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装?”
“真头疼。”柏舟一浅笑一声,“疼一天了。”
“止痛药呢?”
“吃了会困。”柏舟一说,“还有一套题,做完再吃。”
“……这么努力啊。”
“要努力了。”柏舟一说,“数学冬令营要开始了。”
数学冬令营由国内顶尖大学联合举办,是为IMO集训选拔人才的奥赛活动,冬令营邀请全国各地的顶尖奥赛生参与,经过半月考试,选拔出三十名进入IMO集训队,再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在队中选出参加国际奥赛的中国队的代表。
蓝山说:“你会选上的。”
柏舟一又笑了,咳两声:“借你吉言。”
挂掉电话后,柏舟一从栏杆边站直,拍掉校服沾上的灰。
虽然已经下了晚修,但教学区仍是不给使用手机,柏舟一每晚在自修室学到凌晨,回宿舍蓝山已经睡了,他这些天都是跑到顶楼摄像头盲区,身体贴着栏杆,靠着微弱的信号和蓝山联络。
教学区摄像头盲区不多,违纪的学生抢着来,柏舟一收起手机,悄无声息地路过边上窃窃诉衷肠的小情侣,从顶楼尽头的拐角走出来。
他刚踏入走廊,墙边阴影里忽然窜出个人,拦下了他。
柏舟一抬眼,见徐泽帮不怀好意地挡住自己。看样子是恭候多时,不知偷听了多久,又或是专门来堵人的。
十来年一点长进都无,仍是些见不得人的动作。
“真少见,柏哥也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徐泽帮没打算藏自己偷听的行为,扯着嘴笑,“女朋友?”
“不是。”柏舟一冷道。
“那语气怎么会不是,就说是呗,我又不告密,再说了,整个学校就除了你,谁敢说十拿九稳去冬令营,还怕这个?”
柏舟一很平淡地说:“承让。”
冬令营名额不多,分给二高也就三个,奥班同学心知肚明,这三个名额中,柏舟一稳占一个,徐泽帮稳占一个。
前者靠实力,后者靠关系。
毕竟垫底还在奥一班赖着不走的,这么多日子来也就徐泽帮一个。
奥一班同学对此当然十分不满,大家都是呕心沥血学上来的,哪能容忍有人德不配位还如此得意。
一班同学举报信都写了十来封,但徐泽帮仍是拿着惨淡的成绩单招摇过市,硬是把没素质走后门贴在脸上,当成了炫耀的资本。他嚣张跋扈,老师看了也只能叹气,心中暗骂这不要脸的关系户。
柏舟一早在十年前就领教过关系户的威力,十年里更是收获不少与各种人渣相处的离奇经历,根据经验判断,他知晓这种人就喜欢恶心人,你越跳脚他越高兴,最好的方法是置之不理,找到机会时再回去狠掐一把。
“柏哥这话说得客气……”徐泽帮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正要和柏舟一吹一笔自己的家境,却见柏舟一已经径直越过他,自顾自往自修室走去。
“喂!”徐泽帮惊愕叫。
柏舟一停也不停,进自修室了。
他一句讽刺话语没说,却十足地表明嘲讽态度——看不上走后门的,一边待着去。
徐泽帮阴下脸,看着他消失的方向,骂一声脑残,也转身走了。
星期四集训名单出来了,柏舟一位列榜首,第二名是黄煜,奥一班的万年老二,比柏舟一还靠老天吃饭的天赋流选手。
徐泽帮的名字排在第三,虽然有所预料,但公布时奥班同学还是没忍住开骂,站在公告栏最前的学生甚至啐了一口空气,以表鄙夷的态度。
徐泽帮一路靠特权上来,这样的场景见多了,很是自在,对着指指点点的学生群咧嘴嘲笑,看得人好不火大。
“好嚣张。”黄煜站在一旁,扭头笑,“柏哥干他。”
柏舟一平淡说:“你怎么不上?”
黄煜家境很好,父亲在香港开私人银行,时常带他和一些商界大佬接触,可以说是实打实的富二代。
有钱有势的富二代却十分亲民,不仅成绩靠自己努力,连看不顺眼找人麻烦都很礼貌,黄煜拉长声音,说:“这不——还没找到理由吗。”
柏舟一听出什么,平平说:“你是说他会找我麻烦?”
黄煜耸肩,无所谓地笑:“流氓的想法谁知道,我只是提个醒,柏哥你最好确认一下,没有什么把柄被人捏住了。”
柏舟一没回话,他看着前方,两秒后说:“谢谢。”
黄煜说:“不客气。”
省内被选上的学生星期六早上在市体育中心东门集合上车,被大巴统一送去机场,再飞往集训基地,他们会在那和其他省的种子选手们见面。
柏舟一早早上车,给蓝山发消息说出发,得到注意安全的回复后回个表情包,他还在等回复,就见黄煜脚步漂浮地上车,苦着脸坐在自己身边,无精打采道:“柏哥早。”
“早,怎么愁眉苦脸?”柏舟一瞥他,问。
“难得轮到你说人愁眉苦脸。”黄煜唉声叹气,“我的早恋泡汤了,好不容易我前两天和她说了几句话,现在又没戏了。”
他的初恋,或说初次暗恋是个音乐生,声音好听,笑起来有酒窝,蓝山见过那个女孩子,说挺可爱的。
有酒窝是可爱。
柏舟一拿起手机,蓝山没再回消息,屏幕亮一会儿熄了,光滑的黑面反射出他薄而平的嘴角。
别说酒窝,弧度都没有。
柏舟一不满意地收起手机,随口问:“说了什么?”
“我值日,她没穿校服,我挺身而出,说,同学,教学区得穿校服,至少套个外套。”黄煜绘声绘色说,“她看我时我要窒息了,她第一次这么看我,我感觉我命都可以给她。”
“......”柏舟一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
教学区是有穿校服的规定,但晚修前大家洗完澡,大多都穿着随性,穿个凉拖套个卫衣就来晚修了。那女生估计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多事的值日生,柏舟一不用想都知道她看黄煜的眼神一定就像看个神经病,柏舟一说:“后来?”
“后来她说行我知道了,就走了,她再多问一句我就可以把外套借她,这样就有话题开聊了……就差一点,就差一点!”黄煜唉声叹气。
“......”柏舟一想,蓝山总喜欢不穿校服,偶遇级长查楼,就手忙脚乱来抢自己外套,他披着大一码的衣服,小孩子似的对着气急败坏的级长吐舌头,看起来很......
“可爱……她真的好可爱,我好喜欢她。”黄煜爬在前坐靠背上,嘟嘟囔囔,“我喜欢她完全情理之中啊,这么可爱谁不喜欢。”
手机一震,蓝山也回了个表情包。
一只奶猫举起爪子鼓掌,很认真地说加油。
柏舟一放下手机,说:“嗯。”
晚上八点,蓝山揉着脑袋回宿舍,星期六训练内容不多,晚训放得早,他洗完澡坐在床上没事干,打会游戏后退出软件,给柏舟一打去电话。
出乎意料的关机了。
蓝山意外地看一眼,只能继续打游戏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柏舟一来了电话。
蓝山退出游戏接起,说:“都顺利吗?”
“挺顺利的。”柏舟一说,“不是故意不接,这里有信号屏蔽器。”
“嗯?”蓝山说,“那你怎么打过来的。”
“我在墙上。”柏舟一很冷静地说,“幸亏之前你教过我。”
“我教你不是为了让你在冬令营骑墙的。”蓝山一言难尽。
不过到底也算物尽其用,天才举一反三的能力真不弱。
“月底前你可能很难收到我的信息了。”柏舟一说,“还有十四天。”
蓝山说:“哦,十四天啊。”
“很长。”
“是挺长的。”
“会想我吗?”
“……”蓝山顿一下,说,“当然,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他把朋友咬得很重,像在强调又像在提醒。
柏舟一不在意,问,“会喜欢我吗?”
“......柏舟一!”
“到集合点了。”柏舟一没给他留拒绝的时间,很快地说,“挂了,十四天后联系,到时候要喜欢我。”
嗯,会喜欢的
数学冬令营现实中一般是五天,文里出于设定改为了十五天。
第四十八章 危机
柏舟一说挂就挂了,丝毫不拖泥带水。他干脆利落地把自己的感情剖出,送到蓝山面前,拿不拿是蓝山的事,柏舟一执拗地要给,还表明收回时要带利息。
真是好霸道的暗恋者。
霸道的暗恋者从墙上跳下来,把手机关机。
他暂时把感情收起来,抬头,看向基地中心。
中心区的大楼上挂着个硕大的显示屏,红字在屏幕上浮动。
【欢迎各大学校竞赛生来到奥数冬令营】
字体幽幽在夜空漂浮,透出一股紧张的气氛。柏舟一听说,等考试开始,屏幕会循环播放各位考生当前所处排名。
你想出现在什么位置?
柏舟一望着屏幕,视线扫过红字,往上定格在屏幕顶端。
他看两秒,收回视线,回宿舍了。
冬令营为其十五天,第一天开幕式,二三天考试,四讲题,五六自主练习,由此循环三个次,最后一天公布最终成绩,三场考试下来平均成绩前三十的学生,将进入IMO国家集训队,作为预备的参赛选手,备战国际奥林匹克数学赛事。
第一天开幕式后,冬令营留了充分的自主活动时间给学员。
大部分学员选择留在广场上,和其他学校来的学生交流。
他们都是各大高中,各个省份派来的尖子,在自己的地域无敌手许久,此刻与其他的尖子相遇,便是很自然地攀谈起来。
学员们聊得愉快,丝毫看不出来互相是竞争对手,而明天还有一场考试。
也有学员选择回宿舍做题,这时候做题已经不是为了复习什么,只是为了保持手感。
柏舟一不喜社交,他和几个主动上来交流的学员简单打过招呼,就回宿舍刷卷子去了。
刷卷子是柏舟一放松的方式,他很喜欢难题在手下一道道被攻克的感觉,在他面前无所谓难题或者超难题,数论或者函数,一切都是思维内的训练和拉练。柏舟一很清楚自己的水平,他把握不住的题型寥寥无几,这种一切都掌握在手里的感觉让他安心。
今天柏舟一手感很好,一连两套题下来都没卡几下,他一直坐在书桌前,直到黄煜进来,问:“柏哥,去不去吃饭?”
柏舟一这才注意到已经到饭点了,他把卷子上耗时较多的题型圈起来,提醒自己回来看后起身,说:“走吧。”
冬令营伙食不错,都是处在发育期的少年少女,营养的补充也很重要。
柏舟一不在蓝山面前没那么挑食,三两下把盘清得差不多了。
黄煜比他还快些,柏舟一还在收尾,他已经盘底空空,擦下嘴,问:“徐泽帮有找你吗?”
“没有,找我干什么?”
“找你作弊。”黄煜敲敲桌边,他家境优越,能进到那个资本圈,父亲自然也和徐泽帮的父亲有些交往,徐爹爱吹嘘,到处说他儿子要被选去当国际奥赛的国家代表了,也不知道是真不清楚自己儿子的斤两,还是装不知道。
徐泽帮正在另一桌和他校学生攀谈,他唾沫横飞,从高尔夫聊到洋酒,一桌的其他人显然对这些话题不感兴趣,都低头不语,出于礼仪才没把这格格不入的人赶走。
“真是丢人现眼啊。”黄煜撑头望着那侧,笑着感慨。
“丢人也需要些实力。”柏舟一平平道,他不觉得徐泽帮能进前三十,冬令营学员总共两百人,选一百九十九也轮不到徐泽帮。
“所以要找你作弊。”黄煜拍拍他,“柏哥,恭喜你,因为你的过分优秀,已经被选为御用作弊器了。”
柏舟一吃完了,放下筷子冷淡道:“与我无关。”
黄煜看着他笑,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他作壁上观,倒是没料到徐泽帮会先祸害到自己的身上来。
第二日考试,上午的题目中规中矩,都是二高竞赛组预估过的题,第一题有难度但不出奇,第二题虽然需要思维拐个弯,但也并非做不出。竞赛鼓励学生用多种方法思考,国际赛场上还会评选出解法最新颖的答案。
柏舟一第一问中规中矩写了两种解法,第二问写了三种。考试结束铃响时,他恰好放下笔。
柏舟一出考场走向饭堂,没走两步就听闻徐泽帮又惹事了。
“那小子还真是厉害。”黄煜戳着土豆,随口和柏舟一科普。
黄煜倒霉和徐泽帮分在一个考场,徐泽帮在考试时吹口哨,虽然及时被逐出考场,但也打乱了其他考生的思路。黄煜脾气好,提到这事时还笑嘻嘻,说:“嗐,这下可找到没写完第二题的理由了。”
他嘴上笑着,眼神却很冷。哪个学生都忍不了数学考试时被人干扰,徐泽帮下三滥的水鬼做法激怒了他。
柏舟一理解他的情绪,道:“还有四题,好好发挥。”
“也是。”黄煜说,“希望那小子别再作妖了。”
“但愿。”
两人吃完饭,回宿舍时,黄煜开玩笑说:“徐泽帮估计马上要找你麻烦了,柏哥你要是宁死不屈,就来找我联盟,我还挺有两把刷子的。”
黄煜先后暗示加明示柏舟一被徐泽帮盯上,但徐泽帮迟迟没有动手,直到第三天,第一场考试结束,他才在食堂拦下柏舟一,说:“柏哥,商量个事。”
柏舟一冷道:“不是重要的事就之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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