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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察觉到叶无渐突然停住脚步，谢莹舟奇怪回头。
“...小丫头可能会很伤心，她总是装作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内心却跟兔子一样，有一点什么变故就害怕得要命，还是要让她看开点，我想他人的死亡，对她来说，从来都不是终点的……”
叶无渐把腰间的小铃铛拿到手里，同时抓着谢莹舟的手，两人一起触碰着铃铛。
“……有件事要拜托你们。”铃铛中的秦月继续说到。
“什么事？”谢莹舟立刻问。
“除了鬼蜇，其他魂魄已经消融，我很快也会自行消融，有些话之前有暖玉阁的人蜇在，我不方便说，”秦月的声音越发虚弱，“我的尸体被罗教埋在蝉止林的降鸢洞中，烧了它，我便会彻底消失，到时便会有新的兆穰城守护灵降临，罗教的大阵也就彻底没用了，而鬼蜇已经是跟我无关的怪物了，避开它就行了。”
“降鸢洞在那些人蜇跟鬼蜇徘徊的附近？”见谢莹舟只是沉默听着，叶无渐问道。
“是，小丫头你用九幽第二式的血湖星岸，能困住鬼蜇一会，只要抓紧时间，把我的尸体烧了就好。”
“……”
“……”谢莹舟跟叶无渐皆是沉默。
“抱歉，我有点累，这算是十个要求之一。”
“走。”叶无渐抓着谢莹舟的胳膊，两人身形拔高，御风往蝉止林飞去。
“等我们一下，告个别吧。”谢莹舟朝着小铃铛喊。
“哈。”铃铛中再次传来秦月的轻笑，“那么粘腻的场面，我们三个，谁都不喜欢，干嘛？要我吟一段不及莹舟送我情么？”
“你，你是我的老师。”
“那我再提一个要求好了，你是夺舍而来，肯定不知道我们的拜师礼是什么样的，等会到了月岛，你要先立直，腰背挺直，衣冠整齐，右手握着左手的拇指，手掌握着，心怀恭敬，鞠躬作揖，这便是我们这边的拜师礼了。”
“那你等等我啊。”
“你朝着这棵大槐树或是朝着月岛的明月作揖就可以了。”
“我不要！”
铃铛中再次传来秦月虚弱的轻笑，让谢莹舟与叶无渐措手不及，初秋的夜风掠过她们的面庞，这两个月来，她们无数次往返的兆穰城与蝉止林，居然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
“你的人魂呢？以后我还能听到你的声音吗？”
“不嫌我烦了？”
“嫌，不过，我要杀了长柳逐风，你不考虑下怎么阻止我吗？”谢莹舟不惜把自己想要做的事说了出来。
“你可杀不了她。”
“反正我跟她不可能母慈子孝。”
铃铛中传来秦月的笑声越发虚弱，“就这么害怕离别吗？”
“......”
“好了，后会有期吧，小丫头，还有无渐，不要怕，这世间没有什么值得你们害怕的。”
“你不想再见到长柳逐风了吗！？我会带你去见她！”谢莹舟的嗓音有些暗哑地朝着铃铛喊道。
“……”铃铛沉默了许久，突然传来一声虚无缥缈，又无比寂寞的声音，“不知道这些年来，她有没有想过我？”
抱着谢莹舟御风疾驰的叶无渐突然停了下来，月光皎皎，风声飒飒，那个跟着她们很久的圆形小铃铛陷入了永久的沉寂。
——
万里之外的浈阳，王宫。
宫侍们低着头，亦步亦趋跟在王后长柳逐风的身后，正要进入寝宫大门的时候，王后突然停住脚步，侧身扬起脑袋，看向身后遥遥悬挂于天边的明月。
宫侍们不明白王后殿下为何突然有这样的举动，立刻停住脚步，低下头屏住呼吸，同时往后退了三步，目光只能触及到王后殿下腰间那个一直随身带着的，却从来不响的小小圆形铃铛上面。
她们不敢抬头，自然不知道此时的王后殿下在看什么，又是什么样的神情。
只是沉默了片刻，长柳逐风轻柔却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响起，“拿夕簿给我。”
“是。”
第110章 守灵
两人御风到了诡异凶险的蝉止林， 这里的夜色深的仿佛要渗进肌肤中，谢莹舟跟叶无渐两人避开了鬼蜇可能出现的路线，很快就到达了月岛所在的地方。
只是跟以往不同， 这次谢莹舟不用再摇动铃铛， 就看到月岛原本的样子，一如往常的， 幽静与孤冷，只不过秦月熟悉的身影已经消失， 在离那茂盛的槐树不远的地方， 此时只是安静地并排摆放着两把硬木椅子。
那里之前被棠羽大卸八块的修仙者尸体，早已经被嗼清理干净，此时那里不变的铺陈一地的皎洁的月光。
谢莹舟看到那两把硬木椅子， 先是愣了一下， 不过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秦月说的她用灵气具现出来的椅子其实是骗她的，后期快要消散的秦月灵气已经十分虚弱， 就连教她九幽三十六景之后， 她都虚弱得无法再通过铃铛中的人魂跟自己说话，更加不可能再一直浪费灵气去具现两把精美雅致的椅子。
那是两把真实椅子，至于为什么要留着两把椅子在月岛， 清楚秦月的遭遇的谢莹舟知道，她在等着长柳逐风， 等着她一起， 如小时候那般并排坐着，欣赏这片刻美好的月光。
谢莹舟的双手紧紧抓了下大腿两边的衣物，又猛眨了下眼睛， 这才默默走了过去。
她先把枪拿下放在地上， 接着低头一丝不苟地整理了一下衣物， 然后挺背站直，面容严肃，右手握着左手的拇指，手掌握着，深深地朝着其中一张空空如也的椅子鞠躬作揖。
叶无渐看了眼皎洁的圆月，面若冰霜，目光幽潋，她缓步走到那颗大槐树旁，手心抵住槐树的树干，一股带着黑气的火焰从她的手心长出，那火焰温柔地贴着树干，不徐不疾地往上下蔓延着。
谢莹舟只是看了燃烧的槐树一眼，作完揖便走到其中一把椅子旁，慢慢坐了上去，后面是熊熊燃烧着的，如同招魂幡的槐树，谢莹舟背靠着椅背，抬头望向高悬于天边的圆月。
叶无渐收住手中的魔气之火，背对着火光，慢慢走过来，坐在了谢莹舟的身边，她们以那个困束着秦月灵魄二十八年的月岛器具为烛，安静地为逝去的秦月守灵。
随着叶无渐的靠近，两把椅子周围无声地结了一个密界，一切都很安静，除了身后烈火的声音。
“你不会原谅长柳逐风，对吗？”叶无渐微微侧过脸，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谢莹舟。
“嗯，不过不是为了秦月，是为了我自己。”
自从谢莹舟知道了长柳逐风这个人跟自己的身世有牵连，知道她对叶无渐那种不问青红皂白的态度以及对自己的死活并不上心之后，谢莹舟的心情就一直十分复杂。
她想不明白，长柳逐风做这些事的动机，以及她最终的目的。
对长柳逐风怀有杀意是一回事，但谢莹舟内心深处，更多的却是不解。
长柳逐风放任那条居觞来伤害自己，甚至跟它说，吃了自己也没有关系。而居觞能联系上猎魔人，背后多半也有长柳逐风的帮助。
如果这具身体真的是她的女儿，她有什么理由这样害自己呢？
还有，既然她漠视女儿的性命，那为什么还要管她跟什么人在一起？是死是活，她都不在意了，何必在意女儿喜欢的对象是人是魔，是男是女？
还是长柳逐风认定了居觞不可能吃掉自己，如果真的有那么神乎其技的占卜方法，能预知未来发生的一切，那她就算占卜到自己命不该绝于居觞，但却也有可能遭遇其他伤害，当时谢莹舟还差点被那半条居觞劫色......
除了她对叶无渐的态度无法原谅，她对自己生命的漠视以及秦月的种种遭遇，让长柳逐风成了谢莹舟在这个世界上，最厌恶的人。
“那很难。”叶无渐觉得谢莹舟鬓角垂下的头发有点长，挡住了自己视线，她伸手轻轻往后拨在了谢莹舟的耳后，却看到她背着火光，有些微红的眼眶。
“......无渐，你说，秦月她就一直坐在这里，一个人看着这轮月亮看了二十八年吗？”谢莹舟并不是一个浪漫的人，她看着天边那轮银色的圆月，怎么看也想象不出秦月这二十八年来的心情。
“也许，她并不孤独，因为她一直看着兆穰城的人们，要成为一方守护灵，必须要深爱那片土地的人才能被选中的。”叶无渐安慰着此时的谢莹舟。
“可她是因为长柳逐风才喜欢兆穰的，我看见兆穰城过去的记忆，我几乎是看着她们两人一起长大......”
“……”叶无渐思考着自己该说些什么，脑子却有点转不过来，只是此时谢莹舟却已经握住她的手。
“所以我才会觉得很沮丧，很恼怒。”
叶无渐只得歪着脑袋，靠在谢莹舟的肩膀上，努力想要给她一点安慰，后者又轻叹了口气。
“不过我不应该这样去想秦月的，除了长柳逐风，她肯定也经历过很多人与事，只不过长柳逐风对她来说比较难忘，我记得她的诗词集中写过一首诗，大概是说淋雨帮家仆找走失的小鸡，那时她好像也挺开心的......爱这种事物，只是在某个瞬间迸发的情感而已，秦月真傻。”
“为什么？”
“她喜欢的长柳逐风并不是真正的长柳逐风，只不过是她心里的影像，是她自己因为想念，投射出来的，一个不真实的长柳逐风...肯定是这样，做为局外人，我知道长柳逐风是个不值得她喜欢的人，她，我一定要杀了她！”
“爱而不得自然深刻，不过那并不是秦月的全部，如你说的，她肯定也有其他重视的事物。”
说到这里，气氛却突然变得更加沮丧，因为这一切都是她们的猜测而已，她们只知道秦月喜欢长柳逐风，但长柳逐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秦月却很少说明，甚至在谢莹舟不依不饶追问的时候，她也讲得极为克制，而她本人这些年来遭遇的生死悲喜，她更是从来都没说过。
而暖玉阁那个人蛰，在死之前是那么的平静安详，更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多说 ，她从容赴死，看着谢莹舟的时候，永远像是在注视着长柳逐风。
“......无渐，我总觉得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穿越前欠失的东西都一一在这个世界得到补偿，比如你，小老虎它们，完整的家，温暖的灯，友善的邻居，还有，好脾气的老师，这些都是我以前没有的。”
当然，还有此刻这样难受的心情，这些都是穿越前的谢莹舟很少遇到的。
“你对这一切感到喜悦吗？”
“当然开心，每天都好像在做梦一样，怀疑自己会不会因此少活几年。”
“我一直很担心你不喜欢这里。”
“虽然很危险，不过我很喜欢这个有你们的世界。”叶无渐的话让谢莹舟愣了一下，记忆中的叶无渐，似乎很少这样直白地表白过自己的心情。
“跟你在一起，我每天也感到很开心，会因为你开心而开心，也会因为你难过而难过。”
“那说不定是上天在补偿我们两个。”谢莹舟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叶无渐。
“可不管你怎么不喜欢离别，从我们认识秦月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是注定要离开的人，甚至在你我出生之前，就已经注定会是这样。”叶无渐抬头，总是淡漠的眼眸此时满是关怀。
“......让你担心我了。”
“而且你也认同，这才是对她好的事，让她得到解脱，不用再受罗教的奴役。”
“是，所以我并没有后悔杀了秦月的人蛰，只不过，只不过这一切来得让我措手不及。”
“可能世道就是这样的吧。”叶无渐背靠着椅背，闭上眼睛，此时她又想起她的娘亲，那时她也以为还有时间，以为采药回家，就能见到娘亲温柔的笑脸。
也许人生到头就是这样，分离总是快得让人来不及好好道别。
“……等我有了能力，我会把鬼蛰也收拾掉，让秦月彻底解脱......这个世界，有转世轮回的说法吗？”
“不知道，不过为何要转世轮回？死了便死了，死后那管得了他人变得怎么样？”对叶无渐来说，死亡就好像是一盏熄灭的灯，可能还留有余热，但已经没有追究的价值了。
“大概吧，转世轮回只是思念死者的人对他们仅能有的念想。”
“今晚我们就在这里陪着她吧。”叶无渐把目光投向天边，“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去把她的尸体烧了，现在桃源居应该也被想杀我们泄愤的罗教教徒围住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谢莹舟不再像刚刚那么沮丧，她闭上眼睛，默默感受了下跟她制定了律令的寅山君跟九影的位置，很快就睁开眼睛，“小老虎跟小羊已经在参渺岭，埋了白虎皮，再过一两天，应该就会回到兆穰城城外不远的山坡。”
“时间差不多，我们休整一晚，明天早上就去找降鸢洞，烧了秦月的尸体后，先离开兆穰吧，冥心铃以后还能回来拿。”
“也好。”谢莹舟虽然对渡厄之府很感兴趣，但她不想在这种被罗教的人追杀下，因为那会让情况变得太复杂。
一直以来，谢莹舟都不是会因为伤痛，恐惧而失去理智的人，即使她因为秦月的事感到伤心，因为鬼蜇感到恐惧，但过去太多的经历以及卡拉铁一般的教育训练，让她无法逾越那些规矩。
作者有话说：
【守灵：活着的人对去世的亲人的一种纪念。因为活着的人认为，亲人虽然死了，但灵魂还在人间。去阴间前，会回到家里看一看。亲人怕灵魂在回家的路上迷路，会点一盏灯，放在亡灵旁边。害怕灯熄灭了，而使亡灵找不到家，于是家属就彻夜坐在遗体旁边，保证那盏指路灯是一直燃烧的。故曰“守灵”。】
第111章 疑惑
两人在月岛呆了一整晚， 谢莹舟的灵气恢复得差不多，这才离开月岛，准备去降鸢洞， 烧了秦月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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