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衍垂眸讶异地看了一眼,摇头失笑:“那等师尊需要的时候再叫我吧。”
“阿衍一直都在的。”
他没那么容易闪人。没办法开启璇玑卦回去是一回事,他也没有多想回去又是另外一回事。那个世界和书中世界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顶多也就是生存不受威胁,生活质量高一些而已。
没有人真的在意他,这一点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更何况,他在这边还交到了朋友。
应该算是朋友吧,都在一张榻上抱着睡过了。他本来以为等顾剑寒醒来自己肯定逃不过一顿毒打,结果顾剑寒根本没提那些事,对他的态度反而更温和了些。
温和到他如今这样得寸进尺,人也抱了发也束了手也摸了,他居然还能忍着脾气听他说话。
闻衍亮着星星眼朝着顾剑寒笑,他发现每次对着顾剑寒这么一笑顾剑寒就会眼神闪躲。明明是那么冰冷强势的一个人,却连一个笑都扛不下来,这种反差总是让闻衍觉得很有趣。
顾剑寒冰冷的指节被他虚虚地拢在一起,他还没圈紧,顾剑寒就自己伸指来触碰他温热的掌心。有时候闻衍会觉得这种主动在顾剑寒身上显得很可爱,因为他平日里是太过可怕的类型——脾气暴躁,凶且残忍,从来没好好地笑过一次,动不动就拔剑甩冷脸掐脖子。
但有时候闻衍又会想,这么可爱的顾剑寒,为什么魔尊莫无涯会几百年视而不见。
第20章 离谱走向
那天以后,两人的关系肉眼可见地亲密了很多。闻衍不再假惺惺地吹各种彩虹屁,单纯是给顾剑寒做一顿饭都能哄得他“龙颜大悦”,他不必时时刻刻紧绷着,放松下来顾剑寒也不会真的把他如何。
顾剑寒依旧有师尊包袱,那股清冷高傲的架子怎么也放不下,闻衍也不强求,大不了他就多说一些话,多逗一些趣。顾剑寒思前想后深思熟虑不肯迈出的那几步,他拿过来并做两步走。
因为他承认了这个朋友。
尽管他们二人在名义上只是师徒关系。
闻衍在二十一世纪还是有很多狐朋狗友的,都是富家子弟,云城圈子太小,抬头不见低头见,很容易便玩儿到一起去。闻衍在他们眼中大概是一个冤大头一样的存在,有什么饭局约上他不仅能免单,说不定还有意料之外的笑话看。
因为他们中间闻衍最有钱,脾气也最好,只要不踩他底线,他好像什么也能容忍,再过分的取笑听一听也就过去了。
闻衍对一切心知肚明,他也不是上赶着犯贱,只是觉得他缺朋友那些人缺乐子,各取所需而已。
各取所需而已。他和顾剑寒也是如此,没什么好高贵的,也没什么好惭愧的,他需要抱个大腿活下去,顾剑寒需要被抱着才能睡着,于是互利共赢,合作愉快。
尽管他们都不说,但心里都是明白的。
在这个充满背叛与冷漠的世界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利益关系为两个人搭上桥梁让两个人走到一起,利益关系持续便好好相处下去,利益关系破裂便拔剑相向。
这是聪明人都明白的道理。
所以闻衍没有告诉顾剑寒,他在练习挥剑的时候也在偷偷学习画符。馋嘴仙总是在那个山洞等他,每天都迫不及待地检查他的作业,一边看一边念叨孺子可教孺子可教。那些符很完美,有的甚至超过了既定范围内的效果,在他手中升了品阶,或者衍生出了其它的加持作用。
闻衍对自己的实力心里有数,只想多练习一些防身的符咒,画它个千张万张的,想用哪张烧哪张,以后哪怕顾剑寒不再需要他,他也不愁保不住小命。
事实证明他确实很有天赋,这个愿望也许很快就能实现。
而顾剑寒也没有告诉闻衍他的复仇计划。他每天耗费巨量的灵力炼巫,不惜永久性地折损灵根也要突破万骨巫的伤害上限。
他想要莫无涯死无葬身之地,想要将他打入万鬼牢十八层让他尝尝更加生不如死的折磨,但他没有百分之百击败莫无涯的把握,魔宫更是机关重重,短时间内他还没办法报仇雪恨。他每天都在发疯和崩溃的边缘,剑道上不仅没能精进,反而因为修炼邪术而日渐生疏了。
他把自己糟践得像一具冰冷的尸体,只有晚上在闻衍怀里睡着的时候,才能有片刻喘息的机会。
“师尊,今天我们该讲第三十二个故事了。”
顾剑寒靠在他怀里,双眸清明,没有半点睡意,只是眉眼间有着很重的疲倦之态,窝在闻衍的臂弯连话都懒得说。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丑不拉几的小猫咪,生活在一个黑黢黢的巷道里。它很喜欢阳光,喜欢翻着肚皮晒太阳,结果把一身都弄得脏兮兮。有一天它遇上了一条毒蛇,那条蛇伪装成菜花蛇逗它玩耍,小猫咪傻乎乎的,把它当成自己最好的玩伴,献上自己的一切想要让它带自己回家,但那条蛇却只想吃掉小猫咪。
小猫咪得知真相后十分伤心,下定决心不再相信任何人,却在快要饿死的时候碰上了一只大金毛。大金毛也傻乎乎的,总是叼着半死不活的小猫咪去晒太阳。小猫咪不喜欢它,觉得它太傻了,不符合它高贵的择偶标准,大金毛却赖着不走,每天晚上让小猫咪睡在自己的毛上,这样小猫咪就不会觉得冷……”
闻衍越读越不对劲,干脆停了下来。他低头一看,顾剑寒已经睡熟了,指节还紧紧地抓着那个显眼的柴犬图案,单薄的胸膛正在有节奏地微微起伏。
iPad早就没电了,他也不可能让顾剑寒看见太多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东西。这本书是从临渊阁借来的,书皮上写着睡前催眠读物,闻衍借回来才看见扉页上的小字——专为八岁以下失眠孩童编撰。
闻衍心下一凛,赶紧把书藏得好好的,只有每天哄顾剑寒睡的时候才拿出来。偶尔顾剑寒想要自己看看,闻衍却说什么也不给,一来二去又是一顿哄,哄得顾剑寒高兴,也没再深究。
看在这书确实有点效果的份儿上,闻衍也没去换。
起初闻衍还不太习惯抱着人睡,而且顾剑寒实在太冷了,抱久了手会被冻麻,早上醒了之后也不太舒服。而顾剑寒更是很不习惯被人那么抱着睡,半夜老是无意识地踢闻衍,出腿没轻没重的,还好不曾踢中过要命的地方,否则闻衍说什么也不会再抱。
但这一个多月也就这么过来了。完美契合的东西是极少的,总要磨合一段时间,才发现两个人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合适。
如今顾剑寒半夜已经很少踢人了,闻衍也渐渐习惯了他的温度,偶尔他身上没那么冰了闻衍还有点无所适从。
“这事情的走向也太离谱了些……”
闻衍拨了拨顾剑寒额边的碎发,捏化了他发尾冷冽的冰碴。
“有的时候希望你这病快些好,好了我就能潇潇洒洒自由自在,寒江雪也够用,不必每天抱着这么一个大冰块。”闻衍轻声叹了一口气,用食指戳了戳顾剑寒的脸颊。
“但有的时候呢,又希望你这病不要那么快就好。至于为什么呢……或许是因为我的符咒还没练到家?又或许是抱大腿吃软饭不用自己特别努力就能活下去的感觉格外好?”
闻衍盯着怀里人看了大半天,最后却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我好像也不太明白。”
第21章 小气吧啦
再过七天,就是赵恪任务结束回归师门的日子。闻衍计算得很清楚,因为他是除了魔尊以外最大的变数。他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导致顾剑寒的变化,闻衍不可能不针对他早做打算。
至少在这段时间里,顾剑寒和他的关系不能破裂。
“师尊。”闻衍紧紧抱住人,“你还记得最近有什么重要的日子吗?”
顾剑寒一脚把人踢开,翻身下了榻,从金丝木施上拿起外衫,左右两侧各系上暗结,修长玉指再拾起一条长青的衣带,劲窄的腰身被缠了两圈,流苏从左腰处长长地垂下来。
和闻衍住一起之后,他便很少再用符咒和术法,一个渡劫后期修者居然和一个未入门的菜鸡同节奏生活,说起来也是怪离谱的。
“师尊每次都是用完阿衍就扔啊……真无情。”
顾剑寒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那你待如何?”
闻衍一噎,闷闷不乐地自行起床了。
他们睡的是闻衍的床,因为顾剑寒房中有魔尊画像,闻衍嫌瘆得慌。
话说回来……顾剑寒一直和魔尊有联络,每次他都能不小心暼见个一星半点的,但更多的顾剑寒就不让他看了。
小气吧啦的。
“师尊——”闻衍一边穿衣服一边拉长声音喊。
“有话直说。”
“您不是说要教我练剑么?您最近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阿衍有剑道上的问题想问您都找不着人,什么事那么重要啊?”
顾剑寒佩戴玉扣的手一顿,他长发散了半身,偏头看闻衍时眸中总是带着闻衍看不太懂的眼神,让闻衍本能地感到不太舒服。
“是本座的疏忽。”
“师尊,您最近好累,不用休息一下吗?”闻衍随意地抓了抓头发,用力地压了压睡得上翘的发丝,“正好昨天我到后山摘了些蜜桃,师尊想吃蜜桃牛奶冻吗?我给师尊做。”
他一声又一声师尊喊得顾剑寒心中熨帖,看似无条件的关心和爱护也让顾剑寒心中动容。顾剑寒蹙了蹙眉,神色看起来苦恼极了。
“不想吃就拒绝好了,师尊不要皱眉——”
“谁说本座不想吃?”顾剑寒打断他,“你非要做,本座也不是不可以赏脸略尝一点。”
闻衍忍俊不禁,才发出一点笑声就被顾剑寒警告性地盯住了,连忙抿紧双唇作拉拉链状。顾剑寒看不懂,一头雾水的,于是脸色更难看了。
“好啦师尊,看阿衍给您露一手吧!”
闻衍赶紧逃离战火中心地带,洗漱完之后就开始削蜜桃皮,桃皮煮水熬出粉色加入仙草粉冷却凝冻,蜜桃切成小丁等量放入两个琉璃杯中,甜牛奶用寒江雪冰冻后倒入杯中,最后再加入新鲜划开的蜜桃仙草冻。
顾剑寒在铜镜前束发。自从上次被闻衍乱系了蝴蝶结后他便再也不让闻衍给他束发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是觉得很怪异,一点都不符合他的身份。
他在正道之巅为三界表率,早就习惯了正襟高冠的装束,做不到像闻衍一样率性自然。
闻衍不知道他在那儿发呆想着些什么,乐颠颠地用格盘端出两杯甜品,再从衣柜里的隔层里的收纳盒里摸出两袋华夫饼,拆掉包装袋用盘子盛出来,在上面浇了些熬好的明亮枫糖。
“师尊,我在明间等你噢~”
顾剑寒没应声,他看着手中的木梳,觉得自己的心跳动得有些危险。
是错觉吧……可能只是因为朝夕相处,两人的心跳频率也逐渐趋同了。毕竟顾剑寒失眠时静静听过闻衍的心跳,哪怕在熟睡时都是很快的。
*?*?*
“花神谷?”
闻衍瞪大眼睛,咽下了口中的华夫饼。
顾剑寒颔首:“你不想去可以不去。”
“我没说我不想去啊。”闻衍笑着说。
他当然不是不想去,是没办法去。他太弱了,完全没有灵力,没有修为,花神谷是三界最危险的秘境之一,里面漫山遍野的毒草恶花,沾上就会一命呜呼。
“师尊知道的吧,我很菜,在花神谷里没有自保的能力。”闻衍盯着顾剑寒的双眼,有些遗憾地说,“但是我还是很想知道为什么师尊会想着带我去,我好像没什么可以帮到师尊的吧?”
“本座以为你会先问去花神谷的目的。”
闻衍大概能猜到。花神谷毒草恶花无数,都是靠累累白骨和不散阴魂养起来的,花神谷谷主柳之暝更是蛇蝎手段,向来以把人折磨至死为乐。她曾经是一位渡劫巅峰的修者,称得上是顾剑寒的前辈,只是为情所困生了心魔,在历劫飞升的时候被劈断了灵根,一念之间堕而成魔,在命悬一线时被魔尊之母莫昭所救。
一般人不会去花神谷自找麻烦,当然也不排除某些大能为了讨道侣开心专程去与柳之暝做交易,由柳之暝开条件,换取入谷游赏的资格,毕竟花神谷的花据说是真好看。
除此以外,当然更多的是为了那个珍贵的天阶灵器——镜中花。到了顾剑寒这个境界,世人趋之若鹜的天阶灵器对于他来说就像孩童玩的玻璃弹珠一样,但这个镜中花可不是一般的玻璃弹珠,而是镶了金玉彩宝的玻璃弹珠。它最稀有的地方不是品阶,而是读心的功用。
不过这东西是花神谷的镇谷之宝,阴气重又极为邪门儿,柳之暝早就准备留给恩人的儿子莫无涯了,顾剑寒非要去掺一脚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打算抢了之后给魔尊献宝?
别说,他这倒霉师尊还真有可能这么干。
顾剑寒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拿那镜中花都是摆设,非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取,那肯定就是要送给重要的人。
要放在以前,他爱抢谁的抢谁的,爱给谁献给谁献,闻衍没有义务也没有余力去管。但如今好歹也是在自己怀里睡过一个多月的师尊,他一错再错,闻衍又岂能冷眼旁观?
「茶言莲语第二条:对象发疯要劝告,劝告失败就撒娇。装柔扮弱要抱抱,每天生活没烦恼。」
闻衍:“……”
要抱抱就算了,他抱顾剑寒还差不多。
撒娇他不会,顾剑寒吃不吃这一套还有待考察。
装柔也有难度,唯有这扮弱还好说,毕竟他是真的弱,不需要怎么扮就行了。
“怎么不说话,傻了?”顾剑寒抿了一口冻牛奶,那双漂亮的深眸亮了亮,于是又低头抿了一口。
他唇上还留有纯白的奶渍,被粉红的舌尖滑过舔净了。闻衍莫名觉得这一幕不太对劲,但到底哪儿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
也许只是有一点可爱。
“师尊,您非得明天去不可吗?什么事这么着急啊?”闻衍将盘子往他那边推了推,“阿衍自然是想跟在师尊身边照顾师尊的,可是阿衍真的太弱了,到时候一个不小心就一命呜呼了怎么办?阿衍还想多陪陪师尊呢。”
闻衍如今对着顾剑寒这些话是张口就来,脸不红心不跳,丝毫不带停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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