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的。”
“少堡主人真好……”
“你与我说这些,你是要去哪儿。”
“嗯……?我……我……我哪里都不去的。”
白明玉暗暗想,他难道还有别处可去。
“像在交待遗言。”
白明玉不出声了,他不知韩倾城是真不懂假不懂,先前他还在想若是进入幻境里的人谁也不杀谁,这幻境岂不是一个人都选不出来,而且创造这样一个幻境所耗费的精力绝对不低,青龙会会做这种得不偿失的选拔吗。后来在看到浓雾后白明玉就明白过来,雾的范围越来越大,可以立足的安全区越来越小,恐怕不到剩下最后一个人的时候,雾是不会停止扩散的。
只有全场仅有一人存活时,这场幻境才会结束。
这活着的唯一一个人,难道会是他白明玉不成。
白明玉是要给韩倾城杀出一条血路的。
二人休息片刻,马上又投入到紧张的备战状态中,果不其然,这幻境中待得越久,遇到的对手就越不好对付。在这种你死我亡的战场上,活得久的都是有两把刷子的,绝不是只会投机取巧的绣花枕头,饶是韩倾城与白明玉二人也不能保证每次战斗都全身而退。
天已蒙蒙亮,安全区只剩下一小片,而且依旧有缩小的趋势。
韩倾城眉头紧锁:“安全区内除了我们没有别人了。”
白明玉暗暗道,是时候了。
“少堡主。”
韩倾城转身看向白明玉。
白明玉缓缓地往安全区外退去。
韩倾城上前拉住白明玉:“你要做什么。”
“少堡主,没有您我活不到今天,能多给我这种人七年的命,我真的很感激。我没读过什么书,说不出好听的话……”
韩倾城死死拽着白明玉,没有放手的意思。
韩倾城何尝不知道白明玉的做法才是对的,可他要怎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下的人为了自己去送死。
不行。
绝对不行。
但是……
雾再一次蔓延了,完全吞没了白明玉的身体。
韩倾城一惊,下意识地要把白明玉拽到自己身前。可他未能如意,因为雾在吞没白明玉的身体后并未停止,而是继续扩张,已经一并吞噬了韩倾城的手臂。
白明玉接触到雾的一瞬间,全身如火烧似的疼,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而他发觉雾没有停止时,脑子里嗡地一声,这是怎么回事,他已身处雾中,自然没有生还的机会,此时雾应该停下并且将韩倾城传送出去才对,为什么雾没有停止反而要将最后的安全区也侵占了。
白明玉疼得动也不能动,四肢恐怕要被雾给融化掉了,紧接着就是头和身体,如果雾再不停下,韩倾城也难逃一死,不行,绝对不行。
可是为什么。
白明玉疼得睁不开眼,忽然,他看见雾中的一块石头后,有几张用来包装药物的油纸。
白明玉恍然大悟,糟透了,原来是有人躲在安全区外,他大概囤积了大量的药,只为了在雾中为自己吊一口命,他没死,便不算只有韩倾城一个人,那雾势必会吞没所有安全区,直至只有一个人在这场虐杀中活下来。
整个幻境终于被浓雾侵占,韩倾城的身体在被雾穿过的一瞬间,整个人跪在地上,不停地向外呕血,这雾的毒性实在太大,没有人能支撑得住。韩倾城身上有药,但他已经被雾重伤,没有力气给自己服药。
白明玉已经感受到自己的手在融化了。
怎么办,怎么办。
少堡主已经快要……
白明玉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力气,他每动一下几乎就要昏死过去,可剧痛又让他清醒过来,他就这样拾起了韩倾城的□□,向石头后的那人跑去。
韩倾城看着白明玉的动作,却已经疼得无法发生,同样身处雾中的他是知道白明玉的感受的,白明玉的所作所为,在他看来唯有震撼二字可以形容。
白明玉没能完全跑到那个人藏身处就摔倒了,因为他的一只腿也被融化了。
甚至,白明玉已经看不清东西,他的世界只剩下一片血红,只能看清朦朦胧胧地一个人影。
而白明玉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少堡主快撑不住了。
他将手中的□□扎进藏匿着的那个人的腿,又往自己身边用力一拽。
那个人虽有药续命,但也被剧痛折磨得虚弱不堪,根本无力反击。
白明玉的想在那个人的胸口上再补一枪,可是他最后一条持枪的手臂也消失了。
白明玉凭感觉用仅剩的一条腿踩住那个人的脚,伏在那个人身上,生生用牙咬破了他的喉咙。
这是韩倾城最后所见的场景。
然后白明玉就彻底地从幻境中消失了。
韩倾城还未来得及被一阵巨大的悲痛感席卷全身,也晕死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韩倾城没有想到神威堡会如何,也没想到万里杀会如何。
他脑海里闪过的却是与白明玉有关的片段。
白明玉在燕云时曾蹲下身去喂一条快饿死的流浪狗,白明玉曾认真地为他修补镇派,白明玉曾受了伤不敢说自己一个人躲起来拔出枪头,白明玉曾为了他的一句话差点搭上命,白明玉曾在他的庭院里沐浴生火做饭沏茶,白明玉曾为了他只身闯进这个未知的环境,如今白明玉真的为了他去死了。
白明玉,死了?
白明玉,死了。
第47章
白明玉面色惨白地平躺在皎霜河的床榻上,时而紧咬嘴唇,时而握紧拳头,可无论他如何地痛苦,都没能醒来。
坐在床头的离秋醉面色极差,他偶尔会看皎霜河一眼,可皎霜河明显也未曾遇过这种状况,并不敢轻易有所动作。
终于,白明玉突然睁眼,随即呕出一大口血,溅得满被褥衣物上都是。离秋醉反应快,急忙问道:“小玉,你可算醒了,发生了什么事。”
白明玉费力地扭头,看向离秋醉的眼神充满不解。
皎霜河适时地站起身走到白明玉身边:“之前你在这里晕倒了,我们皆不知发生了什么,离舵主他很担心你。”
白明玉勉强喘了几口气,意识渐渐回笼,他马上回想起了什么,非常着急地抬起自己的一条胳膊。
胳膊连着手掌,五根手指也一样不缺,连上头的伤口都没变过,白明玉松了一口气,他又强撑着坐起来,将盖在自己腿上的被褥一掀。
两条长腿依然健在。
白明玉这才彻底松懈下来,身子一歪倒在床上,他将脸埋进被子里,一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皎霜河吩咐侍女去那些热水与干净的棉布,离秋醉则起身为白明玉倒了被茶来,叫白明玉先漱漱口,再润润嗓。
此时的白明玉极度虚弱,任凭离秋醉摆布,离秋醉给他从被子里拽起来,又往他嘴里灌茶水,他根本提不起反抗挣扎的力气。
皎霜河看白明玉一时半会儿不像是能说话的样子,将他安顿一番后就带着离秋醉出去了,意在要白明玉好好休息。白明玉虚弱地点头,马上又昏睡过去。
皎霜河与离秋醉没什么好说的,二人行至前堂大厅,刚要分道扬镳,只听见一阵战甲特有的清脆响声,紧接着又是一道耀眼的光,韩倾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二人附近。他的仪容相貌与从前是一样的,然而脸上的神情却是一股说不出的焦急与狼狈。韩倾城站稳身体,盯着皎霜河的双眼,嗓音干哑:“白明玉在哪儿。”
皎霜河向身后使了个眼色。
韩倾城拔腿便往屋里闯。
“人刚醒了一会儿,这会儿又晕过去了,你最好别打扰他,让他多歇歇。”皎霜河淡淡道。
韩倾城停下脚步:“他严重么。”
离秋醉冷笑一声:“他严不严重,韩总舵主不该比我们更知道么。”
韩倾城面上闪过一丝疑惑与不满,他转头看向离秋醉:“我听白明玉说,离舵主近来对他关照得很。”
离秋醉也不闪躲,直挺挺地迎上韩倾城的目光:“何止是近来,我与小玉的事,韩总舵主不知道的还多着。”
“你们二人要吵要闹另寻他处,把我寒江城当作什么地方。”皎霜河出言打断:“韩舵主,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已经尽力,等他醒后你可以把人直接带走了。我不知你们三人之间有何恩怨,我只要关于踏雪的那个消息。”
韩倾城将白明玉从皎霜河的房间里抱回白明玉自己的住处,他的双臂结实有力,不短的路途也未将白明玉弄醒。白明玉在床上昏昏沉沉躺了三天,这期间韩倾城一直在他身边守着,偶尔离秋醉也会来,对韩倾城的话里总是带着刺。韩倾城不想打扰白明玉休息,便不回离秋醉的话,离秋醉也不急,索性待在白明玉的房间里与韩倾城一齐等着。若是白明玉醒过来看见两大总舵主都板着脸守在他床头,保不准又要昏死过去。
谁也没再问过白明玉之前是怎么了,就算想问,如今韩倾城已经亲自过来,看这架势也没有再问的必要。
白明玉醒后,见着韩倾城,果然吓得不轻。而韩倾城面对白明玉时,言语与行动也多了些僵硬,一时间,他们二人居然有些尴尬。云滇不宜久留,韩倾城准备带白明玉回去,临走前,皎霜河带着捉摸不透的神色叫住二人,似乎有话要说。
白明玉自从听了许踏雪的事后,对这个丧失了挚爱的总舵主总是带着些不应有的怜悯,他听皎霜河叫住自己,连忙停下脚步,询问皎霜河还有什么事。
皎霜河看着二人的神情愈加复杂。
“这话本也不该我来说,可你们的事,到底关系到踏雪,请先恕我失礼。”
韩倾城没有答话,白明玉回道:“怎么会,皎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白明玉,你既在你们少堡主前面,便不用再说假话,我问你,天香谷的舒痕膏你先前明明用过,为何在我拿出来时你要装作完全不知情的样子。是那舒痕膏有什么蹊跷么。”
白明玉回想了一下,在贴□□前,皎霜河是拿了一瓶药膏出来要为他祛疤,他是为了保住自己最后一点武功底子才选择不用的。可在这之前,他确实没接触过这个舒痕膏,何来装作不知情一言。
白明玉讲内心的想法如实禀告给了皎霜河。
皎霜河眉头一蹙:“我说过你不必说谎。”
韩倾城见皎霜河隐隐有发怒的样子,也严肃起来,迈了一步挡住白明玉半边身体。
白明玉认真道:“可我确实不知此物,皎先生为何一口咬定我说谎,这件事哪里值得如此在意。”
皎霜河从后腰处抽出短刀,利落地挑开白明玉胸口前的衣服,白明玉来不及阻挡,大片的皮肤顿时裸露在空气里。
韩倾城是真的有些动怒,看向皎霜河的眼神已然蕴着些许危险。
皎霜河看着白明玉锁骨下的皮肤道:“你是极严重的疤痕体质,这一点想必你我都知道。无论是什么,只要给你造成了伤口,就一定会永远地留下一道好不了的疤痕。你全身上下皆是鞭痕,唯独锁骨下头这里没有,这道鞭痕本来是很长的,但到了这块皮肤上就生硬地痊愈了,这明摆着就是天香那罐舒痕膏的功效。你以为那舒痕膏为何会对人的功力造成损伤,它不止是能愈合疤痕,更可以保证涂抹过的皮肤不会再留下任何受过伤的痕迹。药效越强毒性越大,你这一块皮肤显然是没少用。我也想问你,这明明是件极小的事,你何故一定要隐瞒,所以我才会来追问你。”
白明玉被皎霜河的话震惊了,关于这块不受伤的皮肤,他从前不是没想过,但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如今皎霜河这样解释倒是行得通,可他确实没用过那舒痕膏。如此说来,用那舒痕膏大概是他在太白时候的事,所以他才毫无印象。
韩倾城开口道:“燕云没有此物。”
“所以?”
“白明玉之前冻坏了脑子,到燕云前的所有事他都不记得了,这药膏应该是他从前用过的,所以他才说他不认识此物。”
白明玉点头表示同意。
“你既要用,为何独独抹这不常示人的一块?”
“我……我……也不知道,我之前的事情确实一概不记得了。”
韩倾城道:“或许是受过什么伤。”
得知此事只是一场误会,皎霜河便放他们二人走了。韩倾城在当地购置了一匹白马,他先上了马,随即拉白明玉上去。二人刚刚坐稳,离秋醉带着常有的浅笑,无声息地与二人擦肩而过。
白明玉还在想那舒痕膏的事,完全没注意到身旁的人。而韩倾城却清楚地看到离秋醉在经过他们时,微微侧过来的头,与稍稍上挑的嘴角。
韩倾城冷冷道:“离舵主是否是知道些什么。”
离秋醉看向韩倾城的眼神既轻浮又带着嘲弄的意味:“我知道的事情,为何要告诉你?”
第48章
“少堡主。”
“嗯?”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回燕云。”
“啊……?那青龙会的事……”
“我去处理,你回燕云。”
云滇至燕云的旅途过于遥远,韩倾城不欲再折腾白明玉,索性将人送到驿站,先从云滇去杭州,再从杭州转去燕云,这一路韩倾城付了几倍的价钱,要求一定把人全头全尾地带到,身上多一条伤疤也不许,心情不畅食欲不振等杂七杂八的小毛病更是不行。听了这要求,不只是马夫,白明玉本人也吓得不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接待了一个有身子的贵妇。韩倾城没给白明玉挣扎的机会,安置好人后就匆匆地走了。
韩倾城是真的怕了,说来可笑,他打出生起就没有过害怕的概念,他也算含金汤匙出生,可长大的环境与旁的公子少爷差得远,刚会走没多久就得学在大漠里生存的本事,等再大了一点,就是别人握笔他舞枪。神威儿女都是这么长大的,韩倾城倒也不觉得累和辛苦,这样的环境反而磨练了他的心境与意志,有困难就克服,逆境中也要向阳而生,他不惧神威堡的前途崎岖,也不惧四盟之间的勾心斗角,这么多年了,独独是一个白明玉让他破了功。他对白明玉的情感很复杂,白明玉这个人本就猜不着摸不透,他不是没鄙夷过此人心狠手辣残酷冷血,可越相处越觉得不是那么回事。韩倾城是自控力极强的人,却屡次三番在白明玉身上做出些令自己匪夷所思的事,他闲来无事时想过白明玉很多,可独独没有想到白明玉会死,究竟是什么给了韩倾城这种错觉呢,韩倾城自己都回答不出来。
28/39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