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厄修低吼了一声,扑上去狠狠咬住了银龙的脖颈,银龙在空中翻腾,诺厄修双目赤红,口里的力道越来越重。
“放开。”银龙转头,目光沉沉地看着诺厄修。
诺厄修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渐渐变回原形,红色的长发变成了覆盖全身的红毛,天上狂风席卷而过,就像一团火正在熊熊燃烧。
诺厄修死不松口,银龙在空中飞舞,肩上带着一团火,天空风起云涌,雷电风刃冰霜全都砸在那团火上。诺厄修一动不动,他的眼神充斥着愤怒不解痛苦与偏执,萨米尔此时看到了,心里微微一颤。
但当时的银龙没有看到,他硬生生掰开了诺厄修的口,吹起一阵狂风将诺厄修甩到码头上。
诺厄修摔落,口里还有一块血肉和鳞片。
银龙的脖颈肩头一片血肉模糊,他看了诺厄修一眼,转身离开。
诺厄修还想再追上去,他艰难地爬起来,口里仍然紧紧地咬着那块鳞片,脸颊因为用力而颤抖。他低伏着身体,肩胛骨突兀地支棱起来,撑着外面薄薄的一层皮。
飞起来……
他也能飞起来……
紧接着,一张铁网落在他身上,几个兽人跑出来,按住他的头,强硬地给他带上了口枷和喉锁。
诺厄修呜咽两声,就几个兽人粗暴地拖回去,他一直看着银龙的背影,而尽头处,国王陛下正等他回来。
萨米尔心想当然还发生了这种事吗……他跟着诺厄修,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但这段记忆就到此为止了。
他再次被灰雾所笼罩,看到的已经是萨米尔当初去海底之前的场景了,那时的诺厄修还是条红色小狼崽子。他一边陪伴诺厄修,一边在寻找解决他血脉问题的办法。
萨米尔粗粗地看过去,剩下的记忆中,全都是“萨米尔”的存在。他正想继续看下去,忽然被硬生生拉扯出来。
诺厄修抓住他的手,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怎么样,看到了什么?”
萨米尔睫毛微微一颤,虽然他下手是比较轻,但诺厄修是怎么醒过来的。
诺厄修扑上来,牙齿抵着他的脖颈,低声说:“你的血肉,味道还不错,我一直记得……”
萨米尔问:“我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
诺厄修笑了一下:“怎么,你还关心我吗?你应该遗憾,我当时没直接被父王弄死吧。”
萨米尔想起记忆中的场景,轻声说:“我从没过想要你死。”
“是吗。”然而诺厄修也只是这样意义不明地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萨米尔静静地看着他,忽然摸上他的脸颊,诺厄修眼睛动了动,但并没有移开。
萨米尔心想,他们之间,不可能达成和解,虽然他在兽人帝国呆了这么久,每天和诺厄修相拥而眠,但他们的关系,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诺厄修的心意和想法,一直没有变过。
萨米尔垂下眼,轻轻地亲吻了一下诺厄修的额头。
“我并不想伤害你。”萨米尔说。
诺厄修微微一颤,以为他说的是之前的事,微微一笑:“伤害我的并不是你,无论是最开始把我关进笼子,还是后来关在实验室,都是他们做的。你救了我,你把我从笼子里带出来,改变了我的血脉,让我如获新生……萨米尔,你是我的救星,在那个小小的窗口,唯一可以看到的星星。”
“但你恨我。”
诺厄修微微一顿,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整张脸看上去有一种疯狂的偏执。
“没错,我是恨你。”他轻快地说。
在长久的等待中,那颗心渐渐蔓延出恨意,恨意越来越深,如同藤蔓攀附在大树上,将那颗心渐渐绞死。
其他那些人,他都已经解决掉了,别人怎么对他,他就以更残忍地手法报复回去。解决了之后,他也没什么好恨的。但是萨米尔,他该拿萨米尔怎么办呢,他深深地恨着萨米尔……
但也抱有同等程度的爱。
他既想让萨米尔痛苦,也想要萨米尔快乐。
诺厄修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先把萨米尔留在身边。他给萨米尔的血酒,既能让萨米尔变强,也能让萨米尔陷入痛苦。
正如诺厄修复杂的情感一样。
萨米尔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背,说:“睡吧。”
然后萨米尔首先闭上了眼睛。
诺厄修眨了眨眼,看着萨米尔安详宁静的睡容,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
那时候萨米尔也会这样抱着他轻声安抚他入眠,而且萨米尔总是先睡着,这样可以让诺厄修放下戒备。
那时候他们还睡在冰冷的地板上,诺厄修和萨米尔中间隔着铁笼,但诺厄修会因此感到安宁,那颗狂躁不安的心会慢慢平静下来。
但此时他们同样是相拥而眠,身下是柔软的床褥,萨米尔甚至靠他更近。
但诺厄修感到了不安。
第二天醒来,萨米尔吃完早餐,诺厄修手里端着那碗血酒,但没有递给他,而是放在自己面前,笑吟吟地看着萨米尔。
萨米尔问:“今天可以不喝了吗?”
诺厄修说:“如果你不想喝的话,今天就不喝了。”
萨米尔心想有这么好?然后就见诺厄修果然把酒只放在自己面前。过了一会,萨米尔喉咙处忽然生出一阵又痒又痛的寒意,那股寒意迅速窜到胸口处,遍布四肢百骸。
痛……
又冷又热,皮肤简直像是烧起来一样,但内脏感觉要冻成冰了,他几乎能听见风灌进五脏六腑的声音,耳朵很疼,眼睛也很疼,喉咙也很疼,萨米尔感觉自己被剥夺了所有的感官,只剩下剧烈的疼痛在一遍遍凌迟他的身体。
诺厄修在一旁看着萨米尔无力地躺在地上,弓起背环抱着自己,这是一个保护自己的姿势,但对萨米尔此时的情况无济于事。他看着萨米尔抬起头,眼睛里面一点理智都没有,只剩下一片痛苦脆弱的薄红。萨米尔在地上翻滚,发出低低的咳嗽声,然后把自己抱成一团。
诺厄修见过那种断了药的兽人,会显露出各种丑态,他没想到,萨米尔痛苦的时候,会这么安静。
诺厄修端着血酒走过去,坐下来,说:“喝下去就不会痛苦了。”
萨米尔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染上了泪水,看上去根根分明。他伸手去拿那杯血酒,诺厄修递给他,手指接触的时候,萨米尔打翻了血酒。
红色的酒水泼洒在他身上,迅速濡湿了萨米尔身上的衣物。诺厄修低下头,捏着他的下巴,让萨米尔被迫昂起头。
“还是不喜欢吗?”萨米尔在他手下发抖……诺厄修感受到这一点,遗憾地说:“但我已经不忍心看你这样痛苦下去了。”
他低下头。
萨米尔在舌尖感受到了浓厚的血腥味,这股血腥味本能地让他感到不适,但随着血液滴落,身体上的痛苦却逐渐减轻,甚至变得十分轻盈快乐。
萨米尔的身体慢慢平复下来,舌尖甜腻的血液对他来说充满了吸引力,他忍不住往上凑过去,诺厄修笑了笑,松开手,站起来,说:“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想出去玩就出去玩,不想出出去的话,待在房间里休息也挺好的。”
他果断离开,走出门的时候,看到了在外面等着的十八王子。
丹转过身,说:“四哥。”
诺厄修应了一声,问:“你要进去看看吗?”
丹有些惊讶,他掩藏起自己的突然的喜悦,问:“可以吗?”
“当然。”诺厄修说:“他今天可能有点虚弱,你多照顾一下。”
“好的!”丹大声说,他的尾巴在身后甩动,又硬生生按捺住了,掩饰地说道:“我是说,当然,我会听从你的命令,照顾好他的。”
诺厄修意有所指地说:“你也可以听从自己的心。”
丹为他这句话而手足无措,诺厄修笑了一下,已经转身离开了。
丹看他离开后,立刻推开那扇门,门吱呀一声,里面的场景便映入他的眼帘。
丹以前从来没来过这个房间,这房间诺厄修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自己以前也并不是住在这里。丹那时候就猜测这个房间是诺厄修为谁准备的,只不过他肯定没问,也没有线索。现在萨米尔来了,他倒是清楚了,只不过自己也身陷之中。
因为之间诺厄修说萨米尔有点虚弱,丹在外面也大概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因此做好了面对一个虚弱且精神异常的萨米尔。然而当他走进屋内,才发现萨米尔就坐在那里,除了脸色苍白一些,看上去没什么异常,精神状态也很平静的样子。
“萨米尔?”丹担忧地看着他。
萨米尔抬起头,他的唇边还有一点红色的血迹,但眼神十分平静。
他甚至对十八王子笑了一下。
丹颇有些心惊胆战。
萨米尔站起来,试探着往前走,身体趔趄了一下。十八王子立刻过去扶着他。萨米尔靠在他身上,缓了一会,就自己站直了。
“今天还要去竞技场吗?”十八王子问。
萨米尔说:“当然要去,今天我有比赛的。”
十八王子担忧地说:“可是你这样……明明可以不去的。”
萨米尔捂住自己的胸口和腹部相连的地方,那里有一股血腥气正蹿上来。他平淡地对十八王子说:“我感觉已经好多了。”
他走到门口,那个仆从手里捧着一个长长的剑匣拦住了他。萨米尔哦了一声,打开剑匣,里面是一把没有剑鞘的长剑,剑刃很薄,呈透明状,里面隐隐有一丝蓝色流光,就像凝固的冰雪。
萨米尔拿起这把没有剑鞘的剑,手指轻抚剑身,立刻感到了一股极为强烈的寒冷透过皮肤,钻进血肉骨髓。
倒是把好剑。
萨米尔抬手使了个剑花,没有管那剑匣,直接往外走。
十八王子连忙跟上去,言语之间还在劝他:“你要不休息一下,毕竟刚刚才喝过……那个。”
萨米尔提着剑,偏头看他,说:“你果然知道。”
十八王子呐呐不能言。
“你比我想象的知道的还多。”萨米尔抬起手臂,展示给十八王子看:“这上面少了什么?”
十八王子:“他把锁链给你卸掉了?”
萨米尔笑了一下:“大概是觉得用血酒已经控制住我了吧,不管怎么说,先让我去试试这把剑。”
到达竞技场之前,萨米尔说:“你去全压我赢,今天我一定要把之前亏的钱全赚回来。”
结果到了后台,工作人员告诉他,因为他之前输得那一场,竞技场这边决定将他之后的比赛压后,积蓄足够的时间后,再让他重新上台。这段时间,竞技场也要培养新人,总不能把风头全让白面具占了。
萨米尔明白了,他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紧接着便出去,也没心情看别人的比赛,而是回到了马车边上。
十八王子发现没有他的比赛,便去后台找他,得知白面具不见,心里一惊,想着难道萨米尔一旦没有锁链就立刻逃走了吗,随后他赶往马车,想驾马去找萨米尔,就看到了马车旁边,正在玩那把剑的萨米尔。
萨米尔见他出来,也没说话,而是至今跨进马车内,十八王子连忙跟进去,看到萨米尔把剑放在身边,雪白透明的剑身几乎将整个马车车厢都照亮了。
“出去逛逛吧。”萨米尔说,然后吩咐车夫往街道上开。
十八王子心想他应该是去散散心,而且今天不需要比赛,十八王子心里松了口气,觉得萨米尔此时干什么都好。
“今天打不了真可惜。”萨米尔说:“我上一次来兽人帝国,因为一直在处理诺厄修的事,虽然知道竞技场,但从来没下场打过。早知道这么有意思,当初早就应该体验一下的。”
十八王子说:“如果你能使用全部的力量,他们应该没几个是你的对手,包括那个幽明蛇。”
萨米尔哈哈一笑:“这你说的倒是没错,你知道我是谁了?”
十八王子低声说:“当初为四哥解决了血脉问题,唯一一个从父王手里拿到了奖赏的银龙,萨米尔。”
萨米尔问:“你知道的这么多……那你知道,你的父王和诺厄修之间是怎么回事吗?”
十八王子摇了摇头:“这点我其实并不清楚,我出生的时候,父王已经引退了,我其实没见过他。”
萨米尔哦了一声,又问:“那你知道诺厄修和你的兄长们是怎么回事吗?”
十八王子眨了眨眼,汗水从额头滴落。
“例如失踪的大王子,坐上国王位置的二王子,三王子呢,还有下面的五王子,六王子什么的。”
十八王子结结巴巴地说:“他们、应该过得不错吧。”
“过得不错?”
十八王子小声说:“只要愿意听四哥的话,还是能过得不错的。”
他这话意有所指,萨米尔哂然一笑,拉开车帘看着外面的景色。直到马车停下来,萨米尔提着剑走下马车,十八王子才感到异常。
为什么,萨米尔从来不问关于血酒的事,而是总提到父王兄长他们。按理来说,刚刚经历过那种折磨之后,萨米尔应该很重视血酒才对呀。
他实在捉摸不透萨米尔的想法,而萨米尔总会有各种奇怪的想法,以及无所畏惧的勇气。
此时,萨米尔就看着远处那座废弃的圣殿,对十八王子说:“我准备进去一趟,你要跟过来吗?”
十八王子十分惊恐:“为什么要进去?!”
萨米尔:“昨天被那个游荡者追杀的时候,我们不是进去过吗?那时候,我听见下面似乎有奇怪的声音,所以今天想过来看看。”
十八王子顿时面露难色:“还是不要进去了吧,说不定很危险……”
萨米尔抬了抬手里的剑:“如果你害怕危险的话,可以在外面等我。”
十八王子知道自己又拦不住他了,就像当初根本拦不住萨米尔去报名参加竞技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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