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也没用,沈路忍不住腹诽,这已经是他能争取的最大限度的优势了,毕竟他又不是真的能打,要是现在Lucas死不答应这个要求他也没什么办法。
“不会,”他表面却作出一副正直不已的模样,定定注视着Lucadias的双眼,“我相信你,至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诺言你是会遵守的。”
Lucadias沉默半晌,意味不明地弯起眉眼:“您的想法还真是有够愚蠢的啊。”
“不过我可以答应你,”棕发青年语气温柔地说,“如果这就是你生前最后一个愿望,那我愿意为你献出神职者的慈悲之心哦。”
双方达成共识后,Lucadias便用刀将绑着Natalia Carton的绳子尽数划开,接着又使唤他的同伴将这个女人背了出去。
见女人的身影从房车内消失,沈路终于稍稍松了口气,随即无奈笑了笑,向Lucadias伸出双手准备迎接下一轮麻烦。
就在这时,车外突然响起两声枪响,沈路和Lucadias顿时扭头对视起来,两人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深深的惊疑不定。
数秒后,沈路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推开车门踏了进来,他还来不及欣喜终于有人来救自己了,便见对方果断抬手,扣动扳机将站在桌前的Lucadias Gabriel一击毙命。
Lucadias Gabriel脑袋被子弹开了个将近十厘米的洞,脑浆和鲜血飞溅出来,沾到了沈路右脸和脖子上,黏糊糊的。
浓重的血腥味和Lucadias残酷的死法都让沈路极为反胃,而现在最让他震惊的不仅仅是Lucadias的死,还有来人那已经完全不打算遮掩的疯狂行径。
“秦丘……”
“嗯,是我。”秦丘一边回答一边朝着沈路逼近,他嘴角的笑容诡秘无比,似是蕴含着无穷大的恶意,压迫得沈路无意识间竟后退几步靠在了房车的墙皮上。
这个男人已经完全不打算遮掩了。
这件事实如放大的阴影笼罩在沈路心中,他恐惧地咬了咬牙,又忍不住苦中作乐地想,接下来对方该不会是要把目睹了凶案现场的自己给灭口了吧。
胡思乱想之间,秦丘已经踱步至沈路身前,再次缓缓抬起了手中的枪。
在沈路惊惧的目光中,俊美无比的男人却低低一笑,然后反转枪口指向了自己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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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秦丘:没想到吧。
第62章 六十二
二十年前某个深夜,惨白的圆月半遮半掩匿在云层之中,明明象征着团圆和美,没有一丝温度的月光却透过玻璃窗冷冷打在了浑身是伤的黑发女人侧脸。
微风吹过,雪白的纱质窗帘随着风的力道寂寞地轻舞起来。
样貌精致的黑发男孩静静站在女人面前,处理完女人身上的伤口,他微微仰头,似是在望着那缕月光,又似是在透过月光在看别的什么,杏状的双眼含的是跟他年龄不相符的无悲无喜,但仔细一看,那紧握的双拳又昭示着他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样平稳。
“对不起啊,Franny,”女人露出满是歉意的温柔笑容,抬起满是淤青的右臂轻抚上男孩的脸,“明明我是你母亲,却总是在让你替我收拾烂摊子呢。”
男孩将视线从不知名的地方收回,温顺地摇了摇头:“我不会介意这个的,因为我也想保护你啊,妈妈。”
女人便捂着嘴咯咯笑起来,忍不住伸手刮了下男孩的鼻尖:“哎呀,就你嘴甜!”
“不是嘴甜,这是我的真心话,”男孩摇了摇头,语气认真,“我不想你受到伤害,如果爸爸不爱你的话,你为什么不离开他呢?”
女人柔软地答道:“不是哦,Franny,他是爱我的。”
“所以他从不出轨,不和别的女人搞暧昧,也不能忍受我离开他,”她用甜美无比的语气对丈夫进行刻薄的指责,“但很可惜呀,他没有脑子,不明白什么才是向一个人表达爱意的正确方式。”
“可我从书上看到爱应该是付出,”男孩神色迷茫,“但他只会打你,这样也能被叫做/爱吗?”
“当然是了,”女人却轻笑了笑,仿佛她身上的伤痕不存在一般,“付出只是种理想的状态,但现实世界的爱怎么可能只有正面情绪呢?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他带给我的痛苦确实源自于爱,所以他这样的人会想要把痛苦施加在我身上,好像我痛苦了,他的痛苦就能少一些了似的。”
“以前他也是会用正常的方式爱我的,只不过现在扭曲了,他的爱除了能给我痛苦,别的什么都给不了。”
男孩眼里慢慢滑过一丝不符他年龄的阴狠:“这样恶心的爱还不如不要!”
“说不要就不要,做人哪有这么容易啊?”女人伸出手指戳了戳男孩的俊脸,“前几年你身体不好,我辞了工作在家照顾你,现在离了你爸咱们在哪吃在哪睡?”
男孩这才微微愣住:“您、您没钱了吗?那为什么我总见那个男人逼您给他钱?”
是钱的问题的话那就没办法了,毕竟这可是千古不变的最大难题之一啊。
“还不是想逼我从你外公那拿钱啊……话说这事儿你怎么都听见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女人无奈扶额,“我现在不离开他的原因比较复杂,他不愿意放我走也是一个因素啦,不过我觉得,其中起关键作用的因素应该是我还爱他吧。”
男孩不解,连带着神情也忽而变得焦躁起来:“他这样对你,为什么你还觉得爱他?”
“我也说不清,但我觉得是爱的,所以才觉得不能就这么抛下他,”女人嘴角的笑容虚幻极了,“我眼睁睁看着他慢慢成了一个糟糕的人,但又不想看着他彻底堕落,所以还抱着一丝能把他救回来的希望……Franny你能理解我的想法吗?”
不能理解!
男孩目眦尽裂,他瞪眼望着女人身上的伤口,只觉得这些伤口其实是开在自己的心上。
他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只为了拯救另一个人,就甘愿容忍那个人带给她的巨大痛苦?
“对不起啊,Franny,”屋内沉寂许久后,女人终于弱弱抬手揉了揉男孩的脑袋,“我们不是称职的父母,因为我知道,我们已经给你的童年带来无可挽回的伤害了,这些伤害可能还要过很久才能被抹平,但我也没勇气许诺自己还能陪着你多久,啊,不过你放心啦,我会努力让自己不要死得这么快的!”
自家母亲平常就总喜欢提死亡之类的伤痛哲学,男孩这回便也只是闷闷“哼”了声,并未做出太大反应。
“好啦,别生气了,”女人又俏皮地捏了捏他的鼻子,“我知道你现在还不能理解人的许多感情,但是有几件事你一定要记住哦。”
“第一呢,要是以后我不在了但你爸爸还活着的话,你千万不要因为他做过的事恨他,不是让你不为我打抱不平,也不是非得让你以德报怨,而是单纯不去恨就好了,不然恨这种感情对你不会有半点好处的。”
“然后就是,如果我不能陪着你磨平这些伤害,到了未来有其他人愿意拯救你的话,”女人顿了顿,接着语气坚定而执着道,“那么你一定,一定记得要用正确的方式去回应那个人对你的爱!”
什么才算正确的方式呢,男孩仍对它的定义不甚明了,于是他沉默下来,歪了歪头迟疑道:“会有一个人愿意这样爱我吗?”
“欸,你的意思是妈妈我还不够爱你吗?”
“不是啊,”男孩有些恼羞成怒地拽拽袖口,“我是说除了你。”
女人便笑了笑,却仍是不着调地答道:“当然会有啦,毕竟你可是我的儿子嘛!”
可真的会有人能做到这样爱一个人吗?
当秦丘慢慢长大,在这个世界见识到越来越多的人和事之后,他非但没能找到答案,反而对这个问题越来越呈否定态度。
回到现在,他持枪指着自己的头,玩世不恭的淡淡笑容下藏着对于生活的深深疲惫。
他对面的沈路已经被这一连串的变动吓懵了,强行镇定之后想要上前,却又怕他真会一枪崩了自己似的,霎时间便只能站在原地,带着焦急而崩溃的表情试探着开口:“秦丘,你冷静……”
“我很冷静,”秦丘便幽幽叹气,“我一直觉得这就是我做完想做的事之后唯一的归宿。”
自己的结局会是什么呢,男人曾多次在闲来无事时思考过,他也许会在实现愿望的过程中意外身亡,也许会达成愿望后自行了断。
没错,即便这个国家没有死刑,他却根本没考虑过愿望实现后被关在监狱一辈子的可能性。
因为在他看来,杀害罪犯的自己和杀害他人的犯罪分子并无不同,这样的他早已背离了自己定下的道德准则,就算像个丧家之犬般继续在这个世界苟且偷生也没了什么意义。
更何况——
“你知道的,Sean,这个世界很难让人觉得值得留恋,”他语气温柔,话里不带任何嘲讽,像是单单在陈述一个事实,“人类实在是太可悲了。”
秦丘并非一个冥顽不灵的人,在通过虐杀罪犯的方式达到自己目的的同时,他也尝试过去寻找这个世界美好的一面。
一来二去,他发觉渴望着美好世界的人不是没有,只可惜那些人都还有别的欲求,在那些欲求的相较之下,“世界美好”这样庞大而虚无的愿望似乎就变得不值一提了。
“当既得利益远远大于可能受到的惩罚时,很多人会忘记自己也曾祈祷过世界能变得更美好,不论用什么不道德的手段也想去追求看似触手可得的那些利益。”
“当这个社会有糟糕的事发生,大多数人只有在自身利益受到侵害时,才会去选择维护已经遭到践踏的公平正义。”
在各种欲求的影响下,很多人都活得矛盾不已——他们口里说着要做好人,却从不以美好的要求去约束自身行为;厌恶着他人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痛苦,却又忍不住把同样的痛苦施加给更多的人。
要说例子的话,像是为钱财丧失理智的他父亲,像是为了敛财和玩弄他人而组建小型宗教组织的Richard,又或是为了爱情甘愿杀人的Barbra……又或是为了理想去杀害罪犯的他自己。
可这一切又没有任何意义,秦丘想,如果明天就要面临死亡的结局,如果接下来世界便要就此毁灭,人类所积攒的欲望也将不复存在,就连能铭记人类存在的一切都将不存于世。
他轻声道:“终归说来,人类就是不停为了没有意义的欲望在伤害他人、磨灭理性。”
这太荒谬了。
沈路无奈地闭上眼,他听出了秦丘的痛苦挣扎,却只能咬了咬下唇:“你……你不要这么想。”
秦丘却微笑着反问:“是我的基因和经历塑造了我现在拥有的思想,也是这些东西造就了你认识的‘秦丘’,你让我不要这样想,是想将我的存在本身完全否定掉吗?”
“不是的,”沈路焦急地否认起来,“我从没想过要否定你的存在!”
“你长得好看,脑袋聪明,做饭好吃,是个小说家,又能在我工作有问题的时候提供建议,”他神情不太自在地一一悉数起男人的优点,“性格也好,我跟你住的这一年多你从没对我生气过,房子的卫生也是你主动包揽了……不管怎么说,我私心都觉得你很好,从没觉得你的存在是不必要的!”
“这样啊,”秦丘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就算我已经杀了很多人?”
沈路闻言便沉默下来。
“不要不说话,Sean,”男人将枪口紧紧抵住自己的太阳穴,语气依旧温和,“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这一瞬间沈路忽然有了种错觉,仿佛这个男人已将生死的决定权放在了他手里,就算他现在让这个男人去死,对方也会立即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太沉重了。
沈路忍不住在心底无助地捂脸哀嚎着,为什么这个男人总喜欢把这么沉重的问题抛给他啊?!
他大脑飞快地转动起来,与此同时又紧张地盯着男人持枪的手,这才注意到对方白皙的手背上有一块突兀的淤青,淤青处有部分皮肤被血液染红了,这样一看,这个男人大概是刚听说了自己被绑架的消息就火急火燎赶过来了吧。
所以说……这人难不成又偷偷在自己身上放了定位?
想到这里,沈路一时间又生气又无奈,他疲惫无比地掐了掐下巴上的肉,许久之后长叹一声,终于鼓足勇气正视起男人湛蓝的双眸。
“杀人是不对的,”他再三将自己躁动的心压了下去,用冷静的语气回答男人,“我不可能改变自己的看法。”
秦丘便勾了勾唇角,持枪的右手食指微动——
“我知道你可能已经杀了很多人,但即便是现在,我仍认为企图自杀的你并不是无可救药,”沈路迈着坚定的步子向秦丘缓缓逼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明明你没有从杀人这件事上感受到变态的快感,不是吗?而且变态杀人犯可不会考虑如何让社会变得更美好,所以我猜测,促使你杀了他们的不是变态的欲/望,只会是你心里的某种想法、某种坚持。”
沈路已经意识到了,这个男人在用死亡逼迫他。
但他还是毅然决然踏进了这么明显的陷阱之中,因为他已经被对方捏住把柄了。
是啊,他不希望秦丘就这样死去。
而这场拉锯战中,谁先心软谁就是绝对的输家。
“既然如此,我推断你能这么果断动手杀人,为了救我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大概是因为杀了他们可以达成你的某种目的……这样一来就简单了,因为这世上所有的事都不可能只有一种达成的办法。”
“你愿意给我一点信任吗?你想做的事绝不可能只有杀人一种途径才能实现,”数秒后他在男人面前站定,左手轻柔地覆上对方右手手背,“不用去杀人,我也会努力帮你实现你的愿望,就算是‘让世界变得更美好’这种程度的目标也没问题,我想和你去一起实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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