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庆宫里——
席辞墨脸色阴沉沉的,就在他脚边的不远处,有几本账簿被丢在地上,还有一个金灿灿的,用黄金打的金算盘。
云庆宫的宫人们俱是低眉顺眼,努力的降低存在感。
陛下跟君后吵架,吵的还这么凶,他们可不敢在这时候触主子的霉头。
席辞墨静站了半晌,“都下去。”
“是。”
宫人们鱼贯而出,走在最后面的宫人小心翼翼的关上殿门,宫人正要走开,却不小心透过门缝,看到陛下冷着脸的走上前,纡尊降贵的蹲下来,将地上的账簿跟金算盘给捡起来。
宫人不敢再看,连忙离开。
殿里,席辞墨捡起账簿跟金算盘之后,拿在手里看了一会,然后将这两样东西都给放在了殿里的黑紫檀木圆桌上,思绪飘转,回忆起这一场争吵的前因后果——
三天前是阿恒的周岁,席辞墨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在阿恒周岁的当天册立他为太子。
小太子阿恒的抓周宴办的空前盛大,皇都的重臣贵戚都被请到宫里的万福殿里,美酒佳肴被端上来,歌姬余音绕梁,舞姬在舞台上翩翩起舞。
万福殿热闹了整整一天。
然而就在抓周的时候,小太子阿恒在众目睽睽之下绕过了印章、书、金银打造的小小刀剑、笔杆雕镂着双龙戏珠的紫毫笔、有着”群砚之首”美誉的端砚、准确无误的一把抓起了银票,然后又伸手去拿巧匠特意打造的只有成人一个巴掌大的金算盘。
小太子美滋滋的开始笑。
见状,刚刚还闹哄哄的殿内瞬间就安静了。
如果是商人之子、或者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在抓周的时候抓到银票跟金算盘,那肯定是皆大欢喜。可阿恒出生在皇家,而且又刚刚被册立太子。
储君在抓周的时候抓到了银票跟算盘,这……他们该怎么说好话?
这时,李太傅道了一句,太子恒拿到了算盘跟银票,便是代表富有,是太子是福,也是景幽国百姓之福。
三言两语就化解了现场的尴尬。
而渝安这才看到,席辞墨虽仍是一副冷傲矜贵的样子,看着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但极为熟悉他的渝安只看一眼,就看出席辞墨现在的心情不好。
原本对这些不以为然的渝安到现在这才注意到,大家似乎很介怀阿恒抓周的时候抓到了银票跟算盘的事。
可在渝安眼里,抓周只是抓周,是个小游戏罢了,怎么能当真呢?
而且,渝安记得母亲曾告诉自己,当年自己抓周的时候,抓到的是父亲亲自给他用沉香木磨的一个小弓箭,当时父亲还特别欢喜,逢人就说我家幺儿将来肯定是个百步穿杨的将才。
可众所周知,渝安现在射箭基本是十有九失。
……
抓周的事情刚刚过去,慕容太后也不知道从谁那里听说了一件事,怒气冲冲的就杀来了云庆宫。
“渝安,你是不是让小六帮着你打理丹轩酒楼了?小六的算学虽好,但却不是你家的长工,他贵为王爷,怎能成天跟一些算盘账簿之类的打交道!!!”
渝安一开始还耐着性子解释,“小六他跟我说,他很喜欢算学,也想试着开酒楼,所以我就暂时把丹轩酒楼的账簿都交给了小六负责,等他学会了再自立门户。”
可慕容太后根本不想听到这些,“小六是王爷,是皇帝的嫡亲皇弟,身份尊贵,他喜欢算学,将来可以去户部见识见识,用不着你给他安排前途!”
——户部是掌管户籍跟财经的。
听到后面,渝安也懒得再解释什么,直接点头称是。
慕容太后一看到渝安这幅总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就来气,好像这么大的事情在渝安的眼里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似的,显得她太一惊一乍似的。
慕容太后不悦道:“你这爱答不理的态度是怎么回事?太子恒抓周抓到算盘的事情,哀家还没找你算账呢!”
“都是你经常在太子恒面前拿着账簿跟算盘在那算账,时间一长,太子恒虽然年纪小,也能认得出算盘了,所以抓周那天他才会拿了算盘。”慕容太后絮絮叨叨。
渝安垂着眼眸,一声不吭。
慕容太后继续道,“哀家之前就说过,让你们把太子恒放在哀家跟前养着,可你们不听,现在好了吧,要是你当初聪明些,把太子恒交给哀家养着,就不会有太子抓周抓到算盘的事情发生了。”
说完,她又补充道:“皇帝是哀家亲自带大的,带一个太子恒更是绰绰有余。”
渝安反驳,“只是一个小小的抓周,当不得真。”
慕容太后当然知道当不得真,否则抓周当天她就会来云庆宫找茬了。
慕容太后没话可说,于是先走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席辞墨就回了云庆宫。
席辞墨一看到渝安便蹙眉道,“朕不是交代过你,席家的事情你别管的吗,你让小六去管酒楼是怎么回事?”
渝安又是生气又是委屈,“是小六求着我,他想学经商,想在丹轩酒楼看看该怎么经营酒楼,我想着不过是小事一桩,就同意了。我本是好心,怎么现在却落得一身不是。”
席辞墨冷冷道,“那你做这个决定之前为何不跟朕商量?”
“商量?”渝安倏地抬头,忍无可忍了,“你一进门说的那句话,是想跟我商量吗?你以前不信我,派人盯着我,后来把我宫里的兵书都换成话本,还想取走我渝家兵符……这些事情之前,你可曾跟我商量过?”
席辞墨脸色难看,有些许的狼狈,“这都过去了,你还提这些干什么?而且这不能混为一谈。”
“以前的过去了,可现在没有。”渝安盯着席辞墨的眼睛,“你母后以前指着我说,我与你就算成亲了,可我在席家永远都只是一个外人。你告诉我不是,我信你了。可你跟我解释一下,为何你刚刚一进门就说不要我再管席家的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席辞墨咬牙切齿,“你说八道什么!”
他原意是指,席家是皇族,错综复杂,而渝安又是君后,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少管一事就少一个麻烦。
而小六的前程,席辞墨也早就另有安排。
所以他才会说出让渝安别管席家的事,并不是渝安口中的意思。
可席辞墨只说了一句话就不说了,渝安等了一会,没听到席辞墨的解释,直接负气走了。
而席辞墨也没追出去,他是天之骄子,是九五之尊,骨子里的傲气不比别人少,哪肯三番五次的低头去哄人。
桌上的账簿跟一个巴掌大的金算盘安安静静的躺着。
席辞墨越看越是觉得刺眼,手一挥,账簿跟金算盘都摔在了地上,殿里的宫人们噤若寒蝉。
半晌之后,席辞墨让殿里的宫人们都出去。
等殿门一合上,席辞墨又亲自蹲下来,将扫落在地的账簿跟金算盘又都给捡起来,仔细看看,确定没摔坏后,无意识的松口气,又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等做完这一系列的举动之后,席辞墨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怎么这么没骨气?摔了就摔了,怎么还亲自捡回来?而且渝安也不在这,还怕他看到会生气?
没出息。
席辞墨立于桌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第160章 出门散心
从丹轩酒楼出来之后,渝安没有回宫,直接回了渝府。
意料之外,渝安回到渝府的时候,渝府的厅堂里多了几个箱子。
“这是哪家送来的?”
渝府的管家正犹豫着不知道该拿这几箱东西怎么办,看到渝安回来了,虽然惊讶,却不敢多问,只道:“五少爷,这些都是睿王府送过来的,说是赔礼。”
“小六送的?”渝安踹了一下箱子,不冷不热道,“打开看看。”
——小六就是睿王,六王爷,全名席奕泽,字清逸,几个月前满十八之后,就欢天喜地的从百福殿搬到了自己的睿王府。
可自从小六出宫建府之后,因为他皇帝亲哥还没给他赐封地,他在朝堂上也没个一官半职的,所以整日无所事事,待在睿王府都快抑郁了,这才鼓起勇气,悄悄找到渝安,想跟他学一学经商的本事。
自诩景幽国百年一遇的天才的渝安不想教笨徒弟,于是委婉的拒绝了想要拜师学艺的小六,不过却答应把丹轩酒楼借给小六管理一段时间,让他跟着酒楼的掌柜学怎么管酒楼,学成之后就自立门户。
结果东窗事发,慕容太后知道了这事,刚刚就去云庆宫里骂了一顿渝安,然后又下旨禁了小六的足,罚他三个月不能踏出睿王府半步。
小六胆子小又怂,得知自己连累了皇嫂,吓得连忙派人给渝府送了一大堆赔礼。
渝府管家道,“这些东西是都收下还是原封不动的送回去?”
“不能白挨了一顿骂,而且送回去的话,估计小六会误以为我迁怒了他,”渝安接过了下人端上来的温茶,轻啜了一口,才淡淡的补充,“——虽然我现在确实讨厌所有姓席的。”
渝府管家脸色大变,连忙提醒道:“五少爷,这话可不能乱说。”
“说就说了,我的地盘还不能随心所欲说两句话?”渝安不耐烦道,“别啰嗦,我心里有数。”
渝府管家心里流泪,心道您要是真的有数我也不至于这么啰嗦了。
管家忧心忡忡的。
而旁边也听到了渝安都说了什么的星转跟钱宝等几人也都一副如遭雷噼的表情,钱宝最先反应过来,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坦然自若的站在旁边。
星转跟明卓还有果子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心道,果真姜还是老的辣,钱宝虽然讨厌,但不愧是比他们在君后身边多待了一年左右的人,遇事比他们冷静多了。
晚上,渝安自己住在了渝府。
而席辞墨在暗卫那里得知渝安已经在渝府住下了,估计今晚是不会回宫了之后,沉默了半晌之后,拿起了手边的折子,当晚就在御书房里处理公务到深夜,忙完之后直接就在御书房里歇下了。
他也没回云庆宫。
也不知道是怄气还是不想一个人待在云庆宫。
次日一早——
心里烦闷的渝安打算出城,去云凤台骑马绕山转一圈,散散心。
结果没想到在出城的路上碰见了姜声声。
几个月没看到姜声声,姜声声好像是削瘦了很多,神色憔悴,还当街跟另一个哥儿起了争执。
那哥儿长得清秀,但嗓门尖细,说话总给人一种很刻薄的感觉,除此之外,这哥儿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男子,模样长得一般般,而且微胖,下巴有一颗黑痣,黑痣还长毛了,贼眉鼠眼的,单单从样貌来看就不是个讨喜的。
至少渝安一眼看到这两个人就不喜欢。
相比之下旁边的姜声声倒是顺眼了不少。
人都是喜欢看热闹的,更别提好奇心格外旺盛的渝安,渝安暂时遗忘了自己的烦心事,他让马车停下,自己坐在马车里,掀起车帘,聚精会神的看着不远处的闹剧——
姜声声拉着那哥儿,不准他走,“你骗我!你把我的钱还给我!”
哥儿的嗓门大而且声音尖,嚷嚷道,“姜声声你讲点道理,是你自己心甘情愿要跟我一起开胭脂铺的,现在赔钱了,你想让我一个人承担损失?不可能!”
围观的人一阵唏嘘,看姜声声的眼神都不对了,嘀咕道:“这世道居然还有这样的人,赚钱了大家分,赔钱了就是别人的。”
“眼皮子太浅了,既然什么都不会就好好在家里待着呗,非得出来丢人现眼。”
“就是就是。”
出身福书村的姜声声第一次跟人在在大庭广众之下吵起来,又听到这么多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气哭了:“是,是他骗我的钱,他说跟我开胭脂铺,我出钱他出力,赚了钱一起分,但他拿了我的钱之后,却根本没有开胭脂铺!他是在故意骗我的钱!”
周围的人半信半疑,不知道该信哪个了。
哥儿的眼里闪过一丝恶毒,反正钱都已经到手了,自己也不怕跟姜声声撕破脸,于是哥儿直接给旁边的男子使了一个眼色。
男子立即上前,一把扯过姜声声,手捂着姜声声的嘴,然后朝四周歉意道,“这是舍弟,脑子不太好,总觉得别人骗了自己的钱,前两天在西街那边还差点闹到了官府去,给各位添麻烦了。”
哥儿也连忙道,“我能作证,我之前跟他一起开了胭脂铺,赔了点钱,结果他受不了,就变得疯疯癫癫的了。唉,其实哪有人骗他钱啊,都是他胡思乱想的。”
姜声声疯狂的挣扎,但他一个哥儿的力气根本敌不过男子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男子跟哥儿一通胡诌,颠倒黑白,而且围观的人还显然都更相信哥儿跟男子说的话。
“有病就赶紧治,别出来祸害人。”
“就是,我还真以为他是被骗了钱,没想到是假的,噫!”
围观的人群一开始还半信半疑的,但有几个人相信了男子说的话,而一旦有人相信了,旁边的人也会跟着动摇。
渐渐地,围观的人群就少了很多。
见状,姜声声的眼里流露出了绝望,他挣扎的就更加厉害了。
哥儿见围观的人群这么好煳弄,心里有些得意,结果一转头就看到姜声声又开始闹腾,怕他把官府的人招来,于是直接给了姜声声一巴掌。
姜声声被这一巴掌打的整个人都蒙了,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哥儿看到他这样,心里直唿痛快,又抬手要给一巴掌。
结果手腕刚抬到半空就被人给抓住了,一愣,还没看清是谁,接着就被人一推,他没站稳,踉跄着往后倒,吧唧一声摔在地上。
这一幕发生的突然,就连捂着姜声声嘴巴的男子都没反应过来。
姜声声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渝安?
是渝安!
哥儿从地上爬起来,看清了推自己的人,眼里满是嫉妒,“你居然敢推我!”
说着就冲过来,还故意露出了指甲,张牙舞爪的想要挠花了眼前这张好看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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