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这等诡异的事情,但他们又不能闯进金殿汇报,金殿有金殿的规矩,是各位大人和圣人处理朝政的北凉最神圣之地,不是什么事情都能闯进去打断朝议的,估计得什么边关急报,什么逆天的天灾人祸才行。
而莫少珩的事情已经众所周知,临江仙面圣的流程也已经拟定,虽然出了一点小意外,但还达不到打断朝议的程度。
估计也就通勤的公公,能偷偷去圣人耳边说上一句。
莫少珩没等多久,一个小公公就踩着小碎步跑了过来,声音稍显尖锐,“宣,临江仙觐见。”
金殿上,值勤的公公也同样用尖锐的声音唱着。
一群官员刚紧张地讨论完几项朝政,一听,连有些疲惫的精神都消失了,临江仙觐见也被他们当成了缓解疲惫的一个环节。
难得的休息时间,有人放松了精神,笑道,“我北凉第一才子来了呢。”
一瞬间,庄严的金殿气氛变得缓和了一些。
“市井传言,临江仙俊逸丰神,各位可要瞧仔细了,看看我北凉名士到底是何等风采。”
“不怕大家笑话,我对这临江仙的才华是有些倾慕的,你们不知临江仙那手字,简直绝了……”
“咦?范寇你这老儿怎么回事?自己学生来了,怎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范寇:“……”
该来的还是来了。
如果让莫少珩在范寇脑门上配上几个文字,一定是“莫cue他”。
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被那小狐狸坑惨了。
但事已成定局,范寇干脆闭目养神,死也让他死得安静点。
在别人看来,他这就是老神在在了。
用现代语形容,简直就是个装·逼犯。
果然不少人心里开始腹诽了起来,范寇这老儿忒清高了一点,有门生如此,怕是高兴得吃了蜂蜜一样了吧,还在这里跟他们装。
朝上气氛活跃,礼官也没有呵阻。
众人小声议论了起来,他们的确也想见见这临江仙是何等绝代的风姿,没办法,市井已经传得神乎其神了,不仅他们,他们今天出门上朝的时候,家里那些女人和小辈还专门起了个早,一个个跑到面前,千叮万嘱让他们看仔细了。
估计整个金殿,也就闭目养神的范寇还有最上位的圣人最“波澜不惊”。
其实不用通勤的公公给圣人传话,上早朝前,范寇就给圣人递了小纸条,也正如莫少珩所料,莫少珩是肯定没有开口的机会的,但临江仙有……
圣人依旧没有改变任何的觐见安排,莫少珩差点将整个凉京闹翻了天就是为了今日能上朝,他也想瞧瞧一个罪不可赦之人是有什么可说的。
这时,莫少珩带着南一走了进来。
整个金殿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
好一个画中走出来的琴仙。
人如琼仙,俊似皎月。
锦衣华彩,古琴在怀,青丝飞扬,端是神仙一样的人物,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让这庄严的金殿似乎都多了一丝光彩。
但……竟没有一人开口。
因为……这怀抱古琴走上殿的青年,额头猩红妖异的凰印是怎么回事?
刚才召见的明明是临江仙,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弄错!
这人到底是谁?
莫少珩走至殿前,向殿上的一角看了过去,那里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正坐在那里,应该是老妇人行动不便,专门安排的一把椅子。
老妇人的手在莫少珩走进来的那一刻,就在不禁的颤抖。
莫少珩心道,那个消息果然是真的,祖母今日果然被召见上朝了,不过看上去比他想象的处境要好一些。
莫少珩赶紧收回目光,他在南离也当了不少年的少师,宫廷礼仪还是懂的。
拱手行了一个贵族觐见礼,贵族倒是不用像平民一样行跪拜礼。朗声道,“镇北王府莫少珩,奉圣人诏令出使南离,历经十年,为质子十年,今重返北凉,特来圣前述职。”
一时间,鸦雀无声。
这人是莫少珩!
虽然在见到他额头凰印的那一刻就有所猜测,但真从对方嘴里说出来,难免还有些恍惚。
圣人召的可是临江仙,能走上金殿,也就是说弄错的概率几乎是……不可能的。
一个不可思议到极点的想法,不断在心中萌生,一发不可收拾,特别是那些能认出来莫少珩手上抱的古琴的人。
诡异,气氛诡异到了极点,一会看看莫少珩,一会看看范寇,一会又看看高位之上珠帘之后的圣人。
圣人,是北凉最尊贵之人,所有才有了这珠帘,让人不可直视。
莫少珩刚才说回京述职?而不是前来请罪?
他还是来邀功的不成?
脸皮得厚到何等程度,才能让如此处境的莫少珩开口说出这等不要面皮的话?
他倒是真去了南离当了十年质子,但也不瞧瞧做了些什么卖国求荣的事情,一个质子,都做到敌国三师之一的少师的位置上去了,富了敌国,被千夫所指不说,还让他北凉失去了洵州六地啊,千古罪人也不为过。
莫少珩见没人开口,看向了轮椅上的老夫人,恭敬地行了一礼,柔声道,“祖母,孙儿回来了。”
老夫人实在没忍住,浑浊的眼泪淌了下来,她镇北王府唯一的男儿回来了,似有很多话要说,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最终化作一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莫少珩这才看向眼观鼻鼻观心的范寇,又行了一礼,“老师。”
范寇:“……”
若不是现在不合时宜,他已经跳起来骂人了,专门喊他干什么,当初教过莫少珩的也不止他一个啊。
这不是将他在众目睽睽下,架在火上烤。
范寇想反驳,但愣是反驳不了,昨天谁人不知道,他连谢师礼都收了,现在就翻脸不认人?
范寇深呼吸了一口气,只能叹他的命也太苦了,原本好好的太傅,甚至能官居将相,结果沦落成一个要上不下的上仪大夫,现在倒好,晚节都不保了。
殿上的人,估计还在消化,为什么召的是临江仙上朝,来的却是本该呆在大狱中的莫少珩,没人出声。
莫少珩也不管,直接对高位上,珠帘后的圣人再次拱手道,
“日日思北凉,不见北凉。”(注释1)
“夜夜思亲人,不见亲人。”
“圣人,莫少珩回来了。”
第18章 莫少珩的神奇盒子
日日思北凉?
夜夜思亲人?
这句小诗,若是出自别人,一个阔别家国,十年不得归的游子之口,多半会让人动容。
诗虽简洁,但道尽了在异国他乡思念家国和亲人之情。
但,它出自莫少珩之口,所有人口中贪图富贵权势之人。
高位上,圣人的嘴角都抽动了一下。
莫少珩声音才落下,就有人爆呵了一声,“住口。”
站出来的是一位老者,满面怒容,“竖子辱国,死不足惜,安敢在圣人面前在朝堂之上放肆?”
莫少珩皱了一下眉,“这位大人,我乃北凉镇北王府世子,我镇北王府一门忠良,天下皆知,岂由得他人称一声竖子?”
那老者哼了一声,镇北王府一门忠良,但和你莫少珩有半点关系?再说,镇北王府的名声,已经过去二十年了,仅剩的那点荣光也被莫少珩败光了。
莫少珩看着老者就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这人或许真是个一腔热血的爱国墨客,但现在,只能在心里说一声抱歉了。
抢先道:“或许我有罪,但至少此时还未最终定罪。”
意思很明显,从未听说过,在没定罪前就能罪责直接加身的,哪怕全天下都认为他莫少珩有罪,那也得先审过才行。
老者明显被气到了,“好,好,就让我等看看,你如何在这金殿之上颠倒黑白。”
金殿上位,圣人没有出言,似默许了。
北凉的圣人有个人尽皆知的习惯,朝议上,只要他不出口,结果就以诸位官员讨论的结果为准,算是给足了官员行使权力的机会,但他一但开口,就不容许其他的异议。
这或许就是帝王的威严和权术吧。
这时,众人看向范寇,现在该辩驳了,范寇该你上了。
范寇这老儿的本事他们是知道的,能将人祖坟的棺材都说得直跳,祖宗十八代都恨不得从棺材里面爬起来和他理论。
但看去过的目光不由得懵了,范寇在干什么?他在闭目养神。
就像刚才双方提出的辩驳的提议,以及圣人的默许,他突然听不懂了一样。
范寇是上议大夫,这个时候该他上了啊,他在等什么?跟上朝的时候打瞌睡一样,一般脸皮比较厚的那些老臣遇到事情的时候就喜欢用这招。
莫少珩都愣了一下,这是何意?
他昨日让人去给范寇送了谢师礼,耍了点手段让范寇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学生,为的其实也不是范寇不站出来,毕竟范寇是上议大夫,他就算真的当堂与他为难,也是能说得过去的。
他的目的,仅仅是让范寇看在师生之情上,莫要使辨士的旁门左道的口舌之术。
结果,范寇竟然连口都不开?
范寇也是心里有苦说不出,这人啊在朝堂上,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哪怕不想站位,但别人也会逼着你站位。
比如他,他是燕王的老师,哪怕他行得再端正,再不偏不倚,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就是燕王一系的。
而莫少珩和燕王有婚约,虽然可能谁也不将这个婚约当真,但它却是真实的存在,谁都会将它考虑进去,更可况,当初燕王的母妃争夺皇后之位时,镇北王妃是站在燕王母妃这边的,这事情虽然过去了很久了,但真当所有人心里没有数么?
镇北王府极可能也是会偏向燕王的。
当然即便这些加起来,也不可能让他在朝堂上保持缄默,而是昨晚,他收到了燕王的信,信上甚至一句莫少珩都没提,只写了一些过往的师生小事。
但是吧,时机也太巧,这师生情谊燕王什么时候不提,偏偏这个时候。
哎,范寇继续闭目养神,终归是他的学生,他即便不帮忙,至少也不能落井下石。
众人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立马反应过来。
昨天一夜之间,临江仙一封肉麻到了极点的谢师贴何人不知。
岂不就是,范寇就是莫少珩的老师?
范寇这是要避开师生驳斥于朝堂的千古丑闻。
有人气得额头的青筋都爆了出来,“范寇你这个……”
莫少珩也反应过来,可不能让人将这句话说出来,范寇毕竟是北凉上议大夫,现在不站出来辩驳,自然可以推脱说,殿上这么多谏议大夫,并非非得他上场。
但多少也授了人把柄。
莫少珩直接截言,对先前那位老者抱拳道,“敢问这位老大人,是我北凉哪位大人?”
范寇看了一眼莫少珩,辩驳之道,自然也是软柿子好捏。
敢在朝堂之上首先呵斥莫少珩,身份自然不可能低,又一腔热血的爱国之情,这样的人在辩驳的时候最容易被牵着鼻子走,也就是所谓的有份量的“软茄子”。
范寇叹了一口气,当真是将他当初教的东西融会贯通了。
那老者闻言,袖子狠狠的一甩,文人表达心中态度的时候,最喜欢这个动作,冷哼一声,答道,“礼部尚,颜温良。”
莫少珩心中一喜,正一品大员,这个官职够份量了。
颜温良深呼吸了一口气,直接道,“我且问你,你以丝绸富了南离,圣人三道圣旨召你回京,你都拒之不理,资敌卖国之罪千真万确,你还能做何辩解?”
重点来了,这是莫少珩再怎么巧辩,也绕不过去的坎。
众人不由得沉下声,开始听莫少珩的辩解之词。
莫少珩认真道,“敢问颜大人,你十岁之时在做何事?”
众人一愣,这算哪门子辩解?
莫少珩也没有等回答,而是继续道,“我以十岁幼龄便去了南离当质子。”
“十岁,还是一个未知事的年龄。”
“本以为也就是去涨涨见识,很快就会跟着使团一起回来,但突然有一天,一觉醒来,熟悉的人全都没有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被人抛弃,被人遗忘,那时我才十岁。”
众人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当初使团独留莫少珩一人在南离当质子,临走的时候怎么交代的已经不可考,但他们也能想象,一个十岁孩童突然间举目无亲的彷徨和恐慌。
莫少珩的那句日日思北凉,夜夜思亲人,恐怕也并非完全无的放矢,至少他年幼的时候是真诚的思恋过北凉和亲人的。
“但……这也不是你将丝绸献给南离,资敌卖国的理由,别忘了,你是北凉人,你身上的骨肉你体内流淌的血液……”
话还没说完,就听莫少珩古怪的说了一声,“谁说我将丝绸献给了南离?”
众人都被莫少珩突然暴起的声音吓了一跳,也有点懵了,“不是你献的?你那少师之位是怎么来的?南离人才济济,平白送你一个少师之位不成?”
莫少珩脸带苦笑:“诸位大人着实冤枉我了。”
“那丝绸……分明是南离人硬生生地从我手上抢去的啊。”
“想我一个北凉人,年龄尚幼,孤苦无依,周围群狼环视,如何能保得住丝绸?”
整个金殿都是莫少珩诉苦的声音。
众人:“……”
抱着一堆东西的南一眼睛直眨巴,丝绸不是他偷出去玩,被人发现后找上少师的吗?
安静,安静。
莫少珩见无人接话,他得再加一把火,“反正要怪也不能我一个人,说起来圣人也有错,当初为何不多派一些人在我身边,让我一个人守卫这等重器,这才让南离人得逞。”
殿上的人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莫少珩还真敢说,他的意思要定他的罪还得定圣人的罪不成?他还拉圣人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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