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少年又软软糯糯的唤了声,带着撒娇的意味。
长渊回过神,挑眉道:“功课本君检查过了,大体还行,不过,本君好久没试过你如今的修为了,不如趁今日,一道检查了吧。”
他长袖一拂,半空便出现一柄散发着纯白仙气的白玉镇尺。
那是一十四州专用来测试弟子仙元的玉尺。昭昭眸色微变,他想好了一百种撒娇讨饶的方法,却万没料到,长渊既没有问他为何晚归,也没有追究他为何损毁了仙袍,竟一开口就要测试他修为。
他今日因为杀了只大妖兽,仙元一跃蹦至九阶,若让长渊知道,必会心生怀疑。虽然用妖兽试炼是仙族常有的事,可入禁地却是明令禁止的。
要是让长渊知道他在禁地里炼了一年之久,便宜师父会不会直接打断他腿。
而且长渊素来不喜他靠耍手段或用捷径来修炼,每回发现他偷练符术之类的“旁门左道”,都要罚他鞭子。
玉尺携着温柔的光芒,慢慢罩至少年头顶。
不行。
不能测啊。
昭昭攥紧拳,急得不行,眼瞧那玉尺就要落下,没入他体内,去探他仙元,实在没办法了,索性两眼一闭,软软往地上倒去。
玉尺果然停滞,悬在半空。
用玉尺法测仙元,必须要是弟子仙元充沛、体力充足、身体健康的情况下,否则可能伤及弟子内府。
长渊皱眉,考量片刻,收起玉尺,问:“怎么了?”
“我……”
少年双眸发红,长睫含着水汽,可怜兮兮道:“师尊,我生病了。”
“能不能,能不能改日再测?”
长渊:“……”
又生病。
昭昭偷偷观察长渊反应,就知道自己装病装太多,成功装出了“狼来了”效应,便宜师父都已经不相信他的鬼话了。
“是真的。”
“我发烧了,头晕目眩,四肢无力,恐怕承受不住玉尺。”
“还有,还有疹子。我起了好多疹子。”
少年卷起袖口,露出雪白一截小臂。上面星星点点,全是红色小疹。
证物在前,长渊神色果然变了些。
他一直都知道这小东西身娇体贵,尤其是那身莹白如玉的肌肤,罚个诫鞭都能罚出“重伤难起”“病入膏肓”的效果。
“怎么回事?”
昭昭自然不能说是受了潮气过敏了,那样既显得娇贵太过,又缺乏严重性,于是顶着湿漉漉眼眸,委屈道:“今日上课时,不小心被符咒误伤的。”
那必然不能是自己符咒。
而是其他人的符咒了。
长渊终是起身,去探少年额上温度,果然有些滚烫。
便猜测可能是诫鞭导致,正待去查验,腰便被某个小东西紧紧抱住。
“师尊。”
“我好难受。”
少年小兽一般,用脑袋蹭了蹭他。
长渊身体略僵了僵。他是最不喜与人近身接触的,这小东西,自打入门以来,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坏规矩。他警告了无数次,都不管用。
今日亦如此。
他道了声“松手”,小东西非但不松,还抱得更紧了。
“那我今日,能不能……在师父殿里睡啊。”
小东西还得寸进尺,怯怯的提要求。
“我保证,不弄乱师父的床榻,也不胡乱摆放东西,当然,也不会打呼噜说梦话的。”
“思过殿实在太冷了,我都发烧了,如果睡在那里,会烧得更严重的。”
“而且,我明天还可以给师父做早餐,我手艺可好了。”
长渊便静静的,听这小东西倒豆子似的,给自己卖惨,争取筹码。
长渊是不吃这一套的。
但小东西有一点说的对,思过殿建在寒潭上,的确不适合发烧之人居住。
“也行,就睡这儿吧。”
长渊道。
昭昭还在搜肠刮肚的继续找理由,闻言,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早知道这样就能磨得动便宜师父,以前发烧时他就用这个法子。
他到底浪费了多少机会!
梵音很快为昭昭安排好了住处,但不是长渊睡的那张床,而是里殿一张明显窄一些的小床。但床上一应摆设却奢华舒适,不必长渊那张床差。
昭昭忽有所感。
装作很随意的问:“唔,这里以前,住过人么?”
梵音笑道:“是啊,这是墨羽殿下的床,以前墨羽殿下经常睡在这里。”
果然。
昭昭道:“仙官放心,我不会弄乱殿下……师兄的东西的。”
第19章 玉琢6
昭昭化形晚。
幼时先是在蛋里呆了一百年,才成功破壳,之后又花了好多年,才跌跌撞撞,如幼童学习走路一般,勉强化出人形。比同龄的小麒麟足足晚了一轮。
那时候他还是麒麟宫正牌的小少主,所有人都哄着他,捧着他,无人敢说他天赋差,麒麟王夫妇更是引天泉水,给他造了好大一个灵池,让他在里面嬉戏玩耍,躺着吸收仙力。
小麒麟到了一定年龄后,是要维持人形,开始修炼的。
麒麟王夫妇溺爱他,即使他已到了该进学的年龄,每日只让先生和长老给他讲三个时辰的课,其他时间,依旧纵着他以本形在灵池里游来游去吐泡泡。
因为这个,昭昭后来即使化形了,依旧维持着灵池里的习惯,睡觉时最喜欢滚来滚去,一点都不老实。
然而今日睡得是墨羽的床,昭昭就不敢随便滚了。
这张床上,连床帐都是天女用日出前东方第一缕霞光织就,他若是不小心损毁了,可赔偿不起。
“小公子,该喝药了。”
灵枢端着药汤走了进来。
昭昭便坐起来,靠在床头,一边吹着滚烫的汤药,一面吩咐:“待会儿你回趟思过殿,去将我的寝衣取来,再给我找件新的仙袍。”
明日还要上早课,他可不能穿着墨羽的衣服去。
一来不符合规定,二来,少年人那种别扭的小心思终究如出洞的老鼠般,鬼鬼祟祟的在作祟。
灵枢表示理解,从怀中掏出另一药瓶:“这是治疗过敏的丹丸,小公子睡前记得服下两颗。”
昭昭摇头:“现在还不能喝。”
灵枢:“为何?”
少年理直气壮:“我骗师父说,这是被同门符咒所伤,师父正心软呢,如果要师父知道只是普通过敏,又该气我撒谎了,要是再罚我鞭子怎么办。总之,我得让这疹子多留几天。”
“这样,师父才能心疼我。”
“还有,你记得嘴严实一些,替我保守好秘密。”
灵枢用一种叹为观止的眼神看着自己小主子,良久,点了下头,将药丸重新收进怀里。
“行,那小公子痒得难受时,记得叫属下。”
被陌生气息包裹着,昭昭这觉睡得并不算太踏实。
心想,以后再有机会,他非得想办法睡到师父那张床上不可。
不能看着便宜师父那张脸入睡,这床蹭的有什么意义。
早课在亥时,次日一早,昭昭天不亮就起床,先到后山汤泉里采了莲花,汲了天泉水,然后回到后厨去做莲花糕。
这个时辰连宫中侍奉的仙娥都还没有起来。
昭昭蹲在灶膛下,熟练的生火,煮水,和面,从灵囊里取出做莲花糕需要的模具,摆到厨案上。
莲花糕对馅料和面团的制作要求都很高,尤其是面团,一定要严格掌握好水面配比,揉的力道,发酵程度,才能保证最终做出的糕点松软可口。
一般人要做莲花糕,至少要专门腾出来半天时间。昭昭以前在麒麟宫时,经常做给麒麟王夫妇和兄长司南吃,手法已经相当熟练,几乎闭着眼睛,光靠手指测量也能将面团揉好。所以才能当早餐来做。
等仙娥们陆续起床,见到后厨内,少年坐在一堆莲花中间,正小大人似的在揉面团,都觉既新奇又可爱,不由围着脸上沾了面粉、小花猫一样的少年围观了起来。
有仙娥打趣:“小公子可真勤快,这么早就起来给君上做莲花糕。”
“小公子身上的伤可好了?奴婢听说小公子昨夜都发烧昏迷了,怎么也不好好休息。”
昭昭装作很随意道:“早就好了。师尊请了天族的司命星君过来给我开药。发了场汗就好了。”
仙娥露出惊诧状:“听说司命星君脾气高傲,平日只给天君天后看病,也就君上有面子把人请来。君上可真疼爱小公子。”
昭昭心里十分受用。
少年手指如飞,不多时,一块块晶莹剔透如雪莲般的糕点便裹着馅料新鲜出炉,出现在了蒸笼里。
几个离得远的仙娥窃窃私语。
“小公子性格活泼,又会这么多技能,实在讨人喜欢,难怪君上当年会拒了那五族十二世家,收小公子为徒。”
“都说小公子生得像墨羽殿下,可墨羽殿下身份尊贵,哪里会和咱们这些仙娥混在一处,我倒是觉得小公子更可爱一些。”
“你觉得有什么用,我看君上的性情,喜静不喜动,素日高冷如九天孤月,倒更喜欢墨羽殿下那一款的。”
昭昭自然能听得到。
心想,论剑道修为,他虽比不上墨羽,要论做糕点,墨羽一定比不过他的。
至于便宜师父更喜欢谁,根本没那么重要。
只要他能乖巧些,勤快些,讨得便宜师父的欢心,在雪霄宫立稳脚跟,有一个容身之所,就够了。
何况便宜师父给的月钱也很大方,他能买很多漂亮衣服和心仪的灵宝仙器。
趁蒸糕点的功夫,昭昭开始煮茶。
莲花糕清甜软糯,昭昭搭配的是清凉解渴的竹叶茶。
宫中仙娥和仙官们见少年小小年纪,竟会如此多的手艺,都称赞不已,昭昭便大方的把余出来的糕点和茶水分给大家。
梵音见后厨如此热闹,也过来蹭了碗茶。
饮后不由啧啧称奇:“竹叶味苦,寻常人很少用来制茶,你这竹叶茶,倒是清香宜人,一点苦味都尝不到。”
昭昭骄傲道:“那是自然的,我有独家烹煮方法。不仅竹叶茶,我还会煮好多茶呢。”
这当然不是天生的。
事实上,昭昭小时候是头娇气到极致的小麒麟,别说竹叶茶了,就连普通的红茶和绿茶都分不清。
只不过后来为了讨好麒麟王夫妇,他才刻苦钻研茶艺、酒艺、厨艺,刚开始煮茶火候掌握不好,手指不知被烫伤多少次。
梵音看见水盆里养的小乌龟,笑道:“这也是你带过来的?”
“是从半路上捡的。”
“我准备先养着,改日给师父做莲藕乌龟汤。”
莲藕乌龟汤?
这是什么奇怪的汤。
昭昭道:“就是用莲藕和乌龟一起炖汤,很好喝的。”
以前在观音村的时候,师父就经常做给他喝,让他补身体。
梵音被这黑暗料理小小惊了一下。
心道,以君上平日饮水只饮天泉水,食材存放超过一个时辰不食,沾荤腥者不食,甜了不食,咸了不食,火候大了不食,火候小了也不食的刁钻饮食习惯,怕是万万不会喝什么乌龟汤的。
但梵音不好直接打击少年积极性,便道:“那、那属下就期待小公子大展身手了。”
长渊醒的不比昭昭晚,只不过他先例行去禁殿探望了一下爱徒墨羽的情况。
北海新君新献的两味药还在试验阶段,他需随时掌握情况,免得出了差错。从正殿出来,他又去后山汤泉里泡了一个时辰的温泉,才姗姗回到正殿。
一进殿门口,就听里面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我也是照着书本上胡乱做的,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厉害啦。”
不用想,也知道是哪个小东西。
长渊进殿,果见昭昭正跪坐在食案后,摆弄糕点和茶水,雪白的糕点,碧绿的茶水,放在一起,的确赏心悦目。
旁边梵音则在兴致十足的向昭昭探讨煮竹叶茶的方法。
见到长渊,忙行礼:“君上。”
“师父!”
少年眼睛一亮,已经从案后起身奔过来,紧紧抱住青年帝君的腰。
长渊:“……”
长渊刚沐浴完,未束发,衣袍也只松松笼着,身上冰凉如玉,这一下,怀中如多了个小火球一般。
还是个属八爪章鱼的小火球。
长渊揉了揉眉心:“松手。”
这回昭昭没再耍赖,乖乖松了手,仰头,眼睛亮晶晶道:“我给师父做了莲花糕,还煮了竹叶茶,师父快过来尝尝。”
这一副邀功讨赏的神情。
长渊其实早上并无进食习惯,然这些年被这小东西软磨硬泡的,已经无所谓习惯不习惯了。而且,长渊也不得不承认,这小东西虽然鬼心眼多,擅讨好人,很多小聪明不用在正经地方,厨艺和茶艺的确还算不错。
也不知是为了讨好他特意练的,还是为了讨好其他什么人练的。
师徒二人在食案两头坐下。
昭昭取了小碟子,先将一块热气腾腾的莲花糕双手递到长渊跟前,又取来茶碗,倒了碗竹叶茶,乖巧奉上。
茶香怡人。
长渊端起茶盏尝了口,顿觉一股清凉流入喉间。
“如何?可还合师父的口味?”
少年双手托腮,满怀期待的问。
长渊点头。
“还不错。”
顿了顿。
“若是能将这份心思用在修炼上,为师会老怀更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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