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渊神色一震。
倏地站了起来。“魔龙?”
“没错。”
“一头体型巨大,没有实质,怨气集成的魔龙。”
“小公子之所以能死里逃生,也是因为魔龙一心想找一个合适的献祭品,献祭到……”
“献祭到何处?”
“献祭到……万魔窟的,不悔池中。”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连长渊都许久未回过神。
长渊忽然想起,风回镇中,曾在昭昭幻境内见到过的那条魔龙。幻境中,他正持剑与魔龙缠斗。莫非,是这小东西潜意识里,又回到了当年麒麟宫的洞里,希望自己去救他么。
梵音难以置信:“那魔龙……与魔君问天有关?”
这个秘密,原本打死灵枢也不肯说出来的,然如今小公子已然身殒,长渊君上看起来也非冷酷无情之人,灵枢肺腑间猛然涌起股酸涩,点头,道:“没错,据那魔龙所说,它乃魔君问天残留在时间的最后一缕分身,为了躲避天兵追踪,才遁入麒麟宫,隐在那处隐蔽的山洞里休养生息。它唯一的任务,就是寻找一个合适的‘献祭品’,用献祭之法,召回问天魂魄,复活问天。他最中意的人选,其实是司南少主,因司南少主体弱,容易被操纵,且体内有纯正的仙元。司南少主被救走后,他才退而求次,择了小公子。起初这魔物藏匿在暗处,一直隐而不发,没有动手,是因为数日前外出寻找‘祭品’时被麒麟宫法阵所伤,法力受损。”
长渊皱眉。
问天竟有分身留在世间,他为何竟没感知到。
第一次仙魔大战之后,他分明已将问天魂魄悉数镇压在西方无妄海了。
没有魂魄做载体,哪儿来的分身。
“昭昭曾对本君说,他是剜掉一块骨头,用了禁术将伤口封印起来,才隐下此事,没被魔气进一步吞噬。他用的是何禁术?”
灵枢一愣。
“剜骨?”
“属下,从未听小公子提过此事。”
“你不知?”
“是。属下不敢欺瞒君上,属下真的不知。小公子分明说,是偶遇高人,帮他用仙术封印起来的。”
“你寸步不离的跟着他,怎会不知?”
“属下——”灵枢摇头:“属下,并非一直跟在小公子身边,依君上所言,那所谓的禁术,很可能,很可能是小公子在巴蛇族时弄的。”
“巴、巴蛇?”
司南神色一僵。“昭昭他何时去过巴蛇?”
“是呀,连少主都以为,小公子嫌弃自己妖族出身,从未回过巴蛇,也从未认过巴蛇这门亲戚,其实……小公子回去过的。”
“那一次从山洞里死里逃生之后,小公子便心灰意冷,第一次想离开麒麟宫,去寻找自己的同族。小公子昏迷时一直在叫父王,叫娘亲,还一直喊疼,属下想,小公子,应该是想念父母家人了。醒来后,小公子对属下说,他不想当神仙,也不想修行了,等他回到自己族中,便没有人再嫌弃他的出身,没有人赶他走,没有人对他恶言相向。他的亲人,一定会好好照顾他。”
司南骤然想到什么。
“难道是那一年我过生辰时?”
灵枢点头。
“没错。那年少主死里逃生,族长夫人心里实在高兴,为了庆贺少主病愈,也为了驱邪避灾,在麒麟宫给少主办了场隆重的生辰宴,小公子便是在那天夜里,带着自己的贴身物品,悄悄离开了麒麟宫。”
“小公子拖着病体,满怀希望的回到巴蜀,四处打听,终于找到巴蛇一族的洞府所在。他兴冲冲的找了过去,他以为,他的族人一定会很开心的接纳他,欢迎他回家,给他庇护,他以为,他寄人篱下的日子终于可以结束,却万万想不到,那些巴蛇人冷血无情,自私自利,根本不念什么骨肉亲情,他们饿狼一样围住小公子,抢了小公子的包袱和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他们还扒光小公子的衣裳,把小公子堵在恶臭的水沟里,逼着小公子继续回麒麟宫给他们弄银钱和灵宝,他们还骂小公子无用,娇气,无法在麒麟宫立稳脚跟,轻易被识破身份,白白浪费了巴蛇族的心血和妙计。小公子不肯回麒麟宫,他们便将最苦最累的活都交给小公子做,让小公子穿着破烂的衣裳,吃着最低劣的饭食,伺候那些长老们。小公子没有找到自己的亲人,只遇到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后来还是一个叫黑鹏的长老,生了点恻隐之心,告诉小公子,他爹娘早在多年前就去世了。族内唯一和小公子有血缘关系的,就是一个叫莲生的表兄。”
“小公子彻底心灰意冷,又趁长老们不注意,从巴蛇族逃了出来,回到了麒麟宫。回来之后,小公子便性情大变,变得左右玲珑,乖巧伶俐,学煮茶,学做美食,学酿琼浆,学各类技能,去讨好族长夫人,讨好少主。小公子幼时虽张扬任性,但一直都是个热心肠的孩子,同龄的小麒麟若遇到困难,他必会解囊相助,在路边遇到病弱的老人,都会心生同情。然而那次回来之后,小公子便变得自私冷漠,再也不管其他人的事。”
“小公子还告诉属下,他在回来途中遇到了一位仙术高超的仙人,用仙术帮他把伤口封印了起来。只是那仙术并不能支撑太久,他还是要想其他方法。再后来,一十四州开山收徒,小公子便软磨硬泡的,求着少主带他一道过来。”
“属下知道,小公子来一十四州,不仅仅是为了拜师学艺,更重要是给自己找一处能庇护他的容身之地,再不用过寄人篱下的日子。小公子幼时遭遇诸多困苦,虽然自私自利了些,可说到底,都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语罢,灵枢伏地顿首。
泣不成声道:“如今,小公子已去,属下也无脸再回麒麟宫。属下自幼时起跟在小公子身边,名为主仆,实则属下心中一直把小公子当亲弟弟看待。属下如今了无牵挂,唯一愧对的便是小公子,属下恳求君上允准,让灵枢留在雪霄宫,为小公子守衣冠冢。”
**
这日,一十四州毫无预兆的飘起了雪。
长渊坐在殿中,一杯接着一杯的饮着酒,望着殿外飘飞的大雪,诸绪翻涌,一夜未眠。
“君上。”
梵音进来,手中捧着一个小巧的青玉酒壶。
“这是灵枢整理小公子遗物时,在思过殿的寒潭里发现的,应该是小公子要送给君上的。”
长渊一怔。
接过一看,一股淡淡的莲花酒香漫入鼻尖。
酒壶歪歪扭扭的写着两行字:送给师尊的,三十年莲花琼浆。还差一年。
次日,南山君来到雪霄宫,望着负袖立在漫天大雪中的好友:“我听梵音说,你要关闭雪霄宫宫门?你可想好了?”
长渊点头。
“自此,雪霄山永不开山。”
“本君,亦不会再收任何弟子。”
南山君叹口气。
“你既然想好了,我便也不勉强。长渊,人死不能复生,我知你对那小家伙心中有愧,只是,这日子还要继续过的,你也须想开些。日后再有奔着你名头来拜师的,我一律替你挡了便是。”
“谢了。”
长渊握起酒盏,再度饮了口烈酒。
第65章 青云之上3
白云苍狗,倏忽间,百年已过。
西南一处边陲小镇里,一大早,街市刚开,一名头戴斗笠的白衣男子便来到城中药铺,将三颗灵石放在柜台上。
掌柜是个圆滚滚的中年男人。
笑容可掬的抬头:“杨仙长又来给令弟取药了?”
白衣青年点头。
温声道:“还是老方子。”
掌柜从柜台下取出三大包包装好的药材,道:“早知杨仙长今日要过来,一早我就让伙计备好了,您检查下,看缺不缺东西。”
青年道:“不必,有劳掌柜。”
“这是哪里的话,自打杨仙长和令弟来到咱们玉佛镇,斩妖除魔,除暴安良,为镇中百姓做了多少好事,就连那九莲山的妖怪们都不敢轻易出山了。大家伙都说,你们是天神下凡呢。别说这点小事,日后杨仙长但有所需,直接吩咐一声便是。”
青年一笑,道了声“客气”,便提起药离开了。
倒是掌柜吩咐伙计:“外头像是要下雨了,快给杨仙长送把伞去。”
伙计应了声,立刻捧着把天青色的骨伞追了上去。
西南的雨,说来就来。
白衣青年一手提着药,一手撑着那把青色骨伞,穿街走巷,停在一处宅院前。
“公子回来了。”
家仆忙恭敬迎上来,接过伞。
眼睛往巷尾一扫,低声道:“有两条尾巴,可要属下去解决一下。”
青年摇头。
“不必理会。”
“是。”
家仆仔细将府门关上,不多时,雨水便如断线的网一般,自天上泄下,将两扇朱漆大门洗刷一新。
巷尾,两名身穿黑色仙袍的修士自角落里现身,一人道:“我在这里守着,你赶紧回去禀报主子,已经找到这杨树的住处。”
“好!”
另一修士提起剑,人影一闪,没入白茫茫的雨雾之中。
巷子另一头宅院内,白衣青年提着药,一路穿过回廊,往位于后院的一处静室走。
静室却一点都不“静”,隔着老远就听到吵闹声。
“你说。”
“凭什么我说?”
“凭什么你不说?”
“我就不说。”
两个老头儿正门神一般,一左一右盘膝坐在静室门口,一个披着一身红,白须白眉,看起来颇仙风道骨,一个披着身绿,头上插着两根鸡毛,两只斗鸡眼炯炯发光。
“两位前辈要说什么?”
“哎哟哟,大侄子回来了。”
一看见白衣青年,两人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
一个嘿嘿:“也没什么。”
一个附和:“对对,没什么。”
白衣青年点头,便要推门进去。
“等等!”
“且慢!”
两个老头儿同时扑到门口,死死挡住门。
“大侄儿,把药给我们就行,瞧了那么久,我们都学会怎么弄了。”
“对对,给我们,你买药辛苦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两人伸手就要夺药,白衣青年身前骤然化出一道锐利的元神之剑。
“哎哟哟,不给就不给,这么凶作甚。”
绿衣服老头惊魂甫定的收回自己黑溜溜的爪子,护在怀里,恼怒瞪着青年。
红衣老头则哼一声,一摆衣袍,重新盘膝坐了下去。
青年忽皱眉:“他又出去了?”
“是啊。”
“上九莲山除草去了。”
绿意老头瞥了眼那三包药:“现在怕用不上咯。”
白衣青年抬头观望了下天色,将要交给地上的红衣老头,道:“麻烦前辈先将药处理一下,我去山上看看。”
青年转瞬化作一道剑影,消失在雨幕中。
绿衣老头不满:“明明我站着,他怎么把药给你不给我。”
红衣老头冷笑:“我是谁,你是谁,一只老不死的野鸡精,也敢与我堂堂天道守道者相提并论。”
绿衣老头气得跳脚:“哟哟哟,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去天上做你的大仙去,怎么还窝在此处和我这野鸡精混在一起。”
“我——”红衣老头胡子狠狠抖了抖。
“我那不是遇人不淑,被某个小混球连人带老窝一道给端到了这里么!你以为我愿意我愿意啊。”
镇中烟雨蒙蒙。
十里之外的九莲山,妖风阵阵,风雷大作。
昏天暗地中,一群身穿浅蓝仙袍的弟子,正被一群体型巨大的碧眼妖兽围攻。弟子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染了血,此刻背靠着背,围成一圈,举剑对着嗬嗬咆哮着,随时准备冲过来的妖兽们。
“顾少主,来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此地还有七阶妖兽啊!”
“对不起,诸位仙友,是子真失察,陷诸位于危难。”被几个玄衣修士围在中间的少年满脸愧色。“诸位放心,我已向叔父传了信,相信他很快便会派族中修士前来救我们。”
“唉,还是先想想如何应付这些妖兽吧。”
为首的蓝衣少年忧心忡忡的看了眼身负重伤的同门们:“我们身上的仙符都已经用完了,只能靠‘六合阵’免力支撑一会儿,这么一大群七阶妖兽,别说是我们这些修为低弱的年轻弟子,便是师长们亲至,怕也有的应付。”
雨越下越密,狠狠冲刷着这一群狼狈的少年们。
随着时间流逝,围绕在少年们周围的无形剑意渐渐淡去,六合阵再难支撑,妖兽寻到破绽,立刻发起新一轮猛攻。
“杀!”
众弟子挥起灵剑,五人一组,朝妖兽合力刺去。然七阶妖兽何等威力,只一挥爪子,便甩烂泥似的,将那些弟子连人带剑一起拍进了泥地里。
下一秒,妖兽便一爪子撕开其中一个弟子的衣裳,准备剖肠破肚,去取那弟子的元丹。“师兄救我,救我……”
顾子真和为首的蓝衣少年忙一齐祭出手中灵剑,隔住妖兽爪牙,奋力将那弟子从妖兽利爪下拖了出来。
然而妖兽太多太强,大部分时间根本来不及施救,很快,越来越多的弟子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气力耗尽,再难站起,只能绝望的,看着妖兽巨大的身躯一点点靠近,将他们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中。
顾子真也绝望的倒在地上,双手举着灵剑,与妖兽雪白锋利的牙齿艰难抗衡,他双臂仿佛托着一座千斤重的高山,被妖兽逼得,一点点弯折下来,不由闭上眼,绝望的想,吾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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