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犬蔫蔫的“呜”了一声。
想到离开的小主人,它一动不动的站在小院外,好像这样就能等到熟悉的人回来。
男人沉默许久,没有再说话,起身带着它一步一步朝家赶去。
素来静谧的村尾远远的传来些人声。
他一愣,倏地抬起头,猛地加快步子。
很快便跑出小树林,看清了家门口的几道影子。
是村支书和两个年轻小伙。
续着胡子的村支书面目严肃,一身正气,看见他后神色缓了缓,带着身后两个壮丁朝他走了过来。
“陈政,你怎么不早说呢?”
他垂着眼,眼睛黑沉沉一片,没有应声。
村支书也不在意:“你这孩子,救了人家小侄子也不说出来。”
“——要不是领导特意跟俺们说要报答你,给你专门准备了好些东西,谁知道你干了这么大件好事呢!”
这话刚一出口,他便欣慰的看见面前的男人终于抬起了头。
……果然还是个孩子,听到有补偿就忍不住了吧。
他慈爱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些补偿是你该得的。”
“哦,这还有一百块钱,”掏出一张纸票,他递给男人:“领导讲这是报酬,这些天那小少爷吃你的喝你的钱都算在这里了,你拿着吧,好心会有好报的,陈政,你是个好样的!”
一百块钱崭新干净。
村支书身后两个壮丁频频朝他手里的钱看来。
陈政面无表情的握着掌心仿佛在发烫的一百块,看着村支书毫不留恋的带人离去。
走的远了,他还能看见那两个年轻男人不是回头看来的目光。
……
这天夜晚,两道鬼鬼祟祟的人影翻过院墙。
借着大雨的遮掩,悄悄踮着脚尖走在院子里。
没走两步,堂屋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两人头皮一炸,看见了黑暗中一道壮实挺拔的人影。
男人静静的看着他们,眸色幽深漠然,像在看两个死人。
这副模样神情,和往日的老实沉默截然不同,可怖的威胁感从他周身发散,他走出堂屋,冰冷的面上是一片压抑着疯狂的阴沉。
雨势骤然变大。
凝聚着水汽的雨滴重重砸在地面上,落下噼里啪啦的声响。
其间混杂着几声痛苦扭曲的哀嚎和呻/吟。
剩下的,便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
这天夜晚,一切都隐匿在黑暗中,清水村的村民们正因为吃了饱饱的晚饭而陷入酣眠。
洪水逐渐消退,无人遇害,日子一点点朝好的方向过度。
村口小路,背着简便行囊的男人带着狗,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生他养他故土。
-
一夜的时间,陈政终于走到了隔壁镇上。
他面上丝毫不见疲惫,径直走到报亭打了个电话。
嘟嘟两声,电话响起。
“喂?”
“东哥,我是陈政。”
“阿政?”电话那头的男声愣了下,随即笑了起来:“咋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陈政站在报亭外,高壮的身躯打下一片阴影,模样冷漠,眼眶覆着红血丝,头发凌乱但一身死水般的平静,保亭老板拿着报纸,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悄悄往里面挪了挪。
他声音沙哑,低声道:“我也想去广东打工。”
“打工?”名叫东哥的男人顿时哈哈笑道:“阿政啊,你想来广东?”
“——时代变了,现在大家都不想打工了,上头说了,要开放了,你来广东,咱哥俩一块下海去,哥这正缺个人手!”
“什么,几年?那可说不准哦,做生意不得看运气,最快也就两三年吧……你答应了?好好好,哥给你汇钱买火车票——”
两三年。
挂断电话付了钱,黑皮男人沉默的站在落后破败的小城镇里,入眼所见皆是为生活奔波的普通人。
他手指虚虚合拢,顿了很久,才蹲下身摸了摸打昨天起就一直无精打采的狼犬。
“他走了。”
狼犬“呜呜”两声,撩起眼皮。
蹲在身前的男人眼神晦涩,语气听不出变化:“——那咱们去找他。”
……两三年。
他没心没肺的小少爷,会不会忘了他。
忘了他蠢笨木讷的坏狗。
……
当天傍晚,绿皮火车到站。
“哐当哐当”的声响划破雨幕,在这个管理松散的时代,陈政买了两张票,又买了一个极大的布袋,蜷缩在火车寂静的角落,靠着大白坐了两天一夜。
他沉默安静。
像一道黯淡无光的影子。
落寞。
却又不甘。
作者有话要说: 陈政:为了老婆而暴富
穷小子为爱奋起,黑狗就这么下海了
下章直接两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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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年代文里的老实人(16)
*
*
两年后。
河北某联排别墅内。
远光灯远远亮起,落在别墅门口的“陆氏”铭牌上。
车子驶进院内,很快,后车厢里走下来一个男人。
他身量高大,眉眼沉敛,乌黑的碎发微垂,遮住幽深狭长的凤眸,身上是些刚从名利场离开的酒气,姿态却始终慢条斯理、不疾不徐,浑身充斥着久居高位的冷淡与沉稳。
眼皮再一撩,便对上了守在门口等候的管家。
“先生。”管家恭敬唤道。
陆逞嗯了声,随手扯开领带,带着些疲倦与醉意的道:“时玉呢?”
管家:“还在客厅看电视。”
他蹙了下眉:“十点了。”
“是,”管家小心翼翼的回答:“但小先生说要等您回来……”
一听就是说辞。
管家心中七上八下,他刚来陆家不久,上一任管家离开前只跟他说了这个家真正做主的是屋里那位小先生。
也是出于这句话,他才不敢多劝,只能不安的等着陆逞,想从他面上看出些含义。
一个家不可能有两个男主人。
……很明显陆家做主的是陆逞啊,上任管家到底是怎么想的。
出乎意料的是,面前沉稳从容的男人却没有按他想象中的追问什么,只点了下头便不再说话,大步进了门。
才是晚上十点,客厅的电视正在播放着电视剧。
电视机正对着的沙发上露出来两条笔直纤细的小腿。
穿着松松垮垮的过膝短裤,肤肉雪白,腿腹的软肉随着翘脚的动作一晃一晃,晶莹小巧的足踝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实木地板,闲适惬意。
陆逞垂了下眼,把脱下来的外套递给佣人,朝沙发走了过去。
沙发上的人显然正沉浸在电视里,趴在靠垫上,侧脸线条柔软分明,鸦羽般细密纤长的眼睫轻轻颤动着,妖冶昳丽的凤眸更是潋滟着动人的水光。
他五官格外出色,两年的时光在他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雪肤黑发、乌眉长睫,漂亮秾艳的像油画里走出来的人,浅棕家居服陷在腰侧,露出来一小片细腻无瑕的莹润肤肉,似刚刚凝固的牛乳,隐约流动着浅浅光晕。
这两年他养的精细,眉眼间挥散不去的病气也消散了些,脾气跟着大了许多,现在更是连他说的话都敢不听了。
时玉正好好的看着电视,身前忽然压下来一片阴影,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便被拦腰提起,坐到了一个宽大温热的怀抱里。
这怀抱格外熟悉,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酒气。
他熟练的调整姿势,闻着男人身上浅浅的酒气,“小叔,你又喝酒了?”
“嗯,”喉结滚了滚,陆逞疲惫的阖眼,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腰,嗓音低沉,含着些警告的意味:“坐没坐相。”
知道他在说自己不穿鞋的事,时玉不敢跟他顶嘴。
陆逞宠他,真碰到原则性问题也从不惯他,该怎么教育怎么教育。
去年过年,一个玩的还不错的朋友攒局,邀请这个圈子里的几个二代一块喝酒吃饭。
恰逢那阵子时玉迷恋收集玉雕,陆逞天南地北给他买的他不稀罕,成天跑古玩市场说要寻宝。
攒局的朋友知道他的爱好,提前给他送了块玉雕小马来,时玉喜欢的很,不好拂了人的面子,仗着陆逞晚上也有局,跟管家说了声就去了。
谁曾想这场饭局还邀请了几个平日里就跟他不对付的二代。
他烦的厉害,饭一吃完就要走,结果刚出饭店大门就被拦住了,这几个喝醉了混不吝的纨绔子弟糊里糊涂的就开始跟他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时玉身边没人,但也不是好惹的性子,以为他们是来找茬的,冷眉冷脸的嗤了几句,没想到其中一个直接就跟他动了手。
——倒不是要打他,是要亲他。
他被吓傻了,反应都慢了半拍,硬是被人搂住了腰,还没来得及恶心,这一幕就被赶来找他的陆逞看见了。
……陆沉诶,铁直诶,致力于把他往正道上拉诶。
那天晚上一切都很风平浪静,第二天他所有的玉雕就被没收了,一个星期后那几个纨绔子弟就被家里送出了国,据说是被彻底放弃了,一辈子别想回来。
时玉心痛难忍,一个星期来跟陆逞气也气了,火也发了,男人不动如山的坐在书房里,老神在在把东西藏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才把玉雕还给他,而那时候他对玉雕的兴趣也降了下来。
陆逞就是这么个人,发火从来不明着发,他的年纪和阅历在这里摆着,知道被自己养的越发娇气的小侄子听不进去大道理,就强硬的用自己的手段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
那阵子他委屈很了,夜里埋在被窝里气的掉眼泪,陆逞抱着他哄,大晚上说了很多,他只记住了一句话。
“时玉,”男人耐心又宽容的对他道:“你现在是在为了外人跟小叔生气吗?”
“你喜欢什么小叔都能给你,下次再敢为了这种东西偷跑出去,你那些玉雕就不是消失了。”
对他微微一笑,他的语气平缓温和:“——我都给你砸了。”
……
往事历历在目,时玉心有余悸。
他从陆逞怀里直起腰,挑了颗又大又饱满的樱桃喂到他嘴边,格外殷勤:“小叔,你尝尝。”
细白漂亮的长指捻着饱满熟透的红樱桃,指尖泛着薄粉,指甲也修剪的整整齐齐。
陆逞淡淡垂下眼,容着他喂,吃到嘴里后漫不经心道:“又做亏心事了?”
很想跟他发火但却是做了亏心的青年哽了下,乖巧的趴在他胸前:“……一点点。”
陆逞头疼:“坦白从宽。”
“好的,”时玉小声道:“我今天中午吧,吃完饭有点困,你也知道我有点低血糖,一困眼前就容易发黑……”
陆逞眼皮一抬:“楼梯拐角那花瓶你弄碎的?”
“……”时玉哽住,“我不小心的。”
以陆逞的眼力,一楼少了个那么大的花瓶怎么可能看不见,一进门就发现了,不问就是不追究的意思,只是时玉心里过意不去,上赶着和他承认错误。
他沉沉笑了下,拍了拍怀里人的腰,声音中有些疲惫:“行了,不是大事。”
时玉终于过了良心这关,还没松口气便被陆逞抱着起来往楼上走。
“诶,我电视没关呢。”
“管家会关,”陆逞抱着他,蹙了下眉:“最近又没好好吃饭?怎么瘦了这么多。”
时玉懒得搭理他,反正在家长眼里孩子不管怎么吃就是不胖。
他胖的腰上都有肉了好吗!
请陆先生睁开眼睛看世界好吗!
一路被陆逞抱进他的卧室,时玉茫然道:“干吗啊?”
“今晚跟我睡。”
撇撇嘴,知道已经进屋了就不可能走了,他哦了声:“好的吧。”
陆逞平常不忙。
但一忙起来就是十天半个月的见不到人影。
有时候想时玉了就把时玉接到公司陪自己一块,时玉的主要作用就是趴在他怀里睡觉。
二十三四的年纪了,还被小叔当小孩疼,被宠习惯了他也不会再感到不自在,陆逞就更自然了,他处于高位久了,举手投足都是雍容冷淡的上位者气势,除了时玉谁还敢跟他提不同意见。
洗完澡躺到陆逞怀里,被子里是男人身上淡淡的冷香。
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身边半揽着他的男人拍拍他的后背,倦意沉沉,哑声道:“怎么了?”
陆逞的怀抱宽厚温暖,他乖巧的蜷在他怀里,小声道:“我有点睡不着。”
“想聊天了?”陆逞问他。
“嗯,”时玉也不愧疚扰他清梦,本来就是他把自己抱来的,那还不得受着:“小叔,我听说云南那块的玉石品质好像很不错。”
“嗯,”撩起眼皮看他一眼,陆逞不冷不淡道:“云南的玉和你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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