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玉戴着面具也没能掩住他满面的愁容:“我也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说罢,他的目光在离秋醉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在离秋醉的剑匣上。
白明玉忽然往地上重重地跪了下去。
这一举动将离秋醉与皎霜河都吓了一跳,而白明玉我行我素,双手撑地,整个上半身也深深地伏了下去,竟是给离秋醉行了个大礼。离秋醉震惊不已,不知白明玉要做什么,只听白明玉的声音从他身下传来:“离舵主,在下有一事相求。”
白明玉对离秋醉的态度甚少加以掩饰,向来都是肉眼可见的抵触,更别说是下跪磕头了。离秋醉难得有束手无策的时候,赶紧伸手去拉白明玉起来:“你……你先起来,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白明玉抬头直视离秋醉的双眼,目光中饱含着恳求:“离舵主,可否将武器借我一用。”
离秋醉终于明白过来,白明玉这是下定决心要与皎霜河打上一场,可二人装备差距过于悬殊,白明玉不想从一开始就毫无胜算,只得开口求自己把镇派武器借他使一使。
镇派武器价值千金,意义也非同凡响,当然不是说借就能借的。离秋醉本是犹豫的,可看着白明玉的样子,脑中一热,脱口而出:“我借你便是,你快起来。”
白明玉再次叩首:“谢过离舵主。”
皎霜河在一旁看得也不自在,自许踏雪死后,便鲜少再有事物可以撩动他的情绪,而他不得不承认白明玉此人久违地令他震撼。云滇人本就不讲究中原礼节,加之八荒不比朝堂,身份地位虽有高低,却也不用跪拜的方式。他是在白明玉出事前就听说过他的,那会大多传的还是武功好一类,最高的评价说他是太白的许踏雪。皎霜河与许踏雪相识得早,许踏雪他太熟悉了,自信且不谦虚,自己长得好不好看天分高不高他心里明镜似的比谁都清楚,生下来就不知道温和内敛这几个字怎么写。于是在皎霜河的印象里,白明玉是与许踏雪差不多明朗骄傲的性格。后来听闻太白那桩巨变,便以为白明玉是个野心十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辣人物。无论是哪一种,都该是个心气儿极高的人物。而这次初见白明玉本尊,这人竟是能直挺挺地给别人下跪,一副随人欺辱的样子,与他从前所想相差甚远。
“你就这样轻易地为人下跪。”
白明玉已接过了剑匣,从里面抽出两把剑来,以一个顺手的姿势拿好:“镇派武器过于珍贵,要想离舵主借与我,我须得拿出诚意才行。”
“那尊严呢。”
白明玉茫然片刻,苦笑答道:“我本就不配提尊严。”
尊严,那是这些天之骄子才配得上的奢侈之物,他白明玉要尊严做什么,连口饭都换不来的东西。
二人皆知与对方观念不同,便不多言,纷纷作出应战的姿势。
“你与我的差距绝不仅仅是两把镇派,”皎霜河淡淡道:“你经脉不畅,神兵残缺,防具品质过低,且打磨程度远远不够,心法修炼得倒是不错,但也远远不够。你认为会发生奇迹么。”
白明玉已经开始扫视起皎霜河周身的破绽:“我不知道,我其实只是奉命行事。”
皎霜河目光一沉,白明玉已然出手。白明玉不善使真武武学,双剑使不出应有的效果,于是他将一柄别在腰间,另一柄权当神刀的长刀一样使用。白明玉学不会霸体,用起神刀的招式来也有颇多限制,与皎霜河交起手来非常吃力。皎霜河早就想到这一点,他几乎不用怎么发力,只是基础的十字望月已经让白明玉乱了阵脚。
皎霜河对神刀武学的印象全停留在许踏雪那里,他见白明玉这套漏洞百出的刀法,不由得皱起眉头。他一个出其不意,以捕捉不到的速度闪到白明玉身后,把右手贴在白明玉后心的位置,毫不留情地将蜃气植入白明玉体内。白明玉挣扎无果,只能趁皎霜河抽离手掌时凌空踩了个鹰扬诀调整平衡。皎霜河并未给他反打的机会,双腿一弹,整个人腾起老高,又狠狠砸下。五毒教的飞雀夺怀会锁住被植入了蜃气的人优先攻击,白明玉刚一落地就被皎霜河砸了个晕头转向。多亏有离秋醉的内圣外王在手,还能挡住皎霜河手中双刀的冲击,否则白明玉怀疑他这双胳膊是要被皎霜河削下来的。
皎霜河的速度实在太快,白明玉根本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自然也就做不出闪避,一连吃了好几招。这天仙焚月与障眼劫花过于锋利,只要划过就是一道血口。白明玉被伤得重了,疼痛难忍,突然间就失了章法,被皎霜河抓住机会,打了一整套的凤凰绝杀。
凤凰绝杀一共六式,威力随着招式的递进而加强,这一招虽易被强行打断,可若是能打完,伤害不容小觑。白明玉本就是扛不住强攻的体质,硬生生受了这一招,被皎霜河甩出几丈远,重重地撞在一块耸立的岩石上,当即呕了一口血出来。
皎霜河与慕祈年沉稳的打法不同,他不想在白明玉身上浪费时间,选择了速战速决。他以为这场切磋胜负已分,而白明玉却拄着剑站起来,用手蹭了下口中溢出的血,依旧摆出进战的姿势。
皎霜河随手一掷,一柄短刀贴着白明玉的脸扎进他身后的岩石中。白明玉刚用余光扫向那柄刀,整个人又被一团阴影笼罩,他意识到是皎霜河突进过来,抬剑要往皎霜河身上刺。可皎霜河已经将白明玉狠狠压制在岩石上,白明玉的甚至听见他的面具与镇派武器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声音。
“这样你也心里也该有数了。”皎霜河居高临下地看着白明玉:“你若真是韩倾城的手下,他用人的眼光,我不敢恭维。”
白明玉心道糟糕,他被困在这里,使不出自替身。
见白明玉还没有放弃之意,皎霜河也没松力,依然紧紧压着白明玉的喉咙。
第37章
被对手压制住时,要怎样应对。
韩倾城曾在练兵场上略微地指点过白明玉,他用□□将白明玉死死压制在土墙上,白明玉挣脱不开,手上又多了好几处擦伤。韩倾城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依旧加重手上力道,见白明玉已经精疲力竭了才放开。
白明玉腿一软,整个人跪坐在地喘着粗气。
韩倾城淡淡道:“你学不会无敌无我无可厚非,背水一战并非霸体技,你怎学起来依旧如此吃力。”
白明玉不敢回话,他抬起左手捂住心脏,又试起韩倾城所教他的方法,将全身的气力聚集在胸口处,再重新爆发出来,可无论怎么试做都是不得要领。白明玉眉头紧锁,又无计可施,坐在地上的样子狼狈不堪。韩倾城叹了口气,蹲下去,把白明玉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白明玉不明其意,韩倾城也不多解释,只让白明玉好好感受他经脉里内力的流动。
韩倾城的整只胳膊都戴着冰冷的雾隐雷藏甲,可白明玉依旧感到一股热浪奔涌着从韩倾城的身体席卷至四肢。只听砰的一声,白明玉吓了一跳,再一看,护甲的孔隙中隐约露出一点棉白的线头,白明玉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不解地看向韩倾城。韩倾城熟练地将这只胳膊上的护甲拆卸下来,露出贴身的棉质里衣,居然布满了撕裂破碎的痕迹。
韩倾城重新将护甲戴好:“内力释出的一瞬间,普通的衣料是撑不住的,常会有破损的情况fasheng。背水一战是神威武学的精髓,在实战中的也是极强力的招式,比如你被我压制住时,若你能用出背水,就可以震开我得以脱身。刚才你的对手是我,我没有伤你,将你放开了,可你以后会遇到的对手不会对你手下留情,那时你要怎么办,白明玉。”
白明玉心头一震,心中难掩失落:“我知道,可我周身并无内力……”
“我虽没试过用内力以外的东西补满霸气,但也未必不可以,或许你可以试试别的路子。”韩倾城站起身:“总之我不希望你过早地死。”
试试别的路子……
别的路子?
白明玉回过神来,韩倾城的身影早已不见,眼前的人还是这位阴沉的寒江总舵主。白明玉几乎被皎霜河压得窒息,竟出现了走马灯一般的物事。白明玉想着记忆中韩倾城说得话,眼下的情景,若是能用出背水,无疑是可以脱困的,可白明玉之前从未成功过,这背水一战到底怎么用才会有它本来的效果
白明玉想起,他从前学背水一战时,还是光秃秃的白板一个,只凭着赤手双拳修习那些高深的武功。而后来他自己琢磨出其他门派的武功套路,虽然是照猫画虎,但还算有成效,后来又修炼了炼武心法,身体的素质与那时应是不可同日而语。这样想着,心底也就滋生出许多勇气,他强忍着窒息的痛苦,从体内寻出一丝游离的气力,将其缓缓聚入心口内,又任凭这团气力越聚越大,直至将胸腔充盈。
白明玉内力全无,全靠着后来修炼的气劲道撑起手脚上的力气。没想到在这时却因祸得福,皎霜河没能察觉白明玉体内的起伏,完全不知白明玉下一步要做什么。白明玉准备得差不多了,只差在瞬间将这团气爆发出去,此事听着简单,实际却极难做到,全神威也唯有韩倾城能收放自如,更别提白明玉。白明玉心道不能功亏一篑,猛地咬住下唇,一狠心,齿尖用力刺进唇上柔软的皮肉,渗出醒目的血。白明玉疼得低声嘶吼,那团气就毫不客气地从白明玉的胸腔炸裂开来。
皎霜河躲闪不及,被这一下震出老远,险些控制不住身体的平衡。待他站稳,只见白明玉身上的衣物以破损的不成样子,身体因疼痛颤抖得厉害,却仍紧紧握着离秋醉借他的武器不放,看这架势是要继续冲过来。
背水一战的使用者在一段时间内可以流畅地使用神威武学,白明玉来不及兴奋,赶紧把手中一把长剑调整为神威持枪的姿势,准备接下来的交手。可剑与枪到底结构不同,白明玉只得握着剑身,手掌被割得鲜红一片,举剑就向皎霜河刺去。
皎霜河自然不会被这等无伤大雅的反击所击溃,他轻松地反握出白明玉的手腕,往背后一拧。白明玉反应也快,双脚弹跳离地以免被皎霜河擒住。皎霜河面不改色,手上更加用力,将白明玉整个人狠狠掷在了地面上,不等白明玉爬起,抬脚踩住了白明玉的后背。
这一踩也用了十成十的力,白明玉的后背几乎快散了架,他想起身,可背上仿佛压着一座大山,任凭白明玉怎样用力,这只脚纹丝不动。
皎霜河感受到脚下的人的不安分,道:“你还不死心。”
白明玉被皎霜河紧紧踩在脚底下,连回头都做不到。
观战许久的离秋醉终于反应过来,往前走了几步:“皎舵主明知他技不如你,就不要再苦苦相逼了吧。”
皎霜河冷声道:“不放弃的明明是他。”
离秋醉笑了一声:“他也是替人办事,哪怕是死了,他也不会说出放弃二字的。皎舵主难道不懂忠诚二字么,那许踏雪可真是白死了。”
这还真不是离秋醉的挑衅了,皎霜河瞳孔一缩,想到许踏雪本有活命的机会,是他为了守住寒江城,强撑至最后一刻。许踏雪的死相是极为难看的,临死前大概也被人这样□□过。
这样的想法反而点起了皎霜河的怒火,既然许踏雪都死了,他踩着的这个凭什么活。
离秋醉一惊,难得失控地吼道:“住手!”
皎霜河以为他是叫自己,习惯性地僵直了片刻,可他再往脚下一看,一把低品质的五毒短刀直直地立在他脚的上方,是由白明玉握着的。
白明玉不知从哪儿摸出的这把短刀,准备对着皎霜河的脚扎下去,若这整把刀都扎下去,可以准确地刺穿皎霜河的脚和白明玉的身体。
那样,皎霜河从此便是个残废,而白明玉连命都不会留。
皎霜河抬腿,向后撤了一步:“疯狗。”
武功不及许踏雪一根发丝,为了忠心二字魔怔起来的样子倒和那个狗神刀一模一样。
“你像一个疯子,”皎霜河道:“任用你的韩倾城也不清醒。”
白明玉虚弱一笑:”皎先生承认我是少堡主派来的了。”
皎霜河收刀,转身走回往寒江城总舵。
“有什么事,进去再谈。”
白明玉终于放下心来,哑声对离秋醉道:“离舵主,帮忙扶我一把,我起不来了。”
离秋醉伸手把白明玉拽起来,看着白明玉满身的血与泥土,托背水一战的福又是衣不蔽体的样子,心底酸麻一片,不知说什么好。
第38章
皎霜河带白明玉来的是自己的起居处,而不是寒江城正经谈事的议事厅,方才经过时白明玉往议事厅里看了一眼,那大厅虽宽敞,但看得出许久未经使用过了,厅堂里灰扑扑的,哪怕是地处燕云的万里杀,也比它来得明净得多。
白明玉可不觉得皎霜河不带他去议事厅是因为他觉着议事厅杂乱不宜待客,说是皎霜河并不重视白明玉要与他交涉的事情还差不多。
进了屋,皎霜河将两把短刀从后腰处摘了放置在桌面上:“说吧,韩倾城找我有什么事。”
白明玉正欲开口,可离秋醉一路跟随着他们二人进来,皎霜河也没有阻止的意思,眼下这场合,难道要当着离秋醉的面与皎霜河求结盟不成。
白明玉歪头看了看离秋醉,离秋醉依然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注意到了白明玉的目光,毫不心虚地看了回去。
离秋醉倒是不紧不慢,仿佛他的目的根本不是来结盟的一样。
皎霜河依旧没有让离秋醉离场的意思,白明玉无法,只得硬着头皮道:“皎先生,您可知中原今日的事态。”
皎霜河语气冷淡:“略知。”
白明玉丝毫不介意皎霜河的冷漠态度,追问道:“具体了解到何种程度……呢。”
“孟家被屠,孔雀翎图谱失窃,杭州财神阁混入内奸,孔雀翎图谱的下卷也不知所踪。”
那皎霜河便是都知道了,白明玉松口气,倒也省去了将这些事再重复一遍的麻烦,同样地,白明玉隐隐觉得这次拜访寒江城可能会是白费功夫,皎霜河既对事态的发展如此熟悉,却还是这样不动如山,便说明他从未打算让寒江城参与此事。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白明玉顾不及那么多,开口道:“既然皎先生都知道,我就开门见山了。孔雀翎一物威力甚大,如今青龙会手持上下两卷图谱,若真的让他们造出孔雀翎,整个武林必会后患无穷……”
“所以。”皎霜河将白明玉的话打断:“这些和寒江城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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