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的顺转术式可以在无障碍的情况下进行长距离移动。
“术式顺转……”
一道一闪而过、极不起眼的念头流星般从白发咒术师脑海中闪过。
“……苍。”
熟悉的房间轮廓,木制长廊,亮着些昏黄灯光的白色纸窗,五条悟怔忪了一瞬,真情实感地感到一丝茫然。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小鬼的门口?
苍与赫虽然属于五条家的家传术式,却不是所有五条家的人都能使用,除了需要精神高度集中,使用过程中还充斥着大量的计算,别看五条悟拿这两个术式当平A攻击,用起来甚至都不需要回血,要是换个普通咒术师,用个几次,大脑都会烧短路。
拥有六眼的五条悟,本身就是一台超级计算机。
但这是他掌握顺转术式后第一次出错,出错理由竟然还不是计算失误,只是他在最后一瞬时内心突然改变了目的地,而六眼自发计算术式,速度快到连他自己都没能捕捉到那点想法,就已经出现在了太宰治的门外。
**
[无聊。]
[无趣。]
[腻味透顶。]
[酥败到没有任何意义的世界。]
太宰治清醒地知道自己正处于梦境,和中原中也不同,他睡得很少,却多梦,倒不是港口mafia那些人猜测的无聊理由——剥夺太多生命、沾染太多鲜血后导致的夜不能寐,只是因为他的无数次梦境都一模一样,次数多了,总能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不同于平常人光怪陆离的潜意识,太宰治真正的潜意识只有一个。
[快点让我从这个无聊的世界解脱吧。]
阴霾得随时会下雨的天空,乱七八糟的废弃集装箱,荒芜干涸的土地,其中有一只集装箱盛着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一枚小型灯泡吊在上空,电线裸露,死寂和灰色是整体基调,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
什么都没有。
这是太宰治平时居住的地方,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
殊途同归。
他熟练地从集装箱角落翻出一枚生锈刀片,再解开手臂上的绷带,对准动脉竖着重重一划,又随手将刀片朝角落扔去,任由血液汩汩流出,绷带虚虚地挂在手腕上,他看了一眼,握住布料一角,胡乱绕了两圈。
一系列动作无比熟练,像是重复了千百次。
血腥气渐渐逸散,集装箱的铁皮地板出现一滴一滴溅射状的血点,温度一点一点从身体中流失。
临死之前,人总会出现些许悔意,世界上不存在毫无后悔的死亡,但太宰治面上却一丝表情波动都没有,他很轻盈地坐在桌子前,垂着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遮住眼底的全部神色。
过了一会,他像是听得厌烦了,将外套扔到地上,那些清脆的滴答声顿时哑了许多。
“……治。”
在这处地点,太宰治脸上的表情第一次出现变化,他抬起头,眨了眨眼睛,短暂而又嫌弃地撇了下嘴角。
“诶?你在做噩梦吗?好像也不是,不是说人在做噩梦的时候……算了,治,快醒醒。”
太宰治感觉被什么东西扒拉了两下,手腕也被箍着,晃了又晃,没完没了,他不由地想起漆黑小矮人之前养过的宠物狗,当时蛞蝓天天挂着很恶心的表情说他每天早上都会被莉娜叫醒。
他不胜其烦地睁开眼睛:“五条——”
剩下的半句话顿时卡住了。
苍天之瞳离他近在咫尺,白而卷的睫毛恍若一层白雾,蒙在苍蓝色的大海上,星河灿烂,万丈星辰同时落入海底,流光溢彩。
“……老师。”他顿了顿,又抬手拨了拨落到脸上的白色发丝,面无表情地开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
五条悟像一只猫一样,蓦地缩了回去:“等我反应过来,就已经在门口了,你那只特级咒灵看见我以后感觉特别震惊,我以为它吃多了巧克力,就想检查一下。”
“然后它把门撞开了,我顺便发现你——对了,治,你梦见了什么?”
五条悟耸了耸肩,丝毫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什么毛病,他毫无距离感地坐在太宰床边,半斜着身体,说话也很直白。
他相当认真地说:“你睡着的样子挺吓人的,一动不动,呼吸又轻又浅,我差点就要打电话给硝子了。”
五条悟其实还是用上了委婉的说辞,如果真要他来形容……简直是死了一样。
一个逐步死去的过程。
呼吸越来越浅,也越来越急促,身体却一点挣扎的迹象都没有,皮肤是瓷一样的苍白,乍一看还以为这小鬼处于深度睡眠状态,实际上却像是溺水者,一动不动地站在淹没口鼻的水里,要是没人发现,身体就会渐渐腐烂,再露出森白的骨头。
太宰治轻轻眯了下眼,拢着被子坐了起来。
“梦见什么奇怪的事情了?”五条悟直接望进那双鸢色眼眸,不闪不避,平日里的不着调此刻散得干干净净:“咒灵的样子是挺丑的,但高专被结界罩着,除非有诅咒师介入,咒灵不可能闯入结界。”
[咒灵这东西还是挺恐怖的吧?]
他不确定地看着太宰治,颇为苦恼地想了想,又安慰他:“只要我在高专,这里就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所以治不用担心什么。”他又补充了一句。
太宰治凝视了他一会,眼神微微一动,身体也放松下来,空气中安静得有些瘆人的气氛顿时改变,他偏了一下头,嘴角上扬。
“五条老师,我看起来会像是做噩梦的人吗?”
太宰治的声音还带着一些刚醒时的哑意,但音调无疑是轻快的,音节略微粘连,听起来就是种刻意作娇,但丝毫不惹人厌恶的腔调了。
他笑眯眯地说:“木板床太硬了,枕头也一点都不松软,我以前的寝具都是德国最好的品牌。”
是啊,五条悟想。
他平时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和太宰治这类人打交道,六眼之下万物无所遁形,这样一来,一个人言语是真是假,对他来说就像挂在天上的月亮,抬头看一眼就行。
他十几岁的时候对这种人实在厌烦得够呛,索性干脆特意等他们表演完,再毫不留情地揭穿戳破,如果心情好,还会对着他们笑上几声,于他而言,那些又青又白的脸色,是无聊生活最好的调味剂。
白发咒术师敛下眸子。
“唔……是有点硬。”他轻巧地敲了敲床垫:“那明天去买新的吧,治要是喜欢德国的牌子,不如去逛商场,野蔷薇上次给我推荐了一家很豪华的商场,据说什么东西都有。”
太宰治脸上迅速掠过莫名其妙的表情。
五条悟见状,嘴角微乎其微地翘了一下,又迅速拉平,他将脖子上的眼罩扯了上去,蒙住眼睛:“顺便还可以去游乐场,不过反正已经出去了,不如再远一点,比如说富士山泡温泉……嗯?”
“明天还要上课。”太宰一副好学生的模样:“电视购物或者根据购物册给工作人员打电话,直接把床垫送过来更好吧。”
“不是。”五条悟又把眼罩拉了下去,四处看了看,最后歪了歪头,看起来很是迷惑不解,最后他左膝跪在床垫上,身体向太宰治的方向凑近了些。
“——你身上为什么会有檀香的味道?”
第29章
白发男人靠近时, 太宰着实怔了怔,毕竟以前在mafia真的没人敢这么对他,森鸥外虽然嗜好奇怪, 但其实对距离感拿捏的很准,至于中原中也, 除了任务中两人满身是伤、跌跌撞撞扒拉着彼此往据点走之外,其实也没什么肢体接触。
太宰治屈起膝盖, 不着痕迹拉开距离, 才笑眯眯地说:“檀香的味道?”
五条悟这人在各种意义上都是个游戏bug, 他想, 按照战略上的最优解,眼下当个好学生就是捷径, 而且一时半会他也没有挑战五条悟的打算,特别是让五条悟知道他和诅咒师那方沾了点关系。
所以回到高专前,他特意做了收尾工作,凭借过去与军警打交道的经验, 他可以百分百确定自己没有疏漏, 就算凶杀现场毫无遮掩地扔在那里,他也不具有任何嫌疑。
更别提留下气味这种明显线索。
虽说他在mafia也因为不知道底细的异能力吃过亏, 但五条悟……太宰治手肘搭在膝盖上, 食指指尖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若有所思。
[人无法认知超出自己维度的东西, 就像二维生物永远无法想象三维世界一样,所以我和他之间的差异, 大概就是人和狗之间的区别吧。]
[无法理解,完全无法理解,也许中也能和他产生共鸣, 回去让蛞蝓也嗅一嗅任务现场好了。]
虽然被发现了疏漏,但太宰治丝毫没有被抓住马脚的慌乱,甚至还在内心兴致勃勃地规划了些乐子,他面色不改,气定神闲地:“大概是猫身上的气味。”
说着,他冲着布偶猫招了招手:“过来。”
五条悟:“……诶?”
这次是真话没错,但他还真没见过几只咒灵身上能有檀香的气息,说是檀香,其实更像是在香火里腌久了,他握着猫的前爪和它对视,目光不住在布偶猫身上打量。
夏油杰被五条悟的六眼盯的浑身发毛,一阵窒息。
“这猫眼睛好小啊。”五条悟忽然说:“还没有我眼睛大,咒灵一般都多长几排眼睛,你怎么反着来?”
你礼貌吗?夏油杰一脸安详,但他知道这事就算过去了,五条悟这人的性格就很像猫,一旦得知真相就会迅速丧失兴趣,果不其然,他兴致缺缺地松开手,注意力又快速移到另一个地方。
好乱。
太宰治的房间和他上次来完全不同,所有东西都被翻出来摆在面上,吃得只剩底的蟹肉罐头扔在床头。
倒不是太宰生活习惯差,而是主人好像没有任何把东西重归原位的意识。
哇哦,五条悟暗中惊叹了一瞬,不过他也理解这是怎么养出来的习惯——听七海猜测,太宰治家道中落前,进出都有仆人服侍,从小住在华族宽阔的宅子里,没准太宰治还是家中受宠的幼子。
这么一想,对太宰来说,木板床确实太简陋了些,当年他入学高专前,五条家的人把他的宿舍重新装修了一遍,以至于夏油杰第一次走错房间时差点把眼睛睁得和他一样大。
难怪这小鬼整天一点精神都没有。
想着想着,他做了个决定:“治,明天带你出去玩吧。”
五条悟想一出就是一出,眨眼功夫他连旅游行程都安排好了:“去冲浪怎么样?我去和夜蛾校长汇报有工作要做,一会让伊地知给我找一个去神奈川祓除咒灵的任务。”
太宰治眨了眨眼,又很微妙地扯了下嘴角。
神奈川?
咒术界的最强已经闲到当老师都不够,还陪学生出门游玩?
——顷刻间他将这段时间做的事都在脑海里快速回放一遍,却依然找不出问题,但这些天他越来越清楚五条悟不能以常理来猜测,没准又像这次的檀香气息一样。
所以是神奈川那边发生了可能和他相关的事件?但又没什么证据,需要将他带过去观察他的反应,再通过各种手段挖掘出口供?
这套手段他在港口mafia的拷问室玩得炉火纯青,不同的花样都开发了无数种,即便是他也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这套操作能轮到他自己头上……?
但神奈川距离东京太远,情报受限,眼下他也不知道五条悟发现了什么。
“只有我们两个人?”他轻柔地问。
“对啊。”五条悟将眼罩拉了回去,蒙住眼睛:“治还想叫其他人吗?”
太宰治意味不明地摇摇头:“不用。”
一般人被五条悟定为怀疑对象,正常反应都是立刻收拾包裹逃跑,就算能好一点,也不可避免地会陷入惶恐,但太宰治只品尝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新奇感,甚至连无聊过头的生活都多了些色彩。
要是中原中也知道了,估计会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啊?不是吧?真的有人会在这方面去刺激那条青花鱼?
根据他和太宰治打交道的经验,想不被这人列为重点关注对象,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第一眼让他觉得无聊,厌恶烦躁都不行,他不止一次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多踢了太宰治一脚,早知道他就像GSS组织那群废物一样,假装哆嗦两下,再颤颤巍巍地喊一声太宰先生。
五条悟高高挑起眉毛。
六眼的视野下,太宰治的身体机能变化都表现出他对逃学出去旅游很感兴趣,但他又能察觉到,那种感兴趣中间夹杂了不少抗拒,最后焦灼在一种非常矛盾的状态。
以五条悟的思维方式,他自始至终都不会考虑自己会被讨厌这种可能,只会觉得自己的学生是不是还有什么要求,又不好意思提。
自信就对了。
他刚想问两句,却听见太宰又用那种特有的腔调——明明是疑问句,却无论怎么听都十分笃定的声音说:“五条老师,你能看见我身上的束缚,对吗。”
白发咒术师蒙着眼罩,半张脸都遮住了大半,不说话的时候居然显得很安静。
太宰治顿了顿,准备继续阐述自己的理由,他习惯于弯弯绕绕、一层一层的说话方式,但五条悟显然又一次超出了他的预料。
五条悟直白地点头:“当然。”
“你也知道?”五条悟的语气充满惊讶:“你不是最近才逐渐能看到咒灵,为此我还特意翻了翻古籍,按理说你不应该发现这些束缚吧?”
太宰治:……
能看见咒灵是因为世界融合的程度加深了,他莫名地一阵烦躁,索性也不解释来龙去脉,也直来直往地问:“你能帮我解除这些束缚吗?”
五条悟支着下巴,像JK一样苦恼着回答:“可以是可以,但是非常麻烦,而且没有必要。”
对他来说,咒术相关的问题,就像太宰治于人心和布局的把握,处理起来不存在任何难度,但他们也如出一辙地能偷懒就偷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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