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眼皮便再也不受控制地合上了。寒魉只觉得身体从未有过的绵软,睡了个从未有过的好觉,恍惚中,又好像做了个从未有过的梦,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多希望时间可以就此静止,他便能永远无忧下去。
“喂,喂,醒醒,你没事吧?”
遥远的地方传来温柔的呼唤,有那么几分熟悉,又有那么一丝陌生。
是谁?
“喂,别睡了,再睡会着凉的,快醒醒。”
着凉?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冷。不对,好冷啊!
惊醒,腾身。
寒魉惊慌地看着眼前似真似幻的魅影,甩了甩头。
视线渐渐清晰。
“邱姑娘?”
“唔?”邱子夜微微顿了顿,随即笑道,“还以为你出事了呢,怎么躺在这里?”
“啊啊那个,”寒魉挠头道,“外面景色太好,看着看着睡着了。呵,呵呵呵。”
“是嘛。”邱子夜笑着移开了眼,“确实,是挺美的。”
寒魉看了看,不知不觉,夜色已浓,只是满天繁星璀璨,四下又有灵光点点,倒是一点都不黑。
“邱姑娘,姐姐呢?”
“姐姐?”邱子夜疑了疑,但马上笑着指着屋里道,“他啊,累了,正休息呢。”
寒魉寻指望去,只见颜魍背对着他枕在桌上一动不动的,似乎睡的很深。
“你为什么叫他姐姐啊?”
“啊?”寒魉回过头,“因为,他的背影很美啊!”
“可他是男的啊。”
“唔……我也不知道,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忍不住就叫了姐姐,感觉叫着舒服,就不想改,后来,改不掉了。”
“这样啊。那他不介意吗?”
“应该不介意吧……”
“不过,你和他明明差不多高,就是你看着稍微小了点,叫姐姐,不会很奇怪吗?”
“奇怪?不奇怪!”寒魉连连摇头,心念一瞬,却愣在了原地。奇怪吗?也许,真的很奇怪吧。
“欸,”邱子夜也坐了下来,“他是你什么人啊?或者,你是他什么人啊?你们怎么来这种地方了?”
这种地方?不是你叫我们来的吗?
寒魉疑惑地看着她,道:“我们没什么关系啊。”
“哦?没什么关系叫那么亲?”邱子夜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可知道,除了他阿娘,师父和我,你可是第一个叫那么亲的,人家都直接叫他名字或称号,哪有人像你一样的?”
“我……”
“不过没想到,你能叫那么久,照他的脾性,看来你在他眼中的地位不一般呐。”
“……是嘛。”
“你去过魍魉山吗?”
“去过的。”
“那你见过里面的道童吗?叫初一的。”
“嗯,见过。”
“他很可爱对不对?小小的。”见寒魉点头,邱子夜又笑了笑,“我啊,以前也有一个弟弟,叫邱子渊,也像初一一样小,整天粘着我,姐姐长姐姐短的叫。可惜啊,那么好的一个小孩,却偏偏得了怪病。”
“怪病?”
“是啊,一种会突然发疯的怪病。毫无征兆的发病,病了就谁也不分,开始是见人就抓,没人就抓自己。时间越久,症状就越可怕,简直就像入了魔,见人就杀。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的,看了很多大夫都说没办法。直到有一天,我们在外面见到了师父。”
邱子夜不经意地向屋内望了望。寒魉看在眼里,忙道:“然后呢?”
“然后,我们被带回了山里。他看了子渊,但也找不出办法。你可知,师父是当时赫赫有名的医师,天下就没有他治不好的病。可是,就连他都只能稳定子渊的病情,控制,不能根除。”邱子夜顿了顿,“很长一段时间里,病情控制的很好,所有人都快忘了这件事。本以为,我们能一直这样下去,学习师父的医术,一直守护着那座山,如此打打闹闹的日子,也算得此生无憾。可惜,终究算不过老天。”
邱子夜仰头望向星空,言语中多了几分辽远。
“子渊还是发病了。这一次,最凶,连师父都控制不住。我们无奈,只能和他兵刃相向。那一天,山里分外热闹,却不是平日的气氛。最后,结束了。”
“结束?”
“子渊死了,被颜忘杀死了。”
瞳孔一缩。
“对了,自从他从苗疆回来后,整天魂不守舍的,人也跟入了魔一样,跟之前判若两人,但那身修为,不知从哪来的,阴邪却厉害的很。多亏他,也只有他,能狠下心来杀了子渊。”
波澜。
“然后呢?”
“然后?”邱子夜自嘲地笑了笑,“我不知道。我只记得,我闭眼的最后一刻,那八个骷髅里,有一个红色的骷髅,一直看着我,就像在笑。”
心头一紧,寒魉顿时绷住脸站了起来。那股怪异的感觉突然重了起来,迫使他往外退了几步。
邱子夜见他不对劲,也站了起来,向他走去,并道:“怎么了?”
“你别过来!”寒魉紧张地吼了声,一瞬的后悔,瞟了眼屋中的颜魍——不动。旋即又面向邱子夜,伸手阻止道,“你别动!快说,你把姐姐怎么了!”
邱子夜愣了愣,瞬间,化为泡影消失了。
怎么回事?寒魉也愣了愣,但马上又回过了神。四周的景象突然变成漆黑一片,偌大的空间,只有他一个人。
“姐姐!姐姐!”
没有回应。
完了,这又是碰了什么东西?刚才的,是梦吗?还是幻境?所以,我是在屋外睡着了?不对,刚才的感觉,从见到邱子夜时就有,那就是说,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可是明明那么真!姐姐说的话分明就是最近的,不会假啊……对,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我才疑惑的……
胸前突然一阵灼热。寒魉回过神,看向了胸口。
黑暗中一点红光闪烁,是芳涎珠!
“小魉!小魉!”
“姐姐?”远处的呼唤,无疑,是颜魍。“姐姐,我在这儿!”
寒魉朝着无边黑暗一顿乱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听到那声呼唤,嘴巴本能地应了起来。就像在黑暗中感受到了光,本能地向光而去一样。
不长的沉默过后,似是黑暗尽头,闪入一点红光。
是骷髅!姐姐的骷髅!
“小魉,你在哪?”
“这里!在这里!”
骷髅前后转了圈,迅速飞到了寒魉面前。
“你还好吗?怎么在这里?”
“我不知道。”寒魉又紧张又激动地道,“我没事,姐姐,这里是哪里?我该怎么出去?”
“没事就好。”骷髅围着他转了一圈,飞到了他的胸前。两点红光,在黑暗中格外耀眼。“我也不清楚这里是哪里,估摸着是哪个碎空间。进了碎空间,外人帮不了,只能靠自己的灵力出来。”
“啊?那我……”
“这样,我试试看,能不能把灵力借你用。你拿着这骷髅。”
“哦哦。”寒魉伸手握住了骷髅。红光透过手掌,似是能穿越皮肉。
“前面跟我念,后面照着意思改个词念。”
“哦。”
“八方魍魉,听我号令。”
“八方魍魉,听我号令。”
“我把血咒的使用权分于你寒魉,从今以后,你我二人共为汝主。”
“我于你颜魍所得血咒的使用权,从今以后,你我二人共为汝主。”
“在骷髅上滴血。”
“在骷髅上——哦哦哦……”寒魉笑了笑,迅速咬破手指移到骷髅上。
一血滴落,骷髅瞬间红光大放。像是刺破黑暗的利剑,延射出好远。
感觉光弱了,寒魉才睁开眼。
“臭小子,行了,喊口令,再喊命令,词藻不用华丽,听得懂就行,快点!”
“哦好。”寒魉握紧骷髅,望向前方,“八方魍魉,听我号令,帮我走出碎空间,回到姐姐身边。”
又是一阵耀眼的红光,寒魉连忙闭上了眼。
第二十二章
睁眼,是颜魍。背后,是林海。
“姐姐!”
一拳锤头。
“哎呦!”
“小兔崽子,你怎么回事?没有灵力的人是进不了碎空间的,你怎么回事,啊?”
“我我,”寒魉一手抱着头,一手握紧骷髅,委屈道,“我也不知道啊!”
“什么都不知道,要你有什么用!”颜魍愤愤地架着要打他的姿势,终究还是没有打下去。长长舒了口气恢复了心态,颜魍正色道:“真的没事?”
心头兀的一暖,寒魉摇了摇头,笑道:“没事。哦对了,”伸手递上骷髅,“还给姐姐。”
颜魍顿了顿,神色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接过了骷髅。
“诶姐姐,你怎么又戴上面具了?”
“什么叫又?我摘过吗?”
对视,沉默。
寒魉抽了抽嘴,小心翼翼地道:“姐姐,你找了我多久了?”
“我哪知道多久?”颜魍突然炸道,“你自己看看,天都黑了!我一个转身你人就没了,跑了大半个林子借着芳涎珠才把你找到!你倒好,碎空间都进了,能耐啊!小看你了啊!”
“我,你,我,我……”说什么?还能说什么?当然是低头认错啊!“姐姐我错了。”
“错!当然是你错!知不知道我被你害得差点迷路?知不知道这么大片鬼都没有的地方一个人走有多可怕?知不知道喊你喊到喉咙都痛死却只听到回声听不到你我有多急?寒魉啊寒魉,你真能,真是能死了!”
寒魉怔怔地看着他,张了张口,马上又被打断了。
“以为不会死就刀山火海随便下吗?你以为捞人很容易是么?你以为我喜欢为了找个你就东跑西跑的吗?你以为老子很乐意带这么麻烦的人么!要是没有那颗珠子,你会永远死在那里的你知道么?是,我是想玩你,可你呢,还不是每次都先把自己玩死?是,我是白阎王,我操控别人的生死!可你们有一个人问过我,我乐意么?我喜欢看别人死么?包括你寒魉,我告诉你,我是变态,但没有变态成那样!你凭什么以为我喜欢看你死?你凭什么以为你死一次我会高兴一次?别人随口两句你就难过成那样,那你有想过我的感受么?是啊,我没有心,我不会痛,所以我不是人,不配拥有情感对不对?那我告诉你,你不见了,我会着急,救不了你,我会难受,等你醒过来,是一件很难熬的事,你给我死死记住了,我不许你死,你不能死,也不会死!下次再这么一声不吭玩失踪,老子再也不来找你了!”
一口气终是落完。寒魉看着他叉着腰大有一股泼妇骂街的风范,却是怎么也奚落不起来。面具遮严了他的脸,看不出多余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是发了什么疯,突然变成了这样。寒魉只知道,都是因为他。因为他太不惜命,因为他不信任他,因为他自以为是,因为他,太看得起他了。
颜魍还没缓过来,颤着手喘着粗气。寒魉站在原地复杂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胸口难以言说的压抑和痛,逼的眼眶湿润了起来。
妖红的血光突然漫上了颜魍的身体,流窜的黑雾弥散着众鬼的叫嚣。脚下血阵忽启,颜魍身体一软,半蹲了下来。
怎么回事?姐姐看起来好痛苦的样子,这血阵……
“姐姐,姐姐!”寒魉连忙也蹲下扶住他,试图唤醒他。
无用。
面具突然松落,掉到了地上,露出了颜魍的脸。
瞳孔一缩。
姐姐,哭了?
血红的双眼,泛着迷离的泪光,不知看向何处。
血雾逐渐浓厚,众鬼的叫声越发凄厉,就连寒魉都觉得体内的血液正在沸腾,充斥着抑制不住的杀意。姐姐这是……走火入魔了?
他也偷偷看过几个走火入魔的故事,都是大魔头临死前必有的桥段。疯得可怕,见人就杀,基本都丧失了理智。可颜魍这样,只是咬牙切齿不说话,一看就知道在强忍。寒魉看着心急,可书上都没说什么解决办法,他也不会啊!若是有灵力还能压一压……灵力?
眼神一亮,寒魉摁住颜魍,小声试道:“八方魍魉,听我号令,压住姐姐的灵力,让他恢复正常。”
静等。没反应。
是不行了吗?寒魉又急了起来。怎么办怎么办?这种地方,也没有人啊!
突然一愣,低头。
血雾通过他摁着颜魍的手传了过来。
这这这……让你压制也没让你传啊!我控制力更差啊我怎么办?
叫苦一阵,寒魉看看天,再看看颜魍,算了算了,能分一点是一点,反正我疯了也没什么杀伤力,姐姐可不行。
这么想着,寒魉更靠近了颜魍一点。看着手上缓缓流动的血雾和越来越痛苦的颜魍,寒魉又急又难受,怎么这么慢啊?是我分不了太多还是接触的太少了?哎呀!
“姐姐,对不起了!”
转手一扑。
本以为会失败,没想到意外的成功。寒魉把颜魍整个扑倒到地上,自己尽可能控制地压在他上面。接触的点多了,血雾的传送量瞬间大了起来。
看着颜魍身边的血雾渐少,寒魉稍稍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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