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寻细细比对后,说出了自己的建议:“这家意式餐厅就是意大利人开的,味道很正宗,但可能也不那么合国人口味,不过你这个重口味,想不想偶尔尝试一下不一样的味道?”
“想啊!我好久都没有吃过意大利面了!”
姜亦恩果断从小票里抽出意餐厅那张,被安寻装点过粉黛的眉眼笑得灵动可爱。四下一望,很快找到了餐厅的位置,往前小跑了两步,回过头来招了招手:“这里这里!”
安寻心里恍惚间被触动一阵,愣住了步子。
周遭是人声嘈杂,眼前是熙来攘往,从前她只会穿流在人海里,放空双目,感受到的只有孤独。而现在,她的视线终于在人群中有一处聚焦,她知道那个回眸、那个招手,都是属于她。
“走啦!”
姜亦恩往回跑了两步,拉起呆站着的人儿。她又何尝不触动呢?在十五年的漫长岁月里,她总在舅妈的催促下走马观花,从来没有人细细给她解释一个餐厅的味道,问问她想不想尝试新事物。
两手一牵,四目都温润了。
“左叉右刀……对吧?这个Aperi……就是……呃……”
姜亦恩摆弄着餐具和菜单,半晌,还是带着几分愧色地看了眼对面满目温柔的安寻。
她本觉得自己学了一学期意大利语,点个菜不成问题,就跟服务员要了纯意大利文的菜单,心想着在安寻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殊不知,给自己挖了个巨大的坑。餐厅礼仪那课的时候,姜亦恩正好去考驾照了,眼下,一个单词都看不懂。
安寻浅浅一笑,翻了翻自己手里的菜单:“意大利的饮食文化呢,吃饭分好几个步骤,他们一般会在饭前先喝一杯开胃酒,就是菜单上写的Aperitivo,通常就是一小杯气泡酒……”
说到这里,安寻忽然想起那个“大河参北斗,星星向东流”的场面,忍不住收了收:“嗯……这个就免了吧,我们一会儿还要开车。”
“那接下来是什么?!”姜亦恩往前倾了倾身子,瞪着大眼睛望着安寻,只觉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接下来是Antipasto,也就是所谓前菜,就是一些小吃拼盘之类的,火腿、橄榄……”
“我有学过这个!这个……Pro…sciu…tto 诶 me……”姜亦恩指着菜单,凭借着些许记忆,磕磕巴巴拼读出一个单词。
“Prosciutto e Melone,就是火腿加蜜瓜,可以尝试一下。”
安寻显然很熟练,甚至连中间的弹舌音都发的很标准,不用看任何的图片备注,也能精确的翻译出食材的名字。
姜亦恩吃了一惊,这个宝藏女人,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她不知道的。
“安姐姐,你好像很了解意大利。”
安寻指尖不由得颤动了一下,收了收下巴,沉默不答。
姜亦恩继续陶醉道:“我小时候读徐志摩,就一直想看看翡冷翠是什么样子呢,所以才选修了意大利语课,没想到这么难学,尤其是那个弹舌音,我到现在都还不会呢!”
“Firenze……”安寻垂了垂眉眼,唇齿间轻轻低语一句,握着菜单的手紧了紧,片刻后,岔开了话题:“不说这个了,主食和甜点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安姐姐决定吧。”姜亦恩心想着安寻这么了解,当然要让她好好发挥,况且,全意大利文的菜单,自己也看不懂。
安寻也没有推辞,细细看了一遍菜单,把有特色的几道挑出来让姜亦恩选择,一番讨论后决定下来,叫来服务员。
服务员是一个意大利的小姐姐,中文说得磕磕巴巴,安寻干脆就用意大利语点了菜。只是对着菜单报菜名,倒也不算太难。
姜亦恩也可以磕磕巴巴说道一两句,惹得服务员哑然失笑,心里还愤愤不平道:“明明和你的中文差不多”。
“喝什么?”所有菜品点完,安寻又问了一句。
“可乐!”姜亦恩眉梢一抬,举起手脱口而出,看见安寻愣了片刻,收了收手,诚然也有些不好意思:“咖……咖啡?”
安寻忍俊不禁,直接跟服务员决定道:“两杯可乐。”
这句服务员倒是听懂了,直接记录下来,而后又问了安寻一句:“dopo o insieme?”
安寻看了眼姜亦恩,回道:“insieme,Grazie.”
姜亦恩好不容易听懂了两个单词,兴奋道:“dopo是在什么什么之后对吧?insieme是一起……我知道了!她问我们是不是要一起吃饭!真奇怪!难道还有人要等朋友吃完后再吃的吗?!”
安寻怔住片刻,继而是啼笑皆非,摇摇头,耐心解释道:“她是在问我们,饮品是和菜一起上,还是饭后上。”
“啊……这样啊……”姜亦恩难为情地挠了挠头。
“意大利人吃饭的顺序很严谨的,通常都是第一道菜吃完以后,撤掉盘子,才上第二道菜,等主食吃完,才会上甜品和饮料。”
“嗯嗯!”姜亦恩握着刀叉,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皱着眉故作严肃的点了点头。
安寻被逗得又是一声轻笑,恨不得把小丫头现在的样子拍下来。
“不过我们就不用将就那一套了,怎么舒服怎么来,我让她一起上了,你也可以把每道菜都尝尝,不喜欢的少吃点也没关系。”
安寻耐心解释完后,低眉无意弄了弄手表:“你刚刚说,等朋友吃完……”语气里,着重强调了“朋友”这两个字。
而后,抬眼又是骄傲又是俏皮地问了句:
“我们,是朋友吗?”
姜亦恩两手一松,玩弄许久的刀叉哐啷落下,又慌忙拾起。是自己说话不严谨了,可是还不算是恋人啊,那能是什么呢?
“未……未婚妻?”
这回,换安寻心里咯噔一下,逗趣小丫头的笑容了凝固了几分,慌忙回避了视线。
几次有意无意的撩拨,居然都被那丫头反撩了回来,她已经逐渐认不清自己在未来的关系里到底要扮演一个什么角色了。姐姐应该有的老道,在安寻这个铁树枯木面前,似乎是痴人说梦。
不禁揉了揉眉,心里无奈叹道:“安寻,你就是不长记性!”
等上菜的时间里,姜亦恩突然注意到,安寻身后两桌以外的位置,坐了一个男人。络腮胡,西装革履,鬓角些许花白,却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她想,大概就是早年间很流行的那种大叔款吧。
不过,她会注意到那个男人,绝对不是因为外表,而是因为从听到安寻侃侃而谈起,那男人的目光就没从安寻身上挪开过。
“总不能是想学意大利语吧……老不正经……”姜亦恩皱着眉努努嘴,暗自嘀咕。
安寻抬眼望着姜亦恩,一阵疑惑:“你一个人叽里呱啦的,说什么呢?”
“后面有个爷爷一直盯着你看,都看了好久了!”姜亦恩故意提高声调,想让那人听到后能知道羞耻,挪开那没礼貌的目光。
“爷爷?”安寻更加不明所以,顺势转身回眸。看到那熟悉身影的一刻,整个人瞬间僵住,面如白纸。
姜亦恩本以为这样能击退对方,谁知那男人对上眼之后,居然站了起来,主动朝她们走了过来。一步步靠近,停驻在安寻面前,开口询问了一句,声线是低沉而富有磁性。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嚯?!
姜亦恩瞠目结舌,没想到是个衣冠楚楚的老色批。她飞速跑到安寻身边坐下,双手一摊,护在她与那男人之间,奶凶奶凶地瞪着眼睛。
“糟老头儿!你想干嘛?!这是我女朋友!”
男人显然有些震惊,皱了皱眉,偏了点头看向身后的安寻,沉吟了许久才又问道:“你……喜欢女人吗?”
姜亦恩眼睛又瞪大了一圈,心想着无耻也要有个限度吧,站起来理直气壮的把那男人往外推了推。
“你管她喜欢什么?反正不喜欢糟老头子!我告诉你哦,我女朋友很能打哦,你再不走,小心爬着出去!”
语气,依旧奶凶,甚至有点狐假虎威的样子。她这个不会发脾气不会骂人的小奶娃娃,也算是使出浑身解数在宣誓她的主权了。
安寻躲在姜亦恩身后,低头沉默了太久,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卡住,到了这份上,才不得不发出一句低哑的声音。
“小恩,他是我爸。”
什么?
“爸爸?!”
姜亦恩瞬间石化,顷刻,仿佛听见咔嚓一阵裂开的声音,五雷轰顶。怔怔望着眼前面色越发难看的男人,踉跄了几步退到安寻身边,瘫坐。
作者有话要说: 姜亦恩:这声爸爸我先叫为敬。
安寻:(扶额)爷爷……我果然应该是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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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是药水味混杂的恐惧, 医疗仪器发出尖锐的悲鸣,一个十七岁少女的生命力,也仿佛在那声悲鸣中被抽尽。
来不及崩溃, 少女又被带到某个看不见阳光的房间, 冰冷的台面上赫然摆放着一具浮肿到看不清五官的尸体,却要被逼着指认, 那是她的母亲。
遗物,她不敢接手。
她知道只要一接过来,她就没有妈妈了。
一个男人风尘仆仆地赶来, 二话不说给了她狠狠一个耳光, 在警察医生们的控制下, 指着她的鼻子冲她歇斯底里地喊出了一句话。
一瞬间, 耳鸣。
像蒸汽火车轰隆而过, 像损坏的留声机呲啦作响,尖锐的悲鸣反复,丧钟敲响, 她听不清,或许也不愿听清。
而此刻, 这个男人就坐在自己面前,她不敢正视一眼,不敢多看那染白的鬓角一眼。耳朵里,似乎又敲响了丧钟。
仿佛,就是为她敲响。
“叔叔, 对不起, 我不知道您是……”姜亦恩慌忙解释:“而且我……我不是安医生女朋友,我以为您图谋不轨……情急之下才这么说的……”说道着,越发没底气。
席贤那双微露苍老的眼里, 看不出悲喜,也看不出惊异,只是平和地点点头。
姜亦恩不知所措,慌忙间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安寻,见她面色苍白,双唇紧闭,低垂的眼眸里看不见任何情绪,唯有空洞和麻木。心里一阵绞痛,却无能为力。
“安姐姐……”
她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但显然,安寻很不愿见到她的父亲。姜亦恩想护住安寻,却也不能对安寻的父亲不敬,能做的,只有暗下握住身边那只无助捏紧拳头的手。
安寻微微一颤,整个人从回忆里抽离,仿佛是终于抓到救命稻草,暗暗松下一口气,松开拳头,手心翻转,紧紧相握。
“小……”
席贤正要开口,安寻急忙制止道:“叫我安寻就好。”,冷着脸,像和一个刚刚见面的陌生人对话。
空气又凝沉许久,看着那相顾无言的父女俩,姜亦恩越发坐立难安,主动开了个话题:“叔叔回国多久了,怎么不回家住呢?您不用顾及我们的,我们可以把房子给您腾出来。”
安寻抬眼一望,眼睛里,其实是有些许期待的。
席贤眼底犹豫了片刻,手心在膝盖上来回摩挲两下,才看着安寻缓缓开口解释道:“不用麻烦了,我这次回国,是有些事情要办,所以,还没来得及跟你联系。”
“我知道,您一直都很忙。”安寻只觉得自己期待可笑至极,抿了口可乐,刺得像喝了砒霜,不禁眉间紧锁。
姜亦恩看见席贤摸了把他的络腮胡,样子显然有些焦灼。心里头也觉得他挺可怜的,到了这个年纪,在自己女儿面前,居然连说话都要再三斟酌。
“小寻,其实我……打算再婚了。对方,是音乐学院的教授。”
“什么?”安寻停滞了一瞬,心里头咯噔一下,表情也再难冷静,抬眼时,全是疑惑不解:“您……爱上别的女人了?”
席贤苦涩一笑:“我们这个年纪,谈不上什么爱不爱了,就是想找个伴儿过日子。不过,小杨确实是个有魅力的女人,开朗热情,活泼大方……和你的母亲,完全不一样。”
安寻怔住片刻。
“什么叫和妈妈完全不一样?妈妈嫁给你以前没有开朗热情过吗?!是谁私自终止了她在乐团的合同,每天逼着她相夫教子,是谁她让她得了抑郁症?!现在……反倒怪她不开朗吗?!”
言语间,情绪激动地站了起来,桌子餐盘一阵响动,惹得周围人侧目。
姜亦恩第一次看见安寻如此失态,多少有些不知所措。关于这对父女之间的矛盾,她似乎也听懂了一些。
“安姐姐……”拉了拉她的手,这种时候,好像帮谁都是错:“你……别又气得胃疼了……”
安寻尽力平息着怒火,坐下后侧脸深叹了一口,意识到自己的过激,还是轻声道了句 :“对不起。”
席贤一声叹息,这些年,从坚持到放弃到转移的过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本也不奢求女儿能够理解,才预隐瞒。
无奈道:“小寻,这几年,一直是你杨阿姨陪着我,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就算是块磐石,也该转移了。”
安寻如鲠在喉,她当然理解父亲的话,她知道这个世上绝大多数人丧偶后都会另谋新欢。只是,她以为父亲会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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