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雪立在窗边,凭栏远眺,说:“紫薇教设在沧霞山脉的盆地之中,四面环山绕水,密不透风,连教门都是自山体挖凿而开,若要进去,除了走正门,几乎没有别的路可走。”
季晚疏将那图纸看了又看,缓声道:“的确如此,且那四面高山高耸险峻,连作一体,如同人为建造的城墙一般,恰好将紫薇教总坛圈在其中,地理位置绝佳,那山上每隔一里便有一座瞭望台,日夜都有人巡视,即便是要跳崖,也有很大的风险会被人察觉。”
这就比较难办。
大门自是不用说,除了乔装打扮成紫薇教教徒混进去,唯一的办法就是硬闯,前者不可取,毕竟她们二人相貌太过显眼,就算临时做了面具,要混在一个队伍之中不惹人生疑也绝非易事,后者更是不必多说,哪怕她二人皆是绝世高手,也没有不带一兵一卒就硬闯一个门派的通天本领。
另外,若要从那四面的高山用轻功往下跳,就算瞒得了巡视教徒,进去后也很难再轻易逃出来,何况她们并不熟悉紫薇教总坛的地形,仅靠那一张三年前的简陋图纸,说不定刚进去就会被人逮住,总之要想进去救人,硬闯是天方夜谭,悄然行进也是无路可退。
更别提还要带着尹秋一起逃离,这就更是难上加难。
季晚疏沉思片刻,抬头道:“实在不行,我去把温朝雨绑过来,逼她给我们带路。”
满江雪头也不回地道:“你上次将她打成重伤,她必然是在紫薇教待着,你上哪里绑她去?”
季晚疏想了想,又说:“那咱们就入夜后过去,挑个瞭望台杀了那些巡视教徒,先把尹秋找到再说。”
她还是太年轻,顾头不顾尾,行事太过鲁莽,满江雪揉了揉眉心,若有所思道:“若是能有一张详细的图纸,那就比较好办。”
季晚疏安静片刻,说:“可我们云华从未在紫薇教安插过什么眼线,要想拿到图纸,简直难如登天。”
何况一个门派的地形部署图该是何等机密,非寻常人等能够接触,除了南宫悯本人,就只有四大护法才有,另外三个护法不必多说,鲜少露面,只有温朝雨她们还算熟悉,可也绝对降服不了她。
如此一来,营救尹秋一事,还未开始行动便已困难重重。
那到底该怎么做?
温朝雨之所以能在云华宫来去自如,是因她本就对云华宫无比熟悉,又有细作暗中相助,而满江雪与季晚疏对紫薇教一无所知,也无旁人帮衬,再者出了这件事,南宫悯必然已在教中有所准备,即便她们二人成功进了总坛,也不知营救途中会迎来何等陷阱。
两人谈到此处便都双双沉默下来,季晚疏正暗自在心中思量计策,忽听满江雪唤她道:“晚疏。”
季晚疏抬起头来:“怎么?”
满江雪眼眸微眯,冲窗外某处抬了抬下巴:“你看。”
季晚疏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忽见街对面一座酒楼的屋顶,正坐着个年幼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手里握着把细弓,无比悠然地晒着太阳,许是发觉两人的视线,她咧开嘴笑了笑,还冲满江雪与季晚疏晃晃手打了个招呼,然后就从背上的箭囊取了一支箭搭在了弓弦上。
季晚疏皱了皱眉:“她在做什么?”
话音才落,便见那小姑娘忽然猛地松了手,一支流矢瞬间飞射而出,下一刻就堪堪钉在了季晚疏身侧的窗柩上。
尔后那小姑娘便一个翻身从房顶跃了下去,眨眼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季晚疏眉目一凛,立即抽出佩剑翻窗而出,动作无比迅捷地朝那小姑娘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箭尖入木三分,可知放箭人臂力不弱,若非亲眼所见,很难叫人相信这是一个小姑娘所为。
眼看着季晚疏没入人堆之中,满江雪依旧静立在窗边没有动作,她移动视线,瞧见那箭羽上挂着一个小巧秀气的荷包,里头仿佛装了什么东西。
满江雪眸光一闪,将那荷包扯下来,打开一看,里头竟是一张崭新的羊皮图纸。
那上头不仅画了季晚疏那张图纸所有的地点,还十分细心地标注了总坛内各项地形路线,从大门开始,一直到各个宫殿,几乎称得上是将紫薇教全部地貌都画的清清楚楚。
而在那纸上,还标有一个分为明显的红点,就在总坛尽头的一座楼宇之中。
不仅如此,那红点旁还写了两个蝇头小字——密道。
满江雪看着那图纸,再度回首看向窗外,街市上人影重重,已不见季晚疏身影。
·
酒楼人声鼎沸,满厅飘着菜香,墙角靠窗的桌边,正有一名紫衣女子神色自若地倒茶喝。
不多时,便见一道轻盈灵巧的身影自窗口翻了进来,匆忙往桌下一躲。
那紫衣女子若无其事地拉了拉裙角,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青衣女子,淡淡道:“你若把她引了进来,从今往后你便不要跟着我了。”
小姑娘顺势趴在她腿上,嬉笑:“不愧是云华宫首席大弟子,轻功好得很呐,差点被她逮住!”
“你也就轻功勉强上得了台面,”紫衣女子道,“东西送到了?”
小姑娘拍拍手,缩在桌下没有出来,怡然自得道:“有我出马,当然没问题!”
女子动了动腿,将这小姑娘踢到一边,看着斜对面那立在客栈二楼的黑衣女子,说:“有了图纸,她们便能进入紫薇教总坛救人,也省得我们俩冒着风险露面了。”
小姑娘探出头来,也朝满江雪看了一眼,笑道:“她们一定不会想到我就躲在这里,再说追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坏人,这回给了她们图纸,云华宫可欠了我一个人情呐。”
瞧见满江雪已取了荷包入了房内,女子思忖一阵,说:“满江雪功夫虽好,但紫薇教毕竟人多势众,仅靠她与季晚疏二人恐怕还是讨不了好,我们得在密道外安排人盯着,如若她们出来时被紫薇教追杀,就能及时帮一帮。”
小姑娘疑惑道:“可这样一来,我们不就暴露了?你不是说过不能让满江雪看见你吗?”
女子敲了敲她的头,叹息道:“怎的这样笨,你我暗中看着,不现身就是了,凡事都要我亲力亲为,那底下那些人做什么吃的?”
小姑娘捂着脑袋:“哦……”
“尽快离开此处,”女子站起身,丢了些银两在桌面,“下次若还有这样的事,不准再故意招惹她们,方才你若是被那季晚疏追上,我可不会出去救你。”
“我只是觉得好玩儿嘛,”小姑娘狡黠一笑,“我还冲她们打招呼了,不也没追到我?”
女子哼笑一声:“不过是因河州城她们不熟罢了,今次若是在上元城,你还敢么?”
小姑娘想了想,斩钉截铁道:“还敢!”
女子瞥了她一眼,不说话了,小姑娘又是两声嬉笑,忙扑到她身上认错,两人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周围动静,越过厅堂自酒楼后门行了出去。
第54章
尹秋搬了张小木桌在窗下,借着天光练了会儿字,又翻了一下南宫悯给她的书册,莫名有些心浮气躁。
宣纸上写了不少在学堂里学过的诗句,还有许多满江雪的名字,尹秋抓着笔唉声叹气,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红枫出神。
原以为来到紫薇教后会遇到什么危险,不曾想南宫悯这些天对她真是不错,几乎是有求必应,百依百顺,但凡是尹秋提出来的要求,南宫悯都允了她,甚至还准许她随意走动,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丝毫不限制她的自由。
闲暇时分,南宫悯不仅教过尹秋练字背书,还指点过她的剑术,两人相处时,南宫悯也始终保持着笑容和亲近,而自从尹秋在内殿住下后,那汤池也不见人用了,包括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也都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有来过殿里。
尹秋百无聊赖,一会儿趴在桌上写写画画,一会儿又直起身子发呆,闲得浑身上下都不舒坦。
她早已习惯了云华宫里的生活,每日按时念学练剑,如今来了紫薇教,作息虽然没乱,但一切都不一样了,无人来管她,也没什么非做不可的事,全凭她自己安排,这样的日子反倒叫尹秋无所适从,觉得极度浪费光阴。
殿里人不多,仅有几个随身侍女在一旁候着,南宫悯也不知去向,尹秋坐立难安,只得丢了笔杆子起了身,打算去外头转一转。
“小主要到哪里去?”一名侍女立即问道。
尹秋看了看她,说:“我想出去透透气。”
那侍女赶紧取了外袍给尹秋披上,笑道:“小主定是在殿里待闷了,奴婢这就给您把剑取来,在院子里练会儿剑如何?”
尹秋点点头,应了声“好”,那侍女便取来一把小巧的短剑,陪着尹秋出了殿门。
练起了剑,尹秋便又想起自己错过了武试,自然就又想起了傅湘,也不知自己被抓来紫薇教后,傅湘在宫里怎么样了,还有孟璟,他们有担心过她吗?
尹秋兴致缺缺,拿着剑舞了几下便没了精神,坐在阶上连连叹气。
先前那侍女一直站在一侧,见状便问尹秋道:“小主心情不好么?”
尹秋支起手臂撑着头,“嗯”了一声。
“那奴婢们陪小主玩好不好?小主平时喜欢玩什么?”
尹秋想了想,摇头。
“小主玩儿过捉迷藏么?”
尹秋没反应。
“要不奴婢去找只风筝来,小主觉得怎么样?”
尹秋长长叹了口气,恹恹道:“你别管我了,我什么都不想玩。”
那侍女这几天一直伺候着尹秋,发觉尹秋脾气好,又文静,便不怎么拘谨,笑道:“那小主不妨说说,您要怎么样才能开心一点,待会儿教主回来若是见您这样子,该要责罚奴婢们没能服侍好您了。”
尹秋偏着头看向她:“你们教主人呢?”
那侍女回道:“一早就去玉兰殿了,平时教主都在这里练功的,眼下小主在这里住下,教主便到别的地方练功去了。”
尹秋终于被她这话提起了一点精神,好奇道:“她练的什么功,我不能看吗?”
那侍女顿了顿,笑得有些勉强:“这……怕是不能看的。”
见她这反应,尹秋更好奇了:“是什么邪功吗?”
“哪有什么邪功,”那侍女掩嘴轻笑,“虽然江湖上的人都说我们紫薇教是邪|教,可其实都是乱说的,小主怎能因为那些流言就说教主练邪功呢?”
尹秋说:“那你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能看?”
那侍女支吾一阵,半晌才道:“小主刚醒来的那天夜里……可有见过殿中的汤池?”
尹秋记忆犹新,说:“见过的,好多漂亮姐姐在里头……洗澡来着。”
那侍女看了看周围,见无人路过,便又小声道:“那可不是什么洗澡,那是教主在练功。”
尹秋愣了愣,古怪道:“看人洗澡练功?”她挠挠头,“什么功夫要看人洗澡才能练?”
“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那侍女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道,“奴婢没学过武,也不知教主练的是什么,但就练武的方式来看么,不大适合叫小主看见,所以教主才换了地方。”
难怪这两天南宫悯早出晚归,那些年轻女子也没来过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尹秋讪讪道:“哦……这样啊,我其实也没有很想看的……”
她说完这话,忽然瞥见院落大门口站了个陌生的年轻女子,似乎是在远远地打量她,但没看多久又转身走了。
尹秋瞧了瞧她的背影,问道:“那是谁?”
侍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回答说:“是四大护法之一的秦护法,这回就是她将小主带回来的,立了大功,最近风头正盛呢,是教主身边的红人。”
“她带我回来的?”尹秋讶异,“不是温朝雨吗?”
侍女说:“怎会是温护法呢?温护法受了重伤,养了好些日子的病了,而且您到的那日,奴婢亲眼看见是秦护法抱着您回来的。”
尹秋噤声片刻,说:“那温朝雨住哪儿?我能去看看她吗?”
侍女看了看天色,说:“小主若是想去,奴婢倒是可以给您带路,但不能耽搁太久,以免教主不悦。”
尹秋站起身来,拍拍裙子说:“知道了,走罢。”
·
温朝雨喝了药,坐在榻上打坐调息,她一头冷汗,脸色苍白,屋子里烧了几盆炭火,可体内的寒气还是源源不断涌出来,冷的她无法静心,穿再多衣服也控制不住浑身发抖。
房门被人轻扣了两下,温朝雨睁开眼,瞧见秦筝自己推了门进来,一见她便笑道:“温护法疗伤呢?”
温朝雨神色漠然地看着她:“你来干什么?”
秦筝自袖袋里取出两个小木盒,搁在桌边说:“这是上次和您提过的专治内伤的好药,是教主以前赏赐给我的,但这么久了一直没个用的机会,此番温护法伤势加重,我便给您带了来,试试看?”
温朝雨看也不看一眼:“拿走,我不需要。”
“需要的,”秦筝说,“再不好好儿疗养,怕是要落下病根,得不偿失么,何必跟自个儿身子过不去?”
温朝雨讥笑一声:“你来我这儿,怕不是送药这么简单。”
秦筝会心一笑,说:“当然什么事都瞒不了您的法眼,我今日来此,的确是有一件事要跟您通通气。”
温朝雨不语。
秦筝便不绕弯子了:“那孩子被带回来后,教主这些天都把心思放在她身上,当日也只是简短问了我两句事情经过,没多说别的,我想这两日教主应该就会召见您了,温护法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在教主跟前该怎么回禀,对么?”
温朝雨面无表情道:“用不着你专程来提醒,我心里有数。”
这人堆着笑脸来献殷勤,无非就是想让温朝雨不要出尔反尔,如今紫薇教人人都知尹秋是她秦筝排除万难带回来的,若是温朝雨一朝变脸,说出实情,那她秦筝的脸可就没地方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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