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医生,它死了吗?”
李医生看看狗,又看看我,问:
“你希望它死了吗?”
“呜呜呜呜……呜……”
他蹲下来,看着我的眼泪,难过问:
“你希望他还活着吗?”
“我不知道……”
他摸我的头发,摸我的鬓角,叹气:
“你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关心他的死活。”
“李医生,我坏。”
“你哪里坏?”
“我真的很坏。”
“比如呢?”
“我把小狗狗打坏了。”
他捡起地上的狗,拍了拍还给我,叹气:“没坏。”
我立刻将它抱在怀里,哄它:
“对不起,妈妈不该打你。”
“唉。”
“宝贝,亲亲。”
“…………”
…………
…………
第69章
月光从大榕树枝叶的缝隙里透下来,冰冰凉凉的。树上坐了一个小孩。
他看起来很小,只有几岁,又看起来很大,仿佛已经成年。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米色的短裤,光着脚,坐在树上一晃一晃。他在看什么,他的手抓着树枝,懵懂地看向远方。
我叫了他一声:“宝贝。”
他转过头来,安静的看着我,他的眸子很黑,他的目光很单纯。他是不是犯了错,所以总是躲着我,不肯从树上下来。
他长得很漂亮,他的小脸精致,他的嘴唇粉红,他的皮肤也白。他到底几岁了?谁家的孩子?
怎么总是出现在我家门口,总是出现在那棵树上?
他在看月亮,看星星,还是找妈妈?星星好看吗?妈妈找到了吗?
他是不是犯了错,所以妈妈才不理他了。
…………
…………
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面,有令人窒息的回忆。走廊上的歌剧音乐响起来,我的梦醒了,那个找妈妈的小孩消散了。
路路扶我起来,开始一天照常的安排,洗漱,吃饭,散步,吃饭,玩游戏,休息。
很规律。
我在这里呆了多久了?我记不清。我出去过吗?我也记不清。
我看着太阳升到高空,我看着晚霞落入房顶,我看着星星布满夜空。
要睡觉了,路路又要喂我吃药了。吃药之前她照常躲到走廊上打了个电话,我听到她说:
“嗯,今天很好,没闹什么脾气。”
“您有空要不要过来看看他?”
“好吧,您来了可能他也不见。”
“嗯,好的,再见。”
等她进来,我问:“你在和谁打电话?”
她给我分好了药,笑眯眯说:“你的老公呀。”
“他还活着?”
“当然了。”我看到路路脸色有点尴尬。
“他不是死了?”
“…………”
“怎么还没死?”
“…………”
“他妈的。”
“…………”
“你把电话给我。”
“小祖宗,你又要闹什么?”
“我好了。”
“…………”
“你把电话给我,我给他打,我有话和他说。”
“你想说什么……”
“咒他去死。”
“…………”
路路没给我电话,将药摆在我面前,无奈道:
“小祖宗,吃吧,吃了好好睡一觉。”
“我还睡得不够?”
“…………”
“你们想让我睡到什么时候?这么喜欢我睡,为什么不给我打把棺材,让我躺到里面,睡死过去。”
“你可别胡说。”
“我在胡说吗?”
“别气别气,今天怎么了,怎么突然发脾气了?”
“他想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
“我他妈问你话!他想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我发了狂,从轮椅上站起来,摔东西:
“你他妈告诉那个狗东西!!!让他明天过来!!看我不杀了他!!”
“杨杨,你还没好。”
“我好了。”
“好了就说说好话吧,说不定他就心软了,就可以出去了。”
“我为什么要说好话!”
“他是你丈夫,他不签字,你就出不去。”
“我可以离婚。”
“你离不了婚,你现在怎么离婚。”
“你说他到底图什么?”
“我也不知道。”
“我到底图什么,我到底为什么还没死。”
“…………”
“为什么要治好我?我不想吃药了。”
“…………”
“你把药拿走吧,我不吃了,我吃一点清醒一点,我还是疯了的好。”
“杨杨,醒了不好吗?”
“疯了好。”
疯子杀人,可不犯法。
第70章
我的心里住着一个老巫婆。
高卓不敢来看我,他害怕。
他敢看我的眼睛吗,他敢看我的手吗,他注视我的表情,会不会就像见到鬼。我的冷笑是他的噩梦,我的诅咒是他一生的阴影,他看到我还能硬得起来?
吓软了还差不多。
他只能收拾一个疯子,却害怕一个清醒的魔鬼。他自己做了亏心事,挨了一刀,不亏。爽吗,舒服吗,要不要再捅一刀。
要不要把我捅回来。
我可不想再和他玩游戏。
小蝌蚪找妈妈,去死,长大了也是个癞蛤蟆,老子可不想要。
快点滚,快点放我走。
我停了药,拒绝吃药,我看到窗前的大榕树拔地而起,上面的小孩摔了下来。
我心疼吗?我冷冷看着他,怎么没有摔死呢?
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为什么要萦绕不去,我不可能再原谅你。你不感到恶心吗,不感到介意吗?
树下的小孩,自己爬起来吧,别再来找我了。
再见吧。
我想逃离疯人院,却又找不到途径。病房里任何一个带有自残的工具都会收起来,我伤害不了自己,也伤害不了别人。
逃不出去。除了家属同意,接我出院。
我的丈夫不签字,我的父母无法做主,我的人生被囚禁。我赎罪了吗,赎够罪了吗,要关多少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生?
这是惩罚?用自由换取活下去。
这样活着像一条蠕虫,像一条没有思想的蛆。
我可以见一见外人吗,我可以吃一点外面的食物吗,我可以吹一吹自由的风吗?不可以。
要么选择当个疯子,要么做个赎罪的清醒人。
不可以,因为我是个魔鬼,我做尽了恶事,用刀子捅了人。
泯灭人性,违反了法律。
我的前路没有路,我的前路是另一个魔鬼,那个魔鬼受了伤。拦路的小恶魔,真想将他铲除。
我想出院,想出院,想出院,想出院。
想出院,出院,出院。
出院,出院,出院。
出院,出院,出院。
高卓,妈妈爱你,放我出院。
放我出院。
出院,现在。
我偷了路路的电话,偷偷给他打,他很快接起,我说:
“喂,你是谁?”
他听出了我的声音吗。他在沉默。
“你是谁呀?”
“…………”
“你是警察吗?警察先生,我好怕。”
“…………”
“警察先生,我的房间里有鬼,我害怕。”
“…………”
“你来接我好吗,我害怕。”
“…………”
“你不来,我就给妈妈打,妈妈会来接我吗?”
“…………”
“谁会来接我呀?”
“嘟……嘟……嘟……”电话挂了。
他肯定不会来接我。
于是我又给他打:
“为什么不来接我呀?”
“…………”
“我害怕,我好害怕,我怕。”
“怕什么?”
“有鬼,有小鬼,好可怕的小鬼!”
“什么鬼?”
“特别吓人的鬼,啊!!有鬼啊!!”
他可能吓死了,立刻挂电话了。
我还给他打:
“你真的不来接我吗?”
他说:“你到底是人是鬼?”
“快来接我吧,接我,接我。”
“真他妈疯了,滚。”
不接我?
不接我吗?
不接我吗?高卓!!
第71章
我一直在想怎么出院。
我的妈妈不要我了,爸爸不要我了,孩子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出院。
为什么要出院呢,我想坐坐过山车。我这辈子还没坐过过山车呢,我要坐。我要坐到山顶上,然后再摔下来。
啪——!摔成一团花。
让我出院吧,我想坐那个。
于是我又偷路路的电话。
真奇怪啊,她现在记性好差,电话经常搞丢,我很容易就找到了,笨蛋。
我给高卓打。
“喂——?”
“什么事?”他今天听起来心情有点好,感觉好像在笑。
“你不来接我出院吗?”
“为什么要出院?”
“外面好玩一点。”
“里面不好玩?”
“不好玩。”
“想见我吗?”
“什么呀?”
“你说想见我,我就接你出来。”
“不想见你。”
“…………”
“你快点来接我出院吧,快点快点。”
“嘟……嘟……嘟……”
电话挂了,烦死了。
路路过来了,看到我坐在椅子上生闷气,小心翼翼将盘子端过来,她说:
“吃药了。”
“我说了!不吃药了!”
“你不吃药就不会好了。”
“不好不好就不好,我就不要好!”
“可是高先生想让你吃。”
“为什么呀?”
“他不喜欢你不记得他。”
“我记得他呀。”
“那你还恨他吗?”
“我为什么要恨他呀?”
“你说过你很恨他,你想让他去死。”
“真的吗?我怎么会这样?”
“杨杨,你还是疯了可爱一点。”
“我没疯呀。”
“…………”
“他到底为什么不接我出院呢?”
“他想听到一点好话。”
“哦!”
好吧好吧,好话,我去找一点好话。
第二天,我又偷路路的电话,真是太好找了,她就藏在枕头底下。
“喂——?”
“什么事?”电话那头他冷冰冰的。
“你想听到好话吗?”
“…………”
“什么好话呀,我说给你听。”
“你说呢?”他好像在笑。
“我给你讲,我给你讲,从前有只兔子,掉到树洞里了,它想爬出来,就说,树洞先生!树洞先生!你放我出来吧!我可好了!树洞先生就说,好,我现在就来放你,然后他就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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