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呈头发都快奓起来了,秦一乐一个冲刺转眼就蹿到了包厢门口,只听耳麦里谢霖压低声急促地追问了一句:“应呈!赶紧收网!这条小鱼都要醒了!这哪是卧底啊,突袭都没这么照脸上来的!”
江还却在此时高喊了一句「不准动」,原来是那人下意识要起身,被他这一喊又不得不坐了回去。
他立刻接收到其中的信息,连忙说:“秦一乐!回去!都不准动,看情况!”
秦一乐只好再度退到了楼梯口。
只见小小的屏幕上,江还瘦削的身影来回走动,一种强大的压迫感透过屏幕传进指挥车里,令他轻微的呼吸声都格外清晰。
“你没发现你一直被我牵着走吗?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原来定好的话术到我这使不出来了,也就这点本事,蠢得连算命瞎子都不如。
知道我为什么连你的名字都没有问过吗?因为你连占我脑容量的资格都没有。把你上级叫来,我要跟他聊。”
他眼里终于迸射出怨毒的光:“你是谁?警察?”
江还轻笑了一声,脸上表情竟带着一点轻蔑:“我?我跟你说了我只是一个做心理学研究的书呆子,就是想赚点钱。论洗脑,我可以做你祖宗。”
应呈盯着屏幕里显得格外狂妄的人,总算是明白了他的打算,他这是……打算直接钓条大的啊。
他嘬了个牙花出来:“这小子……”
平时怎么没见他这么凶悍狂傲的样子?
只见徐国全唰一下站起了身:“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好心请你喝杯茶就当交个朋友,你不乐意我还懒得奉陪呢!”
说完转身就要走,又被江还喝住:“走什么走,给我回来!”
他长腿一迈,眼疾手快「咔」一扭直接把门反锁了,这才靠着门慢悠悠地说:“我吧,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赚点小钱,和你们合作一起发财而已。按照你的剧本,应该是先跟我套近乎,把我的家庭条件套出来,然后对症下药,拉近我跟你的心理距离,同时无限放大我的负面情绪,最后才引出天知神教来。
对吧?结果,几句话就被我带着跑,把你原来的计划都打乱了,你看看你这点能耐,脱离了剧本连自由发挥都不会,还洗脑呢,我看你连厕所都洗不干净。”
徐国全躁怒起来,一拍桌子横眉竖眼:“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我能教你们更优秀更系统的洗脑方法,我说了我是学心理的,这是我的专长。”
江还倚着门,优哉游哉双手插兜,明明是一样的姿势,到了他身上,却透着一身的慵懒高贵,顿时又变回了那个文质彬彬的学者,“我知道你做不了决定,还是那句话,把你上级叫来跟我谈,否则,别想出这个门。”
他无赖劲头上来,掏出了手机:“干什么干什么?想非法拘禁是不是?我告诉你,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你这样是犯法的!”
“那你报警呗,我看你敢不敢。到时候警察来了,一查发现你有前科,还涉及邪・教,罪加一等,牢底坐穿。”
“什么前科?”
“我说了,心理学是一门从表情,动作,甚至穿着打扮上,就能推测出对方的心理活动的学问。
根据你的穿着和行为来看,你是北方那边的人,离开北方应该有一段时间了,没有成家更不可能会有女儿,虽然一口一个中国古代文学,但其实学历不高,韦应物这几句诗估计也是设计好的台词之一。
胆小,谨慎,精明,小气,没有正经工作。从你打量我穿着时,只看我脖子手腕耳垂三个地方来看,不是贼就是珠宝强盗。”
他目瞪口呆,默默又把手机放回口袋,却见江还又掏了手机出来:“你不报?行,那我帮你报。既然你不想让我插一手,那大家谁也别想赚钱。”
“你到底想干嘛!”
江还唇角一勾,语气凉薄:“谈生意。”
“你他妈的哪根泥潭里的葱?以为什么人都是你能想见就见的?”
“要不是兰城治安太好,实在是没有什么别的赚钱门路能让我插手,我是真懒得跟你们废话,简直掉我自己的价。
你们的变现模式,就是一成不变的压榨教众,就算把人压榨的一干二净,穷人也就只能榨出那么多油水,但有钱人可就不一样了,蚂蚁腿跟大象毛是没有可比性的。不过,以你们目前的洗脑能力,要骗有钱人,不太可能。”
他说着又站起身,躬身在烟霭茶楼赠送的火柴盒上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但是,你们做不到的事,我能帮你们做到。要求也不高,我给你们一个月的试用期,到底行不行,一个月就能见分晓,一个月以后,我们三七分成,我只要三成,其他的都归你们。有我,你们稳赚不赔。”
对方又仔仔细细地把他打量了一遍,最后才说:“出去,我要打个电话。”
江还把火柴盒往前一递,潇洒而去。走到门外把门一关,就又看见了那「横舟渡」的牌子,轻声道:“既然是韦应物的诗,要是能有个包厢叫客醉还就好了。「江汉曾为客,相逢每醉还」,他的诗我还是最喜欢这句。”
正巧有个服务员从他背后走过,笑了一句:“我们还真有这首诗的包厢。”
“真有?”
“有。不过不叫客醉还,叫浮云别。”
应呈只听那人轻轻笑了一声,又恢复成了江还独有的温柔:“浮云别?这句更好。”
半伤残人士陆薇薇负责其他包厢的情况,回头问:“老大,浮云别是什么意思?”
他从那温柔的残影里回过神,一句堵了回去:“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听这些书呆子掉书袋呢?江还念诗只是告诉你别轻举妄动而已。”
她「哦」了一声,也不再纠结「浮云别」和江还念的那半句有什么关系了,只是小声嘀咕了一句:“还是老大最了解他。换了别人,谁知道念诗是什么意思。”
正说话间,包厢门又开了,那人揪住江还的衣领,一把把他拽回了包厢里,又把门一锁,江还毫不在意,慢悠悠整了整衣领:“怎么样,见不见我?”
“要想见面也可以,你先交钱。”
“交钱?”
“全身家当,一分不少,全部交上来。”
江还又冷哼一声笑了出来,从包里抽出一大叠红本本「啪」一声拍到桌面上,又拿了包里的一万元现金直接往人脸上砸,要多狂有多狂,扑面而来的新钞铜臭味让对方气得瞪圆了眼睛,憋了半天却只憋出一个「你」字来。
“我说你们还真是唯利是图,不就是贪钱吗?房产证信用卡全在这,尽管拿去!要不是我看你们这个邪・教有经济未来,且涨幅巨大稳赚不赔,是个安全的投资项目,我还懒得跟你费这些力气呢!眼界也就比针眼大一点,迟早贪死你自己!”
那人匆忙把证件和钱都收好,又伸手:“手机。”
江还满面的怒容克制得恰到好处,又掏出手机一把拍在他手心,他把手机关机了放进包里,这才往外一请:“那就走吧。”
“我把全身家当都押上了,还请不动他来见我?”
“少废话,要么去要么滚!”
他呼出一口气来,咬牙切齿:“行,就当是我合作的诚意了。”
应呈立刻下达了命令:“谢霖,你先别动,二组准备跟上!”
谢霖依然不动如山地在大厅坐着,秦一乐站在楼梯口躲闪不及,只能佯装路人,却只觉擦肩而过之际,江还在他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等人走远了再摊开一看——是江还身上的追踪器!
53、别动
秦一乐立刻压低了声:“老大!江还把追踪器摘了!”
应呈嘬了个牙花出来,一颗心狂跳不止。现在这小子身上只剩一个窃听一体的耳麦了,还被他踩到了脚下的口香糖里,只能冷静提醒:“二组小心点,一定要把人跟好。”
“收到。”
江还被徐国全带上了车,就立刻开始了长达三个半小时的兰城市区自驾游,除了红灯以外,这车就没停下过,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油。
应呈带着整个刑侦三组跟在他屁股后面把兰城所有大小公路都开了一遍,从早上开到了下午,这车才终于慢慢悠悠地停在了一个半旧民房的门口。
不得不说,他们的反侦察意识确实很强。
绕来绕去这一大圈,其实离烟霭茶楼并不远,最多也就十五分钟的路程。
这一片都是荒草田,旁边是个大型垃圾填埋场,塑料垃圾飞得满天都是,一眼看去视野开阔,但凡多个人都会引起注意,更何况应呈这浩浩荡荡好几辆车。
指挥车又尤其显眼,跟在最后面,眼见着屏幕里的车停了,连忙说:“小吕!你的车太近了,别停,直接开走,去前面盯着!其他人找地方待命,注意隐藏,谢霖来指挥车。”
虽然江还留了个心眼,至少还带着窃听,但这两个人一路都没有说什么话,一直到下了车,才站在齐腰的荒草之中伸了个腰,嘀咕了一句累。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距离的原因,他身上的窃听器传回的却是刺啦啦的电流杂音。
“顾崽调下音。”
顾宇哲苦着脸摇了摇头:“不行,距离太远,而且这地方太开阔了,跟得太紧会被发现。那耳麦本来就是精密仪器,被他这么用,坏是迟早的事。”
徐国全拽了江还一把:“走吧。”
江还跟着他走进那栋民房,房子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没有开灯,窗户上挂着晒得褪了色的大花床单,导致房子里十分阴暗,角落里都泛着霉花,青一块黑一块的,弥漫着一种腥臭的霉味。
房子里本来就黑,徐国全再把门一关,更是不见五指。江还直觉不好,下意识一回头,迎面就是一个啤酒瓶,他伸手去挡,应呈那边只听窸窸窣窣的电流音里清晰地传来了玻璃破碎的声音,以及江还的一声闷哼。
“妈的!臭小子!我让你狂。”他一击把江还打倒在地,连踢带踹,顺手抄起柴火棍,江还武力值为负,只能护着头部狼狈挨打,一棍子落在后颈,就停止了挣扎。
谢霖唰一下站起了身,看着应呈:“江还有危险!”
他一把把人拦住:“坐下!别急!等江还的信号!”
秦一乐是见识过那凶残现场以至于彻夜难眠噩梦不断的人,他见过江还孤独无助地坐在大厅一身是伤,也见过江还从一只「拖把犬」蜕变成温柔青年,笑着鼓励他各有所长要把脑力开发起来,他的心都揪到了嗓子眼:“老大!不是说好了一切以线人的安全为主吗?”
现在的江还就处在鬼门关的门边,万一迟了一步,就……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说了,等江还的信号!”
他和江还约定过,只要他喊一声自己的名字,无论在哪,他都会第一时间赶到他身边去救他,所以,他等。
然而,手心里腾腾升起的热汗却出卖了他此刻比任何人都要焦灼的紧张。
他知道江还在盘算着什么,他主动要求参与卧底,甚至先斩后奏,不是为了正义,也并非为了所谓「报答」。他是为了一死了之。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指挥车里一片寂静,只听耳麦里十分嘈杂,电流的声音刺啦作响。
徐国全确认江还已经失去意识,这才把柴火棍一丢,猝了一口尤不解气,又踢了一脚:“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呢!”
说完在他身上一通乱摸,从胸膛到小腿,确认他身上没有任何追踪窃听之类的东西,却唯独落了检查鞋底。
区区十几分钟,指挥车里所有人连心跳都不敢大声,生怕遗漏了刺啦作响的耳麦里任何有可能的信息,随着耳麦那头的沉寂,一种致命的窒息感逐渐弥漫开来。
终于,离得最近的兄弟激动报告:“老大!目标出来了!”
应呈连忙问:“线人呢?”
“这个角度看不到!目标衣服和手上都有血……是线人的血!老大!”
他紧紧攥起了手,手背上青筋凸起,脑海里天人交战。一个声音喊着「相信自己」,保护江还,大不了先抓一条小鱼,另一个声音却喊着「相信江还」,他以身做饵涉这么大险不能功亏一篑,一定要等他信号。几百个回合的唇枪舌战被压缩到短短一瞬,他当机立断:
“都不准动!等信号!你去跟上徐国全!千万别把人惊了!”
“是!”
谢霖蓦地想到今天早上应呈少有的失态,连忙说:“应呈!别冒险!”
“听我的。相信江还!”
“江还现在已经失联,万一出了事怎么办!听我说,让最近的兄弟进去看一眼,看一眼就退出来!”
“里面有人怎么办?目标一直在监控又怎么办?周围万一有埋伏呢?相信江还!等他的信号!”
“你……”谢霖看着那双目眦欲裂的眼睛有血丝蔓延而上,生生把后半句吞了回去,只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你哪来的下一个十年啊!
时间又一分一秒地过去,应呈的大脑分裂出了两个自我,一个在冷静地分析着目前的形势,二组多少人,分别部署在哪个位置,身上带了什么家伙,这条路通向哪里,该如何突袭,又该如何救援,他都一清二楚。
而另一个,则混乱地想着江还,时不时又突然想到傅璟瑜,两段回忆,两个人影,纠缠在一起,突然就令他冒出了冷汗。
耳麦里始终只有无意义的电流音。时强时弱,像一根弦崩在所有人心上。已经整十分钟了。
谢霖如坐针毡,终于还是站了起来:“不行,应呈,行动吧,救人要紧!”
他回头看到指挥车屏幕上硕大的计时器,十分钟已经又跳了三秒,还是咬着牙攥紧了拳头:“再等!”
“应呈!”
“我说了!再等等!再等五分钟,最后五分钟!”
他此刻无比盼望着能从耳麦那头听到一声「应呈」,这样他就能立刻放下一切,冲进去救他,然而时光依然江海一般奔腾而去,不止不息永不停顿。
71/153 首页 上一页 69 70 71 72 73 7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