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比起以前看着这人半死不活地缩在后面吐黑泥,他觉得要是能维持现状也挺好的。
快艇一路飞驰到岸边,广津柳浪早就在岸边接应,见到他们两个,恭敬地略一俯身:“太宰先生,中原先生。”
没人理会他。
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不知道又因为什么吵成一团,垃圾话此起彼伏,生气蓬勃,连空气都仿佛染上热气,两个人一个低头一个抬头,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愤怒,只不过一个是真的不爽,另一个是在装模作样。
**的外套,脏兮兮的脸,闪着光的眼睛。
真年轻啊,广津柳浪望着眼前吵吵嚷嚷的两个人,不禁想。
太宰治余光扫到岸边,忽然想起来什么,对着广津柳浪吩咐,音调散漫:“对了,广津先生,之后让救援部队把困在海上的人都救出来。”
中原中也一下子骂了一半的话全噎到嗓子眼,蓝色虹膜被惊得扩散了一圈。
太宰治又若无其事地扯着中原中也,说什么看门狗就应该将主人安全送到家,顺便送一份蟹肉料理上门,中原中也其实连他在说什么都没听清,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那个太宰。
——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别人的死活了?
即使是太宰治在港口黑手党的部下,都会选择对他敬而远之,毕竟港口黑手党的黑色幽灵谁也无法理解,惊人的功绩也意味着惊人的危险,无数鲜血与骸骨积累起太宰治在里世界的名声,而他的冷酷,仅仅是听着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活着不好吗?
生命在太宰治眼中没有意义,他使用人类如同使用工具,保全下属性命也不过为了更好地利用棋子,如果有必要,太宰治派部下前去送死,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中也你是被气傻了?”太宰治勾起唇角:“至于这么惊讶吗?就算我不说,你不是照样会让广津先生去救人?”
中原中也回过神。
他的确会这样做,但这不是重点,而是这话由太宰治说出来——就像太宰治在他面前跪地求饶说中原大人我要永远做您的狗一样奇怪。
……不过,后者也不是不行。
“……随便你吧。”
中原中也满脸复杂地拉开跑车车门,他一整年的惊吓份额眼看着都在今晚用完,思绪飘忽到奇怪的走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太宰治不请自来,自动把自己瘫上副驾驶,他看了一眼,也懒得开口,亮红色的跑车堪称龟速地蠕动在马路上。
太宰治哼着歌,从兜里掏出一卷绷带,照着玻璃反光往脸上缠,一圈又是一圈,直到包裹住一只眼睛,中原中也匪夷所思盯着这种迷惑行为,过了一会,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缠好绷带,太宰治伸手去拉车载冰箱的门,却只找到了一瓶红酒,他盯着酒瓶一脸嫌弃,仿佛见到了什么万恶之源:“中也你的品味——啊啊,真是没救了。”
“什么?这可是我去法国特意买的,像你这种穷鬼想都想不到它的价格,混蛋你要是敢扔——”
“嗯?”
太宰治轻轻弹了一下瓶口。
中原中也顿时压低声音,力图营造出和善的微笑:“你要喝什么?”
“威士忌啊,加了冰球的那种。”太宰治重重地叹气:“像中也是绝对无法理解的威士忌的美妙的,那种能将喉咙烧起来的感觉……”
“呀,停车停车。”他兴致勃勃地侧身望着外面,一边胡乱拍打中原中也的胳膊:“那里有家酒吧。”
“亏得你能看见啊。”中原中也顺着太宰治的视线望去,他略挑着眉:“居然在那种地方。”
没有光亮的狭窄巷道,弥漫在之中的雾气被月光照着,模模糊糊的,泛着苍白的色调,垂落的电线零散地挂在楼与楼之间,地面坑坑洼洼,积着污水,巷子深处有一块画着复古人像的招牌,将周围的雾气烘得红了一些,招牌似乎上了些年头,上面的灯泡不太灵敏,一会亮一会暗的。
他眯着眼睛,半天才看清招牌上的字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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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老板, 要一杯威士忌兑洗洁精。”
“抱歉。”
太宰治撩开大衣下摆,再坐上高脚椅,能在这种简陋小巷碰到酒吧实属意外, 里面的装潢竟然也不算太差, 太宰治用手肘支着木质吧台:“那就来一杯威士忌。”
穿着马甲的店主应了一声,横滨这种处于港口黑手党势力范围的店铺,自然不会煞风景地问太宰治成年了没有,他端过酒杯, 用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里面的冰球。
尽管他之前在中原中也的跑车上叫唤着要喝威士忌,但威士忌真的摆在他面前,他反而兴致缺缺起来, 这人兴趣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时候木门吱嘎一声, 进来一个穿着沙色风衣的红发男人。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他的衣摆还沾着些水汽。
“老板,一杯威士忌加冰。”
店长熟稔地点了点头,将酒杯摆在桌上:“今天的工作已经做完了吗?”
“啊, 做完了。”
“你还在写吗?”店长又从吧台下拿出一碗茶泡饭:“拿回去当宵夜吧。”
“多谢, 最近工作太忙,迟迟没有时间动笔。”那人就像平直叙述什么一样回答道。
太宰治侧过脸,望着那边两个人眨了眨眼睛, 这种平常无奇的对话却令他感到无比的新奇,原因很简单, 他认出了这个红发男人, 那个曾经在森鸥外桌上文件夹出现过的强大异能力者。
织田作之助, 异能力名为——
[天衣无缝。]
“嗨?”太宰治将脸贴在吧台上, 冲着织田作之助挥了挥手:“你叫什么名字?”
“织田作之助。”
“是织田作啊。”太宰治笑眯眯地:“我是太宰, 太宰治。”
听见自己的名字被用一种奇怪的方式称呼出来,织田作却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继而转过头,十分淡定地继续喝酒。
[原来这就是太宰治。]他单纯地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太宰治给他的感觉很像一只坏脾气的猫,尖瘦的下巴和骨骼突起的手腕,皮肤苍白,一只眼睛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
[受伤了吗?]
港口黑手党的成员,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不知道太宰治这个名字,但织田作却只是平常地打了声招呼,就当作两个人已经认识了。
太宰治的鸢色眼珠又亮了几个度。
他满是笑意地举起酒杯:“织田作,要干杯吗?”
锁舌轻轻弹动了一下。
中原中也大半夜悚然一惊,他机敏地坐起来,悄无声息地踩在地上,能够摸到他的公寓并在大半夜闯进来的家伙一定不是什么善茬,他转了下手里的匕首,嘴角挑起了一抹堪称是狞笑的弧度。
大半夜的,谁来打扰老子睡觉?
“啊痛痛痛痛痛!”伴随着一声哐当撞碎什么东西的声音,闯入者大声哀嚎起来,中原中也做了个深呼吸,气得牙根痒痒,啪唧一下摁亮灯。
“你他妈不去你的破集装箱呆着跑到老子这里干什么?”
“找只狗听我说话啊。”太宰治理所当然地看过来,一边将他之前碰翻的摆件踢到一边去:“中也,我刚才在酒吧遇到了织田作,你知道吗?他以前是个杀手,但他现在却想成为一名……”
“关我什么事?”中原中也匪夷所思地打断他:“要是你晚一秒出声我都已经把你的脑袋敲碎了。”
“中也!”太宰治将声音提高到可以覆盖对方声音的地步。
“你喝了多少?”中原中也挥了挥手,试图打散空气中的酒精气息。
太宰治根本不听他的质问,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中原中也听了一会,不由皱起眉,他走到太宰治面前,强行揪住这人蓬松柔软的卷发,将他往下拽了一些:“我再提醒你一次,首领已经警告过你,不要胡乱服药。”
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太宰治还热衷于药物自杀,那会他的药物滥用问题让森鸥外都头疼得厉害,不同于受化学成分催发的生理反应式的神经质,太宰治此时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鸢色眼珠熠熠生辉。
在中原中也看来就是这人比那段日子还要疯,情绪亢奋到一种令他也感觉毛骨悚然的地步。
而且这种情绪居然是正向的?
而且太宰治什么时候养成了要人听他说话的毛病?
他看得出来太宰治并没有指望他做什么回应,只是这人此时此刻需要一个物件,是中原中也,还是他的集装箱小屋里面的垃圾小浣熊,于他都没有区别。
想到这里中原中也怒气更盛,压着嗓音:“你想找人听你说话,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那你觉得我该去找谁?”
“爱谁谁——”中原中也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串名字,然后很悲哀地发现对于太宰治来说,整个港口黑手党竟然、也许、真的只有他适合当这个倒霉蛋,他总不可能大半夜去敲森鸥外的门。
太宰治有些好笑地发现中原中也脸上短暂地掠过了一丝尴尬,那双蓝眼睛也闪着点愧疚的意思,于是他一秒都没迟疑地蹬着鼻子上了脸:“中也,今天晚上我在你身上花掉了一个月的开销。”
中原中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靠着墙,又问了一遍:“从你被我捞起来开始,你就病得不清,太宰,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他和太宰治成为搭档纯粹是森鸥外的外力压迫,中原中也早在十五岁那出合作就认清了太宰治的本性,即使他一开始也有过好好相处的打算,但最后的选择还是敬而远之。
太宰治这人平时装模作样的热情下面全是冷漠,平日他也忙得很,刚认识的时候隔三岔五跑过来找茬,没过几天就腻味了。
加上这人的感情简直吝啬得可怜,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中原中也毫不犹豫地将太宰治的行径定义为发病也是这个原因。
他像是刻意尝试着接触人一样。
说是接触也不对,他更像是不再抗拒,对涌向他的一切全部来者不拒,尝试着让自己沉溺在这个世界,溺死最好,死不了也无所谓,见到这个发疯的太宰治,中原中也不禁想起他从异能力装置中睁开眼睛的那一瞬——
如获新生。
但他妈的太宰治活到十六岁还来搞这出,不是有点毛病开始发疯,还能是什么?
太宰治沉默了一会,脸色唰得阴沉下来,瞳孔也失去高光,他慢悠悠地扬起嘴角:“这样呢?”
“好多了。”中原中也回答。
太宰治微微睁大眼睛,半晌,肩膀抖了抖,弯着腰开始发笑。
他渐渐意识到,另一个世界给他带来的影响,从伏黑惠到七海建人,从夏油杰到五条悟,那些咒术师的确给他展示了生命的另一种可能性,一种和港口黑手党完全不同的暴力性存在。
他之前和织田作喝酒,泡了蓝色气泡水的冰块一起一伏,上面堆积着雪堆般的泡沫。
他无端想起来那双苍蓝透亮的眼睛。
[……有价值的东西。]
“中也。”太宰治站直身体:“我一直认为,不惜延长痛苦人生也要去追求的东西,一个也不存在。”
“……确实是你会说出的话。”
太宰治笑了笑:“但是有人告诉我,这世界上总有值得期待的事情,总会有值得延长生命的事发生,再不济可以去埃及买一些漂亮的蓝色香料瓶——而我居然发现他没有说错。”
[那个未来的我,的确在为了什么延长自己的生命。]
中原中也嘴唇动了动,蓝眼睛睁大,困倦和睡意一扫而光,太宰治看着他这副表情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中原中也回过神,又习惯性地被对方的姿态撩拨得神经起火:“所以你说不想死了是真的?以后老子就不用去河里捞你了?”
但只有他知道,某一刻他怔愣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可以去楼下接我,不入水不意味着我不会跳楼。”太宰治挑起一边眉毛,指了指窗外:“你要是需要练手,我现在就可以跳一次。”
太宰治在差点迎接蛞蝓飞踢前见好就收,敛住那些刻意作出夸张模样的表情,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港口黑手党所有人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没准一颗流弹。”
他用食指抵住太阳穴,做了个扣下扳机的动作,弯着眼睛笑:“叮咚?”
中原中也满是复杂地站在那里,太宰治这种人全世界他也就能找出一个,渴望活着的自杀狂魔,说到底他们俩之前并没有多熟,现在半夜三更站在这里讨论什么生存与死亡,全是太宰治自说自话地抹平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感。
——这种令人恼火的做派。
中原中也眼皮一跳,隐隐见到了些青花鱼牌控制狂的苗头,太宰治就算放弃自杀也不会改变他的混蛋本质:“行了,你说完了?要我替你找下属送你回集装箱?”
“我干嘛要回集装箱?”
中原中也额头青筋直蹦,但太宰治的衣兜却嘀嘀嘀地响了起来,这种频率他们都不陌生,能在这个时间点和太宰治联络的人屈指可数,中原中也微微抬起下颌示意:“不接吗?”
打来通讯的人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森鸥外。
“不接。”
太宰治皱了下眉,伸手插进兜里,直接按下停止键,又一次切断通讯:“反正没什么要紧事。”
他都不用刻意去想,也知道森鸥外要探究什么——无非是之前中原中也打他那一拳,又问他把太宰治藏哪里去了这种话传进了森鸥外的耳朵。
中原中也:……
没过几秒,客厅里的座机突然不断地振起铃,中原中也走过去,刚刚拿起听筒,几根灵巧纤长的手指就将电话夺了过去。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将听筒贴近耳朵。
对面那人好像知道电话线另一端换了人一样,口吻带着一如既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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