但是涉及屋主误食身亡的那份卷宗不见了。”
“不见了?”俞鹤颇为惊讶,“是不是时间太久远放乱了没找到啊。”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今日早上找了一上午也没影,在库房当值的书吏却说前几天出太阳那日,他还把那份卷宗搬出去晒过太阳。”
“是嘛?既然这样的话,说明卷宗还在的啊。”俞鹤道,“走,咱们再去库房找找去。”
“要是找到了,签押处的人早就来通知了。”楚霄云道。
“咱们再去找一次,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俞鹤劝道。
楚霄云想想也有道理:“也罢,现在多个你,说不定能看得周全点。”
俞鹤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楚霄云和俞鹤再次来到签押处,郑兴见了他们热情的打招呼:“捕房的两位头儿都来我们签押处,是有什么要事吗?”
俞鹤笑笑:“没事,我们就是来……”
楚霄云见到一旁的曾书吏拼命地朝自己挤眼神,心知他是还不想事情闹出来受罚。楚霄云并不想帮他隐瞒,但他和俞鹤既然再来寻找,那就这次找完后再说。他遂道:“我们就是来查点资料。”
俞鹤略一诧异也跟着道:“对,来查点资料。”
“查什么资料,劳烦两位头一起过来?”郑兴打趣道。
楚霄云也笑笑:“郑签押在处理什么公文啊?”
郑兴拉过一本书盖在自己处理的公文上:“这个,虽然咱们是同僚,也得保守秘密。”
楚霄云冲他笑笑:“一样的道理。”
说着手肘拐了拐俞鹤,示意他走了。
两人跟着曾书吏往库房走去,楚霄云的脸色严肃起来:“曾书吏,我们走后你又找过吗?库房卷宗丢失,这罪过可不小。”
曾书吏哭丧着脸道:“我和陈通把该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要是真丢了,那可怎么办……”
要是早上新来的陈通没说前几日还抱出去晒过太阳,他们还能狡辩一二,说不知道从谁手上丢的。如今真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俞鹤晃晃脑袋,看来他昨夜是熬夜不轻:“没事,再找找。你们之前都去找该找的地方,说不定那卷宗就在你们忽略了的一个地方。”
曾书吏苦着脸道:“借俞捕头吉言,希望如此吧。”
三人赶到库房,与守在库房的陈通一起把库房里里外外的好一通找。就在大家都要放弃时,俞鹤站在一堆堆在角落里的卷宗书籍旁,手里拿着一本卷宗边翻边道:“你们过来看看,是不是这个?”
陈通第一个跑上前,从俞鹤手中接过卷宗翻了翻,随即一蹦三尺高,然后一把抱住俞鹤:“哥,哥,俞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哥。”
曾书吏也在一旁道:“俞副班,真是太感谢你了,不然我和陈通这失职之罪是跑不了。”
楚霄云也赶到那几人身边,从陈通手中拿过卷宗,翻开第一页,上面第一行字就是记载着案件名称。正是十七年前那桩误食案的卷宗。
第108章 误食案(4)
“卷宗怎么丢在这里了?我走了之后就没找过这里吗?”楚霄云问。
曾书吏有点尴尬地在一旁解释:“这些是过期的卷宗和需要销毁的公文。因为新的主薄还没上任, 所以暂时堆在这里,不知道这分卷宗怎么夹杂了进去。按道理应该不会啊……早上我也随手翻了一下,也没发现……”
待销毁文书积压的原因楚霄云到是了解。原来的主薄因为与县丞一派, 上次王家的案子受到牵连,如今已被下狱。朝廷委派的官员和地方可以自主招纳的小吏、差役是不一样的, 所以和静县衙目前还有很多职位空悬, 包括签押处主薄一职。
“这也太不小心了。”楚霄云说, “赶紧看看,这里面还有没有其他混杂进来的卷宗文书。”
“赶紧找找。”曾书吏赶忙对新来的小吏道。
陈通赶忙手忙脚乱地去翻看那堆待销毁的积压文书。楚霄云和俞鹤见状也赶忙上前帮忙。几人扒拉一通, 还真又从里面翻出一份还在期限内的文书。
曾书吏抱着翻出来的文书赔笑地对楚霄云道:“楚捕头,俞副班,好在东西已经找回来了, 今儿这事还望行个方便……”
陈通也站在一旁使劲赔笑。
得饶人处且饶人, 楚霄云不想得罪人,也不想揽事,只道:“人谁无过。我们是来调阅卷宗的, 先在借到了, 要麻烦曾书吏登记,签字放行。”
“哦,好好好。”见楚霄云想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曾书吏自然是求之不得,赶忙答应。
从签押处出来, 俞鹤问道:“头儿,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楚霄云看了看手中的卷宗:“要是卷宗没找着,我是打算去白水村调查一下这个死者的情况,还有当年村中的一些情况。”
说着楚霄云扬了扬手中的卷宗:“不过现在卷宗找到了,我又想先看一下卷宗上怎么记录的。但是白水村那边要了解情况, 也刻不容缓……”
俞鹤想了想:“要不这样,咱们分头行动。你在捕房看卷宗,我去白水村调查情况,晚点咱们再汇总消息。要是放衙了我还没回来,就明天在互通情况,你看如何?”
楚霄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俞鹤一回来,他就事半功倍,他俩这个搭档真是太好了。
“好,那你路上小心,在白水村查询时也要多注意安全。这卷宗是找回来了,但是停在白水村的那具枯骨有一节指骨昨晚不翼而飞,负责看守的村民一个都没有发现异常,这个案子恐怕没那么简单。现在对方在暗,咱们在明,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楚霄云叮嘱道。
“头……好,我知道了。多谢关心,我会注意的。”
两人分好工就分头行动。俞鹤去了白水村调查情况,楚霄云返回廨房查看卷宗。
卷宗上记载,十七年前秋月十八,白水村村民前来报官,说逃难客居本村的一位村民意外死亡,请官府做主。衙门派人调查后得知,死者倒在自家房屋之中,其友人上门拜访时发现其已身亡。因死者中毒七窍流血,加之死亡时间有点长,身上出现红斑溃烂,友人怀疑其系中毒而死,在村中大闹,讨要说法,扬言报官。白水村村民为了摆脱嫌疑,主动前来报官。
县衙派出的仵作在验尸时,发现死者指甲青黑,七窍流血,面部已被毒药腐蚀,加之村民报官之时距离死者死亡已经有三天左右时间,尸身已经开始腐败。仵作用银针刺入死者咽喉,拔出时银针变黑,故而确定死者系中毒身亡。
死者究竟是服毒自尽还是被毒杀身亡,县衙在调查死者的相关情况时,了解到死者以采集草药为生,通常固定把采集到的草药卖给固定的一家药房。捕房在调查时,还拘传了药房掌柜,后药房掌柜在被拘传过程中跌落山崖而亡。
药房掌柜不过是被传问话,结果却因此意外身亡,药房掌柜亲属到县衙喊冤,县衙捕房不得不重视起这个案子,再派仵作查验此案。随后又做出了死者系口鼻流血,指甲灰暗的认定,并根据死者当日家中餐桌上所摆放的食物认为死者系误食中毒。两种结论令县令不好决断,为了查明真相,县令下令停尸调查真相。过了七日,死者尸体没有通体变黑,直到第十日死者才下葬。
下葬之日,死者的尸体也只是泛黄,并未发黑。故而最终县衙得出结论,死者并非中毒身亡,而是误食相克的食物引发的中毒事件。案子最终定性为误食身亡。
楚霄云看着这卷宗的记载,觉得真是匪夷所思。一具已经被仵作验证为中毒身亡的尸体,又是如何变成误食相克身亡的案子呢?这仵作前后判断差别也太大了。换在前世的现代社会,那就是重大的法医事故,在古代社会应该也有相应的约束。
楚霄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做出这前后矛盾判断的仵作是谁,找到他应该有很多事情就明朗了。楚霄云翻到最后一页,一件令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会落上断案人,查案人,验证人签押的卷宗最后一页被人撕走了!
好不容易这个案子的经过有了,但是经手这件案子的人员名单又全没了!也就是说证人的线索断了。
楚霄云忍不住一拳砸在案桌上,这案子也太操蛋了,先是卷宗找不到,然后丢失死者指骨,如今卷宗是找回来了,但是重要的一环又没了。
“夫君,怎么了?”被楚霄云吓了一跳的苏文停下手里的活抬头问道。
楚霄云这才想起廨房里还有自己身怀六甲的小夫郎,激动中的他瞬间冷静下来,赶忙走过去拍拍苏文的后背:“有没有吓到你?”
苏文摸摸肚子:“是被你吓了一跳。不过我还好,小家伙刚才踢了我一脚,估计被你吓着了。”
楚霄云后怕地摸摸苏文的肚子,连连给还在肚腹中的小胎儿道歉:“宝宝,刚才是为父不对,吓着你了。唯独向你保证,以后一定不乱发脾气。”
听着楚霄云这一本正经的保证,苏文忍不住笑了。他推推楚霄云:“他也听不懂啊。”
楚霄云严肃地道:“他肯定能知道我的态度。”
苏文望向案桌:“又被案子绊住了?”
“是有点。”楚霄云翻开卷宗给苏文看,“记载这个案件经手人的最后这一页被人撕掉了。”
苏文看着被撕掉后残留的痕迹:“为什么会有人撕掉这一页,难道是有人不想让人知道这个案子都是谁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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