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近呆滞的脸。只是末了,思房疲惫地笑了笑。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
“呵呵,姑娘说笑了,我只是记得多了些,想得多了些罢了。”
抬头,是他满目璀璨的星辰。就像装了整片星空,迷人之中,是望不到边际的辽阔。
“姑娘说过,预知未来是主,每一代堂主都拥有各自的能力。姑娘只与我相处了这么会儿 ,就已经看透了我的过去,甚至看透了我的身份,而且,还能读我的心思。见常人所不见,知 旁人所不知,任何人事在姑娘眼中,就是一段毫无隐藏的也无处可藏的画面。再复杂的术法封 印,都是由一个个简单的原理按五花八门的顺序结构合成的。如此,看穿了一切封印的原理, 又怎么会破不了呢?”
弯起的眼里似要溢出星辰,愈发上扬的嘴角,顺着支起下巴的纤手,勾成了邪魅一笑。
“我知道姑娘是不忍心所以才这么激动的。姑娘在我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并对我好言相 劝,这是我的荣幸,寒魉在此先谢过了。只是姑娘,”垂眸,看着杯中隐约的自己,“言听计 从,并不都是你想的那么悲凉的。你说的对,我对他,就是言听计从。不知不觉的,心甘情愿 的。”
似是一夜春风化开了万年冰寒,他嘴角荡开的微笑,竟是这般温柔。
恍惚。
“姑娘,有时候,就算知道未来,知道结局,也总有人义无反顾。虽然在外人眼里,他们 是不可救药的傻子,但对他们自己来说,这又怎么会是怯懦呢。”
“虽然我可能不配说这些,但多少也理解。自己掌握自己啊——”抬头,望着漆黑似乎没 有尽头的屋顶,“有时候,不是不想,而是不愿啊。可能我真的养成了脾性,活得太卑微了。 可是在他面前,我宁愿这么卑微下去。”
无法理解,只是心中震颤,无法言语。所以,他也是这样想的么……
“不,你不可以,你不一样! ”思房突然站起来失神地吼道,“你还不明白吗?他抛下你 去干什么,他的对面又是谁!他们的恩怨,事到如今我们谁也帮不了,只有他们自己解决!你 若和我一起做旁观者,那我们便一直只是旁观者;你若执意要插手,就只会是害死颜魍的刀!
瞳孔骤缩。
“我说白了告诉你,你是不死丹,百年前尧常亲自送给洛寻安赔罪的!可洛寻安还是要杀 了颜魍,也杀了尧常!寒府是他的本家,你以为你化成人形是偶然吗!就算你不去找颜魍,他 迟早也会来找你,在洛寻安的棋盘里,你们从来都只是他的棋子啊!”
“你……说什么?”
这天,天还没亮,就听凌霄山顶一声炸响,紧接着是破天的嗷叫。
“啊——哪个混蛋吵我睡觉!”
“臭流氓,你面前这个混蛋。”颜魍指指自己,坏笑着蹲在他床边盯着他的脸。
咫尺之隔,就是仇六茫布满血丝的大眼睛。瞪了两秒,愤愤喷一口气,掀被转身。
“走开走开!我要睡觉!”
“师兄,”颜魍一屁股坐上床,拉了拉他的被子,“结界被我撞破了。”
“那你自己去补啊!”
“我已经补好了。”
“……那你可以滚了!”
“师兄!”
“咦——别恶心我快滚快滚!”
“师兄! ”抬脚踢鞋,转身上床,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颜魍抓起被子,笑着就
要掀。
转身,怒视。仇六茫死死抓住被子,吼道:“你干嘛?大白天的强抢民男啊?”
“师兄怎么说话的!”颜魍无辜地眨了眨眼,委屈地道,“我们之前不是经常睡一张床? 师兄既然不想起,那我只好陪师兄一起睡啊!”
“诶去去去!别恶心我!”
“师兄!”
“停!打住!你羸了,我错了,我错了好吧祖宗!你先放手!”
颜魍很听话地张开了手指。利索地抓过被子,仇六茫立马退到床角三下五除二地就把自己 裹得严严实实,然后紧张兮兮地道:“你说,又要压榨我什么?”
“师兄别紧张,”颜魍乖巧地坐在他面前笑道,“我就是想来借样东西,期限嘛……看了 再说。”
“那不就是白嫖?”
“不白嫖不白嫖,我怎么会白嫖呢?”
仇六茫满脸嫌弃地撇了撇嘴。“借什么?”
“山海戒。”
“哈?”仇六茫不禁低头看了看左手。食指上一轮镶山带水仙气隐隐的戒指,便是山海阁 的真正样貌,又或者说,真正的入口。当初蓬莱把山海戒给了颜魍,颜魍又把它给了他,自那 以后,仇六茫便一直戴着它。
抬头看看颜魍一脸真诚的笑,再低头看看戒指上的山轮水带,长睫一颤,脸色忽沉。
“本来就是你的,又怎么能算借呢。”
伸手取下戒指,递到颜魍面前。四目相对,一面波澜,一面平静。
“颜魍,吵醒我拿完东西就走了是吗?你好狠心。”
一笑,接过山海戒。“这不是不想打扰师兄睡回笼觉嘛。”
沉默。
“师兄,那,我先走了。”
“……记得把结界补好。”
“当然。”
还是一样的幽绿长道和凄红天地。
“蓬莱,下来!”
红叶轻舞,窜出一缕火光,随即落到地上散成了万千花火。蓬莱理了理头发,开扇起势, 便作妖似地扭到了树干边倚了上去。
“干嘛呀?”
“给你个东西。”说着,颜魍就甩了出去。
摇扇一接。“什么玩意啊蓝蓝的?胸针?这啥,魂花?”
“哟,你知道?”
“什么知道不知道?魂花我见得可多了,以前长明没事就拉我去哪哪看。这小花一朵不好 看,一定要成片成片的才震撼,而且它一般确实是整片整片出现的。那场面,确实不错。”
“长明喜欢?”
“是啊。”蓬莱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怎么,你也喜欢?”
“不行吗?”颜魍坏笑了笑,也走到树干边靠了上去,“难不成她喜欢的东西,你还不让 别人喜欢了?这么小气?”
不和善的一个白眼。“你给我看这个干嘛?”
“你自己看嘛,胸针里面,是不是有她。”
见他又是怂恿又是眨眼挑眉的,蓬莱将信将疑地摩挲了下。然后,芳华瞬绽。
接天无际的蓝。伴着漫天的光尘。
“浮生,你说,魂花海里,真的有灵魂在游荡吗?”
“嗯……我也不清楚,但长老他们都是这么说的。不过我觉得,这魂花海这么梦幻,没有 这些传说反而显得不正常。”
“那你相信传说吗?”
“呵呵,傻长明,你不就是传说吗?还说我信不信,难道我眼前的,还是幻影不成?谁的 幻影啊,这么蠢。”
“你又欺负我。”
“好了好了,不欺负不欺负!长明这么可爱,我疼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欺负?”
“嗯哼,那——就原谅你吧!不过浮生啊,长老真的同意我们成亲么……他们都说我是凶 兆,见了就倒霉。”
“怕什么?大不了去求神树保我们平安。神树的神力和你的力量,总能抵消一点。”
“那棵神树啊……”
“神树,怎么了么?”
“唔,没什么。只是我家里也有一棵神树,它们给我的感觉不太一样而已。”
“是嘛……先不说这个了,长明,这次找你出来,是想给你看个东西。你看!”
鎏金浮华中,是一对仿佛拥有生命的凤凰。金丝翎羽,展尾呈祥。
“这是……,,
“这是我想了很久才想到的……嗯,抱歉,我也不知道不死鸟长什么样,只能按传说中凤 凰的样子打了一对簪子。嗯……送给你,喜欢吗?”
“喜欢。”
第一百章
画面一转,是通天映地的鲜红。红花漫天,锣鼓喧腾。
“浮生,今天,是我们的大婚之日,马上,我就该改口叫你相公了。”
“长明……,,
“浮生,你的族人不是一直奉凤凰为神么?”
“……是啊,怎么了?”
“把他们叫到神树前吧。凤栖梧桐,如果今天有凤凰降于神树,那一定是对你们,对我们 最好的祝福吧。”
幽绿自带神秘的梧桐,静静地立在祭坛边。祭坛上每一处虔诚的跪拜,都是他们对神的祈 求和对新人的祝福。
那一刻,在神树之巅,绽放了万千光芒。悠悠梧桐间,炸开了火树银花。花火蝶合间,凤 鸣长啸,翎羽鎏金,像耀眼的光,也像耀眼的火。
每一双眼睛都直直地盯着眼前的梦幻,从呆滞,到激动,到虔诚,到迷失,到恍然,到惊
觉。
“不死鸟!是不死鸟!这不是凤凰,是不死鸟,是祸兆啊!”
“啊?祸兆?难道神不同意这门婚事吗?”
“浮生!快过来,那里太危险了!这门婚事神都不同意,你们不能结……长明呢?”
“长老,我早就说过,长明真的是不死鸟。”
“你……你说,天上的,是她?”
“还能有谁?凤凰吗?”
“……造孽啊,造孽啊!天亡我族啊!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去其他地方,偏偏要来这里祸 害我们啊!长明!你一步步接近浮生,在这种时候显现真身,是在讽刺我们吗?我们待你不薄 ,你竟如此恩将仇报!”
上空的火,忽然一下消了气焰。长明悬在半空呆呆地看着底下慌乱咒骂的他们,不禁有些 手足无措。“我……做错什么了吗?”
不解,害怕。求助地望向树下的浮生。拜托,帮帮我,告诉我该怎么办——
一眼,坠寒。
“你说说你,怎么真就这么蠢,这么会自找死路。”
“去哪儿不好,还偏偏要到神树面前。”
“凤栖梧桐,好好的神话祥瑞,被你搞得什么都不是。装凤凰?也不看看自己是谁,竟然 也好意思装凤凰!”
“长明,不是我说你。蓬莱说的一点没错,你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没了他,你简直 太好骗了!照我说,其实你这样呆呆的也挺可爱,可你却怀着这么可怕的力量,实在是命运弄 人。不过正好,梧桐之端已被你毁,就拿你来补偿这一切,你应该,也是同意的吧?”
“传说不死鸟为火,全身上下只有双瞳是实物。那双眼睛,浴火不消,看尽世间万恶,却 是至纯至圣之物。就像不死鸟的心脏,虽然它是灾厄的化身,却集世间最纯之灵而生。长明之 火,可以化身罪恶燃尽一切,也可燃尽一切罪恶。所以,你虽为祸兆,却意外地有用呢。”
“这棵树,其实平平无奇。但我相信,有了你的灵力,它一定能成真正的神。你看,你的 出现,为我们带来了恐慌,混乱。我们被神诅咒了!你作为神,是不是该出面救救我们?”
一笑,长袖翻飞。轻轻抚上梧桐的枝干,从他脉搏处突然钻出了血色的锁链。
锁链缠树而上,眨眼便隐匿在了叶间。再见,已是气势汹涌地一片。
无数锁链从树间窜出爬上了长明的身体。
澄澈的曈目中,映着他的微笑和疯了一样的锁链。
动弹不得。挣扎不得。但能看清锁链上细密的血丝,和疯狂吮吸她灵力的狂欢。
锁链无情割过,留下了无数划痕。焰火又满上,填补了伤口,只是无论如何,都熔不化那 些恶魔般的血色。
澄澈的瞳目,渐渐被水色填满。那里,早已没了伤口和血锁,只是他。只是微笑着看着她 的他。
水色玲珑,火中落下的,却是浑浊的血泪。
那一刻,天边燃起了火。
那一刻,地上的人害怕的退却了几步,可依然有一人在树边放着锁链。
血链为引,以我身为劫,今将不死鸟摄灵取魂,灭于天地,永不再生。
凤鸣长啸,响彻云霄,随之震碎的,是一眼纯澈;随之撕裂的,是尽身翎羽;随之炸响的 ,是一树花火。
血链重回,带着他无畏的微笑,消弭在此间天地。
一树梧桐,顷刻化红,唯留浮生劫印飘浮转动,转而淡去。
空中飘荡的血滴,不知是伤心的泪,还是牺牲的血,落在掉落在地上的鎏金簪子上,盖去 了光芒。
他们看着刺眼的天和眼前刺眼的妖红,瞠目结舌了几许,纷纷下跪磕头流泪,感谢神的救 赎,忏悔自己的过错。
一地脆片,消匿在了漫天光尘中。幽香带着花瓣散遍了这一片幽兰花海。似真似幻中,转 过一个洁白的身影。
“文叶,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喜欢魂花。”
“我知道。”
“那你知道,魂花海有什么传说吗?”
“你说。”
“传说魂花海,是游魂栖息的地方。空中的光尘,是每一缕游魂生前的点滴记忆。你说, 不死鸟长明的灵魂,会在这里吗?” 一笑,“文叶,等我当了圣女,就可以为这里的游魂指引 一条归路了。它们……就不用在这里流连痛苦了。到时候,你去求求圣女,送我一个魂花胸针 好不好?这样,我就算在里面也能记得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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