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谨严摇摇头:“‘钩子’不会了。不过,我发现程师兄的灵力确实微弱,这一点还请韩师兄不要掉以轻心。”
缓过来一些的程雁书躺在榻上,悄悄看了眼韩知竹对于宋谨严说他“灵力确实微弱”的反应。感应到了他的目光,韩知竹抬手轻轻拍了拍程雁书放在薄被外的手背,给了他明确的安抚意思,对宋谨严道:“我会日夜留心。”
而薛明光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异常认真严肃地说:“你们觉不觉得最近遇到的妖,好似过于强悍了?”
确实。宋谨严赞同点头:以往虽然时不时有妖孽为患,但全都是魔魅之窟被封印后借着些穷山恶水生长出来的不入流妖魅,根本不入他们四极的眼。
但自从那被飞光珠所控的魅妖出现后,他们每每遭遇到的妖魅几乎皆不可小觑。若不是另有魔魅之窟类似的聚魔气之地未被发现而有妖魅借助其强大魔力生发出来,便有很大可能是四极封印已然镇不住魔魅之窟,波及万妖塔底所镇之妖了。
宋谨严道:“熏风庄和泰云观都没有查到飞光珠和若木之墨被盗取的蛛丝马迹,但我们却发现飞光珠和若木之墨上都附有不同寻常的魔气,在被打入魅妖体内之前,它们很有可能不是被封存在魔魅之窟里,就是在极度接近魔魅之窟的万妖塔底。”
“但铸心堂日夜镇守万妖塔,怎么可能有人能轻易潜入万妖塔底而不被察觉,甚至还接连纵走魔物?”薛明光眼里闪过犹豫和犹疑,“若不是潜入……但铸心堂谁能有此能耐……谁又有动机?”
韩知竹道:“明日一早,我们便上铸心堂告知白掌门进展和细节,由他去做评判吧。”
计议妥当后,宋谨言给程雁书的手臂上敷了药粉,又妥帖包扎好后便和薛明光离去了。
韩知竹喂程雁书喝过水,又给他掖好薄被,再三确认过他体内灵力充足,才像是终于放了点心,轻声道:“睡吧。”
拉起被子遮住半边脸,程雁书小声问:“大师兄,你刚才……刚才……”
——你刚才,是不是吻我了。
这么一句话,他却是期期艾艾地说不出来。
毕竟刚才的情形,稍微正直一点看都是事急从权的阻止,而不是心悦之人之间的旖旎。
血肉模糊的现场,根本就一点也没有旖旎的空间。
如果他问出来,却得到一个显然可以预见的否定答案,那就太惨了。
所以,程雁书没说出的问句终究是被他吞了回去。
程雁书疲倦地想,就暗自地、擅自地把它当做一个真的吻好了,哪用管大师兄承认不承认呢。
总之他的初吻,就是大师兄拿走了。等他好了以后,就去想办法大师兄负责。
把薄被拉得更高一点,几乎遮住了一整张脸,他闭上眼,不多一时便沉入了最深的睡眠中。
宋谨严的药自然颇有奇效,第二日一早,程雁书便发觉昨日支离破碎不忍卒看的手臂内部已经基本愈合。
韩知竹给他渡了灵力,又细心在皮肤表面仍然有着细碎得宛若凌迟的蛛网般的伤痕上洒上药粉,温言道:“别担心,会好的,大概明日就可以看着像从未受伤一样了。”
“大师兄……”程雁书把受伤的左手臂平放在桌面上方便让韩知竹上药,又把完好的右手也摊放在桌面上,下巴抵在右手手臂上仰头看韩知竹,笑里带着得意,道,“你这是在哄我吗?”
“并未哄你。”韩知竹认真看他,“熏风庄的灵药独步天下,定会完好无缺。”
程雁书不由得叹了口气,“大师兄,你可真是个木头……我现在说的哄我,和‘哄我吃药’,是一个意思。”
韩知竹收起了宋谨严留下的药粉,面上并无任何变化,又抬起手压住程雁书脉搏探了探他体内的气息运转,方才似乎满意地点头道:“早膳,要哄你吃吗?”
“你哄吗?”程雁书看着那昨日和自己唇贴紧过的薄唇,不自知地舔了舔自己的唇。
韩知竹却不接招了。他倏而转过身,快步便向房间外走,边走边说:“不哄。你可以不吃。”
那背影,仪态端方,如玉之姿,但人,也还是木头那个范围里的。
程雁书叹口气,却终究只能站起来,快步地跟上了韩知竹。
到底是元气大伤的一场磨难,即使韩知竹已经渡了足够的灵力给他,程雁书也仍然觉得气虚。
但早膳时看着韩知竹确实忧心的眼神,以及薛明光真挚而恳切的“你到底行不行啊”的质疑式慰问,还有宋谨严诚恳的“我医术尚浅,若有任何不妥请程师兄万勿介意,只需明言”的关心,他连声道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还啃了三个馒头表示自己身体康健,食欲旺盛。
韩知竹便也暂时放下心来。
铸心堂一早来报已经搜寻到了被韩知竹重伤的具足,并请四人尽快到铸心堂去。
具足这种明明百年前已镇于万妖塔底、不可能现世的妖物竟然出现,当然把白清明也惊动了。他们四人一上南冥山,韩知竹、宋谨严和薛明光便被等候他们的白映竹请去主殿与白清明商议此事。
自知自己只是韩知竹挂件的程雁书便乖乖地随着铸心堂弟子的带领,打算去那青竹小院休息兼养伤。
他倒也不想跟着韩知竹去主殿了。装作无事跟着韩知竹他们几人快步地上山,加上早膳时硬塞了三个馒头,气虚又胃胀夹杂之下,他的演技已经不足以支持夸下的“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的海口。
韩知竹却道:“我四师弟与我一同来,自然是一起去议事。”
知道大师兄是怕区别对待会伤害到自己浅薄的自尊心,程雁书不由得心里一暖。
但到了主殿,喝了点茶水,胃里满满的馒头就发了威,刚一坐下便觉不适的程雁书终究还是站了起来。
大家都端坐,就他单站着也很突兀。程雁书灵机一动站到了韩知竹座椅斜后方,看起来俨然是大师兄的小跟班,场面十分之和谐。
但韩知竹不觉得和谐。他侧头看程雁书一眼,立时道:“你怎么了?”
程雁书摇摇头,低声说:“站着舒服。”
韩知竹却似乎并不相信。他对程雁书道:“过来。”
“什么?”程雁书听话地走到韩知竹身边。
韩知竹抬起手,握住程雁书左手,轻轻把袖子慢慢拉起,去看他手臂上的伤口。
伤口愈合良好,宛如凌迟的血痕已经很淡,几乎快要看不见了。
韩知竹却依然像是看着很狰狞的伤口一样皱着眉,用手指轻轻触了触程雁书手臂的皮肤,问:“还疼吗?”
“不疼。”程雁书说,“大师兄,我没事,我就想站站。”
“嗯。”
韩知竹答着,却不放开握住程雁书的手,他的手指慢慢抚过程雁书手臂的皮肤,留下一串酥麻触感后,停在了脉搏处。
微微施力按压下去,韩知竹旋即皱了眉:“怎么气如此之虚?”
“大概上山走太急了。”程雁书低声解释,“没事的,我感觉灵力还挺充沛。”
韩知竹终于放开了手,“若有不适便说,无谓强撑。”
程雁书点了头,收回手退回到韩知竹的斜后方。
站定了,他才发现,他和韩知竹这么一番交流,俨然成了正殿中等着开始议事的诸人的焦点。
一阵安静后,白清明开了口:“以前听说你们师兄弟不甚投契,今日看来竟是妄言。我就说,韩贤侄如玉之姿,怎可能和师弟不睦。”
从前倒是真不睦的,至于此刻……程雁书偷眼去看他家大师兄。
韩知竹恢复了正襟危坐:“承白掌门谬赞,以往是我不够了解我四师弟。我四师弟实在是……很好的。”
“很好的”三个字,着实普通简单,但从韩知竹口中说出来的那一刹,却像一枝利箭,直直正中程雁书的心脏,刺出翻天覆地的又甜又酸的悸动,无法止息。
看着认真议事中的韩知竹,程雁书抬起手,无声无息地落在了韩知竹座椅的椅背上,再直起手指,轻轻去碰韩知竹的发尾。
触到的那一刻,程雁书的心被又慌乱又紧张又甜的情绪完全网住。
完了。他想。
本来是来“攻略”韩知竹的他,被韩知竹先攻略掉了。
他保存至今的初恋,早已不知不觉地,开花了。
白清明始终不愿相信具足是由万妖塔底逃出去的,但其他可能更为无稽,诸人终究是决定第二日下万妖塔一探究竟。
程雁书那三个馒头也消化得差不多了,堵着胃的难受劲过了,他的心思又活络了。
决定下万妖塔,这场会便是要散了,韩知竹转过身看程雁书,又问:“是否不适?”
他便眨眨眼笑着答:“不适。”
看着韩知竹瞬间紧张起来的眼神,程雁书更活泼了,他在自己那把一直空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主要是站久了,脚累。”
韩知竹无奈地浅笑到一半,却忽然正色:“临风来了。”
“二师兄?”程雁书立刻顺着韩知竹的视线看过去。
风尘仆仆却依然儒雅不减的王临风由白映风领路,正踏进正殿大门。
向白清明行了礼,他道:“我来送四镜山近日捉到的妖魅,已和白公子点检清楚。”
白清明道了“辛苦”,便交代白映风去送入万妖塔底,又道:“既然明日要查勘万妖塔镇妖之处及魔魅之窟的封印,今日便请诸位养精蓄锐,好生休息。”
他又道:“韩贤侄请留步,我有事情与你再行商议。”
韩知竹跟着白清明离了正殿去向后院的白清明起居的院中。王临风踱步到程雁书身边,语气里有明显的惆怅:“白掌门这一请,怕是要和大师兄议婚事了。”
婚事?
程雁书怔住了。
王临风继续说:“白掌门中意大师兄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一联姻,倒也是水到渠成。”
“二师兄,”程雁书抓住王临风的手,“你就看着?”
王临风奇怪地看程雁书:“四师弟,你何出此言?”
得,二师兄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心事,他也不可能去多事地点破。程雁书叹口气:“我……就是觉得,大敌当前,群魔乱舞,一不留神就要天下涂炭了,议什么婚事啊?”
他的眼睛瞄到揽着宋谨严边说话边要走出正殿的薛明光,忙对王临风道:“二师兄,我先回青竹小院了。”
快步赶上了薛明光,程雁书拉着他:“有空吗?我有事问你。”
薛明光立刻松开了揽住宋谨严肩膀的手,改成揽住程雁书的肩膀:“当然。”
宋谨严无谓笑笑:“你们聊。”
“怎么?”薛明光靠近程雁书,耳语,“伤才刚好,又想偷吃烧鸡?”
“我是那么没有轻重的人吗?”程雁书瞪他一眼,又四下张望一圈,也贴近薛明光耳语道,“我想快速提升修为,你有没有办法?”
薛明光立刻摇头:“我对那些快速提升修为的术法、秘药毫无涉猎。”
“和合之法,你不是懂吗?”
“我是知道这是修为不够的人最快速提升修为的捷径,但我不懂。”薛明光忽然眼睛一亮,“你这问题不是应该问宋严严吗?”
“可是上次你提起和合之法的时候,宋少掌门似乎并不想多说。”程雁书皱眉。
他总觉得,宋谨严和韩知竹在“君子端方”这一面上多少有些相似。对于这种其实等同于走捷径的方法,大概都不是很认同。
只是韩知竹更坚硬些,而宋谨严会给人留有情面和余地。
他对薛明光摇头:“宋少掌门和我交情不够。你不是我朋友吗?你不帮我?”
“帮,当然帮。”薛明光皱着眉头想了想,又笑出来,“你和宋严严交情不够,我够。我去问他。大不了他不给我。”
“行。”程雁书道,“兄弟就全靠你了。”
看着薛明光“交给我,没问题”的志得意满,程雁书感激地对他抱了抱拳。
薛明光又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递给程雁书:“你先看看这个,里面说不定有提升修为的秘法。”
接过书,程雁书用力拍拍薛明光肩膀:“事成,你就是我亲兄弟!”
.
韩知竹回到青竹小院时,已是晚膳时分。
他提着食盒踏进房间,看着坐在窗前似乎在认真看着书的程雁书,微微一笑:“今天倒是很静?”
程雁书正色:“我堂堂四镜山四师兄,不能丢了师门的面子。”
韩知竹把食盒放在桌面上,却不打开,手指点了点程雁书拿着的书,“但看话本,能学到什么长师门面子的东西?”
“话本?这是话本?”程雁书认真震惊:他看里面各门各派描绘得清楚,各种功法神乎其神,还以为是修真指南,没想到竟然是话本?编的?小说?
这薛明光,能塞点正经东西给他看吗?
带着被忽悠了的郁闷,程雁书扔下了那本书。
韩知竹指一指食盒:“晚膳。”
说着他打开食盒,把里面装着的饭菜拿出来放在桌上,又道:“过来用膳。”
程雁书走过去,看着桌上的清蒸排骨、清蒸鱼、青菜,还有白饭,问道:“大师兄,你不去和白掌门还有白大小姐一起用膳吗?”
韩知竹拿起竹筷,夹了一块排骨,放在程雁书那碗白饭上:“你伤未痊愈,清淡为佳。”
“所以大师兄,你是特意回来陪我吃饭的?”程雁书心情大好地拿起筷子,夹着那块排骨放进嘴里,“这菜,也是你特意给我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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