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薇看她的脸色正常,心放下来一点,听见她的话不禁哑然失笑:“骨头都要磕碎了,还抱呢?”
她拍了邓川一下,站起身:“我看看家里有没有红花油。”
周六刚才被抱到一边,这下子好奇地又凑过来,在她们旁边拱来拱去。
徐薇站起身去找红花油,它也乐颠颠地跟在她后头。
邓川觉得好笑,她索性把两条裤腿都挽起来,伸直了腿等着徐薇过来。她玩了会手机,膝盖的痛渐渐消下去,邓川自己按了按,应该没啥事,就是要淤青。
徐薇翻箱倒柜一阵子,总算找到家里的药箱,当初搬家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把它放在了这个地方,她翻出红花油,重新坐回到邓川身边。
“有没有好点?”
徐薇的力度很轻,邓川还是嘶了一声,嘴里说道:“嗯,没有刚才那么痛了。应该就是淤青,没事的。”
徐薇又问了一次:“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大过年的,去什么医院啊……”邓川痛得额头渗出汗来,强忍着收回腿的冲动,还在跟她开玩笑:“不是说了吗,你抱我一下,我就不痛了。”
她腿抖一下,徐薇的手就跟着一抖。不得已,徐薇抬起头,瞪了她一眼:“你别说话了。”
邓川总算安静下来,她小心翼翼地看徐薇垂着头的侧脸,揉上一层药油,徐薇低着头吹了吹,气息凉凉的:“明天要是还痛,我们就去医院看看。”
徐薇不让邓川动,她自己收拾了桌上的盘子和碗筷,把剩菜封装好放进冰箱,又把碗洗了。出来的时候邓川吃了只橘子,给她留下一半:“喏,张嘴。”
她们都喝了酒,徐薇怕邓川口渴,把柠檬水端到她面前:“刚吃水果,待会再喝。”
小朋友乖乖点头,冲着她张开手,示意抱一下。
徐薇看一眼她的膝盖,坐到她旁边。
邓川无意识鼓了下脸。
她膝盖上涂着药油,洗澡的时候也是个难题。好不容易洗完澡出来,徐老师在卫生间门口拦截住她,又要再上一次药。
忙忙乱乱,总算到了睡前时间。
外边隐隐约约地有些响声,邓川放下手边的平板,抬起头仔细听了听,似乎是烟花声,她有些恍惚,又是一年过去了。
徐薇从卫生间洗完澡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去拿振动的手机,邓川帮着递过去,提醒一声:“是杨静姐姐。”
徐薇点点头:“知道了。”
果然,电话一接通,另一头就传来熟悉的轻快声调:“徐老师,过年好呀。”
“新年好。”徐薇看眼床头看着平板若有所思的邓川,原来已经过了零点,新的一年到了。
杨静跟她说了几句话,忽然像意识到什么,用一种假得能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语气说:“哎呀,邓川是不是在你那呢,这么晚了,我不会打扰到你们吧。真是不好意思,你让小朋友别生气,我这就滚——”
“别提了。”徐薇把房门拉上,走到外边去,周六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脚边晃,看她皱着眉头说话:“……总之就是这样。她好像痛得不轻,我在想明天要不要带她去医院拍个片子。”
杨静笑了好一阵,直笑得徐薇要挂电话:“好了好了,我不笑你了,她说没事,应该就没事的,这么大个人了,不至于磕一下膝盖骨头就碎吧。”
“你说什么呢?”徐薇是真要挂电话了,她没管杨静还在说些什么:“好了,就这样吧,有事再说,你别打扰我们了。”
“哈哈哈哈哈好吧好吧,那我挂了啊。”
“挂了。”
两个人挂了电话,徐薇站在客厅的黑暗里,这才察觉出周围静得可怕。她走到房间门口,门缝里渗出一丝光芒,明黄色的暖光,正像是一个家的模样。
她推开门,邓川正站在窗边,朝外头看着些什么。她听见她推门的动静,回头笑着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徐薇问,她一边说,一边也朝着她走过去。
邓川却不答,她一直等着她走到她身边,才伸手揽住她的肩,两个人并肩而立,一起看着窗外。
徐薇这才看见,掩映在城市的高楼处,比灯火霓虹更夺目,远方的天际线窜出几点的火焰,是烟花的碎片。
它持续了很久,似乎在另一端的城市,有一场盛大的新年烟火。
她们静静看着,都没有说话,她们都感觉到了倏忽而过的时间,言语在时间面前太薄、太轻。烟火结束了,她们再也看不见那一点点末梢的火焰。可徐薇捧着邓川的脸,房间里的暖光打在她的眼睛里,又是一场盛大的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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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新年的第一束阳光隔着不透光的窗帘, 在深色布料的另一侧雾蒙蒙地亮着。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偶尔的响动,人类, 枕边的书, 窗边的绿植,似乎都在沉睡之中。唯一醒着的生物,可能是这只黑白色的猫。周六趴在床尾, 陷进柔软的被褥,半眯着眼睛,惬意地舔爪。
床上的人并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周六半等半睡, 竖着的耳朵一抖一抖,半阖着的眼皮子渐渐垂下来, 终于又彻底睡过去。
漫长的晨光里, 邓川是被床头柜上手机的振动吵醒的。她皱了一点眉头, 伸出一只手去把手机握到手心, 定定神, 看清来电之后,声音清醒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是回到了老家的老邓。邓川能听清背景音里老家亲戚们热闹的谈笑声——大清早的,大家就已经开始串门走亲戚了。
不等老邓说话,邓川率先和他打了招呼:“新年好啊,爸爸。”
老邓的声音悻悻的:“新年好。”他同邓川说了几句话, 厨房里似乎有人在喊他, 他把手机递给唐丽鹃:“你跟你妈聊会天,我去帮忙。”
唐丽鹃的声音似乎带着新年的意气风发:“宝宝!新年好!”
“你们一群小朋友玩得怎么样呀?开心吗?妈妈今年给你买了新衣服, 你都没来得及穿呢。自己有没有买新衣服穿?”
她的声音传到空气里,似乎吵醒了睡在一侧的徐薇。
“没买新衣服,我们昨天晚上自己做菜吃呢……”
邓川慢条斯理地坐直身子,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整理着徐薇散落到脸上的碎发。
她在她身边安静地睡着,黑发下露出半张白皙的侧脸。眉目舒展,红唇莹润。
邓川忍不住用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嘴唇。软软的,像果汁软糖。
“好吧好吧,你玩得开心就好啦……对了,爸爸昨天还在问,你什么时候开学啊?”
放假的通知文件上学期末就下发了。时间隔得久,邓川有些忘了:“我等会看下,好像是正月十五之前吧?”
“嗯嗯,你自己要看好时间哦。”
“我知道的。”
唐丽鹃和她又多说了几句,嘱咐过她赶紧起床去吃早饭,又让她记得回家一趟,别玩疯了,就准备挂电话:“好啦好啦,妈妈要去跟你大伯母她们聊天了,先这样吧。”
邓川声音温和:“好。”
唐丽鹃照常跟女儿撒娇:“嗯——想你,妈妈的宝贝,亲一下……”
邓川犹豫了一下,小声地“mua”了一声。
唐丽鹃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通话挂断,空气中恢复平静。邓川舒了一口气,收回放在徐薇脸上的指尖,正想着再睡个回笼觉。她看一眼旁边睡着的徐薇,却发现她已经睁开了黑亮的眼睛。
徐薇盯着她看,眼神里满是笑意,估计已经把母女两个人的通话听了个彻底。难得的,邓川有些羞赧:“你醒啦?”
“嗯。”徐薇眨了眨眼睛,声音还有些初醒的含糊,“我也要亲亲。”
邓川忍不住眉头一动。
徐薇的话还没说完,她盯着邓川的眼睛,邓川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初初睡醒的人会有这么漂亮的容色,在透着隐约光亮的室内,徐薇的轮廓反倒格外分明,像是被勾勒在墙壁上的剪影,她的眼睛里含着一点娇俏的狡黠,是一只小狐狸的剪影:“妈妈的宝贝女儿。”
小朋友扑过来,恼羞成怒地咬住了她的嘴唇。
徐薇笑着搂住她,温柔地摩挲小朋友的背,手指的力度很轻。邓川借着两个人骤然拉近的距离,得以凝视徐薇水光潋滟的眼睛,徐薇黑色的瞳孔里倒映出她的面孔,这两泓黑色的湖跟房间里的幽暗重合,化为一片幽深的海,邓川迷失在这样的注视里,她伸出手,去握住徐薇的手,获得了下沉的勇气。
徐薇的喘|息更像是海面上小小的波澜。
两个人一动,连带着睡在被子上的周六也被吵醒,它有些迷茫地睁开眼睛,闹不明白地看了好一会,没滋没味地抻直身子,跳下床吃食去了。
小猫咪也有小猫咪的快乐。周六进食完毕,又吧唧吧唧地喝了一通水,重新跳上床,在床尾走来走去地巡视一圈,挑了个舒服地方卧下来。
新年的第一天。邓川的膝盖果然起了好大一片淤青。徐薇检查过一遍,反倒放下心来——骨头没事就好,她没让邓川多走动,自己到厨房里热昨天晚上的剩菜,预备着凑合吃顿饭。小朋友反倒任性地一路跟着她,黏黏糊糊地要去牵她的手:“我没事的啦,过几天就好了。”
徐薇把煮好的粥盛到碗里,转过头正色道:“你给我好好坐着。”
徐老师一冷脸,邓川立刻乖乖听话,在饭桌边坐下来。周六一路跟在徐薇后头,也被冷脸的徐老师嫌弃了好几声:“离远点,别绊着我。”
折腾到中午,两个人总算开始吃饭。徐薇给邓川夹着菜,不经意问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开学?”
邓川“啊”了一声,抓起手边的手机看:“正月十六。”
“那我比你早一点。我们好像是正月十一。”
邓川点头:“到时候我陪你去学校?”
“干嘛?”徐薇弯着唇,“读三年高中还不够?”
她慢悠悠地又给邓川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到时候你回家好好休息几天,这么多天不着家,宝贝女儿都要名不副实了。”
“好吧。”邓川无意识地咬了咬筷子,被徐薇敲了一下,“那到时候你来送我吗?”
“我就不去了……”徐薇垂了一下眼睛,“找个时间见一面就行。”
她看眼邓川看着她的模样,又笑笑:“干嘛这副表情,不是还有一个多星期吗?”
小朋友耷拉着的嘴角实在太明显了,徐薇指指她的碗,示意她继续吃饭,接着说:“你妈妈喜欢什么东西?出来玩这么久,记得给她带点礼物。”
时间一晃而过,并不为任何人的心意和不舍而停留。正月初九,徐薇要回学校开会,安排这学期的考勤制度和教学任务。邓川跟着她,蹭了一顿教师食堂的饭菜,遇见了好些以前教过她的老师。
老师们大都还记得她,看见徐薇领着她吃饭,笑眯眯地过来招呼:“好久不见啊,邓川。”
“老师们好。”邓川端着餐盘,在徐薇对面坐下来。徐薇在学校里一贯面容清冷,众人都围过来坐,她也只是露出一点无奈的笑意,暗地里冲邓川挑了挑眉。
徐薇的会一直要开到傍晚,邓川好不容易等她下了班,在车里抱着她,徐薇的领口透露出隐隐约约的香气,是邓川早上出门给她挑的香水,她任邓川抱了好一会,才拍拍她的头:“怎么啦?”
徐薇今晚就要把她送回家了,再过几天,她就要回学校了。邓川埋头在她的香气里,心里闷闷的:“舍不得你。”
徐薇摸摸小朋友毛茸茸的脑袋,只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她是大人,不能让邓川也发现她的不舍和任性,可是她发现自己竟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沉默着,半晌,才呢喃一句:“乖……”
她想说,我有空就去看你。几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们可以语音,可以视频……但正如她们相处的时光如此短暂一样,她们分离的时间必定非常漫长。徐薇沉默着摩挲着怀里的脑袋,毛茸茸的头发,圆而薄的耳朵,湿漉漉的眼睛,有一小块凸起的鼻梁,热乎乎的嘴巴,都是她的。
邓川听见了徐薇在她耳边轻轻的叹息。她们抱得这样紧,徐薇的叹息仿佛接吻时渡过的一口气,要渡过邓川的身体,变成邓川的叹息。
徐薇静默着,声音落在邓川的耳边,同样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也舍不得你的。”
邓川抚摸她细瘦的背脊,察觉到徐薇在轻轻发抖,她忽然意识到,徐薇当然也在不舍,但她不舍得那么隐忍,她的不舍因为隐忍而刻骨铭心,几乎要到了难过的地步。
而她不愿意再让她难过了。
她应该使她快乐才是,恋爱也好,生活也好,人生也好,如果要让邓川寻找她的个人价值,那么她实现价值最快的一个途径,只有是让徐薇快乐了。
这一声叹息好似一根穿透她们身体的长钉,要把邓川的整个灵魂支撑起来,也把她们连在一起。
邓川忽然能够明白一些苦难的意义了。
分开,异地,现实,未来,这当然都是很苦的。纠结,无力,不舍,难过,这些也当然都是很苦的。
邓川没有办法否认或者无视这些横贯在徐薇和她面前的这些苦。现实不是童话,更不是镜花水月,容不下一丝一毫的想象。但邓川的收获也恰恰来自于这些苦痛。在她的感知中,苦痛实实在在地变为她们爱情的温床,她因爱而痛,因痛而爱。苦痛予她以淬炼,让她这颗年轻的心能够借到一点熠熠生辉的光芒。不要害怕痛而吝啬爱,要在痛里全力以赴地去爱。邓川开始学会收敛她的难过和她的痛,她知道,她正是因为这些爱而痛而勇敢着。这是长大吗?你尽可以说这是一个年轻人面对苦痛无力而天真的托辞,但倘若你要问,一个人要在何时才能感觉到人生价值全部交付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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