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这看似顺利计划很快就被一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断了。
“计划终止,你用不着再在那个团队里潜伏探查了,”这天早晨,沈路吃完早饭就接到了蒋琛那边打来的电话,“我们刚收到消息,Richard死了,是他杀。”
*
由于Richard本身还是另一起重要案件的嫌疑人,警方在做了基础的案件登记后,这桩杀人案便立即被转到了调查局手里。
Richard遇害的地点在T城南面的一处树林内,经法医鉴定,死者身上有数道切创,伤口极深且创壁光滑,死因为流血过多,死亡时间大致在周二晚上十点左右。
没人知道Richard为什么大晚上的要开车跑来这么个荒郊野岭,他的行车记录仪也没能拍到什么有价值的内容,大家能看到的就只是他九点四十一分将车停在了树林中的一处空地,熄火后他却没急着下车,而是点了根烟不紧不慢地抽完了,随即看到什么似的开了门下去,后来就再也没回到车上。
“他的死跟他看到的东西绝对脱不了干系,”视频放这里,蒋琛本来想去掏烟的手一僵,挠了挠头后顿时没了抽烟的心思,“当晚肯定是有人跟他在这儿约好了,让留在局里的人查查周二当天在这附近来往的可疑车辆。”
“头儿,这个可能不太好查,”蒋琛身边的探员按吩咐照办,却还是没忍住低声道,“T城郊区范围都没装监控,离这里最近的监控就只有Duke大街尽头的那个,距离这里有两三公里,想用监控查有谁来过这片树林,这是不是不太可行啊?”
“有Duke大街的监控就够了,”蒋琛叹息一声,心里突然恨极了C国不随意在公共场合安装监控的规矩,“只要我们能查到周二有哪些车在这片区域留到了晚上十点,那也足够我们把嫌疑人找出来了。”
用这种方法查嫌疑人相当耗时,但这一时间也没人能想出更好的点子。
不太幸运的是,天气也是影响蒋琛他们找线索的一个重要因素。
前些日子,T城及其周边下了场大雪,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这周一的时候雪才彻底停下来,再加上这两天气温也在逐渐回暖,到了今天,当警方在树林里发现Richard的尸体时,地面的积雪早就已经完全融化了。
“监控不足,Richard尸体上没残留凶手的DNA样本,地面也没有嫌疑人的脚印,”蒋琛忍不住高声咒骂起来,“这他妈该怎么办案?我们调查组的人又不是神!”
而一天后,他们组的人又得到了一个更糟糕的消息——Duke大街的监控里,没拍到周二晚上有任何可疑车辆前往树林。
得知这个消息后,沈路也忍不住觉得蒋琛他们组实在有点衰:“没残留DNA样本可能是因为凶手早有预谋,并为此做好了万全准备,至于可疑车辆……”
他顿了顿:“你们有没有想过,凶手可能是提前了好几个小时、甚至提前好几天就已经在那附近潜伏了,所以根本不需要周二当天开车过去?”
“我们确实想过,所以已经安排警察挨家挨户去打听有没有见过可疑人士了。”
不过他们也没对结果抱太大希望,毕竟对社区里的人进行盘问是最不容易得到线索的方式之一。
沈路也深知其中原委,忍不住叹息了声:“那Richard周二前跟哪些人联系过,你们有没有从他的设备里查出来?”
“周二之前,Richard跟十三个人联系过,其中有九个人都是团队里的失业者,其余四个人在别的省,”蒋琛答道,“那四个外省的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如果要怀疑联系过Richard的人,那嫌疑最大的就是那群失业者。”
于是为了深入调查,周六晚上沈路仍例行参加了失业者们的聚会,到达酒吧时,在座的各位觥筹交错、气氛正好,只有他一个人因为Richard死亡的事显得神色紧绷。
“Bret,大家好不容易聚一聚你怎么还发起呆来了?掷骰子啊,该你了!”
沈路当即回过神来,向众人致歉后接过两只骰子放杯子里摇了起来,最终得到了两个五点,以绝对的优势躲过了一次内容黄暴的真心话大冒险。
没得到整蛊沈路的机会,众人唏嘘了片刻才夺过骰子交到下一个人手上,他们起哄玩闹的样子毫无异常,沈路认真观察了会儿便忍不住开始神游天外。
Hammad很快察觉到沈路的心不在焉,迟疑片刻后满上一杯朗姆酒,半是强迫地将酒杯塞到沈路手中:“Bret,你是不是又在为工作的事发愁呢?喝吧,相信我,喝醉后你就不会有精力想这些东西了!”
沈路心说,他烦心的跟这些人想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儿。
没好意思拒绝Hammad的好意,他只能叹息一声,将酒杯端到自己嘴边小口小口地抿了起来。
旁边几个人见状纷纷笑出了声,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数落沈路娘们兮兮的,不过笑骂声只持续了片刻就转到了别的话题上:“奇了怪了,今天Richard居然没来跟我们一起,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有人跟Arnold关系不错,很快也注意到聚会中还缺了个人:“Arnold也没来,奇了怪了,每次聚会他明明都是最积极的那个。”
“诶,他们估计是有重要的事来不了了吧,何况Arnold家里本来就有一堆麻烦……”这群人甚至连Arnold已经自杀了的事都没能了解到。
沈路竖起耳朵,留心观察着众人的一举一动,却仍没从他们身上看出任何蛛丝马迹。
他有些困惑地想,难不成凶手其实并不在这群失业者里?可如果这个案件真与团队里的失业者无关,又会有什么人在Richard用心发展团队的时候跟他扯上别的恩怨?
思索无果,沈路狠狠掐了把自己下巴上的肉,又灌了自己一大口朗姆酒,接着才强迫自己的思维慢慢往别的方向发散。
位于社会底层的失业人员聚集在酒吧,明明已经几乎身无分文却还是点了数瓶烈酒,没有人在意聚会后账单该如何支付,几乎每个人都抱着过完今天没明天的心态在尽情放纵。
等等,这回Richard不在没人替他们付钱,但这群失业者还是点了十来瓶酒,这一晚喝完至少也要花出去好几百C国币……这群人是真的想好了聚会结束要怎么买单了吗?
想到这里,沈路捏着酒杯的手不自觉颤了颤,小心翼翼冲身旁的黑人男子问道:“Hammad,你知不知道这些酒单价多少?”
“啊?”Hammad其实不太会喝酒,此时才喝了三四杯就已经醉醺醺的了,他有些迷茫地瞥了沈路一眼,想了片刻后慢悠悠回答,“好像是70一瓶吧,虽然不算特别好但也是不错的酒了,Bret你喝出来了没?”
沈路:“……”
他终于意识到全场就只有他一个人在操心聚会之后的账单问题了。
就离谱!这些人都已经失业得穷困潦倒了,为什么就还是改不了铺张浪费的奢侈本性啊?!
Hammad喝得兴起,没注意到沈路变幻莫测的神色,还用手指不轻不重地弹了下沈路的酒杯:“哎,Bret你还好吗?你在手在抖哎?”
沈路深吸了口气,努力说服自己不要为了账单的事动肝火:“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槽心事……我先去一趟洗手间,很快回来。”
接着沈路几乎是逃离了现场,在用冷水洗了把脸后,他抬起头对卫生间内或是解决生理问题或是吸烟的酒鬼们点头示意,见他们没有注意自己的意思,便神态自若地进了最角落的隔间,接着将手机从裤兜里掏了出来,给蒋琛发了个消息问喝酒的账单能不能报销。
他对那群失业者实在是无语,却又做不到真就把他们丢在一边不管不问。
哎,算了,实在不行他就亲自替他们把这次的账单付了得了……
沈路捂脸为即将面临绝境的钱包默哀了会儿,又在马桶上蹲了两分钟,按了冲水键做出用完洗手间的假象,随即才离开隔间准备回去酒吧大厅。
之前在洗手间吸烟的几个人已经全部离开,留下了股不怎么好闻的烟草味。
沈路忍不住皱了皱眉,拿起洗手台上的廉价古龙水往周围喷了喷,随即才觉得呼吸变顺畅了些。
说起来,今天之后他估计就要彻底跟这群失业者分道扬镳了,虽然忙活一通也没查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这群人的经历确实让人唏嘘,之后他还是向社会福利机构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这群人的办法吧……
这样想着,沈路已经又洗了遍手并将手烘干,对着镜子整理一番仪容后推开了洗手间的门,然而他脚刚抬起来,还没来得及向前走两步,就忽然感觉后脑被一个坚硬的东西给抵住了。
沈路脚下的动作顿时僵住:“什、什么?”
他身后的人声线喑哑,在他耳边暧昧吐气道:“抓住你了,偷混进来的小猫。”
此时,洗手间的门由于两人的动作自动弹回关上。
沈路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一个不慎惹怒了身后的人,半晌才试探着开了口,语气无害:“偷混……是什么意思?”
“坐在人堆里喝酒却和周围格格不入,你不是真正的失业者,是警方派过来卧底的?但你身上没有警察会有的那种气息,倒是让人觉得特别可口。”对方漫不经心说出“可口”二字时,沈路身上不禁起了层鸡皮疙瘩。
“你是为了调查什么而来吧?让我想想,你是警察,还是记者?”
沈路听出来这个人咬定了自己不是失业者,提出这个问题并不是想从自己这里得到“是”与“不是”的回答,而是想让自己在选项中做出选择。
可沈路既不是警察又不是记者,一时竟不知该如实回答还是顺着对方的猜测答下去,于是洗手间内就这样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几秒后沈路又感觉脑袋被硬物戳了戳,对方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其中明显夹杂着一丝不快:“回话。”
“我……”沈路喉间艰涩地吞咽,“如果我说我只是来体验生活的,你信吗?”
话音刚落,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对方的一声低笑,沈路心中正拿不定主意,就听对方接着道:“你不诚实。”
一股危机感蓦地将沈路笼罩,令他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来。
大脑飞快运转思考着如何保命的同时,沈路还在心里抱怨了半天调查局无能——明明成天锁定着离奇案件和奇葩罪犯,居然还能把这么个一看就颇有前科的危险分子给漏到这儿来了!
“我真就只是来体验生活的,顺便交个朋友,看看他们是怎么过日子的,别的真的什么都没做过!”沈路硬着头皮试图和男人交涉,“你放我走吧,我没看到你的长相,也可以当作不知道有人在外面带枪的事……”
然而他还话音未落,就被身后的男人温声打断道:“我可不能就这样放走你,你必须要承担后果,作为你偷溜进来的惩罚,以及对那些警方人员的警示。”
沈路心中一紧,不死心地想要再次开口辩驳什么,却忽感脑后的硬物向前推进了一分。
他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脑袋里除了“吾命休矣”四个字就只有一片空白。
不多时,他身后的人轻叹了一声,随即缓缓念出了告别词:“再见了,我迷途的小猫。”
接着这人便扣动了扳机。
第5章 第五章
与清脆的枪声一同响起的,还有男人舌间窜出的一声俏皮的“嘣”。
一阵钝痛后,沈路缓缓抬手模向后脑,却没在被枪击中的部位摸到预想中的血腥粘液,与此同时还听见身后的男人发出了声愉悦的轻笑。
——这个男人没下杀手。
沈路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下意识就想回头看看,才动身到一半却又被男人捏住了脖颈,他接下来的动作也因此被对方禁锢住了。
男人手上戴着乳胶手套,触感冰凉。
“才被人从背后袭击,居然就想回头去看凶手长什么样吗?宝贝儿,你真是太没有危机意识了……”
“你的枪没装子弹,”对方这声“宝贝儿”酸得沈路牙根发疼,“你不杀我,还抓着我干什么,想绑架我?”
“我怎么会是想绑架你呢,”男人便语气轻柔地呢喃起来,“这个酒吧里应该是有警方的人在保护你的安全,如果我动作这么大,不就要引起他们的注意了?”
闻言,沈路身体骤然僵硬,调查局之前确实打算派遣警员来酒吧乔装保护他,这个男人究竟是敏锐地发现了调查局的部署,还是说通过未知渠道了解到了他们的计划?
调查局内部有内鬼的假设一时间让沈路感到异常焦虑。
可他也知道,如今最重要的不是内鬼的问题,而是他该如何在这个看似高智商罪犯的人手中成功逃脱。
沈路转了转眸子开始分析,从男人用枪抵住他的头的从容举动看来,对方不会是个犯罪新手,而应是一个惯犯。
可奇怪的是,一个惯犯有预谋地进行犯罪行为前,通常会多次检查自己的准备措施,而为了以防万一,他们犯罪时也很少会做出与目标闲聊的多余举动。
所以说,沈路认为这个惯犯做这一切不是为了杀死自己,否则他刚才就不会跟自己说这么多意义不明的话,也就更不会粗心大意到忘记在枪里装上子弹。
不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当然话多的惯犯也是存在的,只是过这类人通常会是有表现倾向的杀人犯——这类人通常是以展示自己为目的策划了一系列犯罪案件,作案时通常会向受害者及警方进行演说或者挑衅。
但表现型杀人犯作案一般是为了向公众展现自己的才智、从而凸显司法系统的无能,这类人做犯案准备时应当会比起其它的罪犯更加精益求精——当然,偶然达成的一些微小失误又另当别论。
而忘记子弹这种事显然不能被算作是微小的失误。
推测到这里,沈路倾向于确定这个男人并不认识自己,对自己出手应该也是一时兴起的偶然决定。
大多数罪犯的思维都相当纤细敏感,也许是他不经意间做了什么,正好戳到了这个男人脑内某一敏感点,这才让对方进一步注意到了他,并趁他一个人的时候悄悄展开了进攻。
那么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男人被戳中的究竟是哪个敏感点,只有这样才能确保这个男人不会被自己说的话激怒,从而为别人察觉这边的异常争取更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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