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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命(GL百合)——一天八杯水

时间:2021-11-03 14:03:04  作者:一天八杯水
  潭眼在她的灵相之中,她所在,即是洞溟潭,即是潭眼。
  她忽然想起来,她还未成洞衡君时,单名一个离字,后来取了洞溟潭的潭眼,有人唤她洞溟,她无心无情,对什么都不管不顾,却要学着旁人衡情酌理,取字一个“衡”,此后旁人叫着叫着,就将她叫作了洞衡君。
  淹没了苍冥城的洞溟潭水陡然变浅,好似流回了地底,汩汩声消失殆尽,只余下其中一个魂影。
  唯有慎渡心里明白,这水出了来便回不去了,又观地上干燥,地缝里空空如也,根本就是凭空消失的。
  容离站在垒骨座下,微微趔趄了一下,甚是迷蒙地朝四处看了一眼,哪还有什么洞溟潭水,这水全收回潭眼里去了。
  慎渡愣住了,惊诧地垂视着这苍冥城,许是意料到形势有变,转身便想跑。
  华夙飞身向前,身上鬼气里混着血雾,连面色也是赤红一片。
  慎渡往身后击出一掌,不料那掌风轻易就被华夙化开了,没了这洞溟潭水相助,他果真什么也不是。
  慎渡面上笑意全无,眼里只余惶恐,他眯起阴鸷的眼,猛地俯身向下,五指擒向容离。
  容离仰头看他,仍有些发懵,满心是想着要避开的,可身上忽然沉得厉害,好似方才那满城的水压在了她的肩头。
  眼看着慎渡就要擒上她的脖颈,她咬紧了牙关微微往后退了半步,脑仁里咕噜响了一声,也不知那水是不是还未全然涌回潭眼。
  这回是真的被水淹了脑仁,脑子都不灵光了。
  华夙拍出两缕鬼气,朝慎渡双足缚去,鬼气好比两个黑环。
  慎渡有所察觉,击出掌风企图将其击碎,不料那鬼气如烟散去,转而圈上了他的双臂。他身上化出乌黑怨气,状似一个个头颅,朝手臂上黑环啃咬撕扯,硬生生将鬼气结成的双环给啃碎了。他扬声大笑,扭身又朝容离而去。
  华夙掷出手中那银簪化成的长剑,如天降霹雳,那剑身急如奔雷,只一弹指,从慎渡的脖颈上一穿而过!
  慎渡浑身僵住,瞪直了眼看向捅穿自己脖颈的这柄剑,喉中啊啊了两声,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华夙掠身而出,捏住了其后剑柄,一施力,使得这剑身穿得更深,硬生生将慎渡钉在了地上!
  慎渡浑身颤抖,身上鬼气弥散,那怨怒黑红的魂脱壳而出。
  华夙哪容得他舍身而逃,左手五指一张,掷出了一锁魂长索,将其禁锢在原身里。
  慎渡脖颈如被撕扯,是华夙将剑一寸寸拔出,他两眼大瞪,伏在地上狼狈不堪。
  华夙握剑的手一翻,手中长剑顿时变回银簪,银簪上沾着朱红的血,她也不嫌厌,就这么把簪子别回了发上。
  慎渡哑声:“你的修为为何涨得这么快,为何我修了这么久,还是不如你。”
  华夙垂着眼看她,左手上还攥着那乌黑的锁魂长索,“我本就是如此修为,我能杀幽冥尊,你能么。”
  慎渡双腿双臂大张地伏在地上,手脚颤抖,“你不过是个东西,为何有如此能耐!”
  华夙眼中并无怜悯,如看死物,“我化作画祟千年前便已成灵,而你在何处。”
  慎渡嘶喊:“我两回俱是险些就能杀你!”
  华夙冷嗤,“那是你借了洞溟潭水,没了这水,你如何杀我?”
  慎渡艰难开口:“这样都没能要你的命,方才的潭水到去哪里了?我引来的潭水呢!”
  容离心想,被她喝尽了,可她头昏目眩,连站直身已十分难,更别提说话了。
  华夙冷声道:“怎么,你还想去把那些潭水找回来克我?”
  慎渡哑声笑起,“你不妖不鬼,苍冥城主本不该你来当,偏你不肯教我鬼修之法,害我走错了路,到如今我境界仍是不能突破。”
  华夙竟不生气,好似诸如此类的话已听过许多,定定看了他一阵,慢声道:“你真当我是为了阻你的路才这么做的?”
  慎渡冷声:“你明知我是怨愤所成,凡人贪嗔痴疑傲五毒俱在我身,你却偏想我往正道走,我如何走?”
  华夙静静看他,“你不怨幽冥尊?”
  慎渡扯着撕裂的嗓子:“我此生最恨便是他,本该由我杀他!”
  华夙笑了,“你怨幽冥尊,是怨他杀了陈良店的村民,怨他贪心狠毒,可你光怨他有什么用,你能用这一腔热血来杀他么,等你修成,怕是幽冥尊已能杀十个你。”
  慎渡双手握拳,猛锤地面,又想腾身而起,然而他的魂被束缚着,压根腾不起身。
  华夙又说:“你是凡人五毒所成,可你又不是个垂髫小儿,垂髫小儿尚能自持,你为何不能,你怨幽冥尊的贪,可你却在纵容自己的贪,恨不得走上幽冥尊的老路,想学着他一飞冲天,想证实自己比他有能耐,将他压在脚下。”
  她一顿,慢声道:“你哪里是怨他,你那是妒忌,你觉得他那样的都能有一番成就,凭何你不能有。”
  慎渡那拳头握得更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华夙嘴角一翘,眼中却并非欣然,她俯身蹲下,好像摸什么小狗一样,在摸慎渡那乱成一团的头发。
  慎渡脸埋在碎裂的石板上,浑身战栗。
  华夙淡声道:“你说你,是不是贪心,是不是想做第二个幽冥尊?”
  “我不是!”慎渡扬声反驳,声音已哑到不成样子。
  华夙道:“可你走的分明就是幽冥尊的老路,你也吃人魂,吞吃同族,想取画祟,你这和幽冥尊有什么差别,你怨他恨他,却又妒忌他。”
  慎渡瞳仁骤缩。
  华夙拍着他的后脑勺,“可惜你生来就是鬼魂,死后再无往生,若予你一命,你下辈子可还想如此贪心?”
  慎渡哑哑笑着,“那自然要贪,人不贪,便什么都不知争,什么都没有。”
  华夙收了手,不再像摸小狗一样摸他的头,直起身道:“执迷不悟。”
  慎渡猛地抬手,攥住那勒在他魂上的铁索,五指发力,企图扯断。
  华夙神色不变,将长索拽紧,勒在其魂灵上的那头收紧,紧到嵌进了魂里。
  慎渡哑声嘶吼,声音陡然一断。
  那还在躯壳里的魂硬生生被锁魂长索勒断成两截,魂灵化作黑烟散去,余下的躯壳变作黑泥。
  华夙松开五指,攥紧的长索也随之消失,淡漠的脸上终于现出了点儿不舍来。
  她化作画祟后,日日都想让幽冥尊偿命,偿那些无辜亡魂的命。
  对陈良店,她实则是愧歉满心的,若非因她,这村子也不会落至那般田地,故而她在杀了幽冥尊后,又去了一趟陈良店,找到了慎渡。
  那凡人五毒结成的亡魂在村中游荡着,易怒,贪婪又傲慢,妒心深怀,所幸未来得及做出恶事来。
  她到陈良店的时候,轻易就捕到了正在偷吃猪魂的慎渡,那么小一个孩儿魂,蹲在猪圈里吃得满嘴都是血。
  那时慎渡懂的还不多,连肉身还未修出来。
  慎渡见到她时,许是本性作祟,险些就扑上前去,想要吃她身上的鬼气。
  她只一根手指摁在了慎渡的眉心上,硬生生将这张牙舞爪的小鬼给制住了。
  小鬼不会说话,被她那威压一镇才知怕,瑟瑟缩缩地躲进了猪群中,不敢露头。
  她勾了一下手指头,令这小鬼过来,带着他回了苍冥城,在经填灵渡的时候,她脚步一顿,垂头看向身侧小鬼,淡声道:“给你取个名字?”
  小鬼仰头看她,不明所以。
  华夙冷着脸指着那翻涌着的浪潮,说道:“万不可学了幽冥尊,这填灵渡是幽冥尊引过来的,他想效仿阎罗殿挖个黄泉路,再引个忘川河,不想东施效颦,做了这么个丑东西。知你怨他,你日后审慎自持,万不要像他一样。”
  她一顿,慢声道:“你……便叫慎渡。”
  小鬼颔首,也不知听明白不曾。
  现下想想,应当是没有听明白,且压根没有记住。
  进了苍冥城,这小鬼自在了许多,日子也过得不错,不像在凡间,到处偷鸡摸狗的。
  只是小鬼不好教,她从未教过鬼,又无甚耐心,寻了个修炼的法子,便给那小鬼丢了过去。
  厉鬼毕竟是厉鬼,这样正派修法哪是他适合练的,没练几天便哭着不干,怎么也不肯再练,甚至还日日荒废,将懒惰给诠释得完完全全。
  这五毒里,可不就有怠惰么。
  到底是五毒所成,想要往别的道上走,哪是那么容易的。
  华夙问他:“你可还记得幽冥尊?”
  那小鬼愤愤点头,“我想杀他。”
  华夙笑了,“他已泯灭,你既然怨他,就莫要走他的老路。”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慎渡后来还是成了他最怨之鬼。
  容离身一歪,终于站不住,往旁一倾身便倒了下去,所幸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揽住了。
  华夙回过神,险些没把人扶住,心惊肉跳地说:“你既站不稳,为何不叫我。”
  容离讷讷:“我以为我能站稳。”
  华夙忙不迭问:“哪儿难受?”
  容离摇头,本想说脑仁难受,可当下又算不得十分难忍,只是有些晕,攥着这鬼的衣襟问:“慎渡没了?”
  “没了。”华夙多一个字不说。
  容离又问:“那苍冥城现在又算你的了?”
  华夙颔首:“算我的了,只是得把大殿重新建回去。”
  容离推她的肩,“你去。”
  华夙揽着她的腰腾身而起,悬至那座椅之前,垂眼时只见底下白骨边上全是碎石乱瓦和断砖。
  她淡声道:“看。”
  容离循着她所看之处望去。
  只见华夙一抬臂,碎石齑粉齐齐腾起。
  齑粉碎石结成了断壁,坍塌在地的长柱也被扶起。
  大殿圆柱高耸,残壁复原如初,石板一块块拼接回原样。
  容离先前看过祁安城外平地起高楼,如今见到这大殿复原已不觉震惊。
  华夙嘴角一翘,“这样不就好了?”
  是好了,大殿的殿门也被扶了起来,那座椅置在大殿之中,好似这大殿从未倾倒坍塌。
  华夙带着她步入殿门,刚及地那一瞬,容离心底还不大踏实,生怕这大殿一倾,又要垮塌。
  容离抬手捂着头,被揽着往那铺着黑锦的座椅前走,讷讷问:“还要做什么?”
  她话音方落,便被推着坐到了垒骨座上。
  作者有话要说:=3=
 
 
第139章 
  被按着坐上垒骨座的那一瞬,容离差点从座上弹起,浑身一个激灵,心底想着,她该不会要被这椅子吃了吧。
  华夙好笑地按着她,“怕什么,我还会害你不成?”
  容离仰头看她,坐得甚是拘谨,背不敢往后靠,怎么坐都不舒心。
  这椅子毫无动静,不像是会吃人。
  容离紧紧握着华夙搁在她肩头的手,讷讷道:“不是说得有画祟在身,才能坐上这垒骨座么,为什么我……”
  “画祟?”华夙唇边噙着极淡的笑,“我不是在么。”
  容离一愣,险些忘记华夙魂已能归真身,她与画祟本就是一体的。
  外边忽传来磅礴海浪声,哗哗一大片,可洞溟潭水分明已经被收回去的,这声音又是打哪儿来的?
  容离险些站起了身,肩上那只手微一施力,又把她按了下去。
  那恰似浊浪排空的水流声忽然清晰了起来,变得齐齐整整的,哪是什么水声,分明是脚步声。
  咕咕鸟叫裹挟其中,一抬眼便见外边白光般的鸮群齐齐掠过。
  容离捏着华夙的手问:“外边是怎么了?”
  华夙神色平淡,声音却是放柔放缓了的,“你可知垒骨座空了多久?”
  容离摇头。
  华夙轻哂,“太久了,自我去到凡间,这垒骨座一直是空着的,苍冥城被慎渡占下,如今我回来了,这城中万鬼不得奔走相告?”
  她抬起撘在容离肩上的手,掌心一翻,画祟静静躺在掌中,她慢腾腾画了一个鬼王印。
  若说她以前画的鬼王印像是敷衍了事,寥寥几笔甚是粗糙,那如今所画可谓是细心至极,一笔一划认真勾勒,将五鬼的神态也画得十分生动,栩栩如生。
  这鬼王印逼得太近了,容离双手撘在扶手上,不由得往后微微一靠。
  华夙将画祟一提,冷漠地看着眼前还未结成的鬼王印,最后落下了几笔,给五鬼点了睛。
  容离本以为这鬼王印一成,又会有谁被召来,不想,这墨印倏然间竟长了数尺宽,黑沉沉的烟近乎要蒙至她眼前。
  鬼王印还在长,犹像是铺开的黑绸,眨眼间竟大到这大殿装不下。
  那印记穿壁而过,跟一堵黑烟缭绕的墙一样,伸展了数百尺宽。
  华夙朝她伸手,“来。”
  容离撘上她的手掌,借力站了起来,踟蹰着不知能不能再往前一步。
  华夙将她一拽,拽着她从这鬼王印上穿了过去。
  原先这鬼王印刚画成,五鬼不过掌心大小,现下被拉得比大殿横梁还高,凶神恶煞的,一副似要撑破天际的模样。
  走至殿门外,俯身往下看时,只见白骨长柱边上全是黑压压的鬼兵,一些奇装异服的小鬼也在其中。孤岑站在最前,陡然跪了下去,膝盖及地时,磕得咚一声响。
  甲胄声唰唰响起,一大片鬼兵全跟着单膝及地,对着那白骨长柱道:“我等愿永世追随鬼王印。”
  那鬼王印倏然破碎,化作丝丝缕缕的鬼气,在半空中忽然飞窜着,犹像是群鬼乱舞。
  容离攀紧了华夙的手臂,不知这鬼王印变作这般是何意思。
  华夙安抚般轻拍她的手臂,随即一抬手,摇曳飞扬的鬼气如鸟雀俯身冲下,钻进万鬼眉心。
  容离看明白了,这不就是赐鬼气么,众鬼追随鬼王印,绝不是平白无故跟着。
  华夙侧头道:“众鬼重新结了契,这苍冥城终于又回来了。”
  容离俯身往下看时,一阵晕厥感盖头而来,险些就倾了下去。底下万鬼大半都沐着血,一个个甚是颓靡狼狈,可得了华夙赐的鬼气后,又变得振奋了起来,好似不觉疲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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