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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健哪敢回去，叹口气：“回什么回啊，你这样我敢把你一个人丢下回去，回头我妈得把我团巴团巴扔洗衣机里搅了你信不信？”说到洗衣机，刘健想起什么来，单膝跪沙发上：“我给你把衬衫脱了吧，一会儿换件干净的，你这衣服上都是土啊。”
尚云熙听到衬衫，似是清醒了一些，费力地坐起来说：“不用。”
刘健说：“那要不，我送你上楼睡觉？”
尚云熙说：“不用。”
刘健赌气似的问：“那你想用什么？用连赢？真不是我说你啊哥，你这样你难过，我看连赢也不比你好多少。你要不干脆就把问题摊开来跟他说算了，反正他也不是扛不住事的。他要是觉得能接受，那你就跟他好。如果不能，那你起码也试过了，他也不至于这样不明不白地总得不到你回应。”
尚云熙闭着眼睛靠在沙发背上沉默着，似是在想刘健的话，又似乎没有。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问道：“刘健，你知道我有几个兄弟么？”
刘健说：“那要看你怎么算了。表兄弟也算的话，你有两个。”
尚云熙笑出声来，两肩抖着，比哭还让人难受。他把两手全部举起来，十个手指都展平了，又弯回去三根指头，说：“你说错了，我仅是亲兄弟就有七个。算上尚思毅，我有七个兄弟。其中一个死了，两个躺在疗养院，还有一个发病初期，治疗得比较早，能自理。只有三个，只有三个是完全健康的你说我怎么——”尚云熙的手颓然地盖在眼睛上，压抑的声音像是蒙上了一层烟雾一样嘶哑，轻到几乎听不见，“我不能，也不敢。”
刘健愕然。他知道那个只听过名没见过人的姨夫家里有遗传病，但是他真的不知道，那人有那么多的孩子。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尚云熙说：“可笑吧？一个有遗传病基因的人偏偏是个花心鬼，要了那么多孩子。更可笑的是，我妈，你姨，她生我和我哥的时候都不知道她找了个起码养了六七个小老婆的男人。她还天真地以为对方只是不喜欢婚姻束缚。”
大约是有些太震惊，刘健有点儿懵逼，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可、可是我觉得连赢是真的很喜欢你。他昨天来找我，问我你的事。我不说，他还把我喷了一顿，说他只是想对你好。哥，你看你回国这几年不是一直都挺好的么，也许你这辈子都不会发病呢？”
尚云熙自嘲地笑：“那要等我彻底闭眼那天才知道。你回吧，我没事。”他撑着扶手费力站起来，拂开刘健的手，摇摇晃晃上楼。刘健以为他要回卧室，不料没多久楼上居然传来钢琴声。
——《起风了》
好老的歌。
刘健鬼使神差地坐到沙发上听着，不自觉有些失神了。楼上的人翻来覆去地弹那一首，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无聊。后来钢琴声蓦地停了。
刘健不太放心，悄声上楼。琴室的门开着，他看到他哥背对着他坐在琴椅上不知在想什么，便在门口说道：“哥，明天还得上课，要不，要不你还是早点休息吧？”
尚云熙“嗯”一声，没有回头。刘健觉得这个“嗯”似乎鼻音过重，却终究没敢绕过去看看。他哥似乎也没有再多说的打算，他又说：“哥，那我先回了。”
尚云熙还是嗯。
刘健转身下楼。他走得看起来有些匆忙，推门的力道也很大。他上了车第一时间给他妈打电话：“妈，我表哥真的是我小姨生的么？”
陆微说：“说什么胡话，不是你小姨生的能是你表哥么？你在哪呢还不回来？”
刘健透过车窗看了看对面的别墅：“我在表哥家门口。我、我今晚不回去了。我就是想问问你，他家的那个病，就没有什么预防手段么？或者有没有出什么新的治疗药物啊？现在科技这么发达……”
陆微当即有些紧张起来：“你怎么突然问这些？你表哥怎么了？”
刘健说：“就是、就是他喜欢上我另一个同学，我那个同学也喜欢他。但是你知道的，以表哥的性格加上他那个隐患，别说跟人谈恋爱了，就连朋友都不大可能做。我就是看他怪难受的，想着能不能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陆微长叹一声：“你那个人渣小姨夫家里养着三个攻克进行性肌肉骨化症的团队，他自己也用过团队里研发出来的新药，但只好了一段时间之后病情就开始加速发展。他一共有八个儿子和不下五个女儿。女儿都没什么问题，但男孩有一半发病。”
刘健：“那也有一半的概率不发病。”
陆微说：“暂时是可以这么说。但是云熙他心里压力大也不止是因为这个数据，更重要的是那几个发病的男孩里，死的那个是发病且病情发展最快速的。而他跟你云熙表哥恰巧同年，都是在你小姨夫发病的那年有的孩子。其次就是你大表哥。他可能……也挺不了多久了。”
刘健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心上似的：“那难道我哥他就得一辈子活在恐惧里？”
陆微那头沉默了许久说：“你再劝劝你表哥，让他来家里住，别总一个人。你小姨那就是个疯子，可你表哥还是好的。”
刘健挂断电话，心说我劝他，我劝他他也得能听我的才行啊……
琴室里依旧透出亮光，刘健却感觉周围一片昏暗。所以他小姨到底是找了个什么人？明知道自己有问题还继续作孽，疯狗吗？
刘健发信息：“哥，还不打算睡啊？”
一分钟以后，琴室里的灯就关了。尚云熙回复：准备躺下了，你回吧。
刘健：……
翌日，连赢一到班就发现刘健的衣服有点大，看样子不像是刘健自己的。他隐约猜到刘健没回家，但也没有就此多问，而是把书包往座位上一放就去找了方欣容。他言简意赅地把自己跟尚云熙的问题说了一下，没有提及游戏，只说了因为感情原因，情绪受尚云熙影响，不能再跟他同桌了。
方欣容起初不同意，后来看出不换可能影响更大，加之连赢保证换座也不会影响别人学习，以后也不会再乱说话，方欣容才给他调座。倒也没有特意再去找合适的人同桌，而是把刘健换了回去。
连赢搬东西的时候，尚云熙始终没有抬头。谁都没有开口。
下午连赢跟刘健一组做的体检。其他同学知道连有没有痔-疮这种问题都要检查的时候，整个人都要不好了。只有连赢，魂不知道飞哪去了，让脱就脱，除了检查下-体的时候不自在地把头扭到一边之外，其余的连表情都没换一个。
负责体检的人这么多年都没遇到过这么淡定的，笑说了句：“小伙子定力可以啊，以后一定有出息。”
连赢说了声：“借您吉言，谢谢。”
他是他们班里第一个检完的，出去之后就回到大巴上等。没多久刘健也出来了。车上就他们两个。连赢终究是没忍住，问：“他腰好点了么？”
刘健说：“还、还行。”
这时连赢的手表响起了音乐声，却恰巧就是“起风了”。刘健问连赢：“你怎么突然听这歌了？”
连赢没有回答，接起了电话。刘健这才发现，这原来是连赢用的来电铃声……
第60章
电话是周灵灵打来的。连赢在她那订做的小药盒做好了,她通知连赢随时可以去取。连赢一看时间有点紧，便决定等夜里叶亮来接他去游泳的时候他再去。周灵灵晚上营业到十一点才闭店，他第三节 晚自习去完全来得及。
叶亮却临时有点事,比约好的时间迟了十五分钟。
这会儿天已经彻底黑了，连赢看到叶亮身上还穿着带着泥的作训服，他不由问道：“哥你这是干嘛去了？”
叶亮说：“临时帮朋友个忙,等急了吧？”
连赢说：“那倒也没。不过咱们今天得先去趟淮北路步行街。我要去取个东西,你方便么？”
叶亮这个时间出来就是管连赢的。而且他本来就在休假，要不是临时有事他也不会迟到，闻言二话不说把车调转方向：“绕个小弯儿的事儿还什么方便不方便,走着。刚好我也好久没去了。”
这正是淮北路步行街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街上吃小吃的吃小吃,逛地摊的逛地摊，附近都是三三两两出来玩儿的年轻人。但像连赢跟叶亮这种气质出众,相貌也出类拔萃的人走在一起还是不多见的,于是他俩信步从街头走来的时候,着实引来不少人的好奇目光。就连周灵灵都觉得眼前亮了一下。
没办法,这姐妹平生三大喜好：甜食、手工、帅哥。
帅哥虽然排在最后，但也是上了排名的，看见了就能让人心情大好。周灵灵心里“哟喝”一声，笑着从收银台后走过来：“小连你以后没事可得常来。好么你这一来不是带着美女就是带着帅哥。你多来几回,我这店里生意都能翻倍了。”
连赢笑说：“行。东西呢姐？”
周灵灵已经给包好了,闻言递给他：“你拿出来看看行不行，不行咱还来得及补救。”
连赢说：“不用，你办事我还是信得过的。那我先回了姐，改天再来找你玩儿。”
这周底就要定向分班考，他得再抓紧点时间练习。现在会是会游了，但毕竟隔了那么多年,游得还是不够熟练。
怎料一出去就看见唐默在店门口伸个胳膊往上蹦着够什么。唐默个不算高，至少跟连赢和叶亮比还是差挺多的，大概一米七五到一七八区间。连赢看他一门心思盯着上头，连隔壁屋出来人都没瞅，想想便叫了声：“流哥，需要帮忙么？”
唐默回头，一脸看到救星的表情：“我的天啊连赢你来了可太是时候了。你看下能不能帮我把上面的卷帘门链子够到。我这电子拉门一直挺好使的，也不知道是卡住了还是怎么，就不下来了。”
整条街的店门外都有电动卷帘门，用遥控器就能操控。可唐默都快把摇控器按坏了门也没有反应。他还有事要尽快回庄子上呢。
连赢个高，弹跳力也好，他一蹦，还真够着那可以与地面的锁扣结合的链子了。可颇让人觉得尴尬的是，链子够着了，没拉下来！他又跳起来够了一遍还是如此。明明看起来门也没什么毛病，但它就是不动。
连赢跳了三次都没成功，问唐默：“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啊？”
唐默说：“不能吧？我也没做什么啊。”
叶亮看不过去了，瞅了一眼立在门口没来得及收拾的空调包装盒，问唐默：“插电了么？”
唐默不认识他，第一眼只觉得这人可真高！连赢这时说：“哦这是我哥，姓叶。流哥你跟他说说，没准他能知道怎么回事。”
唐默就去看插座。结果还真被人给猜中了，他把卷帘门的插头给拔了。这会儿正是天气凉快的时候，空调都降价了，他就趁便宜买了一个。没想到试了新买的空调倒忘记把卷帘门插头插回去。家里来电话说小狗要下崽了，他这一着急也没往那上想。
大写的尴尬！
“谢、谢谢。”唐默说这话的时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客气。”叶亮笑着伸手，“叶亮。”
“哦。唐默。”
“幽默的‘默’么？你这人挺逗，名字也挺贴本人的。”叶亮的拇指被手心里的滑嫩触感惊了一下，不自觉地抚了抚，“下回够不着可以搬个凳子，蹦着多费劲儿。”
唐默倏地收回手，脸色瞬间有些变红。
叶亮绕有趣味地看了眼，叫过连赢：“走了。”
连赢刚上了车就以鄙视的语气对叶亮说：“哥你刚刚太缺德了吧？握手就握手，居然还摸人家。”
叶亮捻了捻手指：“你是不知道他那个手有多嫩。我这人有点儿手控，就是个下意识行为。这几年总在野外，一双好看的手都看不见。就一个指导员的手挺好看，可她是个大姐，不来电。”
连赢：“……”
连赢不接话。本来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没想到到了游泳馆，叶亮问他：“小连赢儿，刚才那个花店店主不是叫‘唐默’么？你之前叫他什么？刘哥？”
连赢说：“啊，流水的流，他玩儿仙迹，叫流年醉。”
仙迹？叶亮问：“哪个区？”
连赢一脸防备：“你干嘛？打听这么仔细。”
叶亮说：“哥是成年人，看着个感观上不错的人还不能深入了解一下了？你小子居然帮他防着我，有点儿良心没有？”
连赢想了想，叶亮真要有心查用不上两分钟就能查到。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他爸的学生在行业里都还是很厉害的。而且唐默用的又是本颜，实在是不难找，便说：“六服，太古区。我可跟你说，他人很好的，而且前不久才受过情伤，你可千万千万别乱撩啊。”
叶亮呵呵笑：“放心。快过节了，我去买束花摆家里还不行？”
连赢心说你可省省吧！还买花呢，怎么看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早知道就不说好了。然而说出去的话横竖是收不回来了，连赢也只能祈祷叶亮靠谱点。
第二天是特别忙碌的一天。连赢除了吃饭上厕所之外基本就没离开过椅子。哪怕是中间下课休息的十分钟他都拿来写作业了。然后接下来所有的自习时间他都在微机室。茶宝也是。他们拿到药盒，将程序写入药盒之后反复操作，把每个功能都试了至少三遍，就连晚饭都是茶宝去买来之后在微机室里吃的。
茶宝发现连赢是那种看起来大大咧咧，但正经事上还是很细心的人。她本来觉得只要能把他们设计好的功能体现到位就可以了，没想到这哥哥连游戏都玩儿了一遍。要是那种纯玩儿她还能说他是混时间，偏这人是边玩儿边把每个细节都检查一遍，有个小游戏过关后奖励不正确他都给找出来了，并及时改正过来。
他的眼睛不是盯着显示器就是盯着药盒，专心得不得了。
可直到后来茶宝才知道，这人是沉心于作品，却也是为了躲避尚云熙。一晚上——尚云熙跟洪天的作品已经经过测试，所以是晚自习才过来的。一晚上，连赢都没有看尚云熙一次。瞎子都能感觉到他俩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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