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了不耽误后边人比武,也为了少丢几份人,更重要的是他眼前已经开始一阵阵发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一头栽在这里。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白明玉就算迈不动腿了也要三十六计走为上。
毕竟一个穿得破破烂烂又满嘴是血的人倒在大街上还挺影响市容的,说不定还会有路过的爹娘教育自己孩子:“看见没有,不好好念书将来就要被八荒抓去习武,你看看地上那个被打得多惨。”
白明玉强撑着去马厩牵了他的灰公子。
虽然他现在头晕眼花,但找到自己的爱骑依然轻而易举。毕竟在茫茫的白龙马梅花鹿中就属他的灰公子最为惹眼,想不注意都不行。
小灰灰也没有因为自己身价低于同行就自怨自艾,面对其他坐骑略带优越的眼神,它可以选择去欺负别的不会动的死物,比如说旁边停着的那架吟风琉璃焰。
它抬起高傲的马蹄,想在琉璃焰那精致的花纹上按个马掌印出来。
白明玉定睛一看,顿时吓得六神无主:“住手!”
小灰灰看见白明玉来了,十分兴奋,连带着也乖巧了起来,十分给面子地收回了那只企图为非作歹的手。
白明玉虚惊一场,心脏还在碰碰乱跳。开什么玩笑,这东西是能随便碰的吗,真给人家一蹄子踩出个好歹,给他俩这一人一马一块卖了都赔不起。
此番来中原,韩倾城一共也没交代他办几件事,第一件就办砸了不说,其他的几件更是毫无头绪。本来白明玉这边的情况就一团糟,要是再加上一条天降巨债,白明玉寻思他还是直接去投湖比较舒服。
经过这番折腾,白明玉越发觉得四肢酸麻头重脚轻。他牵过马,漫无目的地往外走,走了好几步才想起来自己究竟要去什么地方。客栈他是没钱享受的,但他前几日在杭州城外发现了一座废弃的破庙。虽然破烂不堪,可对于白明玉来说却是唯一的住处。
白明玉摇摇头,勉强清醒了下脑子,刚要翻身上马,突然身下一紧,好像被什么抱住了。
低头一看,居然是刚才他那个便宜妹妹。
小丫头哭得一抽一抽,问白明玉这是要去哪,怎么不带她。
白明玉心虚,他确实是把这丫头给忘在选手席上了。于是他蹲下身给小丫头好生道歉:“把姑娘忘了是我的错,在下给姑娘道歉了,天色不早,我送姑娘回家如何?”
小丫头看着白明玉这幅样子哭得更凶:“还说我是你亲妹妹,有把亲妹妹忘了的哥哥吗,有不要亲妹妹的哥哥吗?”
白明玉觉得他还是去投湖吧,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总之我不回家,我就跟着你,是你自己说的我是你亲妹妹,你想甩开我,也不能够!”
白明玉:“姑娘别说笑了,快些回家,不然爹娘会担心的嗯?”
“我没爹,我也没娘,我更没家,我就有你这么一个亲哥哥,你要我回哪?”
白明玉被小丫头抓着衣服来回摇晃,神智愈加不清楚,耳鸣声也越来越重,根本听不清小丫头说得什么,只能模糊地听到没爹没娘一类,他还想这丫头都说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可他推又推不开,又不能真的用力,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就任凭那丫头把鼻涕眼泪都往自己身上抹。
突然,那丫头安静了,也不哭也不叫,更不抓着他的衣服来回晃了。
白明玉权当这亲妹妹终于放弃了这个娇蛮的游戏,刚要温言安慰几句好把这尊大佛请走,就听这丫头尖细的声音再度响起:“你是谁?”
白明玉一惊,这才感受到身后传来一股绝不寻常的气息。他本该早就注意到的,或许是身体上的不适让他放松了警惕,或许是被小丫头的一番吵闹转移了注意力,若不是小丫头出声提醒他竟然完全不知道身后还站着个人。
白明玉几乎是本能地提枪,却被身后的人轻易地擒住了胳膊。他一面挣扎一面转身,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容。
白明玉的身体僵直了,可全身上下的所有器官好像都在见到这个人的瞬间就停止了工作。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是只要见到了这个人,白明玉就可以放心地倒过去一样。事实上白明玉也这么做了,他眼前失去了最后的光亮,腿下一软,整个人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但白明玉发誓这绝不是他本意,只是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这具不争气的□□。失去意识前他还在想完了,他甚至还没想好对韩倾城的说辞。
来者伸手把人扶住了。
小丫头被突来的变故惊呆了,她眼尖,早看出这人来头不小,这一身亮黑精致的战甲就已价格不菲,更别提背后还背着两把发着光的什么东西,加之这人一副冷面,全身都散发着不容忤逆的气势。
反正绝对不是善茬。
饶是小丫头再不怕天不怕地,也是要被这人稍微震慑一下的,但她很快调整好自己,大着胆子质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来者眉毛一挑:“与你何干?”
小丫头最烦别人用这种自以为是的语气同她讲话,一下子像个被点燃的炮竹:“我关心我亲哥哥白明妆的死活又与你何干!总之你快松开他!光天化日之下你当街行凶,还有没有王法了?”
来者捏起白明玉软下去的手腕,指尖搭在脉上摸了片刻,便把人扔在了自己的马背上,未再搭理那个叽叽喳喳的丫头。
“哎你这人怎么,你要把我哥带哪儿去啊。你这是要抢人还是怎么着?神威大弟子了不起啊,你放不放人?不放人我可喊了!”
韩倾城依旧没什么反应,自己也翻身上了马,只是因为这炸毛丫头一眼看出了他身份,还是多看了她一眼。
“我看你这个人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黄河不死心!”小丫头当街一坐,借着刚才闹白明玉时的眼泪还没擦净,扯嗓子开始哇哇大哭:“八荒弟子满口正义,包里全是响马旗!劫不到财就劫色!可怜我哥哥这么老实本分,就这么被神威大弟子这个死断袖逼良为娼了啊啊啊——”
然后韩倾城就把这聒噪丫头拎起来放在白明玉的那匹爱骑上一并带走了。
小丫头真慌了,在马背上是又想下又不敢下,于是一个劲儿地扭:“土匪吗你是!放我下去!”
韩倾城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搂着白明玉,实在腾不出空来收拾那个不老实的死丫头,只得开口:“你不要从马背上掉下去,会摔断筋骨。我是带你哥去疗伤,希望你不要添乱。”
小丫头抬头,盯了韩倾城好一会儿,确实没看出韩倾城对白明玉有什么恶意,这才消停下来。
第7章
白明玉战战兢兢地跪坐在地上,他面前是只有神威堡堡主才有资格坐上去的位置,如今是韩倾城坐在那里,带着一贯严肃的目光审视着他。
韩倾城开口,要白明玉老实交代。
白明玉扑通一声伏在了地上:“少少少少堡主!我虽然,确实差点在太白立过雕像,但少堡主也知道,那个雕像是我精心谋划了十多年的结果!最后还失败了……我恳请少堡主给我十年时间,十年后我一定在杭州城北拿一个剑荡雕像回来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话刚说完,白明玉就想去撞墙,他在疯言疯语些什么啊。
果不其然,韩倾城听他一席话,马上给他军法处置了。
白明玉垂死病中惊坐起,眨巴两下眼睛,才意识到刚才是梦。
就是他这一口气还没松完,就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旁响起:“醒了?”
白明玉僵硬地转头,床头坐着的这位身形修长体格健壮,配上一身玄夜色的战甲,显得更加严肃不可侵。这人一张脸也生得好,只是眉头总是无意识地锁着,整个人更添冷冽之气。此时这人正抱着双臂,叠着双腿,脚尖轻轻地点着地面,注视着白明玉的目光平静无波,实在看不出其中包含的情绪。
这不是韩倾城韩少堡主是谁!
白明玉麻溜地爬下床,结果双脚刚着地,眼前又是一黑,整个人扑在地上,平视过去只能看见韩倾城那双价值八万两雪花银的玄夜色战靴。
话说其实白明玉也曾经觉得韩倾城一身战甲就这样贵会不会太奢侈,后来他来了剑荡才知道什么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韩倾城这好歹是真材实料的战甲,打起架来能保命的,那件一共也没几块布的衣服,开口就是六万八千两怎么说?
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种问题的时候!
白明玉刚刚捋了下思路:他参加剑荡——第一轮就被慕祈年淘汰了——他受伤了——他遇到韩倾城之后晕过去了——
果然他还是去投湖算了!
白明玉觉得下次出门还是看看黄历吧,世上还有比他更幸运的人吗?求大弟子得大弟子,求韩倾城得韩倾城。
韩倾城看白明玉无所适从的样子,站起身,把白明玉从地上拽起来又扔回了床上:“你长途跋涉,没好好休息就去参加剑荡,身体遭不住是必然的。我让你的亲妹妹给你买些吃食去了,有什么事等你吃饱了再说。”
虽然韩倾城冷面冷心的,但也确实不是个残暴之人,一言不合就军法处置这种事还真没在他身上发生过。奈何白明玉自己心虚,自觉无言面对救命恩人,所以心里总觉着这是顿断头饭。
心里正想着,韩倾城突然往白明玉这边贴近了些,白明玉本能地别过头,又被韩倾城掰着下巴正了回来。
白明玉吓了一跳,心脏几乎要蹦出来,偏偏又不敢反抗,满脑子都是少堡主这是要卸掉我的下巴呢还是卸掉我的下巴呢还是卸掉我的下巴呢?
韩少堡主仿佛没见到白明玉那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只是腾出大拇指贴在了白明玉的下唇上。
许是常年握抢的缘故,韩倾城的指尖上带着茧,被这样手指抵着嘴巴的滋味并不好受。可白明玉又不敢动,只得看着韩倾城不甚温柔地划过他的嘴,最后手指停留在的嘴角,用力地向脸旁一抹。
韩倾城收回手,手指上沾满了血液凝成的残渣,然后他从怀里摸出一块帕子,将手擦了个干净。
白明玉无言,虽然韩倾城依旧是那张脸,但他怎么还是看出了嫌弃的意思。
然后白明玉也跟着抬手往嘴上一抹,果然也蹭了一手背的血渣。
韩倾城:“……你还是先洗一下比较好。”
白明玉还未反应过来,就又被韩倾城一路拽出了屋,在一处偌大的庭院内左拐右转,最后进了一间带着温湿气的屋子。
白明玉惊了,这间浴室甚是豪华,你看这个浴池它又大又圆……
然后韩倾城就给白明玉推下去了。
“洗干净了再上来。”
从水里冒出头的白明玉:“……”
其实让他去洗他肯定会洗的,不一定非得用这么直接的方式,还平白折腾韩倾城一趟,多麻烦。
而且他就这一身衣服啊,现在全湿了,一会儿出去了他穿什么?
韩倾城蹲下身,白明玉又往水里一缩,下半张脸埋进水里,只露了一副妆蝶舞在外头,看起来颇为滑稽。
“在想什么,难道我还会让你没衣服穿?”
白明玉惊讶地抬头:“少堡主怎么知道?”
韩倾城:“……”
第8章
“你那一身就算没脏也穿不得了。”
白明玉只得从善如流,待韩倾城出去后把能洗干净的地方都洗干净了。
洗不干净的地方,比如污浊的心之类,他一时半会儿也没辙。
白明玉伸手把台上的妆蝶舞重新扣在脸上,才从水池里站了出来。不大一会儿,只见他裹了一块白布,水藻一样湿淋淋的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白明玉就以这样的话本女鬼形象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浴室。
如果可以,白明玉也想至少把自己拾掇地像个人再走出去。可韩倾城这祖宗把换洗的衣物放在哪里了,不是说短不了他衣服穿吗,衣服呢?
于是白明玉开始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这庭院里倒处乱撞,结果衣服没寻着,反而把自己转丢了。
他再听信韩倾城说万里杀穷乡僻壤资源匮乏一类的话他就真的去投湖!韩总舵主能在杭州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置办这么大个庭院,他们两个究竟是谁对没钱二字产生了误解?没钱这个词难道不是给他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量身定做的吗?什么时候韩倾城这样的也配说没钱了!
这房子属实不小,格局复杂,房间又多,白明玉来回走了几遍都没找到自己醒来的那一间。
到最后还是韩倾城给他领回去的。
韩倾城去送衣服的时候发现浴室里已经没了人影,反倒是地上淋出一道道水痕。韩倾城顺着水痕,在书房找到了还在一头雾水中的白明玉。
白明玉见韩倾城来了,一边放下心来,一边不由自主地把手里的白布裹得更紧了些。可那白布一共也就那么大一块,他这行为无异于拆了东墙补西墙,上边严实了,下边就挡不住了。
韩倾城目光移到了白明玉露出来的那截小腿上。
白明玉自己是不知道,不过他骨相还是挺不错的,一截小腿看起来修长笔直,若是有画家在场定是会手痒将这截腿画上一画。只是腿上布满的伤痕实在是破坏美感,就好像是一块羊脂玉上用刀刮了几道划痕。
韩倾城盯着那些伤痕,给白明玉看的心里发毛,心想我就是不想让你这么看着我才要给自己捂严实点的,麻烦您行行好赶紧让我把衣服穿上,也省得这些恶心人的玩意碍您的眼。
韩倾城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他几步行至白明玉面前,手搭上了白明玉紧握着的白布,往下一拽。
白明玉一向不擅长揣摩圣意,他也不知道韩倾城非要看他身子干嘛。
那看就看吧,反正他又不是黄花大闺女,韩倾城没有的他也没有,被看了也不能怎么着。反倒是韩倾城,看完之后估计就想去洗洗眼了。
大大小小的伤痕像藤蔓一样缠遍了白明玉的全身,除了锁骨下的一块皮是好的,别的地方都被陈年旧伤留下的疤痕填补了。这些伤里大多是鞭痕和刀剑伤口,也有些别的磕了碰了之类留下的痕迹。白明玉也没什么办法,他还真就是小姐身子丫鬟命,身上一旦带了伤,这伤就算是痊愈了也要留道消不去疤在上面。
这种体质的人活得精心点就算了,偏生白明玉要去作死,最后让人抽了一百八十鞭在身上,那还能落好?
白明玉顺着韩倾城的目光看过去,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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