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章 转危为安
疼痛久了,并不会习惯,反而愈发难熬,每一刻皆是折磨。
我牙关咬紧了,不受控地发着抖。浑浑噩噩不知过去了多久,几番挣扎在昏沉之间,却仍是艰难保持了清醒。
某刻血池颤动起来,血面左颠右倒。我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很快这颤动便愈发剧烈,后来甚至似地动山摇,碎石纷纷落下,砸在了血池中。一块落石将束缚着我左手的链条砸断了,我当即将眼前黑布扯下,眼前乃是一黑窟洞穴,周围还有三个类似血池,其中有暗影,似乎是蛇,此刻纷纷受了惊,正剧烈游动着。
又过了些时间,我旁边血池之上忽而巨石落下,竟从上方被破开了洞,一道火光顺着洞口呼啸而来。
我连忙闭了眼想往血池中躲避,还未沉下便听见有人抖着声音在喊,声音沙哑凄厉,出口便破了音,“......雪儿!”
我恍惚地睁眼望去,见云奚跌跌撞撞跑来,转眼间便扑进了血池之中,雪衣染血,额前莹莹挂汗,甚是狼狈。
我不知他身为魂体是否会被咬,但仍是下意识喊了句,“你别下来,有蛇!”
他置若罔闻地来到我面前,捧起我的脸便落了泪,滴滴答答落在我脸上,有些烫人,令我意识愈发清醒了些。他嘴唇毫无血色,微微翕动,似有许多话,却什么也未说,提了口气回身喊道:“勾陈,弄断铁链!”
我顺着他看的方向望去,见到一似龙似马又似鹿的兽类,一爪扫过,利刃便劈断了铁链。
云奚当即将我打横抱起,托出了池面。一旁唤做勾陈的兽类,见状便跳向此处,脚下刹那间浮现五色祥云,竟将它托在了空中,我正看着那祥云愣神,便见他伸出爪子从云奚怀中将我捞了过去。
向下望去,见云奚点了下头,快速游到了池边。待他出来时,我才发现他身上已坠了近十条七八尺长的黑蛇。他一进入池中我身上便不再疼了,原是皆冲他去了。
我知道那有多疼,可他却像是毫无所感,甚至像不知自己身上有蛇似的,便要这般朝我们走来。
我惊叫道:“云奚!蛇!你快点弄掉啊!”
他怔忡地看了我片刻,似是听懂了我的话,垂头看了眼,不知做了什么,身上的蛇便纷纷脱落,坠在血池旁没了动静。
勾陈来到他身旁,冲他叫了一声,松开爪子将我扔向了他。
云奚立刻接住了我,眉头拧起叱了勾陈一句,“轻点,他身上有伤。”
他将我小心地抱在怀中,垂首看向我便又开始掉眼泪,嘴角却扬起,轻柔问我,“心肝、宝贝,身上何处疼?”
疼痛已褪去,仅有些头昏,很想就此睡下。我摇头道:“不疼,就是有些累。我们还不走吗?”
云奚更低地垂首,冰冷的唇贴在我发鬓,停了片晌,哑声道:“好,这便走。”
他的吻又落在我眼皮上,我便阖了眼。忽而感觉腾空,再睁眼时已坐在了他怀中,而他已落座于勾陈背上。
云奚吩咐勾陈道:“先走,之后再说。”
勾陈当即一跃而起,在空中奔跑,却似踩在地面。飞出洞穴之时,听见许多宫人惊呼“神兽显灵了”,勾陈并不理会,越跑越高,不一会那些纷扰的声音便听不真切了。
我无心观察勾陈,伸出手抠住了云奚染了血的衣襟,问他道:“什么‘之后再说’?”
云奚对上我便又弯了唇,眼眶还泛红,这笑便显得勉强。他不回我的话,将我抱紧了,柔柔问我,“冷不冷,宝贝。”
我皱眉道:“什么‘之后再说’?”
云奚垂了下眼,下颌绷紧了又缓缓放松,轻声道:“一点小事,雪儿无需挂心。”
我恨恨盯着他片刻,用力推了他一把。
云奚忙慌张地将我重新抱好,提气道:“小心掉下去。”
头两个字语气还有些重,到第三个字便已软下。他哄人似的垂首要来亲我,我当即偏了头,“你不是投胎去了吗,怎会在此现身?”
云奚耳朵像坏了,听不懂人言,找到我的手包在手中,搓了搓又牵到唇边哈气,“宝贝,你手好冰,可是冷了?”
他手比我还冷,那才是阴间温度。此刻无法力护体,又是寒冬腊月,在空中疾飞,我浑身都冻透了,怎会不冷。只是他将我护得完全,挡了不少风,我便还可忍耐一阵,只希望快些到。
我将手抽出,一会后又被他悄然握住,牵到唇边轻轻吻,吻两下又把着我的手腕,将我手往他衣襟里塞,似乎想让我贴着他的皮肉取暖。
我心烦地把手再次抽回,“你别动我了行吗,我真的累了。”
云奚当即静住,好一会低不可闻地应了声“好”,之后便没了那些层出不穷的小动作。
疲惫袭来,我便阖了眼。
谁知刚阖眼便被抱紧了。他屏息唤我,“心肝。”
我皱眉道:“我只是休息下。”
他怀抱放松了些,可过不了多久便又极轻地唤我一声,“雪儿?”
我答应了两回便不想理他了,一声不答应他便又唤一声,再不答应便慌了似的,伸手便来探我脉搏。
我当即将手腕抽出,烦躁道:“我没事!”
云奚安静了片晌,手落下重新将我抱好了,又静了一阵,忽然开始低声回答我先前的问题,“‘之后再说’便是之后再将天地教毁去屠尽。我从未离开过。那晚仅是寻了个僻静角落待着,想了些事情,清晨便回去了。次日亦然。后来每日皆在雪儿身侧,直至辛夷出现。心里难受,便离得远了些,再回来便发现你已消失不见。跟随卦象找至入夜,回去方见你留给南宫之信,再次卜卦得知你在皇宫,便急急赶来寻你。搜遍皇宫却寻不着,便又请来勾陈,这才找到你。”
平时甜言蜜语好似不要钱,到了真正该诉苦、邀功的时候,他又不愿多说了。
事到如今,我还是不懂他。
我默默盯着他看了一会,把手塞进了他衣襟中。贴着湿冷的里衣,手下那颗心跳得很快、也很重,“咚咚”如擂鼓,几乎要将薄薄一层皮肉撞破跳出。
他喉结动了下,告饶一般轻轻唤我,“宝贝。”
我把手收了回来,“一会再说。”
勾陈已开始向下跳跃,估计是到了。
第080章 秋后算账
我们在宣平坊的宅院中落下,云奚抱着我从勾陈身上轻巧跃下便急急朝屋内走去,用丝衾将我裹住,转身又朝外走。
我急忙唤他,“云奚!”
他便停下回首,柔声道:“我去烧水,有勾陈帮忙只需一会,雪儿稍等片刻。”
我点了下头,又想到一事,“南宫可在?”
“他不在。”云奚轻声回了话便出了房门,回身将门关严了。
我兀自躺了会,掀开丝衾将湿重的血衣褪去。床上已湿了,不好再躺,我便取了件貂裘裹着自己,安静地等云奚回来。
并未等很久他便又进来,见我裹着貂裘坐在床角便心疼了似的柔柔亲我脸颊、唇瓣,沉默不语地将我连貂裘一块抱去了浴堂。
他解开貂裘,又将我抱起,轻轻于浴水上放下,令我脚尖沾到水面便停住了,问我道:“可会烫?”
我摇头道:“你放下我罢,慢一些。”
他便缓缓将我放入热水中,接触到水的皮肤瞬间又痛又麻。我捉紧他手臂,又道:“你直接放我下来罢,这样更难受。”
云奚垂着眼皮沉默不语,勾着我腿弯的手收紧了些,片刻后又顺着我的意思松开,将我放下了。我当即闭眼,咬牙挨过了那一阵,方才放松下来。
目光落在云奚身上,我吩咐道:“你也进来。”
云奚静了片时,嘴唇轻轻翕动,似是想找借口回绝,我便先一步冷冷反问,“不愿意?”
他便不再试图开口,垂着眼睫开始宽衣。层层衣袍坠落在地,将无暇躯体暴露而出。待他进入浴桶后,我起身将位置让给他坐,再坐在他一侧腿上,抬手勾住了眼前的修项皓颈。
云奚顺从地搂着我不动,眼皮仍垂着,好似在试图置身事外。
他身体仍有些冷,过了会才开始变热。
我手指顺着他胸口轻佻地向下滑,抚过线条分明的腹部,来到那已硬起的部位。我看了他一眼,他面皮玉白,不见任何赤色,也几乎没有表情,若是完全闭目便同入定一般无两,可下半身的反应却大相径庭。
手覆在其上戏弄地攥了下,忽被一把捉住了手腕,动作虽轻,却不容拒绝,将其一点点抬起拉开了。
沾了水汽的眼睫颤了颤,他低哑告饶,“心肝,你背上有伤,洗好我为你上药,今夜便早些睡下罢。”
“有什么可睡?”我哂笑了声,“我好久没睡过了,你不是也看见了。”
云奚闻言阖上了眼,难以面对似的,片时后低语道:“是我之过。雪儿想要我如何弥补?”
我把手从他无力的禁锢中抽出,再次贴在了他左胸口,感受着那乱掉的心跳,平静道:“好,弥补也简单。我问你个问题。你对我说实话,我便原谅你。”
云奚喉结动了下,“雪儿但说无妨。”
绵绵的吻落在他优美的下颌线,一点点亲去了耳根,贴于单薄的耳骨上,我以气音问他,“夫君,你能否告于我知——鬼为何有温度、有心跳、连位列仙班的神兽都可请来?”
勾陈脚踩五色祥云,便是身怀天命。实乃上古神兽,位列仙班。云奚竟可驱使于它,那他又是什么?
手下的那颗心跳得极快,剧烈地撞击在掌心,他搂着我的动作却既轻且稳。
我轻轻亲他耳骨,“做了鬼不仅同活人无甚区别,甚至愈发神通广大,夫君果真非同凡响,令雪儿钦佩不已。”
浴堂内烛光柔柔,铜质暖炉中炭火正旺,整间屋子本该温馨暖融,令人放松,可我心中却绷得紧极了。
一阵安静后,他轻轻开口,“雪儿可想看我真容?”
他发了问,却不等我作答。随着话音落下,手下激烈的心跳声登时消弭于无形。我心中一悚,退开了些看他,便见他肤色逐渐青灰、面皮逐渐干瘪,好似花瓣在眼前加速败落。
我像烫到似的收回了手,在他腿上再坐不住,软着腿起身退到了浴桶另一侧,惊疑不定地盯着他看。
云奚并不阻止我的离开,平静、甚至温柔地同我对视。几息之间,烛火式微,炭火也似熄去,只余冷烟轻腾。暖堂迅速冷下,而白雾袅袅的浴池水也愈发变冷,靠近他那侧的水面甚至已开始结冰。寒气沿着水面侵来,我瑟缩向后,贴到了桶边。
浴堂不知何时已变得鬼气森然,面前腐败丑陋的鬼物端方起身,朝我伸出了一只手,手心朝上,似在邀请。我目光发直地盯着那只手,干瘪的手指细长,掌心皮肉已烂开,却不见鲜红血肉,只有白蛆虫在腐肉中翻动。
我几欲作呕,死死贴着浴桶木条的边缘,按紧了胸口,朝他不住地摇头,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张了张嘴,活动了下颞下颌关节,似是久未讲话,相关部位已粘连难用。果然一张口声音嘶哑干裂,话语含糊不清,叫人难以分辨。青紫干瘪的嘴唇反复重复着两个字,我看了好一会才看懂,他在说——“过来。”
我头摇得更剧烈了,心快要从嗓子眼跳出,身上汗毛怵然竖起,甚至想跳桶而逃,半分也不想靠近这恶鬼。
他见我抗拒,竟伸着手朝我走近了半步。浴桶内空间狭窄,他这么一靠近,手尖便距离我不到一尺。
我目光不受控地定在那手掌上,将其上动静看得分明——一只白胖的蛆虫正从他小指展肌上拱出,爬了两下,从他掌边掉落,砸进了浴桶中,轻微的“扑通”一声,水花溅起又落下。
我的心理防线便是在那一刻奔溃的——心跳如雷,惊声大叫。
第081章 迷局重重
感受到被抱住的刹那,我剧烈挣扎,连打带推,厉声叱道:“走开!别碰我!”眼泪应激溢出,我带着哭腔道,“求你……离我远点……”
他却不放手,抱得更紧了,我沉浸在恐惧中,声音好一会才断断续续传入我耳,“……睁眼……无事……宝贝,看我。”
“雪儿。”有些重的语气响在我耳畔,如惊魂钟击在心头,我浑身战栗,惶然睁了眼。
眼前之人皮肤光洁温热,颜如玉,气如兰,明朗清举,寻不到半分鬼气。我偏头望去,浴桶旁的矮桌上玉碗倚泪烛,花瓣芬芳,红烛昏艳。桶中水温正合适,白雾熏眼——周遭一切如常,浴堂仍是先前浴堂,不见阴寒,更无恶鬼。
我在他怀中挣了挣,哑声道:“你先放开我。”
云奚缓缓松了手,退开了一步,柔声唤我,“心肝。”
我闭眼摇头,“你先别叫我,容我缓缓。”
对面没了声息,我扶着浴桶低喘了会,目光回避地定在空无一物的地面,问他道:“你先前叫我过去做甚?”
云奚轻声道:“我以为雪儿会想探我丹田。”
我向着对面伸出了一只手,仍不看他,努力定神道:“现在探也一样。”
手腕被把住,力道很轻地牵引而去,触上了玉滑肌肤,渐渐向下,停在了某处。他声音柔和,又唤我,“雪儿。”
我喘了口气,“好,我知道。”
闭眼以法力探视,丹田中已布满瘴气,整个躯体破败腐朽,血管肌肉交缠不明,连经脉穴位都已辨别不出。
我猛然抽手,难以面对地睁开眼,“好了,可以了。”声音干涩模糊,需要费力才能从嗓子眼挤出,“你……便这般看着自己腐朽溃烂?”
“我很少看自己,便不觉如何。”
他答得平稳普通,似在令我安心,可效果寥寥。我心头五味杂陈,似有巨石压下,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在原地踌躇了好一会,还是忍着难受走过去靠在了他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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