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少衿山上一直有个例外存在。
柳青云,一个在净一面前不折不挠,念着要去把他的好徒弟给接回来的“好师父”,为了得一次下山的机会,不仅嘴皮子都磨破了,就连人都恨不得成了怨妇。
可净一还是一如既往地拒绝,柳青云被拒绝得麻木了,后来每日就当是例行问候一般,朝净一行个礼,问一句,也不等他答,自顾自又退出去。
一天之中,柳青云除了少许的练功时间,大部分时间实则都耗在了砍柴上。
净一说过,柳青云的性子一日不改,这柴他就一直砍下去。
比起练功,柳青云倒更喜欢砍柴,便也就这么安然接受了。
又是一年夏天,烈日当头,柳青云身着一身青白衣,从青山上走来如从冰窟而去,带着满身清凉。
青山间,点点阳光从树叶缝隙间筛下来,在柳青云如玉雕刻般的面容上一点点往后退。
他一头乌丝如瀑布随着轻舞的衣袖一起极富韵律地摆动着。
三年未沾滴酒荤腥,柳青云整个人如被洗透了一般,一身灵气逼人,站在那就仿佛是一块上好的碧玉,无任何杂质。
这副身体,除了让柳青云现在凉快点,他并没有感觉到还有什么好处。
只有净一,看着在自己的努力下,让柳青云回了正途,脸上的褶子笑得又多了几道。
柳青云身后背着一小捆柴,这是他一上午的劳动成果。
要说这一小捆有多少,这么形容吧,就是让一个三岁小孩背上背着,都会觉得这柴实在少得有些寒碜。
柳青云自诩砍柴不是为了柴,为的只是一种心境,净一由着他“有理有据”地偷懒。
就是门里弟子笑他,柳青云也以其达到的旁若无人的境界,浑然不把他们放在心上。
柳青云背着柴路过练武场,场上不少弟子顶着大太阳还在练武。
柳青云无意中扫了他们一眼,不想,他这一瞥,正好对上了哪个不知名的弟子的视线。
那人看出,柳青云这一眼里充满了蔑视和不屑。
“你站住!”那人朝柳青云喊了一声。
那人不点名不道姓,柳青云也没想到会有人叫他,只是继续往前走。
见柳青云不把他的话当回事,那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将手中的剑指引着飞到柳青云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有事吗?”柳青云这才回过神,扭头看向那人。
“禹秋,别惹事。”被叫做禹秋的男人身后有人拉住他道。
“你就是柳青云?”禹秋挣开那人的手,瞪着眼睛看向柳青云。
禹秋与柳青云年纪差不多,一身湛蓝色道袍,长得并不瘦弱,但长相却像是浸染过笔墨的文弱书生,五官端正,斯斯文文的。
瞪起眼睛,故意摆出的凶厉,完全和他的形象不搭。
“我是,你有什么事吗?”柳青云自知没惹那人,也就问心无愧,坦然地又问了一遍。
“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比试一场,敢吗?”禹秋问。
柳青云问:“我为什么要跟你比试?”
“我想看看,让掌门另眼相看的人究竟配不配得上他的器重,还是说,你只是空有一副皮囊和利嘴,用一些花言巧语迷糊人。”
“你就当我只是空有一副皮囊吧。”被人说长得好看,柳青云心里还是挺开心的,至于别人认不认为他厉害,他一点都不在乎。
禹秋冷笑,伸手将拦在柳青云身前的剑召回,“你不敢?”
“我只是觉得没有意思,谁赢谁输很重要吗?如果你非得要赢我,那我认输总行了。”柳青云说罢就走。
“看来传闻都是假的咯,还什么天下第一的修仙门派,门里居然把这种弟子当成宝,想来掌门也只是个徒有其名糊涂蛋,大家留在这再勤奋也出不了头,还不如趁早散了,另投他派吧!免得耽误前程!”禹秋讥笑着对其他围观的弟子道。
禹秋这话明显是来砸场子的,可他诋毁上清派,旁的弟子听了竟也没有一个出来为上清派说一句的,他们的沉默表明,他们认同了禹秋的话。
这群人多数都是上清派最新招的一批弟子,他们上山后听说了柳青云的传闻。
这些人一个个对自身实力都相当自信,自觉掌门该器重的人是自己,谁知道上山之后只是日日练基础功,连掌门的面都没见过。
再看那个被掌门捧着的柳青云,日日不务正业,砍柴跟绣花似的,生怕身上多背了一根,还一日早中晚各一次从练武场上示威似的走过去。
这些弟子看了,早已用眼里的怒气不知把柳青云分成了多少块。
也就是禹秋光明正大一点,今天终于忍无可忍,提出要和柳青云比试一场,好杀杀柳青云的威风,以扬自己之志气。
听到禹秋侮辱上清派和净一,柳青云的步子顿住。
生气了吧!
禹秋大喜,摩拳擦掌等着柳青云出招。
不想,柳青云回过头,漠然说道:“此派确实是徒有虚名,此派的掌门也确实是个老糊涂才会看中我,你们要是不服气就趁早离开,免得日后还要受更多气。”
柳青云说着,忽然想到什么,笑起来:“其实,你们介意的也只有我,如果你们能一起请命让掌门把我逐出师门,我倒觉得可以两全其美了。”
禹秋万万没想到柳青云会这么回答,气得牙齿打颤,“果然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人!”
“今天,我就代表全派弟子教训教训你!说好了,若你倒在了逐月剑下,你就当着全派弟子的面爬出上清派!”
禹秋的佩剑名叫逐月,这是一把做工精致的软剑,剑刃银白如霜打过,即使没有日光,也能在对手脸上映下一道冷厉的白光,看着甚至比及云还要更张扬几分。
“你要是能打败我,别说爬了,你让我滚下少衿山都行,当然,前提是你得跟掌门说好了,让他到时候别来拦着。”柳青云有了兴致,眉眼笑起来弯得跟月牙一般。
“掌门要是长了眼睛,自然也不会拦着你这个废物。”禹秋说罢,手中的逐月带着一阵破风时发出的尖锐的剑吟声朝柳青云刺去。
逐月的剑气带着逼人的寒意,所过之处,风丝恍如凝固,然而,也就在顷刻间,随着剑身飞走,凝固的风丝又如倾覆之大厦,坍塌在地,化成一地霜雪。
不少弟子没来得及退开,被剑气波及,随即人如在大雪天走了一圈一样,眉毛头发结了一层冰花。
看着攻势煞是强劲的攻势,可柳青云只是弹出一指,将逐月剑身上带着霜震落,接着又用二指将剑身夹住,禹秋及手里的逐月便动弹不得。
“若是你输了,又该如何?”柳青云表情轻松地问道。
“任你处置,做牛做马都行!”禹秋的手被柳青云刚才那一弹,震得没了知觉。
柳青云带着自信的笑容道:“我不需要你做牛做马,只要你不跟我抢着砍柴就行。”
45、惨败
禹秋汇聚全身之真气到手臂上,却愣生生奈何不了柳青云这二指,被制衡得寸步难行。
额头上虽已冒出大颗汗珠,可禹秋心里依然不服,他一只手握着逐月,腾空而起,飞腿踹向柳青云。
柳青云退后一步,身子只是后仰,轻轻松松地就躲开了他的进攻。
“为何不出剑?!”柳青云漫不经心的态度让禹秋更是气恼,自认为极为迅猛的几次攻击没让自己占到一点上风,禹秋开始有些焦躁。
“我怕及云伤到你。”柳青云如实说道。
他三年未下山,便三年未用过及云,被柳青云用法术收在身上的及云现在准如一头困兽一般,一旦将它放出来,这倒霉的不仅是对手,就连柳青云自己都有些怕它那个脾气。
“如果你还把我当成是你的对手就请你出剑。”禹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活动了几下手腕,就好像刚才和柳青云过的那几招只是一个热身,而现在,他要来真的了。
柳青云摇头。
禹秋大怒,大吼一声,提剑再次朝柳青云攻来。
不同于刚才的直面攻击,这次禹秋改变战术,围着柳青云打转试探。
他的身影快得连成了一堵墙,将柳青云围在其中。
柳青云站定,左右打量了一下,只觉有些眼花。再过了一会儿,又觉有几只似是寒霜化成的手在往他身上捶来。
力量倒不重,可就是有一股彻骨的寒意,让柳青云起了鸡皮疙瘩。
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那些跟禹秋一道的弟子,见他弄出这么大阵仗,又把柳青云困得寸步难行,一齐鼓掌叫好。
“什么天赋异禀,看来真的是徒有其名,倒不如我们禹兄弟一根手指厉害!”有人嘲讽道。
“是啊,掌门真是没眼光。”另一人附和着。
……
那些人叽叽喳喳庆祝着仿佛将会来到的胜利,柳青云听了只觉得吵,还不如趁早了结此事,免得耽误功夫去砍柴。
他随手从背上抽出一根木棍,那木棍不过人小臂那么长,手指那么粗,顶端还开了个杈。
柳青云定下心神,用心感受着周围游走的风息。
他知道,禹秋这是想一点点击破自己筑起来的防御,找到弱点,再一击命中。
既然他这么想,柳青云便故意给他一个弱点,诱他来攻。
自以为是计划得逞的禹秋抓住机会,于无形幻影中将逐月斩出。
柳青云将灵力倾注于木棍之上,反手正好把逐月架在了木棍顶端的分杈上。
禹秋再发力,顿时,一片冰花从他身上如滔天巨浪般从他身后朝柳青云拍去。
小木棍被寒气冻住,柳青云再注灵力,不料,也一并给冻得成了僵死的枯木。
眼见着,要被那冰花给吞没,而小木棍又用不上力,只发出咔嚓咔嚓声,看来也顶不住多久。
禹秋看出柳青云到了强弩之末,手上再发力,小木棍被逐月劈得顷刻间一节一节地碎成了冰渣子。
随着小木棍一点一点的阵亡,逐月离柳青云越来越近,而从禹秋身后打过来的冰花也已然砸到柳青云身上。
柳青云将败似乎已经成了事实,不但是局外看戏的那些人笑着在庆祝,就是禹秋自己也是势在必得,认为柳青云无力回天。
然而,谁也没想到,一道青光突然闪现,刺得他们眨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看时,只见满天飞雪,接着是砰的一声响,禹秋飞出去十几步远砸到地上。
而本该被打倒在地的柳青云却好好的站在原地,不一样的只是他手里多了一把剑。
那剑如从渺渺云端而来,银刃白柄,不着一点风尘,干净得不像是该被谁握在手中。
此剑正是被柳青云冷落了三年的及云,柳青云本不欲破坏它的清静,可眼前这人着实难缠,柳青云只得速战速决。
被唤出来的及云一招制敌,与逐月相撞的瞬间,就把这一主一仆的两货给弹了出去。
“好剑。”禹秋捂着被砸得生疼的胸口,慢慢从地上爬起来道。
“别夸它,它很容易骄傲。”柳青云拿着打量自己家不成器孩子的目光看了一眼及云。
才发了一招的及云明显意犹未尽,在柳青云手里还欲进攻。
柳青云强行将它握住,两个刚还一起并肩作战的人马上就起了内讧。
外人只见柳青云拿剑的手一直抖个不停,只当是柳青云刚才和禹秋的那一击被震的。
殊不知,柳青云这是在救禹秋小命。
“怎么样,现在总该让我走了?”柳青云将拿及云的手背在身后道。
“我还没输。”禹秋头发散乱,身上落了一身的霜花,着实狼狈,但他不以为意,提起逐月,摆好架势,还想再攻。
“我不想伤你。”柳青云正色道。
“你能伤我是你的本事,但你现在还没伤到我,说明你的本事也没多大。”禹秋眼神坚毅,扬起嘴角笑道。
柳青云看着他,恍惚间竟在他身上看到了江天歌的影子。
那个不孝之徒已经三年都没回来看过自己了,柳青云看着眼前的禹秋,突然间竟对江天歌生出了一点思念。
柳青云出神间,禹秋已经攻到他面前,若不是逐月的剑影闪了一下柳青云的眼睛,只怕下一秒柳青云还真能被他给伤到。
禹秋没想到,一向能刺得对手睁不开眼的逐月剑光在柳青云这里不但失效了,倒还起到了提醒对手的作用。
他想过招,柳青云便陪他,他拿着及云接招,但又不发全力,只是挡着不让禹秋伤到自己。
三年过去,在外人看来,柳青云只是日日混吃等死,就连砍柴都砍得极其不像话。
殊不知,他的法术和灵力增进的速度却是那些每日勤修苦练的师兄弟望尘莫及的。
他在青山间积聚灵气,在砍柴的时候研究怎么提升自己境界,当然,这些都不是他刻意为之,而只是有时候脑子突然就像是被什么给点通了,然后就醒悟啦。
还好他低调,要是对外跟人谈谈他的修仙经验,愣是能把那些以汗水换成长的师兄弟给气得半死。
“你在戏弄我?”禹秋察觉到柳青云的脸上的散漫。
“我没有功夫戏弄你。”说罢,柳青云左手挥掌,禹秋提防不及,又被他给打出去十几步远。
“告辞。”柳青云将刚见了会儿阳光的及云从手中化去,捡起在打斗过程中掉落的几根柴,脸不红气不喘地要走。
“站住!”禹秋一只手捂住肚子,另一只手撑着逐月,拖着步子,朝柳青云慢慢走过来。
柳青云意外地看着他,感叹了一句:“你真的和他很像。”
“我还没事,继续打。”禹秋咬紧牙关道。
柳青云问:“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胜负?”
“我……我就是不服……”禹秋说着又提剑对向柳青云。
柳青云看着禹秋倔强的样子,心里忽地生出一股肃然,尊敬对手的最后方式就是拿出自己真实的实力和他较量。
也许自己这么随意的态度反倒会让对方误会自己对他有轻蔑的意思,柳青云想明白过后,决定全力以赴,让禹秋输得堂堂正正。
所以,又只是一招之间,禹秋这次飞出了二十几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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