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不要否定你的存在,你看,就算是这样的你,也是可以和我一起让世界变得更美好的,”沈路从男人惊愕的眸子里窥见了自己温和微笑的倒影,“话说回来,也许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也说不定吧。”
“今天还有Barbra那次,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你都是为了我才来的,所以他们的死理论上也有我的责任,”沈路又微微叹气道,“我不想冷漠地说他们绑架了探员,那么探员从法律上就有为了自保将其击毙的资格,认真追究的话,如果有人不幸身亡,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会是无辜的。”
“上次我说了,如果死亡是我必须要承担的责任,那我不会逃避死亡,”沈路语气微微一顿,“但这份责任还有更好的承担方式,所以我想说,为了承担起这份责任,就让我们一起活下去吧。”
“我会一直在你耳边念叨‘杀人犯法’,如果你听不进去就把你关进监狱,托人给你带个MP4,里面就存一句我录的‘杀人犯法’给你循环播放,”沈路语气认真,“等你什么时候答应再也不杀人了,我就把你从监狱里放出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于是秦丘终于忍不住低笑起来。
“不是,”沈路耳根一红,顿觉自己深深受到了冒犯,“你笑什么笑!我认真的!”
“嗯,我明白,”秦丘便顺从地笑答道,“你是认真的。”
他将右手从沈路手心轻轻挣脱,又在沈路的注目下把手/枪规规矩矩放在了原本用来绑Natalia Carton的解剖桌上,接着像是忽然卸下重担似的,一个前倾倒在沈路身上,然后将其狠狠抱住了。
男人突如其来的动作将沈路砸得一个踉跄,他有些吃痛地低呼出声,正纠结着要不要把人推开,却又忽然感觉到了颈间传来的炙热温度。
他迟疑片刻,伸手轻探上男人额头:“你怎么还在发烧?”
“嗯,烧还没退完,”秦丘满不在乎地应了声,下一瞬回想起沈路说过希望他们一起活下去,便又补充了句,“不用担心,等调查局救你的人到了后,审问我之前他们会把我送到医院进行治疗的。”
顿了顿,男人又理直气壮地温声道:“毕竟这可是被写进了刑法的人权。”
“……”沈路一想到刑法还贴心保障了这种人的人权就微妙地觉得有点儿生气。
不过由男人这么一打岔,他这才终于想起来,等调查局的同事赶到,秦丘就要被抓进监狱接受审判了。
沈路微微垂眸:“说起来,Natalia Carton她还晕在外面吧?你把我松开,我去把她带进来,这样应该会更安全。”
秦丘便依言放松了手臂的力道,换了个姿势转而靠在房车墙边:“你就这么相信我没把她也杀掉?”
沈路走向车外的身影顿了顿:“不用试探我了,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无辜的人。”
等牵动自己心绪的人彻底离开房车,秦丘低头注视起自己杀过人的手,意味不明地喃喃道:“不会伤害无辜的人……吗。”
“Sean,”他眷念无比地轻念着青年的名字,“你这样真的太狡猾了。”
他母亲说得果然没错,虽然等的时间有些久,但终究还是有如此美好的一个人来了他身边决定拯救他。
虽然他可能早就失去了用正确的方式去爱一个人的能力……
但他想,不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都不打算放开向他伸出手的沈路了。
第63章 六十三
房车就位于Goodman家老房子一公里外的小森林里。
沈路绕过猥琐男的尸体,把倒在草地上昏迷不醒的Natalia Carton转移到了房车旁边,在这之后又过了半个小时,调查局的支援队伍便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这桩肢解案居然会由凶手被另一个人杀死落下帷幕,这是调查局众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黑发蓝眼的男人很快作为新案子的凶手被带上押运车,他被抓时没向不远处站着的的沈路投以半点目光,沈路还是被送回局里之后才得知秦丘还给他留了话。
“他让我转告赌局是你赢了,”被分配去医院看守秦丘的Newman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某个走廊角落站定并拨通了沈路的手机,“还说给你留了东西,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我知道了,”秦丘的话令沈路心中生了些疑虑,只是他面上仍维持着冷静自持的模样,轻轻点了点头问,“他还有没有说别的什么?”
“还有给我们组带的话,”Newman回想起病房里那人不带半点敬畏的表情,不禁觉得有些不爽,脑袋向后一仰抵在墙上,“他让我们不要着急,说等他病好了就会过来跟我们自首……”
会议室内众人神色顿时变得极为复杂。
怎么,自首这种事现在居然这么流行的吗?
过了数秒,作为之前跟秦丘有过一面之缘的人,Newman稍显迟疑的声音从开了免提的手机里传出来:“那个,我记得这个叫Francis的人好像是Sean的男朋友吧,上次Glinton Cheetham的案子他不是还住在Sean房间里呢?”
没见过所谓“Sean的男友”真容的众人闻言,便立刻将惊悚的视线投在了沈路身上。
好家伙,他都已经忘了秦丘那厮还给他惹过这种麻烦了!
沈路嘴角无奈的抽了抽:“不,其实我跟他还不是那种关系……”
他迟疑半晌,最终叹了口气,对着其余几人将过去的某些事缓缓道来——两人戏剧化的初遇,Barbra的案子,还有他们之间让秦丘自首的赌约……
听完故事的众人一时间哑口无言,还是Field探员思索片刻之后打破了沉寂:“看来他是从你最初搬家时就开始监视你了。”
“……”沈路顿了顿,有些无力道,“大概是的。”
“杀害了三个人,而且还有监视Sean的黑历史,”Kelly不可置信地低声喃喃,“这样一个人真的可能心甘情愿向我们自首吗?!”
“不,他是个狡猾的惯犯,绝不可能只杀了三个人,”Field探员取下鼻梁上的老花镜,垂首揉了揉隐隐发痛的太阳穴,“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你们都先回家修养精神,Newman你也回家,叫两个值班的警察替你监视Francis,还有Sean,你明天记得把他留给你的东西带来局里,可能会对这个案子有帮助。”
做完接下来的安排,几名探员便停止了通话,稍微整理了番手里的文件便各回各家进行休息。
沈路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三点,这一天的混乱经历让他又累又饿,便打算睡前翻一翻搁置了许久的零食包填填肚子。他穿过餐厅来到自己的卧房门口,正欲推门,却在这时看到房门上被人贴了张便利贴——冰箱里给你留了饭菜,用微波炉热一热就可以吃了。
注视了门上的留言半晌,沈路抿着唇将便利贴撕下来攥在手心,接着回头朝厨房缓步走过去。他把冰箱里乘着菜的两个盘子端出来,撕掉其上的保鲜膜后放进微波炉进行加热,等待食物的过程中又离开厨房前往客厅,然后一眼就瞧见了置于茶几中央的小型银色保险箱。
秦丘留下这么个箱子给他究竟有什么用意?
沈路双手将其抱起掂了掂,这箱子看起来不大,分量倒一点儿也不小,晃动箱体时其内部没发出任何噪音,这说明保险箱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当当的了。
他又翻转着观察了番保险箱,发现其底端有个不起眼的小孔,依形状来看应该是开箱的钥匙孔才对。
问题是他该上哪儿去找这个箱子的钥匙?
沈路抱着保险箱陷入沉思,数秒后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回到房间,打开衣柜抽屉翻出了个压箱底的小盒子,然后从中取出了条小巧精致的银色钥匙项链来。
没错,这就是去年秦丘出差那次,为了感谢他帮忙养花才带回来送给他的礼物。
沈路不安地吞了吞口水,捏住钥匙对准保险箱底的小孔,小心翼翼地将其插了进去,然后转动双指轻轻一扭。
只听啪嗒一声,锁开了。
而这却只意味着他通过了第一道关卡,箱内还有另一层八位数密码锁,锁旁贴着的小纸条以隽秀的手写体记载着一条提示——The key is my confession。
沈路疑惑地皱起眉:“钥匙是我的告解?”
顿了顿,他把放在一旁的钥匙项链重新捻了起来仔细察看,接着果然在钥匙的柄与杆相接之处发现了一圈细小的数字:16961179。
将数字按顺序输入密码栏,只听嘀嘀嘀三声脆响后箱门便自发弹了出来,这次里层没有烦人的锁中锁,沈路轻易便从箱内取出了厚厚一沓被折起来的活页纸。
第一张纸展开后只是一片空白,他心下无语,几乎要觉得秦丘留下箱子是不是在耍他玩儿了。
将空白纸张丢到一边,沈路紧接着展开第二张纸,便看到了预料之外的、有关之前绑架过他的Barbra的资料,这份资料却跟政府拥有的公民资料不太一样,其上记载的竟是秦丘放任Barbra痴迷于自己、诱导Barbra意识到Arthur Reid和Will Acton二人的威胁性、以及暗示Barbra杀害二人的详细过程。
读着这份详尽的犯罪记录,沈路额上不由得泌出了些许冷汗。
看完手里的资料,他迅速从保险箱中取出下一张纸展开,这仍是份内容详细的犯罪记录,其上叙述了秦丘如何锁定住虐童犯Bill Addision并假扮成女人将其杀害。
沈路顿时意识到保险箱里装的大概全都是秦丘为自首准备的资料,他取出余下的纸张一一展开,便果然瞧见了男人更多的犯罪记录,此外还有被其直接或间接杀死的罪犯的信息——诱导他人自杀的Richard Sidney、强/奸数名女性却没得到法律惩治的富二代Toby Norton……
就在这时,男人在房车里说过的话不合时宜地钻进了沈路脑海。
——这个世界很难让人觉得值得留恋。
——我一直觉得这就是我做完想做的事之后唯一的归宿。
紧随其后的,更多深藏在大脑中的记忆也如同大片种子破土而出——秦丘自身的道德极端主义,他对于罪犯的敌视,他亲眼看见父亲将母亲杀害的不堪过往……
沈路曾分析过,在趋吉避凶的本能影响下,聪明人通常属于最不易走上犯罪道路的那类人,这样的人选择犯罪若不是因为变态的欲望,那就一定是受到了极为无助的童年往事的影响。可惜的是,他虽然分析准了秦丘成为罪犯的社会因素,却无法通过男人表现出的复杂个性推测出对方心中所想。
但他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儿能理解秦丘的心路了。
这个男人也许是受了童年经历的影响,憎恨着杀害了母亲的父亲,又同样敌视着其他没有理智和底线的杀人犯,这份憎恨让他开始极端地约束起了自身的道德取向,认为不道德的人都不该存在,于是才有了要制裁那些杀人犯的想法。
而促使对方去实施这个想法的,大抵是其性格中深深埋藏着的自毁倾向。
是的,沈路认为秦丘有非常严重的自毁倾向,不然这个男人去救他的时候,又怎么会用如此悲哀的语气诉说着觉得人间不值得留恋?
从秦丘当时说的话就能看出,这个男人觉得人类极为可悲,认为人们总是在为了欲望而降低自己的道德底线。
作为一名道德极端主义者,“人类的道德永远不可能变得极端美好”的现实对秦丘而言本就是一种非同寻常的痛苦,更何况不论他愿不愿意承认,只要他还活在世上,他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人类”这个定义中跳脱出去。
——不论如何也无法成为“非人类”的话,那也许还是直接放弃身为人类的资格会更快乐,不是吗?
秦丘大概就是存着这样的念头,所以才会笑着用枪指向了自己的头吧,沈路想。
这样一来,这个男人主动提供证据向调查局自首的行为也就能用逻辑说得通了。
所以说,这把钥匙项链大概率根本不是秦丘特意送他的礼物,而是秦丘为了自首必须要走的一步棋。
话又说回来,既然秦丘早在去年之前就计划好了自首事宜,那后来又为什么要跟他打那个劳什子赌?果然就是看他太认真了在逗他玩儿吧?!
墙上的钟表指针在不停打转,被遗忘在微波炉里的饭菜早已被再次放凉,但沈路完全没能想起自己原本只是想看看秦丘留给自己的东西消磨等饭的时间,他将这些记录一份份快速看下去,保险箱内很快就只剩下了最后一张被折起来的活页纸。
这张活页纸位于保险箱最里侧,按理说应当是时间最久远的一份记录了,看上去却比之前所有的纸张都还要新。
沈路带着满脑子阴谋论展开纸张,唯恐会发生其上写着自己名字这种玄幻桥段,然而当纸上的内容全然展现在沈路面前,他才意外地发现那只是一串意义不明的字符——ASCII(2-10)。
他注视着这串字符沉思片刻,这才回忆起ASCII是他在培训期间学习计算机时了解到的一种电脑编码系统,这套系统中,所有字符常用八位数的二进制编码来表示,所以沈路倒是能理解括号里的数字2是什么意思。
至于那个意义不明的10……
他转移视线盯了钥匙上刻着的密码许久,突然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密码里有数字9说明这串密码遵循的是十进制规则,所以(2-10)很可能意味着将ASCII编码由二进制转为十进制!
想到这里沈路立刻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利用进制转换软件直接将密码从十进制换为二进制,然而结果却让他大为迷惑,这样做能得到的只是几个连单词都无法组合出来的字母而已。
为了破解这串八位数密码到底有什么深层含义,沈路不服输地再次尝试了数种排列组合方式,直到朝阳穿过窗帘的缝隙打在地板上,他才通过排除法得出结论,这个密码很可能是把一堆二进制字符串用十进制加法的方式加在了一起。
ASCII编码中所有二进制字符都以0开头,而密码“16961179”以1打头,这说明至少有15或16个二进制字符的第七位必须是1。
沈路通过这样的方式进行反推,他花了近两个小时,尝试了无数的编码可能性,最终通过找出的二进制编码得到了一句话——“I will live for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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