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敢说,没有一点心动吗。
“安医生,你要快点洗,不要着凉了啊!”
心烦意乱间,那丫头的声音,又是那么不体谅的侵入,透过门缝,本是无意穿堂风,奈何一点一点击中心底,仿佛下一秒,就下一秒……她所有的坚冰防备都要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知道了。”千万忍耐后,安寻的回答,依旧淡薄。
不知道是不是心病使然,不洗澡倒还能撑着那隐隐的疼,自水流顺着面颊淌下,热气一升腾,整个人就开始头晕。
安寻知道自己胃痛的毛病,严重起来不是没有晕倒过,担心自己会撑不住倒在浴室里,强撑着一丝理智,三两下把泡沫冲洗干净就裹上浴袍打开门出来。
姜亦恩洗着碗,始终觉得不对劲,只是凭着本能,关注着安寻洗澡的时间,这会儿刚好放下手上的东西上去关问一句。
“安医生,你洗完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我没事。”
姜亦恩放不下心,擅自开了卧室门进去。果然看见安寻坐在床沿,低身压着胃,一手撑扶着前额,唇齿间微微喘着轻气,眉间凝起几分隐忍。
没事?她总说自己没事。
还好,她也从来没有相信。
“是胃痛?要不要去医院?”
见安寻直不起身子,姜亦恩赶紧上前扶住她。手掌心在她背上摩挲两下,才发现她浴袍润润的,想到应该是没来得及擦干身子就裹着出来了,心里一阵沉闷,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了,深叹了一口气。
“家里有胃药吗?”
好像每到这种时候,姜亦恩就异常的成熟冷静。安寻被那低压压的语气惊了一跳,抬头看了眼小丫头,那红着的眼里,分明是在心疼。
“傻丫头,我真的没事。”为了让小丫头心里好受一点,她勉强出一抹微笑,主动寻求了她的帮助:“药在床头柜里,你帮我拿一下吧。”
姜亦恩点了点头,也没问具体在第几层,忙里忙慌地把三个抽屉全部抽开了。找到药起身一瞬间,她看见最上头抽屉里醒目地摆放着一包烟,旁边还有一只打火机。
安医生,会抽烟吗?
意识里空白了片刻,行动却没有半点滞留。
“别怕,我去给你倒水。” 她想到上次,安寻疼痛无助的时候,拽住了自己说了声别走,所以这次出门前,她特地安慰了句。
安寻听见这哄孩子般的语气,觉得可爱,到底也是自己先把姜亦恩当作了孩子照顾,现在可谓是风水轮流转,笑叹了声,乖乖道了声好。
“你坚持一下,我马上回来。”姜亦恩火速跑到厨房去烧上热水。
安寻被照顾着,好像确实没那么能强撑了,一瞬间发了汗,倒头蜷缩在床上。没有片刻,耳边就传来了小丫的头关切:“水还在烧,我看家里只有冰水,你一直都是这样过日子的吗?就算一个人也要学会照顾自己啊。”
安寻如鲠在喉,这么多年来,她的床头都常备着胃药,一年半载的总会犯几次病,几乎每次都疼到浑身发抖。吃药,咬着牙熬过去,一熬就是一夜无眠,她早就习惯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小丫头陪在身边,她头一次为病痛感到委屈,心里头一酸,眼睛也跟着温润了。
“你别……我不是在怪你……”姜亦恩看安寻红了眼眶,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难道自己刚刚的语气,很凶吗?至于给她,说哭了?
安寻逃避着闭上了眼,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自己对着丫头,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我先帮你把衣服换了吧,你这样会着凉的。”
没等安寻答复,找来了安寻的睡衣,坐到床边,刚要解开她浴袍的腰带,隐约看见那承露冰肌,还是犹豫了。
“我自己来吧,”安寻也正好婉拒,紧了紧自己的领口,再轻启唇齿,低弱一声:“对不起,应该是我照顾你的。”
“别说这些了,”姜亦恩忍不住落了泪,满是心疼,扶起了安寻,把睡裙理好放置在手边方便她穿:“那安医生,你自己试着换,我在门口等你。”
安寻点了点头应声,等小丫头出去后,半撑起身子,费力换好了睡裙,中间还几次停下来喘了几口气。
姜亦恩站在门口,细听着里头的动静,本是出于关心,却忍不住混蛋似的想着那些不该想的画面,羞得面红耳赤。算着水也要烧好了,索性先去了趟厨房。
刚备好了水,听见轻绵的脚步声靠近,闻声回头,安寻穿着睡裙,裹着披肩走来,面容憔悴,只身片影,单薄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
“我叫了你两声,你好像没听见。”安寻似乎看出了小丫头眼里的疑惑,解释道。
“对不起,水好了,快把药吃了吧。”姜亦恩放下水,匆忙跑回安寻卧室拿了药来,想起安寻头发还是湿的,又跑了趟去拿来了吹风机。
安寻看着那娇小可人的丫头来回再眼前转了几个圈,精灵般可爱慌忙,不禁轻笑几声:“你不用这么着急的,我没那么严重。”
“你吃药,我帮你吹头发。”姜亦恩扶着安寻在沙发上坐下,拿毯子又在她身上裹了一层,看着她把药喝下。
暖风再次轻拂,这是小丫头第二次,替她吹头发了。
“还疼得厉害吗?真的不需要去医院?”
“不用,老毛病了,你别担心,我心里有数。”安寻宽慰着她的心疼。
“药效没那么快,你要是疼得受不了,我给你按摩一下胃好不好?小时候我的胃也不好,我妈妈总给我按摩,很有用的。”姜亦恩撩拨着发丝,靠近在她耳边轻言细语。
“不用了……”安寻拒绝得有些念念不舍,像是有另外一种本能,在和她原来的本能对抗,虽然始终不太习惯被照顾的感觉,可心里头,她是想让那丫头陪着的。
“你总是这样逞强吗?明明就很不舒服了,回来的时候为什么不说呢?我真该死,还让你吃那些油腻的。”
“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了,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安寻回眸转身,吹风机的声音戛然而止的一瞬间,小丫头的发丝被余风撩起了几分,就仿佛,扫在心弦上。
姜亦恩低着头,满心自责,要不是为了给自己买奶茶、弹琴、做饭,她怎么会错过中饭和午睡。要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她怎么会强撑着吃完那一大碗油腻。想着想着,眼泪就又断了线。
安寻哪里舍得这小哭包掉眼泪,哪里舍得她心疼,那是一个,再心急也连重话都不会对她说的丫头啊。
“好了,我知道了,那就麻烦我的小按摩师,帮我揉揉胃好吗?”
“嗯!”姜亦恩擦了擦眼泪,扶着安寻回房躺下,搓热了双手,隔着那轻薄的睡裙,一下一下的轻轻按揉着。
“还好,明天是周末,这两天你都不用加班吧?好好在家休息好不好?”
“嗯,听你的。”
姜亦恩一直记着日子,后天,是安寻的生日。所以,她老早就托她大哥苏问查看了排班表。
本来那天是要安寻轮班的,苏问主动提出和她调换,安寻也出奇爽快地同意了。虽然事后,苏问还是再三跟姜亦恩强调了,不要给安寻过生日,只要不动声色陪着她就好,想点法子哄她开心也罢,就是不要提生日两个字,也不要点蜡烛。
隔壁,似乎又一阵风起云涌,不合时宜的,又好像正合时宜的,传来了声声叹息,时而轻绵,时而急切。姜亦恩想不顾,却声声入耳,想无视,却面红耳赤,就连手上的动作,都不自觉地,合了拍。
安寻,好像睡着了。
幸好,她睡着了。轻闭着眼,纤长的睫毛下似乎隐藏着些许湿润,那青丝如云,肌肤霜雪香凝,似乎还隐隐咬着内唇,想来,还在疼吧?
好美,美到不可方物,就连那轻轻凝起的眉,都如诗如画,姜亦恩几度克制,几度焦灼,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她想,趁人之危。
可以的吧?反正,你也趁人之危过。
俯下身低语一声:
“这些天照顾我,辛苦了,这个,算是回礼。”
一个吻,轻轻落在脸颊。
原来这就是,小乖乖的趁人之危啊。
隔壁的声音逐渐消逝,一切平静如月夜,只有难以安分的心脏怦然跳动。安医生她好像,睡得很熟。
只是,睡着了,也会脸红吗?
作者有话要说: 姜亦恩:隔壁好刺激,想看!
安寻:我还能怎么办呢?只能装睡啊……
第26章
安寻此生至此, 都没感受过这样的焦灼。欲不顾,此起彼伏,欲阻止, 覆水难收。她就是纵容着, 轻柔温热的吻,落在了早已绯红发烫的脸颊。
姜亦恩多纯粹, 连吻落的理由都是感谢她的照顾。那丫头光明磊落,根本无畏流言。什么树欲静而风不止,明明慌乱的树只有她自己, 那个心虚的, 她自己。
先越界的是她, 允许危险靠近的是她, 把危险带回家的, 还是她。
可是,危险的不是姜亦恩,是她心里摇摇欲坠的高墙。
心动了吗?她还想否认。可是身体的反应, 毫不留情地击碎了她,她忍得住泪水, 抑得了喘息,耐得住欲望,可那从未得到过青睐的隐秘,早已泣成了汪洋。
她无处逃避,她死有余辜。
姜亦恩, 求你, 停下来,别再靠近了。
求你,放过我。
可姜亦恩根本听不见安寻内心的央求, 看不出她忍耐的辛苦,还是一圈一圈的按揉着她的胃部。安寻终于受不住,假装无意的翻了个身,终于错开了那双似乎在逼她犯罪的手。
姜亦恩以为她睡熟了,安下心来,悄悄关门出去了。
换做从前,她大概会赖着留下,大概会肆无忌惮的钻进那被窝里,可今天,她做不到了。秋夜天很凉,她却开窗透了透气。
安寻疼痛时的叹息似乎还在耳边荡漾,挥之不去;握过浴袍腰带的手仿佛还如弓上箭,蓄势待发。躺在床上,她甚至都不敢拥抱甜甜。她知道身上的哪一处都敏感至极,一触碰,就会决堤。
再想到无意间看到的那包烟,脑海里映画出女人坐在落地窗前的样子,纤指夹着细支的女士烟,送到红唇边,片刻后送出轻雾云烟,月光下火星微亮,不及女人低垂的眼眸泛着的泪光闪耀。
那个画面好凄美,好冰凉。
烟啊,到底是伤身的东西。姜亦恩青春叛逆时不是没有触碰过,被外婆发现后痛心疾首的含着泪批评后,就再也不敢了。
她知道安寻没有抽烟的习惯,至少,从没有在她身上闻到过烟草香,何况她的家里,也没有烟灰缸。
安寻这样聪明理智的人,也会一时糊涂点烟消愁吗?是为了什么?死去的妹妹?还是从来不愿提及的过往。还是,她的心里,也有一个爱而不得的人?
可是,她再不知天高地厚,再天马行空,都不敢想,安寻那根烟,是为她点燃的。
安寻在听到关门声后,如释重负般的松下一口气,心里,一半是温暖,一半是酸疼。
曾几何时,她路过中学校门,看见一对夫妻相依相偎,像是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把她们分开,直到一个初长成的女孩迈着欢快的步伐走出校门,挤进他们中间,挽着他们说说笑笑。
安寻隔着车窗,都能看见少女光彩的神色,自信且饱含爱意。她知道,这样在爱的包围里长大的孩子,有足够的能力去爱人,也有足够的心境享受被爱。
她本也可以,是这样的人。
绿灯亮,她踩下油门,把女孩的身影忘得一干二净,也把从前的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可今夜,她又回想起了那个幸福的画面,心痛委屈到眼泪浸湿了面容,蜷缩着身子,埋着头泣不成声。
如果,如果自己亦如十五年前那般明媚。或许,就有勇气让姜亦恩留下吧,或许,就有自信直面自己的真心吧。
可惜啊,这个世上最悲凉的就是本来可以。
一种相思,两处无眠,窗外忽然下起暴雨,雷鸣电闪,像是故意不让她们平静。辗转反侧间,不知不觉也就天亮了。
姜亦恩忽然听到安寻接电话的动静,继而是急促的脚步声,出门看见安寻已然是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急匆匆地向门口走去。
“不是不上班吗?医院又有急事?”
姜亦恩迅速反应过来,帮安寻找来了包和外套,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牛奶和两块儿巧克力放进包里。
“市郊突发泥石流,医院要派医疗队过去,我今晚可能回不来,你在家好好待着不要出门,冰箱里的食材应该还够,无聊的话就去找文静她们……”安寻接过外套,言语匆忙。
姜亦恩顿然收回了手上将要递出去的一切,大脑轰隆一声后是一片空白,什么叮嘱都没有听见,只有某句话反复在耳朵里穿梭回想。
可能,回不来?
安寻穿好了外套,正想接过包,那丫头却如何也不放手,疑惑间轻声唤了句:“亦恩?”
姜亦恩恢复了理智,却把手里的包拽得更紧:“不,我不让你去。”
抢险救援,多耽误一分钟就是多落后死神一步。安寻是医生,危难关头哪怕是自身安全置之度外也要刻不容缓,而她作为实习医生,理应支持和理解。
道理,她都懂。
可是,她不想放手,她不想让安寻去冒险,更不敢想意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到来。
她绝不让她,有机会成为英雄。
安寻顿住片刻,她知道那丫头在怕什么,她知道那丫头此刻有多无助,可是她不能犹豫,她没有时间再拖延。
“听话,放手。”
“我不……”
她难得固执一次,难得不听话一次。十五年前,她也是这样挽留她的父母,可是最后,他们还是头也不回的闯进了风雨里。这十五年里她无数次梦回那个夜晚,哀求着,恳请着,把他们留下。偶尔,她留住了他们,可恍然醒来,竟是一场荒唐梦。
现在,宛如是上天再给了她一个挽留的机会,一个改变现实的机会,无论如何,她不能再失去了。
安寻闭眼深叹了一口气,再看向那丫头的时候,已经满眼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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