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给她百万黄金白银,她也未必还肯回容府一趟,再看容府里侍女往来,一个个面上噙着笑,也不知是几时的容府。
容离起先还不知是在梦中,后来瞧见蒙芫正和贴身侍女说话,这才隐约觉得不对劲。
蒙芫明明已经死了,连魂都被吞了,这是谁?
再见姒昭从屋里出来,同蒙芫打了个照片,两人只是微微颔首,而这兰院的小侧屋大敞着屋门,屋里放着许多杂物,还未有人住进去。
容离这才明了,这……应当是上辈子的容府。
前世她住在竹院多时,压根没有搬回去一次,故而那侧屋一直是用来放杂物的。
她浑浑噩噩,魂好似在飘着,半晌有婢女走来,轻声问:“大姑娘不在竹院,也不知到哪儿去了。”
蒙芫道:“那谁家的公子不是来了么,同大姑娘说了几句话,许是一道出门了。”
“可守门的说未看见有人出去呀。”那侍女又道。
蒙芫漫不经心,刻薄地笑了一下,“她一个姑娘家,和别人家公子暗暗会面,哪好意思给别人瞧见,府里这么大,寻不见人有何奇怪,再说,两个大活人能到哪儿去,不必担心。”
“可……”那婢女有些紧张。
蒙芫摆摆手,不想多说,那婢女只好走了。
约莫又过了半日,府里人寻不见她,这才着急了起来,命人去问,那公子哥缄口不言。
后来姒昭去报官,在城郊埋尸的岭上找到了一麻袋,麻袋里套着的可不就是容府大姑娘么。
容离离魂般看着,和鬼一样举步轻盈,瞧见自己的尸体被带回了容家。
那尸体未被糟蹋,她抗拒得太厉害,施暴的干脆将她打死了,死后赶紧命人把她尸体扔了,看都不敢多看。
有婢女去竹院收拾她的遗物,从竹箱最底下翻出了一杆笔,那笔平平无奇,她本想直接扔了,忽听见有人道:“别扔。”
董安安走上前,叹息了一声道:“大姑娘的东西本就不多,都给她留着吧。”
那婢女只好将那笔留住了。
董安安四处看了看,抬手抚上窗棂,又去碰了碰叠整齐的床褥,“大姑娘搬过来后,深居浅出的,身边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她留在身侧的约莫都是喜欢的,若不……都随着下葬吧。”
容离就站在董安安面前,董安安却看不见她。
她垂着眼看向婢女放回竹箱的笔,一眼就认出,那是画祟。
画祟跟着她下葬,在她魂灵将离之际,化出乌黑鬼气将她的魂留住了。
容离魂灵撕裂,疼得厉害,后知后觉这画祟哪是想留它,分明是想吃她的魂。
华夙那时回不得真身,这画祟无灵,见身侧有魂便想吞。
容离疼得厉害,忽听见耳边有水声,再一听,这水声就跟在她脑仁里传出来的。
她灵相里那洞溟潭的潭眼翻涌不止,硬是……将画祟镇住了。
容离的魂未来得及飘走,又被画祟拽着留下,成了假死之状,一个没忍住,在棺材里侧着头将一口血喷在了画祟上。
契结,她懵懵懂懂抬手,将这笔攥了个正着,潭眼灵气一涌而出,无形之中驱使了这杆笔。
原来画祟不止能画伪成真,还能……倒转乾坤,又许是因为能倒转乾坤,它才有画伪成真之用。
容离恍然大悟。
只是她再睁眼时,将死后离魂之事忘了,当真是被潭水泡了脑仁,脑子不好使了。
重生之后,她和画祟所结的契没了,误打误撞又结了一次,把华夙给招了来。
难怪……
她活回来后,鬼使神差地翻出了画祟,做了前世未做之事,原来还有这等渊源。
梦一醒,容离浑身汗涔涔的,一个翻身,忙不迭抱住了身侧躺着的鬼,倾过身嗅着她身上的香味。
华夙一头雾水,“你又想激我!”
作者有话要说:=3=
第133章
容离这回终于睡舒坦了,一声未应便睡了过去。
翌日从客栈离开,她还是昏昏沉沉的,总觉得未睡足,提不起劲,捏着华夙的袖口,嗅着她身上的兰花香才稍稍舒服了些。
马车是在客栈后边画的,恰好周遭无人,否则这空地上平白出现一辆马车,也不知得把人吓成什么样。
容离往马车上一坐,疑惑问:“往哪儿去,今日不是要去见那三千鬼兵?”
华夙轻转手腕,施出鬼气附着在马车上,淡声道:“去把你那几个丫头带回来。”
容离一怔,微微点了一下头,也不知那三个丫头现在如何,留下的钱应当是够用上一段时日的,总不会饿着,见了鬼兵便该进苍冥城了,是该先去寻三个丫头。
可此地离边隅甚远,就算这马车非同寻常,也得耗上个一两日才能到。
华夙见她困得一双眼要睁不睁的,坐直了身后,便把人往自己膝上按。
容离索性伏在她膝上,“昨儿不是和孤岑说好了,你怎半分不急?”
“我急什么。”华夙心觉好笑,将膝上人散开的发拢了拢。
出了城,待到城郊无人地,附在马车上的鬼气如云雾般漫散开,把车舆门窗俱笼住了。
容离眼一睁,连车轮子转动的声音都听不见,好似马车未再动了。
可鞭声分明在响,马也嘶叫了一声,马车总不会还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容离坐起身撩开了垂帘,只见外边乌黑一片,鬼气将马车裹得严严实实的,什么也看不清,也不知身在何处了。
马应当是在跑的,只是不曾履在平地,故而也听不见车轮的碌碌响声。
想了一阵,容离恍然觉得,这马车应当是悬在了半空,悬起来了,底下没有沙石泥地,又如何蹭得出声音来。
她放开垂帘坐了回去,一想到这马车悬在半空,手心不由得冒汗,五指一攥,“难怪你不急。”
华夙淡淡一哂,“你躺着就是,你心不念它悬在半空,自然就不会怕了,不是困了么,挨着我闭一会眼。”
容离靠了过去,努了努嘴,“我还料你当真不急。”
华夙正襟危坐,“我故作不急你都吓成这样,若我一着急起来,你不得两眼泪汪汪?”
容离瞪她,“我是水缸做的?”
华夙唇角一翘,轻哂,“可不是么,脑仁里装了潭眼,水满则溢,从眼眶里溢出来也不足为奇。”
容离恨不得把这鬼的嘴给堵起来,抬手轻轻推了她的肩,“合着潭眼还在我脑仁里汩汩流呢,还能从我眼眶里出来了,你怎不说从我嘴里淌出来。”
“那不雅观。”华夙戏谑道,“你还能从哪儿流……”
她话音一顿,自个儿别开了眼。
容离起初还不知这鬼为什么止了声,随即红了个大脸,咬牙切齿道:“这回可不能怪我激你,明明是你激我。”
华夙伸手去捂她的耳朵,她那双耳泛着红,冰冷的手往上一捂,顿时降了点儿温。
容离还纳闷,这鬼捂她耳朵做什么,随后隐约听见了咚一声响,险些震得她心都蹦出来了。
马车落了地,车轮子和马跌至地面,马嘶叫了一声,似不觉疼痛,又奔了起来。
捂在她耳上的手一松,那马蹄声和车轮沙沙滚动的声音清晰落至耳畔。
容离伸手去撩帘子,只见外边树林森森,道路平坦笔直,前边隐约能瞧见一些屋舍。
到了?
路上有官兵在施粥,流民不如先前多。
竟就到了!
进了城,马车直往那三个丫头的住处去,待马停稳,容离下去叩门,屋里却无人应声。
华夙淡声道:“屋里没有生息。”
一听屋里没有生息,容离心揪紧,忙用瘦弱的肩去撞门,着急道:“怎么回事?”
华夙哼了一声,伸手把她的肩头握住了,“你也不嫌疼,就这么担心么。”
容离一听她这不以为意的语气,就知自己误会了,面上登时染了绯色,“你说屋里没有生息,我还以为……”
华夙刻薄道:“以为你那三个丫头出事了?”
容离微微点了一下头,小声道:“谁让你不说清楚的。”
她甚是无辜,抬手揉起了撞疼的肩,“也不知帮帮我,我肩上定淤了大片。”
“叫你记住疼。”华夙别开眼,一副冷漠薄情的样子,手却将容离撘在肩头的五指给拨开了,朝她撞疼的地方轻点了一下。
森寒的鬼气化开了肩头淤青,顿时筋骨舒坦。
容离望着这紧闭的门,疑惑道:“不在屋里,那会是去了哪儿,总不会……”
总不会是去找她了。
华夙眉头一皱,嘴上对这三丫头满不在意的,可若非担心,也不会皱眉。
容离又推了一下门,着急道:“会不会是搬走了?你将门打开,我进去瞧瞧。”
华夙挥出鬼气,铜锁里咔哒一声,紧闭的门顿时敞开。
容离忙不迭走进屋里,只见院子的石桌上还放着个菜篮子,篮子里放了些已经掰好的菜叶,菜叶子上沾了水,还是新鲜的,又看侧屋的门敞着,里边床褥还是乱的,一看就还住着人,分明没有搬走。
她松了一口气,喊了一声:“小芙,空青,白柳?”
无人应声。
华夙淡声道:“还在城中,不必慌张。”
她话音一顿,“这不是来了么。”
容离猛地回头,只见小芙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在看见她时,小芙一双眼瞪得老大,半晌没回过神。
“小芙。”容离唤了一声。
小芙倒吸了一口初春的凉气,瞪僵的眼眸子这才转上一转,“我还以为遭贼了,怎是姑娘!”
华夙嗤道:“她方才定想不明白,这贼怎长得和她家姑娘这么像。”
容离微微点头,却见小芙红了眼,这丫头的眼珠子一瞬便湿漉漉的。
小芙跑近,拉着自家姑娘的手上下打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姑娘这段时日跑哪儿去了,可让奴婢好等,幸好没有受伤,否则奴婢、奴婢……”
容离轻声一笑,“我这不是回来了,哭什么,这段时日有些事要忙,耽搁了一阵。”
小芙本想问是什么事,下一瞬浑身僵了,警惕地朝周遭看了看,“那位不会也在吧。”
华夙负着手,“还记得我呢。”
容离索性点头。
小芙呆呆地“哦”了一声,“难怪铜锁自个儿打开了,原来是那位出的手。”
容离见来的只有她,忙问:“空青和白柳去哪了?”
小芙这才道:“她们在外边看摊子呢,咱们做了些刺绣卖,这边的刺绣不如咱们祁安的精致,好多姑娘家都同咱们买。”
容离一愣,“留下的银两不够花了?”
小芙忙摇头:“哪能,咱们不想坐吃山空,花出去的银两总得想法子挣回来才是!”
华夙在边上道:“有些长进,到底是从容家出来的,挣钱的本事学到了不少。”
容离侧头睨她,小声道:“又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还有供品可以拿。”
一听这话,小芙就知姑娘不是在同她说,登时有些不知所措。
容离回头看小芙:“空青和白柳在外边看摊子,你怎独自回来了。”
小芙小声道:“我回来做饭,一会儿给他们送过去。”
她一拍头:“我得去告诉空青和白柳,姑娘回来了。”说完,她拔腿又要跑。
容离忙拉住她的手,“一会你把饭做好了,我和你一道过去。”
小芙傻愣愣点头,“可惜没什么姑娘爱吃的,不如我再去添点什么菜?”
“哪有这么挑,你做什么,我便吃什么。”容离道。
华夙颔首:“就只在我跟前挑剔?”
容离眨眨眼,抬手掩住了唇小声道:“我跟你时还不是有什么吃什么,何时挑剔了。”
小芙只好把菜篮子里的菜叶子倒出来,又重新洗了一遍。进了庖厨匆匆切了肉,简单炒了两个菜。
许是久未见到容离了,炒菜时还巴巴往外看,一双眼红通通的,嘴里道:“姑娘站远一些,可别被熏着了。”
容离退了两步,闲来无事坐在了院子里,轻声问:“这段时日你们一直在做刺绣卖么。”
小芙便翻炒着肉,边道:“做了一些香囊,还绣了帕子,城里的姑娘都很喜欢。”
她一顿,讷讷问:“姑娘见到四少爷了么,四少爷他……”
容离才想起来,还未跟这几个姑娘说及容齐的事,上回来时她暗暗看了一眼便和华夙走了。
“见到了,容齐并未通敌,倒是在牢里住了几日,后来被放了出来,我让他回祁安了。”
小芙一愣,“四少爷知道容府的事么。”
容离垂着眼,“他回去便知道了,我未明着说,只让他心里有个底。我还同他说,库中还有余,他回去还能做些小本买卖,不会饿着,只是日子过得怕是没以前舒服了。”
小芙小声:“四少爷向来出手阔绰,哪过过什么苦日子,他回去若是得知容府破落,怕是……”
容离想到上回见到容齐时的种种,摇头道:“容齐变了许多,不像以前了。”
仔细一想,不能吃苦的怕是只有她了,这一身的富贵病,养都养不好。
华夙看她垂着眼一副失落的模样,伸手去摸她的脸,“哭丧着脸做什么,跟我吃苦让你难受了?”
容离微微摇头,压着声说:“你哪让我吃过什么苦。”
小芙一头雾水,随即明白,姑娘又没在跟她说话了,讷讷道:“那位要用饭么,鬼……是吃什么过活,咱家能不能弄来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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