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和听曲泪言都没多大兴趣,故而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只有江天歌显出一些黯淡,觉得说书的走了有些可惜。
头一次遭到楼上公子哥“青睐”的说书人以为上去能得个赏,不想,才进雅间,险些就被吓得跪倒在地。
“你可知罪?”柳青云斜倚在椅子上,一张好看的皮囊上好似绣了一个“笑”字,但从他的眼神里又能看出那张皮下有何等之愠色。
“敢问公子,在下何罪之有啊?”说书的腿软,扶住桌子,躬身问道。
“你说的太好了。”柳青云还是皮笑肉不笑。
99、听书
说书人不仅嘴上功夫好,察言观色的功夫也不弱,他见柳青云器宇不凡,料定他惹不得,只能忍气吞声,笑脸相陪。
柳青云也没想为难他,一时起了兴,问道:“你那么会说,那你说说,我的结局是什么?”
“公子,您是为难我了,我只是个说书的,又不是算命的。”
“让你说你就说,要不然我会先让你没命。”
“公子您的结局自然是心想事成、幸福美满。”说书的俯首奉迎道。
谁听到这些好话会不喜欢,可柳青云偏就不信,“胡说!我若心想事成便不会幸福美满,若幸福美满,定不会心想事成!”
这叫什么话?
说书的愣了好一会儿,都没捋清楚柳青云的意思,尴尬地低着头不敢看他。
可是,在柳青云那里,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他的心想事成就是回到自己的现实世界,而幸福美满则是留在这里,能有人相伴了,若回到现实世界,哪里又会有人相伴?若有人相伴,便不能回到现实世界。
“罢了,”柳青云两条长腿搭在桌子上,“我叫你过来是有正事的。”
“公子请说。”
“刚才你说的那个故事太无聊了,我要你换一个。”
“公子您想听哪个?”
柳青云看了一眼在一旁站着的罗六六,罗六六自始至终闷不吭声,那脸冷得像结了冰。
即便是柳青云看向他,他也没有任何回应。
柳青云也就想问问他有没有想听的故事,看罗六六这意思,大概是没有。
柳青云回过头道:“苍邪你总知道吧?”
说书的身子一僵,小心说道:“公子说的是帝魔君?”
“正是,你也知道他是帝魔君,那为什么提起前任那个……魔头你嘴里就没一句好话,而提起他就没话说了呢?”柳青云作为那个前任魔头,心里很是不平衡。
“前任那个死了,说了他又不能找上门,这位,如今可如日中天呢。”说书的咧嘴僵笑。
柳青云冷笑两声,“是,听说苍邪给你们喝什么圣水,你们不都感激他吗?你为什么会怕他?”
“我们都知道,他那是和赵北罡那个大魔头一样的招数,但是人啊,就是这样,为了贪图一时之快,有些后果呢,只要现在没落到自己头上,就根本不当成一回事。”说书的叹气道。
柳青云倒觉得他这番见解很是不俗,很想提醒他一句,其实苍邪和赵北罡的招数还是有些不同的。
赵北罡是专注于解放人的“天性”,他摧毁的是人的精神道德,而苍邪是慢慢吞噬他们的生命。
柳青云知道,自己这么说了,也不会有人信,便把话咽了回去。
“看来你没有喝过?”柳青云有些期待他的回答。
说书的惭愧笑笑,“同流合污,同流合污,要死大不了一起死吧。”
“好一个一起死。”柳青云知道,自己不该期待什么的,人呢,本来就都是这样。
只要一起,就什么都不怕了。
“听说过几天中秋节,苍邪要和你们共饮圣水?”柳青云这是明知故问。
苍邪这次派他出来,就是让他扩散这个消息的。
说书的压低声音,“原来公子您也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怎么?你还不想让别人知道?”
“不是我不想,是大家都不想,谁都想自己多得一点。”
柳青云笑着点头,“那我要你现在立马就下去把这个好消息分享出去。”
“这?”说书的很为难,“恐怕不好吧,就算我无所谓,有些人还是不想传扬此事的。”
“不要你出去传扬,就在下面,底下不是刚来几个年轻人,我看他们好像还不知道过几天有这个好事,你就借着这个机会,把苍邪好好颂扬一番,其他人不会有意见的。”
说书的犹豫半晌,最终迫于柳青云的威逼,只得不情愿地点头应下。
临走时,他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罗六六。
罗六六木木地回了他一眼,等人走后才开口,“你不是自己要见师父吗?有话自己说不就行了,还装模作样让别人给你传消息。”
“我觉得现在还不是见面的最佳时机,容我再等等。”柳青云嘴上这么说,实则心里是慌了。
他知道,自己封了江天歌的记忆,他哪里还记得自己,就算记得,恐怕也只把自己当成了那个大魔头。
柳青云根本就是没有底气去见江天歌。
说书的按照柳青云的吩咐,讲起了苍邪,一番大夸特夸之后,就提起了过几天中秋盛会,苍邪会以独特的方式与天下人共饮圣水的事。
于普天民众而言,这是他们的好事,但被说书的这样一传扬,底下的人个个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尤其是这五个年轻人,这么轻而易举地得知了他们一直想打探的秘密之后,他们不但不喜,那表情反倒是一个比一个深沉。
有人按捺不住,大喊让说书的闭嘴,说书的既怕柳青云,又担心这群人打他,两头为难,正不知如何是好,一群官兵听到吵闹声走了进来。
说书的赶忙上前去告状,指着二楼柳青云所在雅间的方向说那里有个人贩子,拐了一个小道童,让他们赶紧去抓人。
一群人的注意力都齐刷刷朝二楼投过去。
柳青云听到动静,在江天歌他们看过来之前,挥手把门掩上。
起身掸掸衣服,“都说了让你换身衣服,这下好了。”
罗六六撇嘴,“活该。”
“再敢这么跟师公说话,你就好好回你师父那里去。”柳青云笑着刚好说完,雅间的门砰的一声大响,被人推开。
几个官兵挤在门口,视线在雅间里茫然扫了一圈,却没见着半个人影。
听到说书的说有人拐了小道童,泪言他们随即想到的就是罗六六,所以这才抬头去看了几眼,发现没抓到人,便也就没放在心上。
几个人走到了门外,江天歌却还在仰着头,朝雅间的方向呆望,最后还是叶风吟折回来,把人拉走。
*
翠取山,那一群人待在谷底也已过数日。
每日虽也能晒到太阳,但那点阳光总祛除不掉谷底的水汽,个个衣服湿漉漉的,有的甚至还有发霉的迹象。
有人待不住,想出谷和外边那群魔兽同归于尽。
有人前去劝,好几个一起拦着他,才把人留住。
“明明都出去了,还回这鬼地方干嘛!”有人埋怨道。
“兄弟,你也别气,你以为你逃出去了,帝魔君那个大魔头会放过你?”
“找个别的什么地方躲不好?非要躲在这鬼地方!”
“这位朋友,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鬼地方?这是我翠取山的仙谷,你能在这待几天那是你上辈子几世修来的福!”
“你喜欢你就待着呗!我不喜欢,你还不让人说了?”
……
这种场面在谷底几乎是隔一段时间就会上演一遍,蒙澄他们都习惯了,也就任由着他们吵,自个儿躲到一边去养精蓄锐。
兰午派和铸剑门两波人吵得正热乎的时候,泪言、陆山桐和蒙笑卿三人从天而降。
他们五个人出去打探完消息后便回了山,只不过,下谷的只有他们三个。
“诸位稍安勿躁,我们已经打探好消息,不日就会安排大家出谷。”陆山桐站在两派人中间说道。
“真让我们出谷?不会有事吗?”刚嚷着要出谷的人这会儿心里又生了疑虑。
泪言道:“再过三日就是八月十五,到时候天下人都会举办一场赏月大会,白马镇当然也不例外,而且据我们所知,今年这中秋节,与其说是庆团圆,还不如说是一场滑稽戏。”
“什么意思?”人群开始躁动。
“意思就是我们要去拆台子,让这场滑稽戏演不下去。”蒙笑卿言简意赅,点明其中深意。
一群人还是满头雾水,摇头听不懂。
陆山桐示意他们安静,接着道:“诸位听我慢慢解释,据传,苍邪将会在中秋节那晚与天下人共饮圣水,只是,以何种方式共饮,却无人可知,所以,百姓们个个满怀期待,等着苍邪在当晚赐他们圣水。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破坏苍邪的行动,制止百姓再喝那毒药水。”
“有办法制止吗?不是我们说什么他们都不信的吗?”人群里有人问。
泪言道:“确实是这样,他们不信,是因为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可一旦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后悔就莫及了,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提前意识到现在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怎么提前?”
陆山桐、泪言和蒙笑卿三人早已商议好计策,三人脸上带笑,相视一眼,继而异口同声地说道:“演一场戏。”
“这就需要大家的配合了。”陆山桐道。
“如果能平安出谷,我们定当全力配合!”有人首先喊了一嗓子,其他人也跟着也表示同意。
“你们要我们怎么配合?”
“我们想安排大家混在这些人里面,待圣水分下来之后,你们假装喝了圣水之后身体出现异样,以引起那些百姓的恐慌,让他们明白圣水喝了之后是要人命的。”泪言道。
陆山桐接着道:“虽说是场戏,但我们初心是为了他们好,要不然真到出事那天就晚了。”
“没错!”蒙笑卿附和道。
其后一群人开始了热烈的讨论,最终也一致同意下来。
五个人一起出谷的,只回了三个,还有两个在翠取山谷外的某不知名山头上。
叶风吟嫌谷底湿气太重,不乐意下去,就避开魔兽,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晒太阳。
此时的江天歌正站在距离叶风吟不远处的悬崖边上,低头往那深不见底的山崖里探。
叶风吟纳闷,那山崖底下究竟有什么,竟然能让江天歌看那么久,心里好奇,也就问了一句:“你在看什么?”
江天歌听到声音,转过身,面向他,也不说话,只是化出上霄,随手扔到地上,紧接着双手张开,人整个往后一背,人失去重心,随即掉入悬崖。
“我的天!”叶风吟惊得从地上弹起来,“他这是自杀?”
被这场面吓到的不止叶风吟,那一抹藏在深林里的红色身影也不禁在原地打了个颤。
100、冤家
柳青云藏身在叶风吟身后不远处的一大树上。
他知道江天歌有法力,可以飞,但看到他跌入悬崖,任身体自由下坠,他的心还是紧张得提到了嗓子眼。
柳青云一只手扶住树干,指尖硬生生掐进树干里。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江天歌跌入悬崖的那个地方,默想着,如果下一秒他再不出现,他就要过去找他。
那边,叶风吟被吓得一身冷汗,他跑到崖边,低头只往下看了一眼便立即收回了视线。
这崖太深了,深得就像是一张大嘴,跳进去了,就没有出得来的理。
叶风吟腿软,往后挪了几步,捡起地上孤零零的上霄,叹气道:“至于吗,不就是没了师父,还寻死觅活的,我就从来都没有师父,不也活得好好的。”
叶风吟才握着上霄,打算摸摸它,安慰一把,哪知手还没放到剑刃上,上霄又开始剧烈抖动。
这次叶风吟学聪明了,随即撒手。
上霄嗖的一下划出一道红色剑气,从他面前飞向高空。
还没等叶风吟反应过来,一道黑色身影紧接着从崖里一飞而上,直捣青天,上霄围着他绕了几圈,最终落入他手中。
不远处,树上的柳青云跟着松了一口大气,眨了几下干涩的眼睛,这才发现,手扶着那根粗树干被他掐得像是削尖了的铅笔。
“好玩吗?”叶风吟瘫在地上,双手撑地,忿忿地看着江天歌耍得一手好帅。
江天歌浑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平稳落地,冷冷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都要被你吓死了!”
“我死不死好像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吧?”
“本来是跟我没关系!可你师父让我看着你,这就有关系啦!”叶风吟气昏了头,这嘴一下子没管住,就把柳青云和他之间的秘密给抖了出来。
“你跟我师父有什么关系?他不是死了吗?”提起柳青云,江天歌的语气依旧平静如水。
叶风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但他想着柳青云也不在这,就算自己说了什么,他也不会知道,于是壮起胆子道:“之前是死了,不过又活了,但好像又要死了。”
“你什么意思?他现在在哪?”江天歌的眼波泛起涟漪。
“不知道。”叶风吟小心观察着他,“你不会还想杀他吧?”
叶风吟猜想,江天歌的记忆应该是停留在了他和柳青云决战那天,所以心里好奇江天歌是不是还把柳青云当成敌人。
如果是的话,那可真是既刺激又令人惋惜啊。
你师父一心为你,还派人护着你,而你却只想着要杀他。
叶风吟想想心里就一阵酥麻,说不清是开心还是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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