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一坐久了脑袋就晕,所以慕星也没拒绝,实在是想吐,就先下了车,站在门口,回头朝沈沉挥挥手,提脚往里走。
粥庄里人不多,却偏偏让她一眼遇上了慕松。
慕松今天来某栋大楼会议室开会,结束后出了点意外,本该上五星酒店套间吃饭的一众人,屈尊就驾来这里随便解决一下。
一般来说,世上的有钱人分为两种,一种活得肆意,吃吃喝喝玩乐与普通人一样,另一种自视甚高,非醴泉不饮,非练实不食,非梧桐不止,笼统的精细的,一点都不能有疏忽。
大多数是第一种,而慕松是第二种,他自认为身份高贵,实在不适合在这样中端不入流人均消费不到五位数的餐馆里草草解决。
所以此时慕松心情很差,虽然没有表现出来,甚至脸上的笑容很和善,内里却不住地犯恶心,觉得这装修干净简约的粥庄与路边苍蝇馆一般无二。
他寻了个借口离席,转身便将满脸笑容换成眉头紧蹙。
而他紧皱的眉因为看见正往里走进来的慕星皱得更烦躁。
年纪轻轻的omega,挺着个丑陋的大肚子,独自一人脚步笨拙地往里走,低着脑袋,眼神怯弱自卑。
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丢人东西。
他不屑地嗤笑一声,引得慕星抬头,在看清他的脸以后吓得差点摔倒,急忙扶住一旁的桌子才勉强稳住身形。
不知道是动作太大还是忽然受到惊吓,肚子传来一些轻微的胀疼,慕星扶着桌子不敢再动,先缓一缓再说。
还没有把这野种打掉。
慕松睨了她和小豆芽一眼,还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女儿会是这种模样,这种他从小到大最看不起的模样。
是那种早早辍学,与其他野孩子勾肩搭背混迹于各个阴暗污秽街巷,刚成年就与数不清的alpha纠缠不清,然后未婚先孕,连alpha是谁都不知道,然后还是纠缠不清,最后穷困潦倒死在路边上,没有任何用处,完全是浪费空气的存在。
他的唯一女儿,那个长到二十岁才被发现的私生女,竟然就是这种人。
果然没办法喜欢小孩。
慕星血缘上的alpha父亲用毫不掩饰的厌恶眼神看着她,还看着她的小豆芽。
她抬手挡住肚子,却把自己完全暴露在对方眼中。
可笑。
又蠢又恶心。
慕松冷哼一声,收回目光转头离开,慕星低着头,却忍不住去看父亲的背影。
如果能温柔一点。
她翻出回忆,是在小镇幼儿园门口放学的时候,家长排着队,小孩也在幼儿园里排着队,两队人隔着铁门,慕星踢着小石子不想去看,他们相互眺望踮起脚挥手,而她手里抓着个装塑料瓶的麻袋,比她人还要大,一路发出拖曳的声音,仿佛长指甲划过黑板,刺耳恶心。
家长们挥着手把她赶开,生怕带坏他们乖巧的小孩,慕星表面装出调皮的样子,跑开之前还要朝他们吐吐舌头,可是眼睛酸酸的,又是在为什么哭泣。
最后幼儿园铁门拉开,家长牵上自家小孩的手,说说笑笑一个接一个离开,只剩下慕星,拖着她的垃圾袋,慢吞吞地捡起家长等待在门口时扔下的塑料瓶。
又有幼儿园看大门的保安来吆喝着赶她,嘴里说些难听的话,她像条流浪狗夹着尾巴跑开,最后一眼往回望,金黄余晖下,父亲牵着女儿的手,俯身为女儿整理书包带。
那个画面在慕星心里保存了很久,可是没有什么意义,当初的她没有父亲,是个招人嫌的野孩子。
现在的她虽然有了父亲,可还是个招人嫌的野孩子。
如果那时候没有回头,埋在心里的期待和悲伤会不会少一点。
慕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永远都会是一个招人嫌的野孩子,不管是现在还是当初。
沈沉绕着路转悠半天,终于找到了只剩四个停车位的地下停车场。
停好车往回走,心里念着星星的笑,忍不住自己也笑了起来,笑得傻乎乎的。
路过的慕松试探着看了半天才终于确认没认错,傻子一样一个人莫名其妙笑着的,确实是盛名在外的商业天才沈沉。
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小沉?”
“慕叔叔?”沈沉转身站好,收起笑容,“慕叔叔在这儿?”
“会后聚餐。”慕松无奈笑笑,“那个什么张总,办事不行,日期订错了,就随便来这楼下吃点什么。”
那个什么张,工作也是不太行,上任没几天,犯错一箩筐。
“晨星酒店?”沈沉问道。
“嗯,是那什么晨星酒店。怎么了?”
沈沉拿出裤兜里的手机,一边拨号一边说:“这家酒店,是我前几年的投资。”
当初一直在找慕星,怎么也找不到,焦急之余只能工作,那段时间她的所有命名,无一不与慕星有关。
她对着电话说了几句,报了慕松的名字,在对方连连应答声中挂掉电话。
“慕叔叔您一会儿直接去,顶楼开了总统套间。”
这就是慕松喜欢沈沉的原因。
懂事的后辈,一见着就拉着聊了好久,沈沉简直心急如焚,想走又走不了。
要不是其他人赶来将要一起去酒店,说不定还真得再浪费好长时间。
一群深色西装踩着皮鞋走来,当头一个先给慕松打招呼,再朝沈沉笑笑,“沉总。”
沈沉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不显,淡淡点头,“那就快去吧。”
她转头同慕松告别,“慕叔叔再见。”
“小沉一起去?”慕松朝她询问地摆摆脑袋,“今天上午的会你就没来,吃个饭?”
沈沉现在归心似箭,怎么可能扔下星星去和他们这群alpha、beta一起吃饭。
“不用了。”她抱歉笑笑,“今天陪女朋友,”
啧啧啧。
年轻人哦。
本来大家都在祝福,偏偏那什么张总冒出个头,“小沉总的女朋友,嘿嘿嘿,肯定很棒哦。”
表情和语调都油腻恶心,沈沉的脸唰一下就冷了下来。
其他人也都嫌弃地看着他,慕松皱着鼻子嫌恶的表情尤其明显。
但现在不适合发作,沈沉压下怒火,冷冷瞥他一眼移开目光。
其他人见情况不对,七嘴八舌道别上车,沈沉也转身离开,只在心里记下了这个什么张。
怎么进来的,这种货色,回去好好查一查,说不定公司存在什么漏洞。
她很敏锐,也没猜错。
沈沉紧赶慢赶走进养生粥庄,环顾一圈没找到慕星。
她心里有什么说不出来的奇怪预感,压着心脏砰砰砰忙乱地跳。
去哪儿了,星星会去哪儿?
她快步走到柜台前,前台记账的beta忙着直播唱歌,五十多岁的大叔,表情很投入。
“你好,请问.......”
“这就是~”
“......刚才有没有........”
“青~”
“.......一个.....”
“藏~”
“......大概这么.......”
“高嗷嗷嗷~”
“......高的......”
“嗷嗷嗷原~”
“........”沈沉啪一下拍桌上,伸手扯下beta的耳机,脸色不太好看,但还算和善,毕竟不是她的员工,不能随便发火,“请问刚才有没有一个大概这么高......”
她用手在自己额头前比了比,“......很瘦很可爱怀着孕的omega?”
很可爱这么加上去,耳机被扯陷入迷茫的大叔一下就想起来了。
“嗷嗷嗷嗷。”刚唱了高音这会儿说话音调高得夸张,尖声尖气的,“很可爱的小姑娘嗷?刚走进来在那中间站了会儿,不知道咋滴又走了,魂不守舍的。”
他指着大堂中间沙发前面的位置。
星星怎么没进去坐?
沈沉立马转头往外跑,一边把耳机换给人家高声道谢。
人都跑出去了声音才传过来。
大叔摇头晃脑不明白,戴上耳机重新嗷起歌。
作者有话要说: 简直是生死时速!
最后半分钟!呜呜呜(╥﹏╥)
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出自庄子的《惠子相梁》
我顺序背错了对不起(╥﹏╥)
第66章 求婚(第二更)
沈沉跑得急,却出了一身冷汗,吓的,星星是一个很乖的小姑娘,不可能不明不白乱跑惹人担心。
是不是又发病了?
她想起之前慕星发病的模样,总是伤害自己,不受控制地伤害自己,如果是只有一个人的话,肯定是很危险的。
越想越着急,今天穿的休闲风衣,跑起来被风碍着,速度慢了许多,沈沉一急,单手脱下外套扔地上,寻着鼻尖淡淡的青草味四处寻找。
后来在某栋大楼顶楼天台上找着慕星,小omega背对着她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往后每每想到这一天,慕星究竟是怎么走到这里的,出于什么原因和心理作用,沈沉怎么也想不明白,而自己怎么就顺着那一缕微不可闻的信息素找到了慕星,她也想不明白。
大概是冥冥之中天意的安排,让她们经历所有之后来到此处,沈沉站在失落的慕星身后,过去的一切汇聚于此,将来的一切由此决定。
当时沈沉做出的反应,不管重来多少次都只会是这样。
她走过去,没有发出声音,慕星坐在没有栏杆的天台边缘,双腿悬在半空,脚下是几十米高空,关于她的所有都在这时变得岌岌可危,好像下一秒笑着回头,身体却往后仰,然后坠落,坠落,沈沉冲过去,捞着无法挽回的影子。
所有的反应都太迟太迟,就连追悔莫及,也因为愣神而晚了半秒。
这是她设想的最坏的未来。
值得庆幸的是两人都足够冷静,慕星坐在天台边缘,一直等到沈沉轻手轻脚坐到她身边也没有任何反应。
沈沉靠得很近,近到慕星稍有动作就能立刻把人捞回来。
“星星。”她用的是很轻的声音,甚至不敢伸手碰着对方,生怕一点风吹草动就会酿成意外。
慕星听见了她的声音,却不能反应过来她是谁。
这么温柔的声音,是谁啊。
慕星缓缓抬起头,又缓缓转过脑袋,阳光照在她脸上,眼眶红红的,好委屈。
是,是羊羊。
更委屈了,意识稍微回笼,原本淡红的眼眶里一下盈满泪水,咬着嘴唇倔强地不要漏出哭声。
但是好委屈,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拉住沈沉的手指。
沈沉的冷静忽的随着心脏的剧烈跳动荡然无存。
慕星张了张嘴,没能发出点什么声音来。
更委屈了。
她微张着嘴愣住,傻乎乎地看了看羊羊,又低头看看自己,眼泪忽然掉下来,然后是决堤般一发不可收拾。
好委屈,怎么哭得这么委屈。
沈沉心疼得不行,连忙张开手臂把人揽进怀里。
两人的动作一半悬在半空中,虽然坐得稳妥,如果不是故意往下跳完全不会掉下去,但这并不妨碍渐渐恢复意识的慕星低头一看被吓得眼泪挂在眼角忘了哭。
怎么在这里。
她扭头看见沈沉担心的表情,看见羊羊为了陪着自己也坐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再次试着说话,嗓子拉扯着,好像有一点熟悉的感觉了,顺着这感觉往下。
“羊羊。”她的声音很小,听起来好委屈,“不要坐在这里,快起来。”
慕星急得小嘴一扁又哭了,哭得嘤嘤呜呜,“快起来羊羊,好危险.......”
“.......好危险啊。”
当时沈沉其实挺无语的,是一种特殊的充满疼爱的无语。
她心想你自己坐这儿怎么就不知道危险。
沈沉先站起身站稳以后,一个公主抱把慕星抱怀里,连着从天台边缘退后好几步,到了绝对安全的区域。
虚惊一场。
冷汗湿涔涔贴着后背,慕星察觉到羊羊长舒一口气,愧疚地把脸埋她怀里不敢抬起头来。
她也,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忽然出现在这里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发病失去意识以后,再次睁开眼,不知道为什么就出现在一些危险的地方。
比如小镇的水库边上,汽车飞驰而过的十字路口正中央,很多次手上拿着刀,血顺着往下滴落,还有像这次一样,坐在天台边缘。
每次都没有真的出事,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倒霉。
今天又是因为什么。
慕星只记得最后慕松的背影,决绝冷漠,没有一点要回头的意思。
她的期盼明明不高,只是想要他温柔的一句话或是简单的一个笑,他作为父亲缺席了二十年,为什么最后会是这样的反应。
慕星知道自己很差劲,从小到大没多少人愿意给她好脸色。
一个脏兮兮的小孩,一双干净的眼睛黑漆漆的发亮,让多多少少受到世俗污染的人们感到不安。
这样的野孩子怎么会比他们干净,不服气之下自然给不出什么好的态度。
可是为什么慕松也是这样的,要用与其他人如出一辙的眼神看着她。
劈天盖地的绝望和失落压到她身上,后来就到了现在这个地方。
羊羊抱着她,好像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那么......
“羊羊。”慕星突然从沈沉怀里抬起头,抽抽搭搭哭着问,“那么羊羊和我算什么关系?”
她们应该算是什么关系。
她想要一个永远不会抛弃自己的人,不管做什么,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那么羊羊和她算什么。
仅仅只是交往的话,远远不够填补慕星的不安。
沈沉刚开始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望着她。
慕星等得好失望,眼里的期待慢慢黯淡下来,固执地从沈沉怀里爬出来,独自站在一边,又想哭了,可是仔细想想总感觉理由很牵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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