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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衿有些遗憾地看向天空，各色烟花在深灰多云的天空炸成了一片海，似乎脚底的地面也受到波动似的震了起来。
隔了一会儿，他转头对靳慕云道：“哥，咱们走……诶？人呢？”这才发现刚刚还在身边的靳慕云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他四处望了半天，都没见人。周围有许多小孩儿被大人带着，拿着焰火到处挥舞，导致这一片空气中生了许多白烟，浓得像化不开的雾。方子衿一时有些茫然，就好像被家人遗失在人群中的孩子。他出门前手机刚好没电了，就没带出来，现在想打电话找他哥也没办法。就在他纠结着是要立在原地等待还是先回家跟他哥打电话的时候，肩膀被人碰了碰。
“子衿，看。”
听见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方子衿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这种及时程度简直就像是救生员嘛……
他转头一看，才看到靳慕云一身浅灰大衣上添了几道黑灰，而朝着自己伸过来的手里，拿了两根焰火棒。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难过——不是不高兴，就是心里涩涩的，鼻头一酸，泪腺快要失控一样。
对方这个举动，终于让他看到了自己这两个月努力卖乖的成果。
没有打火机，焰火棒点不了。靳慕云难得有些局促，道：“我再去找人借一个……刚刚买了焰火，忘了……”那几个小孩实在太难缠，要不是为了买焰火，他哪里想跟他们接触。
方子衿却制止了他，道：“哥，咱们留着吧，不点。”
靳慕云抬眼看他，昏暗的灯光下，隔着雾似的白烟，实在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不过他却直觉方子衿说这句话的神态应当是十分认真的，眼睛张得很大，唇紧紧抿在一起——也许手指还下意识揪着衣角。这样忐忑而又期待的模样，许多年都不曾变过。可惜灯光太暗，无法亲眼见到。
一想到这里，靳慕云有些动容，便默认了他的要求，并肩站在他身边，深吸一口气——然后皱了眉头：“明天去买口罩。”
“噗！”方子衿忍不住笑出了声。
靳慕云脸上发热，却又感激此刻灯光并不明亮，自己的窘状总算不必让对方看到，坏了自己的形象。
零点了，周围的人像是被按下了同一个开关，纷纷点燃了各自准备好的烟花。轰隆声仿佛惊雷，耳边除了烟花炸裂的声音再听不见其他。方子衿踮起脚凑到他哥耳边大声道：“哥！新年快乐！”
靳慕云只觉得耳边一道热气吹了过来，有些痒痒的，像是阳春三月下午的阳光，温柔、和煦，让人舍不得它的离开。他便也微微低头，凑近弟弟耳边，道：“子衿，新年快乐！”
第27章 读者来信（修）
除夕当夜的烟花散尽，整座城市又安静了下来，街头除了偶尔经过的车辆，几乎不见行人。在暖黄的路灯照射下，锦市下了几年不遇的一场细雪。细碎的雪粒轻盈地洒落在遍布红色鞭炮碎末的地面，如同炉灶上厨师伸手撒下的那一撮精盐。
这是2016年2月8日的凌晨，距离方子衿前世的死亡日期2017年6月5日还有483天。
靳宅二楼的一侧，房间内的方子衿安然入睡。而另一侧的书房内，红木办公桌上的台式电脑显示屏还亮着，靳慕云坐在黑色真皮转椅上，身上还穿着出门时的那件沾了黑灰的大衣，解开了单粒纽扣，露出里面的深灰色衬衣来。他沉默地看着屏幕里对方熟睡的模样，脸庞在桌上台灯的昏暗灯光照射下柔和了棱角，表情显得放松而安定——这种舒适安稳的感觉，甚至因为久违而显得有些陌生。
电脑屏幕因为太长时间无人操作自动进入休眠状态，屏幕一黑，靳慕云才从漆黑的屏幕上看到此刻自己的表情。他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也有如此温柔的时刻，而此时屏幕里的倒影也随着他的动作挑起了眉头，刚刚那个唇角微勾眼角显出淡淡细纹的“他”顷刻间消失殆尽。他怔愣过后，不由得有些懊恼地闭了眼：原来方子衿对自己的影响竟然这么大……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兄友弟恭没有哪里不好，自己既然是当哥哥的，宠弟弟也是对的。
宅子里的新风系统静静地呼吸着，屋外的寒意一点也没传进来。靳慕云起身走到窗前，拉开了一点遮光帘，看向窗外。楼下草坪上的夜灯把窗外下雪的画面照得不甚清晰，靳慕云却想起不知多少年前，也下了这么一场雪。
那时方子衿才不到3岁吧？刚来靳宅的第一年的冬天，就下了这么一场雪。胆子那么小的他，却有胆量大晚上自个儿从大门溜出去看雪，还特别小心地把他自己包裹成了一个球。若不是自己当晚因为失眠到窗前散心看见了他，怕是要让这个出门时不小心把门带上了还没拿钥匙的粗心鬼在外面呆上一夜。
靳慕云想起当时看到小小的方子衿在路灯下哭得五官都挪了位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来。
不同于这对兄弟的安然惬意，远在京市的祝鹤，还在自己租的房子里加班。
他大学毕业拿着导师的一纸推荐信来了京市，打拼这么多年，已经攒够了京市三环一套三居室的房钱，现在却依然苦修一般地住在几年前租下的距离公司不过两条街的一个一居室。这房子只有一个浴室，然后就是一个不到十平的空屋子，里面除了占满一整面墙的书架和几件必需的家具，竟显得空空荡荡的，一点生活气息也没有，就好像这里不过是他临时停靠的船坞，只要他期盼的风一来，就将即刻扬帆，毫不犹豫地离开。
忙完了手头的工作，他合上电脑，钻进墙角的钢丝单人床——这张床也不知是屋子主人置办的还是上一个住客废弃的，自从他几年前从郊区搬到这里就已经有了。因为床还算结实，才一米的宽度相对于这屋子也算合适，所以他问过房东过后，自己动手收拾了下，上了新漆，冒充工业风。
因为房子在老小区里，暖气管道都老化了，前些天暖气片还滴答水，被他琢磨着给修好了，可屋子里还是不够暖，他便把被子裹紧了些，只是他身形高大，被子一裹紧就顾得上这头顾不上那头，脖子不冷了，脚那头又透风了。蜷在这么一张小床上，实在憋屈得慌。他闭上眼睛试图进入睡眠，却总是感觉要打寒噤似的，只好把手机拿出来，乐天地安慰自己：好歹还有个“为发烧而生”的暖宝宝……
群发短信的高峰期已经过了，他却停留在通讯录界面上，屏幕自动休眠又被点亮，明灭数个来回。最后他手指才动了，点开罗清远的名字，打了几个字。
“师兄，新年快乐。”
“发送中”的圆圈转动了好一会儿，最后手机一声轻响，显示“已送达”，再不见下文。
他叹了口气，只觉得身上的被子太薄，挡不出屋内的严寒。
半夜好不容易入睡，他被手机震动吵醒了。原来是忘记关掉网络，所以微信的红包提示弹个不停。他随意点开一条，看到有人@自己，那人说：“这谁啊？谁把他放进来的？”
有人替他解释了一句，可祝鹤还没来得及接话，就被人踢出了群，他看了一眼群名，微微皱眉。
翌日，方子衿是被自家哥哥叫醒的，洗漱过后下楼，就看见餐桌上早已准备好了饭菜。这种坐享其成的生活，真是太不赖了。
昨夜他有关晚会的数条维博都反响平平，却有一条吐槽精准的图片被哈哈党转发了上万条。由于他的受欢迎值已经上了五万，系统刚更新过，能把网络上的评价中的情绪分析得更加准确；并且因为系统说调低了受欢迎值的判定要求，所以这些“哈哈哈”的转发也被划分到了“对方子衿有好感”的范围，这一下就让他受欢迎值涨到了6万之多。
见方子衿看着手机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靳慕云忍不住提醒：“好好吃饭，别玩手机。”
方子衿这才收敛点，放下手机喝粥。
黏糯喷香的白粥里加了很多白糖，这正是他最爱的味道，便忍不住看向他哥，龇牙做了个怪相：“嘻嘻，谢谢哥，很好吃！”
靳慕云笑着应下了，他掩饰着拿筷子的右手的不自然，之前把粥锅从灶上端下来的时候不小心烫到了拇指根部，现在碰到筷子还有点辣辣的疼。
方子衿不住往嘴里夹碟子里的新鲜腌萝卜，抽空感慨：“王姨这杨花萝卜腌得真好吃，估计做了拿出去卖也能卖不少钱吧……”
靳慕云看着细白瓷碟子里浅粉的萝卜片，竟然很认真地从商人角度思考了下可行性。想到王姨为了冬天也能腌萝卜还特意买了恒温箱回来，当即得出结论是做着东西肯定得亏。不过却道：“你要是想的话，我等几天带你去问问本市的食品厂……”
方子衿摆摆手，笑嘻嘻道：“我说着玩的，别麻烦了。再说你当我舍得让那么多人都吃到王姨的手艺吗？”像是为了验证这句话似的，他又大大地夹了一筷子萝卜片全部放进嘴里，酸得眉眼都皱到了一起。
这时他的手机邮箱来信提示声响了起来。方子衿疑惑地点开，发现竟然是一封读者来信。他有些疑惑：自己维博没有放邮箱啊，怎么被人知道的……
第28章 神秘粉丝（修）
这封收件箱里署名为“绫”的信件中包含的内容并不多，只寥寥几句话，讲述自己认识po主的前因后果，然后表白了一番对他的欣赏，并自说自话地希望两人有机会能互相认识。
方子衿看得一头雾水，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自己什么时候泄露了这个私人信箱账号。
他难得沉重的表情引起了靳慕云的注意：“怎么了？”
方子衿不假思索地把手机递给了他，表情沉痛道：“哥，我觉得我可能遇到了蛇精病。”
靳慕云眉头一挑，接过了手机，几眼扫过邮件内容，心情稍有不快，道：“这人要是再联系你，就告诉我。我让人去查查。”
方子衿点头称好，这封“读者来信”便这样被他们暂时放在了脑后。
前世的16年，国内IP产业大行其道，但凡去个CBD边上的咖啡厅，随便路过一桌人都能听到人家谈炒作谈IP谈运营。方子衿16年底回华国之初还对此半通不通，过了几天跟狐朋狗友们酒吧议事的时候被灌了一脑袋的IP相关知识总算懂了些皮毛能谈些门道，结果晕晕乎乎就被忽悠着砸了几百万，也不晓得到底有没有拍出作品来。
因此这辈子刚开年，看到一份星耀影业交上来的年度规划里谈到他们计划在16年内买300个IP时，他沉睡在脑海里的记忆被唤醒了。便问系统他上辈子投资的那个叫什么《风华》的小说有没有动静。
系统调取了2016和2017年的新闻，表示并没有任何相关的信息，只看到一个疑似作者本人的维博账号发了一条“即将影视化”的消息，不过也没什么水花。系统又查了2017-2020年的娱乐新闻，结果看到2018年初的一条新闻，说《风华》的作者被发现烧炭死于家中，是自杀。而这个作者的维博自此再没更新。
系统说：“我看到新闻照片上的那个屋子很破，屋里陈设非常简陋，这个作者应该很穷。”
方子衿不明所以：“我当初可是整整给了800万，他怎么还会住在破房子里呢？”
系统又说：“这个作者从12年到16年只写了《风华》一部作品，但因为读者寥寥，反响也不好，所以版权卖得很廉价；后来由于重病这笔钱也用得差不多了，估计自杀就是因为这个吧。”
方子衿虽然身世坎坷，可从没短过吃穿，此刻听到一个曾经与自己有过交集的人竟然死于贫困，心里滋味可以说是相当复杂：他没缺过钱，自然不能理解贫困到底是怎样的东西，但好歹经历过生死，将心比心，便懂得人要不是走到绝路是不会主动赴死的。因此，他下了决心，这辈子要好好帮帮那个作者。
IP这东西不就是靠炒作么？他不信自己有钱还炒不火一本书。
当然了，像之前那个神秘的“绫”一样贸贸然接触对方当然不妥，一开始还是从读者做起比较合适。
所以这天他把工作完成得七七八八就去重点中文网注册了账号。可搜《风华》弹出来太多结果，他在第一页看了半天，愣是没找着。只好让系统给他发了链接。方子衿这才知道原来作者的笔名叫“梅友峰”。
“没有疯”，有那么点戏谑洒脱的味道。然而当他想到对方前世的结局，又不由唏嘘起来。
不过因为这些天罗、张二人对他相当信赖，所以方子衿也终于有了点“生活助理”的自觉，工作期间摸鱼的情况少之又少。这时也不便看梅友峰的小说，就先砸了一万块的打赏，准备下了班慢慢看。
而在海市的一栋电梯公寓的合租屋里，戴着黑框眼镜脸色苍白头发油腻打结的梅友峰，看到网站App不断弹出来的打赏提醒，惊得下巴都掉了：哪里来的土豪？！
惊讶过后，他不动声色地把二手电脑合起来锁进箱子里，然后穿上外套鞋子出了门。
卡里还有两百，本来以为要坚持到月底，可今天有土豪打赏，这个月和下个月甚至下下个月的生活费都有着落了，他忍不住想出去吃点好的，犒劳犒劳自己。
方子衿并不知道自己刚刚的随手打赏已经拯救了梅友峰，直到对方满足地吃了一口肉，忍不住打开重点中文网站的App给他回复感谢，他才从系统那里得知这个消息。
当他看到梅友峰一个人竟然给他增加了300点受欢迎值，不由得十分惊讶。要知道系统现在是可以根据别人感激的情绪程度来增加受欢迎值的，目前为止，单人单次增加数值最高的也就是梅友峰了。因为这个原因，方子衿对他产生了不少好感，决定回家好好看看他的小说。
当天晚上，靳慕云看见方子衿一边吃饭一边玩手机的样子，不由得轻轻拧起眉头。
王媛心思细腻，一下就发现了他表情的沉郁，连忙用公筷给方子衿夹了一筷子菜：“二少爷，快吃饭！”
方子衿“噢”了一声，端起碗一口气扒了好几口，包在嘴里咀嚼，活像个仓鼠。
靳慕云虽然宠他，可也不能惯着他这种习惯，便手一伸，把手机拿走了。
方子衿忙把嘴里东西咽下去：“哥，你干嘛？”
靳慕云一笑：“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不好好吃饭，玩手机？”
方子衿莫名觉得他哥这笑容底下绝没有一丝好心情，忙低头端碗扒饭，动作一气呵成。
靳慕云的心情这才好了点。刚刚手机没锁屏，他扫了一眼屏幕，看到了书名《风华》，便记了下来，准备晚上看看方子衿到底在看什么。他一点没有自己管太多的自觉，反而觉得为了弟弟身心健康，自己作为哥哥多关注他些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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