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他嗓音哽咽起来道:“可是现在的他做得出来的,吴楚。”
吴楚脸色冷下来,他一字一句道:“所以他就叫你来逼我的?”
“重重复复用这套,你们不烦吗?”
电话那头的人带着几分绝望喃喃道:“您知道吗?”
“这才是最可怕的,他根本就没打算让您知道。”
“甚至更不允许让我们来联系您。”
这就意味着算计了二十多年的褚萼这次是完完全全放弃了算计,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把吴楚放在了这件事之中。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打算让吴楚知道。
甚至他清楚地知道他的死亡也许能够让吴楚心中裂出一个细微的缝隙,但是他却并不算这样做。
*
第98章
阳台的门没关紧,寒风从门缝隙中渗了进来,浮动着米黄色窗帘。
殷缙将碗筷放到洗碗机后,只靠在流理台上,抬眼望着不远处被寒风吹动的窗帘和玻璃门后不大明显的身影。
半晌后,殷缙走向了沙发,拎了一条毛毯,走向了阳台。
一推开阳台的门,就感到铺天盖地的寒意像是要渗进骨子一般,跟屋内的温度截然不动。
阳台上的吴楚背对着他,双手的手肘撑在了阳台栏杆上,穿着白色的毛衣,黑发没遮挡住的耳廓像是被寒风吹得有些泛红。
殷缙将毛毯盖在了吴楚的身上,伸出指尖蹭了蹭他被寒风吹得红起来的耳廓,便准备转身离开。
吴楚只感觉到身上有个毛茸茸的东西盖在了身上,而后一双温热的指腹在他通红的耳廓上蹭了几下,他下意识转过头,见到了殷缙正打算拉开阳台的门回到房间中。
显然是怕打扰到他,又担心他在阳台上穿得单薄,便无声无息地过来给他送了一张毛毯过来。
殷缙应该猜得出来这通电话应该不是令人愉悦的电话,甚至不愉快到了要让他跑到阳台上去接。
但是他依旧什么都没问,只克制地给他送了一张毯子。
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哀求着什么,吴楚沉默了一下,他只道:“抱歉。”
他将背靠在了阳台栏杆上,抬眼望着殷缙的背影道:“这事我管不了。”
说罢,吴楚直接将电话挂断,拉开阳台的玻璃门,走了进去。
他身上挂着毛毯,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小熊图案歪歪扭扭披在了脖子上。
客厅沙发上殷缙低头专心致志正剥着什么东西,吴楚在沙发背上弯腰,将下巴搁在男人肩膀上,歪着脑袋道:“在干什么?”
殷缙将手中剥好的杆子放在水果盘中道:“剥柑子。”
吴楚于是心更加软了,想到自己刚才在阳台上鬼鬼祟祟,可客厅的人却还在客厅中替他剥水果,心下便开始唾弃自己刚才动摇了几瞬的举动。
他犹豫了一下,觉得不能这样瞒着殷缙,便将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嗓音有点闷道:“刚才有人打电话给我。”
殷缙微微抬眼,用湿纸巾擦拭干净指尖上的柑子汁水后,才伸出指尖蹭了蹭吴楚的耳廓低沉道:“然后呢?”
吴楚闷了一下,没说话,等过了半晌后他才道:“他跟我说,褚萼要动一个手术。”
“那个手术本来是可以不用动的,但是褚萼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偏要动。”
“那个人叫我去劝一劝褚萼。”
殷缙的指尖顿了下来,他微微垂下眸子道:“是那个绿色眼睛的男生吗?”
他心里很清楚,那个叫褚萼的男生,盯着他的眼神有多恐怖,仿佛像是即将要将他撕碎的阴冷毒蛇。
哪怕那时候的他跟吴楚还没有确定关系,仅仅只是关系看上去不错,褚萼依旧恨不得能够将他撕碎。
而如今在这时候,这些东西就跟跗骨之蛆一般,拼死想尽各种方法吴楚面前展现着存在感。
真想一次性全部解决掉。
沙发上的殷缙垂下的眼神漠然带着几分阴鸷,却被半阖着的长睫掩饰得很好,一丁点阴郁都没有泄露出来。
吴楚应了一声,抬起半个脑袋道:“我没答应。”
殷缙微微一顿,他低声道:“如果想去的话,也是可以去的。”
他偏头盯着吴楚的眸子道:“我不希望我成为你束手束脚的存在。”
“你想做什么事情都可以,不需要考虑我的感受。”
吴楚不动了,只看着他。
殷缙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上次在S国,他亲眼目睹吴楚跳楼那个晚上,在病床上抱着吴楚一晚上都没有合眼。
那时的他以为吴楚是根本就不在乎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人等着他,以为吴楚根本就没有将他放在心上,才会狠心到了这种地步。
可后来他才想明白了,吴楚一直都是这样的。
路一直都是他一个人走的,所有的苦难也都是他自己一个承受的。
他没有理由去责怪吴楚的冲动,更没有资格去要求吴楚马上就习惯这条到路上多出了一个人。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将这些垃圾清理干净,不让这些垃圾靠近吴楚,而不是让吴楚夹在中间为难。
殷缙想得很好,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跟吴楚一起面前那个绿眼杂毛的准备了,却没想到吴楚直接道:“不行,我觉得这样不行。”
吴楚将脑袋抬了起来蓝封严肃道:“我不能让你受委屈。”
“这种时候,真男人是不能摇摆不定的。”
殷缙:“……”
吴楚继续严肃道:“如果我去了,我怎么向你家人交代?”
殷缙沉默了一下,他道:“我家里人不管这种事情的。”
吴楚将脖子上的毛毯一股脑兜在男人脖子上道:“我管。”
“我告诉你,你下次遇到这样摇摆不定的男生,你就应该把他甩了!”
他越说语气越慷慨激昂道:“甩得越远越好,简直就不是东西!”
殷缙:“……”
吴楚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偏头呸了几句道:“不对,你没有下次遇见。”
殷缙终于忍不住,将说着说着激动起来的吴楚拽到了沙发上道:“我真的不会生气。”
他顿了顿,将那股恶心劲头忍了下来微笑道:“毕竟那个叫褚萼的现在看起来情况好像也不是很好。”
吴楚将毛毯胡乱地裹在了男人头上,他催促道:“好了别说了。”
“回去洗澡睡觉。”
“一个合格的真男人是知道该如何取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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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家私人医院。
天际阴沉沉,寒风中夹杂着雪粒,吹在人的面颊上像是刀割一般的疼痛。
穿着黑色大衣裹得严严实实的男生将头低得很低,时不时还伸手将带着的鸭舌帽子往下压,只在耳廓边露出一点点黑色碎发。
他看起来格外警惕,听到稍微大一点的动静就抬起眼,眯着眼仔仔细细地盯着那处发出动静的地方,直到确定没有熟人后,才放下心来。
前头带路的男人身形瘦削了不少,以往合身的西装如今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脚步走得很急,生怕身后的男生产生反悔的念头,直接不干了。
褚熙的脚步已经走得够急了,却没想到男生走得比他还急,脚步跨得比他还大,还时不时转头催促他快一点。
带着鸭舌帽和口罩的吴楚确实是很急,甚至还带着几分心虚。
毕竟前不久,他还信誓旦旦地跟殷缙说一个合格的真男人确实是应该知道该如何取舍。
如今却偷偷摸摸地来到了褚家私人医院。
那种心虚感好像是背着殷缙出轨了一样。
吴楚额头上渗出了点汗,他对着身后落后了几步的褚熙催促道:“快点走。”
褚熙使劲地点了点头,两人走得脚底生风,走进电梯的时候,吴楚心虚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手机屏幕上干干净净,没有未接电话和信息后,他才放下心来。
*
第99章
电梯内安静无声,带着鸭舌帽的吴楚偏头望着褚熙,他望着男人胸膛微微起伏,看上去像是走得太急了,一时半会还缓不过来。
他对褚熙的感官还不错,知道这个容貌清秀的男人性格温文尔雅,很早就被褚家人放在褚萼身边,辅助褚萼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务。
只不过吴楚没想到,才短短两个多月没见,褚熙就清瘦成了这个样子,西装空荡荡挂在身上,像是硬生生熬了一宿又一宿,憔悴了不少。
也难怪走得急了就缓不过来。
“叮”
电梯到达的声音响起,吴楚风风火火地走出电梯,跟在褚熙身后,却没想到在前台登记时,两人都被护士拦了下来。
褚熙脸色沉了一点,他看着面前的护士的对着他柔声带着歉意道:“抱歉,先生嘱咐过我们,除了他指定的人,现在他不允许任何人进病房。”
“就是您也不行。”
护士说完后,长廊不远处站在门口的黑衣保镖抬眼朝着这边望了几眼,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其中一个保镖低头对着对讲机讲了几句。
褚熙脸色变得苍白下来,他抬头盯着长廊不远处的那几个黑衣保镖,开口对着护士道:“去告诉先生,说外面有个叫吴楚的人找他。”
护士微笑柔声道:“抱歉,先生说了,不管来找他的人说什么,都不能往他那里传。”
在护士的话音刚落,长廊中尽头走来了几个黑衣保镖,朝着前台走去,朝着褚熙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然后便站在前台前,面无表情盯着两人。
五分钟后。
前台长椅上的褚熙沉默了一会,对着吴楚低声道:“抱歉,我也不是知道会这样。”
他嗓音带着深深的疲备,像是没有料到事情会走到到这个地步——褚萼铁了心不与允许任何人插手。
甚至做到了谁的电话都不接,打过来的电话一律拉黑。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吴楚哑声道:“真的很抱歉。”
“我送您回去吧。”
长廊的灯光冰冷,像是要将人的希望一寸一寸地活生生磨灭。
病房中的人明明都走到这一步了,明明先前十多年都熬过来了,那些蜷缩在病床上痉挛的日子都挺过来了,却在如今要亲手折磨自己,甚至要将一切摧毁掉。
那种绝望,只有这十多年陪在褚萼身边,尽心尽力操持着褚萼事务的人才能知道其中滋味。
褚熙只感觉浑身的力气就跟被抽掉了一样,一阵冷直直走到了脚后跟,只能让他勉强地朝着吴楚微笑。
吴楚皱起了眉头道:“你们就这样惯着他?”
褚熙微微一怔,望着吴楚站了起来不冷不热道:“怪不得他现在是这个狗脾气。”
吴楚知道褚家封建、规矩森严,在褚家不会像常人一般按血亲排辈分资历,就如同褚熙,辈分比褚萼要大,但在褚萼面前仍然要做着助理的事。
但人都他妈嗝屁了。
还任由着人胡来。
带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生走到了前台,先是去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温水喝了下去,润了润喉,然后走到了黑衣保镖面前活动了一下身子。
两个黑衣保镖警惕起来,像是觉得面前人要强闯,于是太阳穴都紧绷起青筋,身子也紧绷起来,仿佛蛰伏的猛兽,随时随地等待着面前人强闯后将人押住。
褚熙清秀的脸庞也带着点焦急,步伐匆匆地拦在了似乎即将强闯的吴楚面前,他低声恳求道:“要来也是我来……”
“您这样太冒险了……”
吴楚眼皮子都不掀道:“让开。”
褚熙坚持道:“我来……”
吴楚不耐烦道:“叫你让开就让开。”
“哪来那么多废话?”
褚熙只低着头坚持道:“我不能让您受伤……”
两个身板像堵墙的黑衣保镖:“……”
他们用力地咳了咳,试图告诉面前的两人他们的存在,但面前两个人依旧像是看不见他们的存在一样,一个像老妈子一样固执,一个像个青春期叛逆的孩子一样不耐烦。
吴楚被这褚熙这老妈子一样的叨叨絮絮也念着烦了,他皱着眉头道:“那你往边上站一点。”
褚熙愣了愣,听话地往边上站了站。
于是前台上的所有人都看着带着鸭舌帽的男生摘下口罩,又活动了一下脖子,到了最后,他深吸一口气朝着长廊那头吼道:“褚萼!”
“老子要结婚了!”
“出来给老子交分子钱!”
男生那几嗓子不仅丹田十足还雄浑有力,悠悠地回荡在整个长廊中,让前台的护士和保镖都兵荒马乱起来。
病床中的褚萼原本只沉默地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却在此刻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带着点迟钝地偏头望向病房门。
他靠坐在病床上,移动的餐桌隔板上密密麻麻叠着好几叠信封,一只钢笔静静停在他的手边,像是写得太吃力了,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会。
半晌后,病床上的褚萼慢慢收回目光,苍绿色眸子像是一块没有了光泽的石头,带着令人麻木的平静。
他总疑心那是他魔怔过了头的错觉,可没过了多久,耳边又隐隐约约传来那嗓音,固执得不肯散去。
褚萼抓住了掌心的佛牌,微微闭上了眼朝着守在病床尾的助理沙哑道:“去外面看看是什么回事。”
未了,脸色惨白的他偏头就剧烈地咳了起来,好一会才缓了过来,嗓音嘶哑道:“要是褚熙带了人,那人眉骨上有一条小疤,叫外人的人别动他。”
他抓紧了手中的佛牌,用力到像是要勒出血痕一样,闭着眼轻声道:“好好将他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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