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软的尾音,比起陈述,更像撒娇,韩知竹又吻了过去。
笑着躲开,程雁书把头低下,抵在韩知竹锁骨上:“琴修前沐浴净身,本来为了清洗污浊,静心无念,怎么能……”
埋进韩知竹的颈窝,程雁书的声音确实是在往撒娇的方向偏了:“大师兄,你给我点时间,我可以恢复的。”
轻轻摩挲了一会程雁书的脊背,韩知竹退开了身子:“沐浴吧。”
障设下了,一片虚空中,程雁书听着韩知竹入水的声音,立体生动。
自己的身体,也立体生动。
缓缓解衣,待要入水,他忽然抬眼又看向那看不透的虚空,忽然用衣服快速捂在腿间,扬声:“大师兄!”
“嗯?”
韩知竹惯常四平八稳的“何事”,不知何时换成了一声小小的气声,尽数归于程雁书。
“你这个障……不会是单面镜吧?”程雁书急问。
“单面,镜?”韩知竹不解其意,“何物?”
“你不会可以从你那边看得见我吧?”
韩知竹不出声,但程雁书就是知道他一定在那边笑起来了,因为接着响起的回答里有止不住上扬的调子:“下次,我试试。”
这调子,这份亲密,“试试”二字在脑中瞬间勾引出的画面感,把程雁书原本已经归于平静的生动立体又勾起来了。
捂着腿的衣服,是放不下了。
好在大师兄的底子还是端庄肃正,很懂得给人留空间,只让程雁书自己去安静平复情绪。
即使他已经出浴颇久程雁书还在浴桶里泡着,韩知竹也不催,只听着那屏风后细碎的水声,倒了杯冷泉茶慢慢喝着。
又过了一会,门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韩知竹神色一凛间,那脚步声停在了门前,急促的敲门声继而响起,鸿川贴着门口道:“大师兄!”
韩知竹立时起身,打开半扇门:“何事?”
“宋长老忽然晕过去了。”鸿川急道,“鉴云守着他。”
“我马上去。”韩知竹说着抬脚,却又停住了。
已经向前跑出两步的鸿川感觉到他的动作,一个急促停步再麻溜转身:“大师兄,怎么了?”
“你立刻去请宋少掌门,静一点,别声张。”韩知竹道。
待程雁书急急擦身穿衣,拎着外衫跑到门口时,鸿川已经去请宋谨严。他手忙脚乱套上外衫,看立在门边的韩知竹:“大师兄,你不去看宋长老?”
替程雁书理好外衫,韩知竹道:“我和你一起去。”
宋长老面如金纸,呼吸急促,眉头紧蹙,黑胡子都没了生气,躺在床上陷入昏迷,鉴云在旁紧张得不得了,一边给宋长老扇风,一边急急地问韩知竹:“大师兄,宋长老这是怎么了?要服什么药吗?渡灵力有用吗?”
宋长老房间里倒是有不少瓶瓶罐罐,但他们放眼看去,却也不知道该如何使用。
程雁书问韩知竹:“大师兄,宋长老他可有亲传弟子?”
韩知竹摇头:“无。他的医术,底子是熏风庄的,他大概并不想收徒。”
鉴云又忙忙倒了杯水来,韩知竹扶起宋长老,杯盏递到唇边,水却喂不进去,顺着胡子滚落到前襟,被鉴云又轻轻擦去。
宋谨严疾步而来,门也没顾上敲。薛明光也跟在他身后,神色也是匆忙,手上还握着一个酒杯。
程雁书和鉴云忙忙让出床边位置,宋谨严看一眼宋长老,便断言:“是中毒。”
韩知竹和宋谨严交换一个目光:“何处所中?”
他们入了熏风庄,饮食皆是一起,若宋长老中了毒,何以他们几人却毫无问题?
宋谨严手腕一扬,血红薄刃现于指尖,轻声道句“得罪了”后,他捏住宋长老的下颌,引刀入口,在舌尖取了一滴血。
那血瞬间融入薄刃中,留下一点痕迹,须臾后消失了。
他确认地重复道:“是中毒。”
程雁书急道:“宋少掌门,这毒你能解吗?”
宋谨严:“能。但需要等。”
“等什么?”
“等毒气攻心瞬间。”宋谨严一眼不错地看着宋长老脸色的变化,同时无奈道,“这毒……必然是极度熟悉熏风庄的人,甚至,就是熏风庄的人下的。”
“这……”薛明光凑近来看了看那血红薄刃,又一无所得地退开半步,和程雁书并立于床边,“你确定?”
“这毒只对熏风庄的人,准确说,是我宋家之人起作用。”宋谨严解释,“宋家习医术的子弟,会自小服食安寒湖中萍草萃取出的汁液,那汁液经过炼制能抵御大部分毒性,但却又因此,特有几种非毒物反而能造成体内有这种萍草汁液的人血脉逆行,窒息而亡。宋长老……我大伯,此刻就是这种情形。”
“知晓此事和何物能引起此症状便能下毒,也不是非得你宋家人呀。”薛明光说。
宋谨严缓慢摇头:“这毒下法极其刁钻。熏风庄的医术是在诊脉时会分出一丝元神入所诊之脉。这毒非得通过施诊之人在诊脉时灌注的这丝元神牵引,方能进入身体,成为毒素。”
程雁书眉间一凛:“是那个船工?”
韩知竹点头:“在船上,林青云曾请宋长老诊治一个因魅妖迷了心脉而昏迷的船工。想来,只有那个时刻,那个机会了。”
“什么?”薛明光震惊,“这是继铸心堂之后,熏风庄也被攻破了?你宋家也有叛徒了?”
宋谨严看着宋长老,陷入了沉默,眉眼间竟然流露出一点他的儒雅端正中从未出现过的落寞和哀伤。
韩知竹和程雁书对视一眼,沉默了下来。唯有薛明光却踏前一步,用力拍了宋谨严肩膀。
“有什么啊?四极还有我呢,还有你呢,还有韩师兄和白师姐,还有我们雁书,中流砥柱多得很,还对付不了暗地里使坏的异类吗?”
“何况我们四极,哪家不是经历了一两百年的世事变迁?谁家能够保证就不出几个叛徒孽子?”薛明光弯下腰,揽住宋谨严的肩膀,“揪出来,该罚罚该关关。我告诉你,你别把人心错漏往自己身上背,谁还不是个少掌门了?我泰云观若出了叛徒,我绝不会觉得是我教导不正,而是其人自心有偏。你就是心思太细腻了。”
他站直身,对程雁书做了个眼色:“雁书啊,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太对了!”程雁书抚掌表示直接的支持,却又忍不住笑道,“薛少掌门,你也太妙了。”
“妙?怎么说?”
“你这人吧,说你没正形,你总能在大关键处亮出风骨。说你有正形吧,你可能先得把手里那酒杯放下。”
宋谨严笑了笑,道:“我没事,你们不用安慰我。”
薛明光放下酒杯,又退到程雁书身边与他排排站,不再打扰宋谨严给宋长老解毒。
宋谨严看着宋长老的脸,却又露出点欣慰浅笑:“下毒之人失算了。”
韩知竹:“失算?”
“这毒,其实应该会在我大伯未到熏风庄的船上便开始发作,三刻后即返魂乏术。可是我大伯拖到此刻才毒发,可不是人算不如天算。”
薛明光不解:“什么人算不如天算?”
“我大伯的身体着实太糟糕了,那丝元神收回时,从被做饵的那船工身上带回的毒不够多,加上他身体本就虚弱,气血循环比常人更缓慢一些,毒发便更慢,以至于能拖到此刻。”
程雁书想了想,说:“但是一路上,宋长老没有出现中毒情形时,林青云也并未露出异状,他大概也并不知情?”
“这件事,可以延后再查。”宋谨严的眼神锐利起来,手腕也绷紧,“是时候了。”
他一扬手,那血红薄刃空中一闪,却是划破了他自己左手的脉搏。
薛明光惊呼一声,抢前一步,却又怕影响宋谨严的动作而急急退了回来,只问:“你痛不痛?”
宋谨严侧头看他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
下一瞬,血红薄刃再闪,宋长老的手腕脉搏也被划破了。
两个人的手腕血线相贴处,有一丝黑血被慢慢导了出来。
宋谨严头上已然泛出细密汗珠,但宋长老的脸上逐渐恢复了血色,呼吸亦是开始平复。
直到宋长老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宋谨严方才松开了两人相贴的脉搏。
他的身子虚弱地晃了晃,薛明光忙上前扶住了他,又手忙脚乱地用袖子去擦他额角的汗。
宋谨严躲开:“毫无章法,疼。”
薛明光委屈地皱了皱眉,还是去绞了热布巾,递给宋谨严。
宋谨严接过,对韩知竹道:“此事不宜声张,我不能守在此处,今晚烦请韩师兄守着我大伯,若无意外,他明日便可复原。”
送走宋谨严和薛明光,韩知竹安排鸿川鉴云把宋长老移动到了自己的房间内,又让鸿川和鉴云在宋长老房里照常值夜。
确认了宋长老情况良好,韩知竹放下床帘,对程雁书道:“乏了吗?”
“不累。”程雁书在桌边坐下,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桌面,有些无精打采道,“这一天天的,感觉永无宁日,总有些事情发生,换成我是你,我可能真的累得不行了。”
他仰头看韩知竹,伸出手,示意他过来。
把头埋在韩知竹的腹部,他闷声道:“大师兄,你辛苦了。”
“你这是?”韩知竹察觉到了程雁书微妙的情绪变幻,抬手去托他的脸,看他眼睛,“为何感伤?”
“就是有点明白你从前每日劳心劳力的重量,还有你为什么永远八风不动,缺着一口热气了。”在韩知竹的托着他脸的手上用力靠了靠,感受着手心的温度,程雁书又埋头到韩知竹腹部,“不过以后,你对我不准缺那口热气。你累了,我给你解乏。”
说话间溢出呼吸的热气潮气,统统被锁在韩知竹腹部,他在那温热中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说,琴修时该静心无念。”
“可我怎么还能对着你,而静心无念?”
埋着脸的人笑了笑,肩膀耸动,还刻意透过衣衫再吹上了一口热气,“你以前什么时候都可以的。”
“从前,我以为我……”
“会死吗?”程雁书笑着仰起头,“你早点对我坦白,省多少事。非要拖到现在。你难道不知道堵不如疏的道理吗?”
韩知竹笑着抚他眉眼,无言,却胜过千言。
程雁书就着那手指在眉眼上走出的酥痒哼哼两声,又道:“大师兄,你会不会觉得我太黏你了?”
回答他的,是俯身在眉间流连的絮絮的吻。
闭着眼受着独属于自己的温情,程雁书又软绵地笑:“大师兄,你放心,琴修的时候,该入定,该静心无念,我做得到的。但是不需要静心无念的时候,你怎么对我,都行。”
韩知竹身体一僵,立时看向宋长老一眼。
他的声音平生了暗哑,还逼出了生生的隐忍:“别再撩拨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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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二日一早, 宋长老在雨后初霁后独有的鸟雀清脆鸣叫间醒来,正见坐在床榻边明显在守着他的韩知竹。
他一怔,又马上反应过来:“我昨晚晕过去时大致已经知道怎么回事。后来, 是宋执给我解毒吗?”
“是。”韩知竹答, “宋少掌门说,长老今晨醒来,就无大碍了。”
看着眉眼间有些疲态却依然目光清明地守着他的韩知竹,宋长老流露出十分感激, 待要开口, 却又一愣。
韩知竹的怀里慢悠悠钻出程雁书,睡眼惺忪地揉着眼, 头靠在韩知竹心口, 含糊不清道:“大师兄, 我腰酸。”
韩知竹清明的目光瞬间软成了水般,斩妖除魔毫不软半分的手亦是即刻放在程雁书腰上, 轻轻给他揉捏着穴道, 低声道:“让你去睡榻上, 偏不听。”
“半夜下雨了,我一个人睡, 冷。”程雁书依然闭着眼,任由大师兄给自己揉着腰, 舒服得哼哼唧唧的。
良久, 微微半张开的眼对上了目光炯炯看着他的一双眼。
程雁书立刻直起身,跳起来在床前规规矩矩站定:“宋长老,你醒了?”
不知道作为尊长是该气还是该笑的宋长老默默移开了视线。
鸿川鉴云捧着洗漱的热水和布巾水盆进了房间,宋谨严也来了,检查过宋长老无事, 几人便陪着宋长老回了他的房间。
房间静下来,程雁书终于又活了过来。洗漱完毕,他大大的伸了个懒腰,便来拉韩知竹的手:“大师兄,你睡半个时辰吧?僵坐了一晚上,人哪受得了。”
“无妨。”韩知竹反过来握住他的手,“先给你渡了灵力,你去睡会,有事我再唤你起来。”
程雁书乖乖地挽起袖子,把脉搏露了出来。韩知竹却没急着给他渡灵力,反而看着程雁书的手腕不语。
“怎么了?”程雁书转了转手腕。
“你不知,每一次你挽起袖子,露出手腕,我都想……”
“想什么?”程雁书笑得肆意,放下手,凑近韩知竹唇边,打算取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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