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哥,呼吸,呼吸啊季哥。”
现场一片混乱,僵在原地的李集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立马派打捞队来漓江吊索大桥,立马!”
“甄一茴维护现场,其他人,会水的,赶紧跟我下去。”李集挂了电话后,稍微回了点神,朝所有惊慌失措的人怒吼着,几个小警员被他吼的一震,立马跟着他后面跑起来,跑了几步的李集又回了头朝徐渊和易临吩咐道,“按紧他,等救护车来第一时间送他去治疗。”说完,便在那漫长的吊索大桥上奔跑了起来。
他们出任务时,为了以防万一早早让救护人员一同出发了,但他们的车速比救护队要快,所以没多久救护车的声音才混着警笛声从远处而来。
甄一茴从腰间掏出对讲机,通知了技侦队,信息采集队还有交通管理队。他们出任务出的急,一起前来的也没几个人,除了徐渊和易临,其他人都被李集带去江边对黎月白实施第一轮救援。
现场只剩还在震惊中的关那那。
“还愣着干什么!过来拉警戒线。”甄一茴将警戒线递到关那那面前,抬头一看,那年轻的小姑娘早已泪流满面,木讷地接过甄一茴手中的警戒线,触碰到她时,她手指微凉,眼神空洞,随后她又伸手用警服的袖子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下,抱着警戒线奔向桥头。
那挣扎的人停了动作,鲜血模糊了他,也模糊了从两边按住他的人,最终他眼前黑了,胸口有千斤重一般,一口气都提不上来。
救护队抵达了现场,所有人奔跑着忙碌起来,大桥的另一边堆满了满头疑虑的车主们。
有微凉的医疗器械触碰上他的皮肤,“伤者失血过多,先止血,来人去拿血袋,快!通知医院立马备好手术室,血氧饱和度低于八十,七十五,心跳一百六,血压低于五十.........”
那浑身是血的人被抬上担架,推进救护车。
好痛啊,心真的好痛,这世界现在有多混乱,他再也不想管了,第一次见黎月白他穿着什么,制服衬衫吗?他的鼻侧的那颗小痣是在右边吧,他是来跟我搭档的,我嘲笑他是降落伞了吧,他掉下去了,掉下去了,他那么爱干净的人,一定很嫌弃这江水吧........
他就这么没了吗?他答应了我的求婚,我们还没有领证,他就这么没了吗?
重伤的身体忽然变得很轻,他想:要不我去找他吧。
突然,那心跳检测仪发了疯的往上飙,吊着每一个人的心弦,最终那飙升的红线变成一条没有生机的直线,
“不好,心脏骤停了,氧气,氧气,电除颤,都拿上来,快。”
“嘭!”“嘭!”那一声一声的电击声敲击着现场每一个人的耳膜,那两个年轻的警察手足无措地哭喊着,“季哥,季哥!”
“伤者没有求生欲,你们喊喊他。”有医生朝着那俩年轻的警察吩咐着。
他们都知道季无渡是孤儿,没有亲属,这种时候只有他们了,连病危通知单都需要他们来签,好不容易有了共渡一生的人,那人却在他眼前陨落了,这份求生欲到底要从哪里来啊....
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呼天抢地地一遍又一遍地喊着那濒死的人,直到嗓子嘶哑,直到那人被推进手术室。
李集带着人跑过漫长的大桥,钻到江边,江边有快艇供人娱乐,自然有落水救援,但这个时间点,快艇管理室的大门竟然是紧锁着的,李集发了疯似的撞击着那上了锁得大门,江里有零星两个快艇疾驰而过,但看外观造型并不是这家的。
江边的小警员朝疾驰的快艇嘶喊着让他们停一停,但那些人好似没看见似的,以更快的速度消失在这些人的视野。
没有叫停快艇,几个小警员转身就和李集一起撞门,终于将那坚硬的大门撞开,李集拿起墙上的钥匙就往码头奔去,后面几个小警员拿了救生衣和救生圈还有潜水护目镜跟在李集后面跑起来。
初春的江水是那样的寒凉,快艇停到黎月白大致坠落的地方,李集脱了外套穿了救生衣,戴上护目镜后就一个猛子就扎进江里,其他几个也一起跟着跳了下去,直到江水刺骨到所有人开始痉挛,他们还是没看见黎月白的身影。打捞队终于来了,李集失神的坐在江边,满脑子都是回去该怎么跟那个人交代,那人那么倔,他要怎么像那人开口。
思虑片刻,李集叫人盯着打捞情况,一有消息就要立马报备给他,然后他也顾不得湿透的全身,自己开着警车一路往医院的方向疾驰。
李集到达手术室门口时,徐渊和易临红肿着眼睛迎上他,“怎么样?黎警官,找到了吗?”
李集冻的牙齿上下打着颤,垂着眸子朝那两人摇摇头,“打捞队还在找。”他抬起头,看了眼手术中三个字,“他呢?现在什么情况?”
“浑身到处是伤,心脏骤停,进去时处于没有意识的状态。”
李集靠着手术室门口的椅子滑坐下去,整个人就好似抽去了筋骨一般软弱无力,“早知道,我就不要他们参加这次调查了,怪我。”
“李队,你先回去换身衣服吧,这里有我们盯着,柴七也已经进了手术室,等他醒来我们就去审他。”易临伸手紧了紧李集的肩头。
李集抱着脑袋坐在椅子上顿了一会儿,“我先回去换身衣服,一会儿就过来,中间有什么消息立马给我打电话。”
“嗯。”
那伤痕累累的人醒来,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
季无渡掀了掀沉重的眼皮,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浓的刺鼻,冰冷的医疗器械靠着墙一路排开,他的眼神扫过这些,随后空洞地盯着天花板,没过两秒钟,他的眼神聚了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伸手想把氧气罩扯开,只是他一动手,浑身上下好像撕裂般疼痛难忍,他的动静惊醒了一直在陪床的易临。见他动作,易临立马按住了他的手,大喊着医生。
值班的医生闻声一路小跑过来,检查着他的状态,“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不要再让他随便动弹了。”
季无渡艰难的呼吸着,张着嘴一直想说话,但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易临只能从他的口型里辨别着黎月白三个字。
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易临却在这时候害怕退缩了,他立马给李集打了电话,警署离医院很近,李集没花十分钟就抵达了季无渡的病房,看到睁眼的他,李集这才重重的呼了一口气,两天的奔波劳累把李集累的不成样,他的眼神还是那样暗淡没有神采。
躺在病床上的季无渡丝毫动弹不得,他用那样急切的眼神盯着李集,仿佛想把他洞穿,看一看他内心到底在想什么。
李集也知道他在等,等他告诉他黎月白的消息。
他握了握拳头,拉了椅子在季无渡身边坐下,神色是那样的凝重,做了两天的准备,最终这一刻还是来了。
“我们尽力了,打捞队整整工作了一天一夜,还是没找到他。”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拿刀扎着季无渡的心脏,听完这话后,他的眼泪就像不受控制一般浸湿了枕头。
那微弱的希望就这样破灭了,他不相信,不相信那人就这样没了,一把扯下氧气罩后,他试图起身,浑身的刀伤和枪伤撕扯着他的每根神经,疼痛直冲天灵盖,他顾不上疼,内心的创伤早就超越了这些□□的疼痛,李集叹着气将他按下,易临焦急地喊来医生,一记镇静剂下去,那人又如浮萍一般游走在悲伤的海洋,不见终点。
第95章
接下来的几天,季无渡都在高烧昏迷中度过,他一直在做梦,他梦到黎月白站在他床头喊他,喊他起床上班,喊他起来吃饭,喊他一起去泡温泉,他努力想伸手摸摸他,想开口问他:你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但现实,季无渡连梦呓他都叫不出那人的名字,那天后,他的声音嘶哑的不像话,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
吴星格倒是经常来,跟易临徐渊还有其他几个小警员一起换着班地守着他,而李集则是忙的脚不沾地,一边料理柴七,一边追踪贺金和颜描。黎月白的搜寻工作终于在李集和上级领导一次大吵中结束了,刑侦科的人基本都接受了现实。
之前大案子有季无渡和黎月白,小案子有易临徐渊他们,现在他们刑侦科出了这么大变故,李集这老大哥怎么也要开始顶事了。
又是一个寂静的夜,旁边陪床的徐渊已经深睡。
散落的月光穿破云层透过纱帘撒在病床上,撒在那一脸憔悴的人脸上,外面有深夜值班的护士推着小车的车轱辘声。
季无渡缓缓掀开眼皮,转头朝窗外看去,病房的窗户留了个小小的缝透风透气,春天的夜有微风夹杂着花香飘过,微风悄悄钻进病房扬起纱帘,外头月色冷清,一片寂寥,季无渡动了动手指,这么多天来,这是他唯一一次情绪最平静的时候。
他悄悄地掀了被子,双脚刚落地时,一阵头晕目眩,他扶着床头缓了好久。太长时间没有下床走动,腿脚已经有点打颤,李集让医院给他用了最好的药物和治疗,身上的刀伤和枪伤已经开始慢慢结痂,受损的内脏也在药物的保养下慢慢恢复,不过这么多天未进米水,都靠营养液吊着,他伸手拔了手背上的针头。
推开门后,走廊的灯光有点刺眼,逼得他有些睁不开眼。已是深夜两点,走廊静悄悄的,查房的护士已经不知道躲到哪个小角落偷偷打瞌睡了。季无渡身穿病号服,一阵夜风拂过,把这高傲的人的轮廓描摹地异常单薄,他非常机械地拦了辆出租车,司机的瞌睡都被他的模样赶的一干二净,毕竟深夜接到一位身穿病号服且一看就重伤的人,还是有些许令人寒颤与不安,但司机瞥到他的眼神,死气沉沉没有活气,也没敢多问什么,看了眼手机上的地址,油门一轰就把人送到了地方。
季无渡并没有去黎月白坠桥的地方,而是直接回了家。
那黎月白每次看见了都会打招呼的门卫趴在桌上已经找不到北,小区大门到他那栋楼不过几百米远,但他觉得这段路好远,远到他每一步都那么沉重,胸口的那口闷气怎么也吐不出来,一脸病态的人只有眼眶一圈是通红的。
按电梯的那一刹那,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着急忙慌地按着楼层按钮,开门进屋时,他直奔了自己平时的工作区。
是了,他在黎月白的手机装过定位。
电脑屏幕在黑暗里亮起,打开连接系统,那连接信号怎么也找不到,一直在转,一直在转,希望就这样在一分一秒中消失殆尽,黎月白的手机早被江水泡的七零八散,到哪去连接这定位。
到最后,憋闷了这么久的人终于从嗓子眼里暴怒地吼出一声,随后一挥手将那一堆屏幕推倒在地,黑暗中的每一丝动静都显得那样的突兀。
“啊~”那样绝望地声音在这偌大的客厅里回荡着,季无渡也不顾伤口的撕扯,一脚又一脚地将那些屏幕踹到黑屏,最终他力气耗尽,缓缓靠着墙壁滑坐到地上,地砖上淋了一地血色,病号服也被晕染成红色,他再也憋不住,一声接着一声的嚎哭充斥着黑夜,回荡在他们一起待过的每一个空间,他蜷着身子躺倒在地上,唇色苍白,眼泪滑过鼻梁,顺着鼻尖混在地上的血渍上。
高傲了二十几年的人,何曾这样卑微过,即使当年被父亲扔了,他都没留一滴眼泪,当时跟黎月白说到自己的身世时,他只说他记不得了,他从不想把自己不幸再让那人体会一遍,其实他记得比谁都清楚,甚至连扔他的人的神情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令人心碎的哭声一声比一声嘶哑,到最后他再一次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眼泪还在无言地诉说着绝望与无助,要是黎月白见到他这模样一定会比他更难受吧。
枯坐到天明,整座城市在慢慢地复苏着生机,大平层的陈设慢慢地在晨光中显现出来,靠着墙壁的人一双眼睛毫无波澜,没有神采,他机械地环顾了一圈这十几天没回来的地方,一切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寻常这时候,黎月白已经在他耳边叨叨,让他赶紧起床不要踩点进办公室。
季无渡撑着地砖站起身,一步一拖地进了卧室,整洁的被面上还扔了一件那天早上被黎月白挑剩地没来得及收起来的衬衫,季无渡拿起那件衬衫打开衣柜,黎月白的衣服在他这群黑灰白的衣服中是那样显眼,原本两人一人一边的衣柜,到了后来全部混在一起,即使这样两人还是能一眼找到自己的衣服。
季无渡手中抓着那件衬衫,在衣柜前愣了好久,不知不觉那张瘦削的脸上再次布满泪痕。
阳光透过卧室的落地窗洒在床上,一切看起来都如常,只有衣柜前的那人的世界坍塌了,外面是风是雨是晴是阴都跟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了。
一睁眼的徐渊习惯性地去看床上那人醒没,只一眼,就把他吓得从床上弹起。他迅速下床,快步到季无渡那空无一人的床前,不相信似的,还掀了掀被子。
只一秒,他就奔向走廊的护士台,结结巴巴地问着:“我...我.....我季哥呢?”
护士们被他问的一头雾水,“你不是一直在陪床的吗?”这么多天,那个特殊的病患,不论是他的伤势还是他的长相,都很难让人不记住他,所以这一整层的护士都记得认得他了,自然是知道徐渊说的是谁。
“人不见了,你们赶紧给我确认下监控。”说完,徐渊转头就给李集打了电话。
少不了被脾性甚好的李集兜头一顿骂,徐渊不由自主的弯了弯腰,自知自己闯了祸,被李集骂的一句都说不出口。
挂完电话,他也没等护士给他联系监控室,自己就跑去了监控室,朝监控室的工作人员亮了亮警员证后,自己就开始找起了监控,十几分钟过去,他终于在视频里找到那人的身影,监控一路跟着他到了医院门口季无渡拦的那辆的士。
看清车牌号后,他又立即给易临打了电话,让他查了的车司机的电话,联系到的车司机后,幸好司机对季无渡印象深刻一下子就报出了季无渡的目的地。
半个小时后,李集易临还有徐渊在季无渡小区楼下集合了,他们没人来过季无渡的小区,自然也不知道他住哪间。几个人进了物业亮了证件,物业的还以为季无渡犯了什么事,颤颤抖抖地把他们领到了季无渡的家门口。
几个人敲了门后,里面并无动静,李集让物业开门,物业却摇摇头,意思季无渡是他们整个楼盘的VIP,他有权更改自己的门锁,他们物业没有能耐开他这扇门。
李集暗骂一声,让警署的人带了专门开锁的工具来,季无渡的门要是有人强行闯入,里头外头都会有警报,这些人并不知道,当警报声拉起的时候,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与此同时,门锁“咔哒”一声。
李集和易临徐渊闯了进去,没人去关注他的居住环境,李集一眼就扫到了客厅里的血渍和那狼藉一地的电脑屏幕和主机。
“季哥,季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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