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他不知道杜航是脑子抽了什么疯,成天上赶着来他这里转悠,吴楚心里清楚,杜航上次帮着他从吴家私人医院逃出来这件事可以跟在修车厂叫他下跪这件事一笔勾销。
但是不代表着以前指着他鼻子骂着他是野种的种种往事也一笔勾销。
杜航有点愣,他喉咙动了动,低头望着压入他手腕皮肉的毛衣棒针,又抬头望了望吴楚眉间不耐烦和戾气,才想起了他们的关系好像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
一向嚣张跋扈的他带着点狼狈哑声道:“对不起。”
他逼过吴楚下跪,逼着吴楚在高温下趴在车底给他修车,指着吴楚的鼻子骂过野种,为了逼迫吴楚这个硬骨头对他低声叫哥,他干过的混帐事又何止一件。
如今他在潜意识中刻意让自己不去触碰那些事情,只要好像不去触碰,只要在现在拼命弥补挽回,他们这些年糟糕的关系就能重新复原一样。
病房安静了下来,吴楚懒得理会离得他远远的杜航坐在椅子上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只知道如今杜航是真的铁了心要将脸皮舍下来,死皮赖脸也要赖在病房中。
吴楚只继续低头织着围巾,过了一会,他抬起头,伸手够着病床桌上的白色毛衣团,在脑海中比划想象了好一会,才满意地确定了怎么在黑色围巾最里面那一圈织上殷缙喜欢的小兔子。
*
!
第76章
“你是说最近他有点不太对劲?”
S市某家拳击训练馆的休息长椅上,殷缙老友诧异地抬头道:“有什么不对劲?”
老友心里琢磨着莫非不是那叫吴楚的男生识破了殷缙的真面目,被殷缙察觉了想要跑路的苗头?又或者是在殷缙面前若无其事,但是实际上在私底下对还着旧情人念念不忘,甚至黯然伤神?
而休息长椅的另一头,殷缙仰头灌了一口水,双手撑在膝盖上,盯着前方,面上带了点沉思道:“我叫他给我削苹果。”
“他给我削了。”
正等着殷缙爆什么惊天消息的老友:“……”
他沉默了一下,忍了一下道:“然后呢?”
殷缙抬手将湿漉漉的黑发向后脑勺捞去,露出深刻的五官,他沉稳道:“我叫他给我削小兔子的苹果瓣,他也给我削了。”
殷缙老友:“……”
下一秒,他听着殷缙还朝着他补充道:“还有那种小熊的那个苹果瓣……”
老友忍不住了,他骂骂咧咧道:“谁管你是兔子还是熊的,我就问你,给你削个苹果这叫不对劲?”
“这就叫不对劲?”
老友嗓音越飙越高道:“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殷缙反问道:“正常?”
他懒散靠在椅子上,慢悠悠道:“你信不信这要是在从前,我叫他给我弄削苹果,他能把我脑袋削了?”
更加不用提给他削那些花里胡哨的小兔子小熊了。
老友噎了一下,嫌弃道:“是你自己他妈没用,追个人追那么久都没追到手。”
他也拧开一瓶矿泉水,灌了一口后望着殷缙啧啧道:“丢不丢人啊,给你削个苹果你他妈就能乐成这样。”
殷缙眼皮子都没抬道:“滚。”
老友乐了道:“不是我说,你跟在人屁股后面那么久了,怎么连一个名分都没捞着?”
殷缙瞥了他一眼淡定道:“你以为他身边想捞着名分的人就我一个?”
老友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也是。”
他好奇道:“那几个还不死心?”
殷缙仰头靠在椅子上,淡淡道:“他们死不死心都没用。”
沈秋泽那玩意就算是站在医院下冻死,他都不会跟吴楚提一个字。
想要在吴楚面前玩苦肉计?
殷缙垂眸,漫不经心地盯着自己曾经因为车祸而受过伤的小腿,眸子中的情绪意味不明。
他小腿里还有着两颗铁钉呢。
身旁的老友带着点迟疑道:“老爷子那边死心了吗?”
殷缙淡定道:“死心了。”
老友有些诧异,他跟殷缙一块长大,也知道殷家老爷子是个什么性格的人,要是轻易被说服,殷缙也不会在前段时间吃那些苦头了。
他狐疑道:“你怎么跟老爷子说的?”
殷缙将手搭在脖子上,动了动脖子随意道:“我跟他说,我出家和结扎选一个。”
“他想了两天,就想明白了。”
他早些年行事也乖张肆无忌惮,只不过年岁长了后就将性子压了下来,变得冷淡沉稳起来,但殷家上下人都知道殷缙是真的能干得出那档事。
老友目瞪口呆,他神色有些复杂愣愣道:“不是,你来真的?”
“这他妈你都没开始跟他谈恋爱,就昏头昏成这样?”
在他看来,殷缙大可不必跟殷家老爷子将话说得那么死,先将人好好藏着,瞒着殷家老爷子跟着那吴楚在一起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要让那男生受一点委屈罢了。
殷缙静了一下,他仰着头沉默着,微微带着潮泽的黑发垂在眉眼上,半晌后,他才没有什么情绪道:“他在急救室外头时,我看着那帮人,你知道我那时心里想些什么吗?”
老友想起面前男人在那时渗满血丝的眸子,不吭声了。
殷缙很平静道:“我在想,他怎么就那么倒霉,身边全他妈都是一群人渣。”
“活了二十年,没让他过一天舒心日子。”
老友皱了皱眉,他好声好气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殷缙抬头盯着他平静道:“我要是让他在我身边躲躲藏藏”
“看着我听着殷老爷子的话,去跟别的女人相亲甚至订婚,我他妈就跟那群人渣没什么两样。”
“懂了吗?”
他知道跟老爷子迂回的办法有很多,但是一个都不想用。
他现在不想让吴楚再受任何委屈,一丁点都不行。
老友静了一下,半晌后他点了点头道:“你跟那群人渣不一样。”
他感叹道:“你比他们更加不是东西。”
多年轻一小男生,后半辈子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若是殷老爷子再倔一点,这小男生岂不是后半辈子都要跟一个和尚过日子?
他是半点都不怀疑殷缙对吴楚的偏执欲,毕竟他从来没见过殷缙在什么事上步步为营到了这种地步,像是要把路给铺得宽敞明亮了,才让吴楚走进来了。
殷缙勾了勾唇,狭长的眸子中带了点笑意,他瞥了身旁的老友一眼懒散起身道:“是不是东西又不是你说了算。”
他一边收拾自己的私人拳套,一边挥了挥手道:“走了。”
老友不可思议道:“你溜驴呢?”
“火急火燎叫我出来,这就走了?”
他看着殷缙充耳不闻的淡定样子咬牙切齿道:“你他妈不会就是为了炫耀他帮你削个苹果叫我出来的吧?”
殷缙奇怪道:“怎么可能?”
老友的脸色好了一下,看着殷缙微笑道:“他好像还帮我织了围巾。”
老友:“……”
殷缙补充道:“纯手工,自己织的。”
老友:“……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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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楚确实是给他织了围巾。
但是这玩意谁都没提。
吴楚在病床上低头自己织自己的围巾,殷缙就坐在病床椅子上带着平光眼镜处理公务,谁都没说也没问这玩意是织给谁的。
殷缙是不动声色地琢磨着想让吴楚自己说。
而吴楚则是一个劲地低头猛织围巾,生怕慢了一两天S市冬天就撒开腿跑了,这围巾就用不上了。
“殷先生,到了。”
殷家私人医院的护士将身后的长发男人带到了长廊里后,微微躬身微笑。
长发男人点了点头,他手腕上系了一串佛珠,脸庞清俊,唇边噙着笑意,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盯着长廊中坐着轮椅的男生。
那男生看上去有五官轮廓些瘦削,却有依旧能够看得出身体底子很好,眉眼带着些桀骜,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善茬。
也不像是个能被金屋藏娇的主。
长发男人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沉吟了一会,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舒缓着眉眼上前。
轮椅上的吴楚察觉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手上动作没停,皱了皱眉头面无表情道:“不吃饭,不出去,吴家没了也不关我的事。”
以往这个点,除了吴翰那几个傻逼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会来。
身后的脚步微微一顿,然后传来一道微哑嗓音带着点迟疑道:“嗯?”
那道嗓音低沉,听上去不甚真切,却隐隐约约哑得像是带了一把小钩子,顺着耳廓往人脑海里钻,听得让人有些抓心挠肺。
吴楚手上动作顿了顿,一抬眼就看到了一个长发男人唇边噙着笑,一双丹凤眼望着他,坐在了他面前,单手支着下颚笑吟吟道:“你是叫吴楚是吧?”
男人面容清俊,长发束在身后,看上去跟殷缙有两分相似。
没等吴楚回答,他便点了点头温声道:“看上去是个乖孩子。”
吴楚一愣,听着面前的人唇边噙着笑意继续道:“殷缙应该跟你没提过我们。”
“我叫殷陵,殷缙的小叔。”
吴楚有些傻眼,好一会才镇定道:“您好……”
殷陵望着面前面容桀骜的男生此时手忙脚乱地将怀里的东西使劲塞在屁股后,坐在轮椅上跟他打招呼,看上去老实了不少。
而吴楚心里揣着白嫖别人侄子的心思,自然免不了在殷陵面前带着点紧张和心虚,但面上依旧镇定,看上去格外沉稳可靠。
十几秒后,他使劲塞在屁股后面的毛球从轮椅的缝隙滚了出来,骨碌碌地滚到了殷缙小叔的脚下。
殷陵带着点诧异地低头望着那与男生格格不入的毛球滚到了自己的脚边。
操。
极力表现出沉稳可靠那一面的吴楚沉默了下来。
他眼睁睁看着殷缙小叔弯腰替他捡起那团毛球,递给了他抬眼道:“给他织的吗?”
正常人谁会给自己的兄弟织围巾?
他要是说是,这不明摆着觊觎着殷家这颗大白菜吗?
吴楚格外沉稳道:“不是。”
殷陵望着他,笑了笑坐在座位上道:“别紧张。”
他指尖摩挲着手腕的佛珠,眉眼敛了下来温声道:“你们的关系我都知道。”
“你年纪要比他小,有些事他可能不会告诉你,但是我觉得你得知道。”
殷陵唇边依旧噙着笑意,看上去令人如遇春风,但接下来的话却明显没有那么令人如遇春风,他温声道:“他应该也跟你说过殷老爷子。”
“老爷子年纪大了,思想固执得很,我们这些年轻小辈也不想冒着风险去改变他的想法。”
“至少他现在是还接受不了他最满意的一个小辈走上了另一条路。”
“你懂我的意思吗?”
男人的嗓音听让去温和,却像是猝不及防掀开了什么一般。
殷家人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吴楚看起来有些怔,好半天才点了点头道:“知道。”
殷陵顿了顿,他继续温声循循善诱道:“你跟殷缙之间没必要走到那么直接的那一步,还是有周转的余地,你说对不对?”
在他看来,殷缙用的法子过于直接,那法子是让老爷子妥协了,但那想把殷缙掰回来的心思还没有完全放下,甚至挨个挨个把他们几个叫过来痛训了一番,跟他们说这事解决不好谁在外头都别想过安生日子。
老爷子都发话了,谁还能悠哉旁观?
而他劝不动殷缙,他还劝不动这小男生吗?
殷陵笑意清浅地望着轮椅上的吴楚沉默,看着吴楚久久没有说话后,依旧不动声色微笑着。
只不过已经在盘算着面前人若是找殷缙告了状,他该如何将这锅甩给其他人,半晌后,面前的男生终于抬眼说话了,却只低哑说:“我知道。”
他知道他跟殷缙也许还有着很大的差距。
不管是身份还是地位,甚至是心智成熟的程度,他也许都跟殷缙还有着很大的差距,所以他对殷陵说的这些话并不感到奇怪。
谁家的大白菜都不想被拱。
更何况,这颗大白菜那么优秀,他这个要拱大白菜的人跟大白菜还有着很大的差距,他们自然是不放心将殷缙交给他。
但依旧不想就这么放弃。
他喜欢殷缙。
吴楚手心渗出了点汗,表面看上去依旧镇定,实则已经在不动声色用手心中的汗蹭裤边上了,他格外郑重低声道:“我知道您不放心将殷缙交给我这样的人。”
“因为我现在可能还没能做到让您放心把殷缙交给我。”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事业刚刚有了起色却又遭遇了这种事情,户口本上也只有自己一个人。
殷陵愣了愣,他看着吴楚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朝着他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平静道:“但是我还是想去努力争取一下。”
不管是前头要撞成什么样,他都想争取一下。
不管旁人如何劝,他都想试一试,哪怕之前已经在沈秋泽那里栽了一个深深的跟头,他还是想要试一试。
殷陵摩挲在佛珠的指尖一顿,他望着面前躬身背脊却依旧笔直的吴楚,越发迟疑道:“争取什么?”
吴楚抬头认真道:“争取您将殷缙交给我的机会。”
殷陵神色变得微妙起来,他重复道:“把他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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