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半路就被人强行攥住手腕捞了回来,秦丞言只看了一眼,立刻说,“我给江波打电话。”
江波是带着针来的。
秦丞言本想把人带回教职工宿舍,但为了不耽误进度,安庭坚持在实验楼里随便找间空教室,扎完后他还能帮学长做些记录数据的工作。
“不严重,”江波检查完后说出结论,“就是一下子用力过猛导致的,小安安你得学会循序渐进啊,别太着急了。我带了医用弹力绷带来,你带两天会缓解很多。”
之后江波还替他按摩了一下手臂上的穴位,安庭果然放松不少。
“谢了,请你吃饭。”结束后秦丞言说。
江波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客气啥,小安安也不是别人,咱啥时候有空不都能吃。医馆里还有事儿,我先走,你那个.....你晚上带人吃点好的,牛骨汤什么的温一温。”
他来的快去得也快,安庭从疼痛里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别多想了,”秦丞言低头看他,“想感谢等比赛结束再说。”
这一次安庭学乖了,他不再执着于单打独斗,也不再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他做了一份研究安排表,把十五天划分成一个个小时间块,严格按照表格里的内容去做。循序渐进,一点一点加大难度。
但他们人数少依旧是个硬伤,就算前期准备完全,还有秦丞言庞大的知识体系和恐怖的动手能力做支撑,但到完成第一个15天课题报告还是有很大距离。
时间不够,那就压缩时间。
两人每天凌晨四点半起床,要在实验室里呆超过二十个小时。
梦想装在脑子里的时候是豪情壮志的,是热血沸腾的。
但当完全付诸于实践时,就会变成无数个枯燥的日日夜夜,那些不断重复机械似的实验,一次又一次的失败都如同看不见的蚂蚁,成群结队爬进身体,一小口一小口吃掉心头的热血和脑袋里的坚持。
每天安庭睁开眼就是窗外暗无天日的样子,隔壁床的喻平睡得很舒服。接近深秋,连呼吸的空气都是冷硬的。
那种感觉像有无数只手把他拼命往床里按,跟他说,“别坚持了,再睡一会儿吧。坚持有什么用呢?你看你不做的时候过的也挺好啊。大不了不参加比赛了,你还是研究生毕业,未来依然光明。要不就休息一天,你都坚持这么久了,休息一天又有什么关系?”
但每到这种时候,就会有一条信息伴着震动而来,像一根稻草把他从泥沼中捞出来。
安庭晃了晃脑袋,点开微信。萤萤幽光驱散了一角黑暗,落在瞳孔里,仿佛一簇温热的烛火。
【秦丞言:给你带了早餐,还热的。】
后面还有张配图,是实验室窗台上养的一盆米兰开花了。黄色的,小小的,拥挤在一起,生机勃勃。
右下角还有学长不小心入镜的手,很白,手指修长,皮肤弯曲凸起的骨骼走向清晰好看,露出半截掌心颜色红润,看上去很温暖。
这只是个极其普通的凌晨,秦丞言也只是做了一件之前每一天都做的事情。可安庭握着手机,独自坐在床上,忽然就红了眼眶。
第23章 回不去了
像在黑暗中踽踽独行的人忽然有了一盏灯,一根拐杖,一个同行的伙伴。
四周都是惨白的墙壁和冰凉的实验器皿,手指的钝痛频繁而清晰。可每当思绪出现怔愣的缝隙时就回头看看,总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他们在凌晨四点半的实验室里,共同为同一件事付出全力。安庭想,他大概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十五天。
枯燥的实验仍在继续,肾肿瘤细胞的变化性特别强,安庭需要不断重复去记录那些数据,以至于他后期看见数字都会犯恶心。
直到十天后,一个寻常的清晨,电脑照例“嗡嗡”开始工作,数据堆叠分析,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时,安庭余光瞄到什么,手下的笔忽然一顿。
亮起的屏幕上,有一项很不起眼的数值发生了变化——菱形肾肿瘤细胞的表面活性出现轻微波动。
短暂的怔愣后,安庭迅速把详细数据调出来,一项一项仔细研究。经过漫长的谨慎分析对比之后,他缓缓放下笔,无声坐在实验台前。
一直分出一缕心神在他身上的秦丞言几乎立刻注意到了他的怪异,暂停掉手里的工作后走过来问,“怎么了?手疼了么?”
那天的天很蓝,飞鸟盘旋上空,微风拂过,米兰花摇摇晃晃投下一小片金色的光。
秦丞言看见眼前那人转向他,眼底像是燃起一片燎原。
“哥,”安庭说,“我的研究报告,好像可以完成了。”
秦丞言呼吸一滞,就看那孩子慢慢站起来,胸腔轻轻起伏。
不远处有2号组吵闹的声响,键盘声和器皿碰撞的声音互相碰撞,让实验室都变得拥挤了些。
人太多,不想给安庭造成困扰。秦丞言克制地压了一下舌尖,把情绪敛进眼底,想要说点什么恭喜的话。
谁料薄唇刚刚张开,眼前忽然一花,接着前胸被狠狠撞了一下,脖颈跟着一紧。
秦丞言站在原地,愣住了。
米兰花害羞地捂住脸,飞鸟尖叫嘶鸣。耳边逐渐安静,大脑里变的一片空白。唯独剩下的感觉,只有喷在下颌上的热气和埋在身上的温度。
“哥,”安庭抱着他的声音在颤抖,“哥.......谢谢你。”
秦丞言静了两秒,才缓缓伸出手环在他腰间,垂下头,蹭过柔软的发,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真的很棒。”
围观的人群发出稀稀拉拉起哄的声音,邱建修目瞪口呆拍了一张发给好友。
【哥们儿,你小宝贝儿走出来的挺快啊。】
对面回的很快,只有短短几个字——
【傅然:我艹他吗!】
傅然被点燃了。
之前在医院门口他第一次看见秦丞言的时候就觉得这俩人的状态很不对劲,后来在酒吧更不用说,到现在他都没想明白一个学长学弟的关系,秦丞言怎么就会帮忙到那个地步?
现在一看,这俩人恐怕早他吗背着自己搞上了。
傅然“啐”一声,眼神阴鸷地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给邱建修。
【你们组几点结束?】
*
最难的一步已经迈了出去,就像打好了地基上的第一根桩子,后面的事只要耐下心按部就班就可以水到渠成。
折腾了整整一个下午加晚上,直至月明星稀,安庭才重新打开word文档。
光标一闪一闪,他极其缓慢地敲下第个字,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我们经过一系列研究,合理认为肾肿瘤-菱形细胞的外壁表皮有可能会与特定抗体发生反应,产生【靶向治疗】的可能性。”
是了,这就是学长一开始所说的,给导师团队一个“可能性”就够了。
他把所有实验数据有条有理地写了上去,那些在大脑中盘桓已久的东西,此时此刻正通过他自己的手慢慢铺开。
这种感觉很奇妙,奇妙的令人悸动不已,但安庭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
月明星稀,秦丞言终于结束掉今天所有的任务。偏头一看,身旁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累的趴在桌子上睡熟了。电脑屏幕显示着打开的word文档,
安庭的睡相很乖,有两簇头发被压的翘了起来,竖在额角,有种别样的可爱。
秦丞言的心口塌下去一块,拿出外套小心翼翼给人披上,打算去个卫生间回来再叫他。
此时时间已经很晚了,整栋楼都黑漆漆的。
所以秦丞言很放心地离开实验室,去往走廊尽头的厕所,丝毫没注意有一道目光阴测测地从背后射/了过来。
安庭是几分钟后被人叫醒的,他迷迷糊糊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秦学长放大的脸。
“累了吧?”秦丞言揉了揉他的头,掌心传来温柔的热度,让安庭舒服的不自觉眯了眯眼。
“哥....”他还没完全清醒,声音里带了点软乎乎的倦意。
秦丞言眼神一顿,声音低了下来,“回宿舍再睡,这里凉。”
凉?的确有点。
安庭把自己往外套下面缩了缩,迷迷糊糊地说,“哥,我好困啊.....”
也许是睡意太过强烈,也许还因为些别的。总之,在长时间的朝夕相处之下,安庭自己也没发觉对着秦丞言时,莫名带了点跟最亲近的人才会有的撒娇。
如同讨乖的幼猫,正伸出柔软粉嫩的肉垫,轻轻挠了一下秦丞言的胸口。
秦丞言眼神一黯,放在他头顶的手微微用力,低声说,“.......你再这样,今天晚上可能回不去了。
第24章 谣言
安庭没太听清,撑起上半身问,“哥你说什么?”
小孩儿朦胧的眼底逐渐变的清澈,秦丞言看了他两秒,“没什么,我送你回宿舍。”
安庭顿了一下,最近几天学长都会送他回宿舍再自己回去。一开始他并不同意,后来随着实验越来越深入,每天所需要带回去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秦丞言一开始以手伤为理由帮他拿东西,安庭只能默默同意。
但现在......
安庭背着身,小小握了握拳,伤口处虽然还是会传来疼痛,可着实已经减轻了非常多。之前连蜷一下都做不到,现在已经能收放自如了,可能再过不久就会完全痊愈。
如果痊愈了,学长就没必要继续送自己了吧?其实现在也没什么必要了,手部关节恢复的很好,拿重物也不会觉得难受。
他乱七八糟地想着,忽然感觉肩膀肩膀身旁落下一道阴影。原来是秦丞言站在身侧,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说,“先收拾东西。”
“......好。”
确认人真的已经没再发呆之后,秦丞言才开始动手打扫实验室,安庭则揉了揉眼睛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先把所有用来记录写草稿的笔记本装好,确认没有落下的,才抬手关电脑。
光标仍旧停留在课题报告的最末尾,安庭没忍住又重新浏览了一遍。逻辑清晰,数据直接又真实,很富有冲击力。
他嘴角不自觉牵出抹笑,这篇报告属于超常发挥,他绝对有把握能进入最后的赴美代表队。
心满意足保存好文稿,鼠标在另一个界面停了一下。那是他保存所有实验数据的文档,放在F盘里,呈打开状态。
安庭疑惑地眨眨眼,我之前没把这个关掉吗?
此时身后忽然想起一道声音,是秦丞言过来问他,“好了么?”
“啊,好了好了。”怕学长等自己太久,安庭直接点了关机。
可能是太累了忘记了,这不是一件大事,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走吧。”
学长的瞳孔颜色很黑,专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有种被包裹住的沉溺感。
安庭张了张嘴,诡异的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是乖乖跟在了秦丞言身后。
后面的事情顺利很多,只需要再重新论证一遍报告里的实验数据,做一下最终润色就可以了。
距离15天的最后日期没剩多久,因为是淘汰制,所以每一个组都暂停了实验,把时间放在了上交的课题报告上。没人知道导师团队会淘汰谁留下谁,如果第一轮没撑过,后续也就不会再有做实验的机会了。
但唯独只有一个组例外。
2号实验室里的两人组丝毫没受到影响,高冷的那个每天依旧在进行实验环节,安静的那个也只在电脑上花费了两天时间,然后就加入了实验队伍。
相比之下,在同一实验室里的种子组则很久没有响起器皿叮叮咚咚的声音了。
“他们怎么还在做实验?报告写完了么?”
“谁知道,难道不怕被淘汰?”
邱建修从电脑前抬头瞅了一眼,加入了窸窸窣窣地讨论声,“谁能不怕被淘汰?淘汰了还做实验有个屁用?除非啊,有的人知道他结果。”
他这话说的模棱两可,立刻有好事儿的追问,“什么意思?他们怎么知道自己能晋级?”
邱建修丽立刻摆手,“诶哥们儿,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啊。不过啊,我倒是听说对面那个安庭,他爸爸之前是咱们学校的博导,后来升级了,进了中科院当院士。旁边那个秦丞言就是他爸当导师时候的学生,现在在咱们学校当研究生导师助手。而且这俩人还都是保研上来的,都不是靠自己考上来的。你们说,人家就这个背景,能跟咱们小老百姓一样吭哧吭哧地写报告么?”
他刚说完,围在一起的众人发出闷闷的“啊”声,瞟到对面的眼神也跟着渐渐变了味儿。
如果平时听到这些八卦,2号组的组员们可能只是笑笑就过了。毕竟A大百年老校的地位放在那里,每届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中间环节出了任何猫腻都有可能会引发一场风暴。
靠着背景踩上来这种事,这些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学生们不会太相信。
但现在的情况不太一样,他们处在对立面。利益冲突让某些人下意识去相信邱建修的话,然后在自己的脑海里为猜测添砖加瓦,构建出一个完整的令人信服的故事链传播出去。
似乎身边的人相信的越多,这件事就越真,
交报告的时间还差最后一天,安庭坐在实验台前进行今天的实验计划,忽然感觉有几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下意识抬头,看见对面2号组不少人都在若有若无瞄向自己。不仅如此,实验室门外也有不少路过的朝自己投来目光。
视线杂乱,但统一的毫无善意。
他感觉有点奇怪,刚想起身找个人问问,手腕处蓦地被一阵温热包裹。
原来是秦丞言握了他一下。
学长的声音不大,但莫名带着股令人心安的味道。
他说,“别管,先把第一轮淘汰赛渡过去。”
第25章 抄袭
于是安庭就真的没有管。
他忽略掉那些乱七八糟的视线,不去注意周遭人的态度。像往常一样天不亮起床,再踩着满地星光跟学长并肩走回宿舍。
实验有条不紊地往下进行,与此同时,一条流言也悄然在校园内散开。不仅仅是iGEM比赛内部,连无关的路人都听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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