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灵机一动,想到了别的借口。
“乌丸先生,我想做演员。”
那种能够让她世界各地来回跑的演员。
她要回美国找她的哥哥。
*
莎朗·温亚德的名字火遍了整个北美。
那年她二十二岁。褪尽了身上的单纯与无知,穿着一袭红色长裙登上领奖台的时候,就像是一个即将被冠以王位的女皇。
拍戏之余,莎朗走遍了整个密西西比州,她四处打听一个叫波德的男人,却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
她后来还抽时间去了一趟自己曾经的福利院,却发现那个福利院早已经因为经营不利而被拆迁掉了。
直到有一天,在拉斯维加斯取景拍戏的时候,她见到了波德。
就在一条街道上,一个头发长的像是泛着恶臭的拖把,脸上长满了胡子的男人瑟缩在一个墙角。
他身上套着件残破的羽绒服,一条腿不知为何而被截掉了,一条长裤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身上,裸露在空气的脚被冻得皲裂发紫。
男人的身前摆着一张报纸。
上面堆着一些硬币。
莎朗路过这位流浪汉的时候,看见他只剩下了一条的腿,于是她从手提包里掏出了一张印着本杰明·富兰克林的百元美钞,半蹲下身子轻轻放在了流浪汉的报纸前。
就在她欲离开此地的时候,那位流浪汉突然伸手抓住了莎朗的手。
莎朗有些惊异地抬起头,和那糟蹋至极的男人对视。
然后她发现,这张脸孔莫名的有些熟悉。直到那个男人张开被严寒冻得全然离开的嘴唇,轻声嘟囔了一句:“莎朗。”
金发女人呆愣在原地,久久地未能说出话来。
这个人是波德,她的哥哥。
*
四年期,她在密西西比州的乡下被带走的时候,她的哥哥同样也被一伙人带走了。
波德也是被关在笼子里。
只不过不是华丽的放置金丝雀的笼子,而是劣质的像是关野兽的笼子。
同样,他也不是被送进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而是一个非法的黑市拍卖场。
他不记得那一天拍卖场里究竟坐了多少人。只是那时候,所有人都带着面具盯着笼子的他,像是在为他明码标价。
然后,凭借着典型的亚裔长相,他在那场都是西方人的拍卖会里,被卖出了最高的价格。
他是个男人。
就算那时候年纪尚小,不该被称为男人,起码他也是一个男性。
买下他的人,是个十足的变态。
他的身体被另一个男人以一种他完全想象不到的方式使用着,日日夜夜,不见天日。
他逃了。费尽心思的,终于脱离了恶魔的魔爪。
跑之前他被那个变态雇佣的人接连几枪打到了腿上,就在跌落在街头的时候,一辆疾驰的马车奔腾而过,从他的那条小腿上碾了过去.
莎朗凝视着四年未见的哥哥,泣不成声。
她抬手用力地拥住了这个男人,全然不在意他的身上究竟有多肮脏。泪水晕开了她脸上精致的妆容。
那天刚巧下雪了,是那年拉斯维加斯的第一场雪。
白雪落满了他们的肩头。
*
红极一时的莎朗·温亚德有一天突然消失了。
媒体并不知道这位女星去了哪里,大众都在猜测莎朗可能是要结婚了。
其实并不是,她回日本了。
她在查那个关于将她的哥哥波德掳走送到拍卖会的人。凭着这四年在演艺圈交下的关系,她顺着在北美的线索一路追查,最后发现那是一个大型的国际犯罪组织。
组织并不集中,在世界各地相当分散,很难查出这个组织的首脑是谁。
具体做着什么勾当,包括但不限于贩卖人口、枪支军火以及毒/品交易。
总之什么能获得暴利,它们就做什么。
波德的身体状况非常不好。
身上的伤口和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他根本无法走路,更没有自给自足的能力,于是莎朗带着他回了日本。
但是回到东京为哥哥安排酒店的时候,她见到了乌丸先生和一个男人出现在了那家酒店楼下的餐厅里。
透过落地玻璃,她看见了站在乌丸先生身后的管家递给了男人一个手提箱。
而坐在她推着的轮椅上的波德,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开始大呼小叫、浑身痉挛。
她急急忙忙地把身体不适的哥哥送去了医院,待波德醒来的时候,波德告诉她,那个接过手提箱的男人,就是当年买走他的男人。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
乌丸莲耶在黄昏别馆找到了母亲为他遗留下的宝藏的当天,他的天使莎朗·温亚德从美国回来了。
人没有变样,依旧是美丽的犹如天神下凡,只是变得更加成熟了些,日语也不会再说的磕磕绊绊了,会使用高级的词汇,说的口音也很正宗。
他就像个爷爷尽心尽力地满足自己宠爱的孙女的一切要求,莎朗说要拍戏,他就斥巨资让她去拍,好在莎朗是个很有天赋的女孩,她凭借自己的演绎实力一炮而红,随后甚至不需要乌丸莲耶的资助,就在全世界范围内成功的宣扬了自己的名字。
“莎朗,我很高兴你能回来。”彼时的乌丸莲耶已经九十多岁了。
身体还算健康,但精神不佳,已经到了需要坐轮椅的地步了。
“我视您作我的爷爷,乌丸先生。”莎朗回答地很乖巧,只是那双水蓝色的眼眸中不带分毫的波澜。
她那年刚巧获得了一个有名的电影节最佳女主角奖项。
“而我视你如珍宝。”老人坐在轮椅上感慨,“我的母亲在黄昏别馆留下了一个宝藏,时隔几年,我终于找到它了,就在今天,莎朗。”
“我的两个‘珍宝’,都被我找到了。”乌丸莲耶的脸上挂着慈爱的微笑。
.
乌丸先生的母亲遗留下来的“宝藏”,是一本书。
准确来说,应当是半本。
书的封皮丢失了,书的侧边还黏着一段书壳,肉眼可见书页的厚度比书壳的长度矮上许多,可见这本书缺失了一大半。
乌丸莲耶坚信着这个看起来没什么用的空白书本一定有着它的独到之处,于是他请来了当时东京范围内十分有名的学者与科研人员为了研究那个书本。
莎朗在那时候遇见了千间浅奈。
千间浅奈和她的丈夫千间本朗都是应乌丸莲耶邀请而来的学者。因为工作的保密性质,这些科研学者们都在研究期间住在了黄昏别馆之中。
起初遇见千间浅奈是在黄昏别馆的后花园。
千间浅奈坐在后花园的秋千上翻阅着一本书。她身上还套着白大褂,一边轻轻翻着书页,一边晃着秋千。
莎朗从她身后的花园迷宫里走了出来。
那个温婉的日本女性抬起头,弯着眉眼朝她莞尔。
然后,莎朗坐到了千间浅奈旁边的秋千上。
*
莎朗不是没好奇过乌丸莲耶究竟能对着一个残损的书研究出什么名堂来。
她甚至偷偷摸摸地和私底下关系极好的千间浅奈谈起过这件事。但是千间女士是一位工作上十分称职的人,她签过保密协议,对此一类的问题全数都是温柔地回答:“无可奉告。”
虽然千间浅奈拒绝了回答她的问题,但这不妨碍她与这位女性成为要好的朋友。
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她们畅所欲言、无所不谈。
直到有一天。
黄昏别馆迎来了被血液浸染的时刻。
莎朗那日同千代浅香约好一起在后花园喝咖啡。
只是她等到太阳落下去,也没见到千代浅香的身影。
乌丸莲耶强调过她不可以靠近科研人员办公室,但是她从来都不是个乖乖听话的人。为了找到千代浅香,她去了那处研究室。
然后,她看见了她此生最不想回忆的画面。
——尸横遍野。
金属墙壁上溅上了大片大片的血花,实验桌的器具正在向下滴着血。
血,血,血.到处都是血。
她一眼就看见了尸群之中,坐躺在地上的千间本朗。那是千间浅香的丈夫,此时他仰着头,大张着眼睛,表情停留在了一副震惊不已的时刻。他的额头中央还有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莎朗想要尖叫。
那一幕震撼的她瞳孔四下颤动,大片大片的血色沾染了她的视线,目及之处没有一点地方是干净的。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她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线。
气若游丝,但是她听得出来,那是千代浅香在叫她的名字!
于是莎朗努力地平稳心态,努力的在这间被血液浸染的实验室搜找起浅香。
浅香在实验室的一个角落处。
她的头发散乱地躺在地面,实验室制服被血液染得近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莎朗.”那个女人被莎朗抱在了怀里,她的眼球正在慢慢向上翻着,似乎全凭着最后一口气在坚持。
“那个书,书.”千间浅香抬沾染着自己的血液的手,轻轻覆盖在莎朗白皙的脸庞。
“不要让恶人.得到。阻止,阻止乌丸.”
“砰——”
一颗子弹从莎朗的脸侧飞过,一直打在了千间浅香的头上。
有什么东西带着白色的脑浆,在她的眼前炸裂开了。
莎朗甚至忘记了自己还能够嘶吼。
有什么液体见到了她的脸上,黏糊糊的。
她呆呆地望着怀里已看不出人样的女子,然后颤动着双眸缓缓地回过头。
站在她身后的,是乌丸先生的管家,管家的旁边,是坐在轮椅上的乌丸莲耶。
“莎朗,我记得我说过,不要来到实验室。”乌丸莲耶缓缓地说道。
然后,莎朗看见乌丸莲耶从管家的手里,接过了一把手/枪。
“砰——”
莎朗闭上了眼睛。
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直到她听见一声巨物落地的声响,这才慢吞吞地张开眼睛。
管家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乌丸莲耶手中的枪口,还冒着一缕白烟。
“莎朗,我们走吧。”
“一起离开这里。”
“我将会变得年轻,变得长寿,不再濒临死亡。”
“莎朗,我要永远地活在你身边。”
*
那个大型国际犯罪组织的首脑就是乌丸莲耶。
每日打着收集艺术品的名号洗着黑钱,甚至做着丧尽天良的非法买卖,从中牟利无数。
他有着无数的商业合作伙伴。
包括但不限于社会各界的名流人士。
如果没有他们,哥哥便不会遭受那样非人的对待。
如果没有他们,那些无辜的科研学者,千间夫妇.便也不会死。
这个男人纵使对你再好,他也是个魔鬼。
杀了他,莎朗。
如果不是他,你也不会远走他乡活成如今这般人模鬼样。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
乌丸莲耶带着她连夜奔逃,他们从东京一路逃往了鸟取县。
乌丸莲耶在鸟取县有一栋房子。
位置很隐蔽,常年无人居住,房子不在乌丸莲耶的的名下,因此即使查,也难以查找到,这是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无论是杀人埋尸,还是别的什么。
都很安全。
乌丸莲耶从黄昏别馆离开的时候,只带走了两样东西。
一个是从他母亲那里继承的“宝藏”,破旧的半本书;一个是他视作天赐的最好礼物,另一个“宝藏”,莎朗·温亚德。
他们在那栋宅邸门前下了车。
然后,莎朗搀扶着老爷子,推着他的轮椅,带他走入了那间房屋。
*
“莎朗!——”
这是莎朗第一次看见老爷子如此失态地嘶吼着。
他大张着嘴巴,似乎要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老爷子走不动路了,此时的轮椅倒在了地上,年过九十的老人像一条恶心的臭虫一般在地面蠕动着,他竭尽全力地在血泊之中移动,却也只拖着血迹堪堪向前爬出了不过几米。
金发女人握着匕首,慢慢地走向了老者。
迎着月光,她的长发被镀上了一层银辉,连带着白瓷一般的皮肤上,那溅上的几滴血迹,也变得格外触目精心。
天使早已不在人间。
她站到了乌丸莲耶的身后,慢慢蹲下身子。
“作为披着人皮的魔鬼,你游荡在人间的时候,有没有曾懊悔过那么一瞬间呢?”她轻声呢喃着,望着自己手中还在向草坪上滴落着血迹的匕首。
乌丸莲耶一边急促地喘息着,一边回过头。
“莎朗,你要杀死我吗?”
“你要杀死我吗?我那么爱你——我爱你,胜过一切,将你视为珍宝,你.呃。”
匕首从后面穿透了老人的心脏。
不过,还没被拔/出来。
或许还能再活上一小会。
“莎.朗。”老人的声音变得尖锐而沙哑,像是有风卡在管道口发出的噪音。
老人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
纸的正面大约已经写字了,他用沾着血的手指,在纸的反面写下了“莎朗·温亚德”。
他似乎竭尽全力地还想写些什么,绞尽脑汁地、想要写些什么。
莎朗把匕首从他的后背拔了出来。
老人不动了。
她绕到了老人的身前,从他的手里掏出了那张以血迹书写上了她的名字的纸。
纸的正面,是用日语写下的一个故事。
讲述了一个人如何获得了永生、不老亦不会死,永远保持着年轻。只是那个人的名字,被刻意留出了空格。
从其他的字体大小来判断,那被留出来的位置,恰好可以写上一个“乌丸莲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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