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知道玩什么花样,打开看看。”
艾克洛依言打开了,刚打开一点,二人差点晕了过去。
不是毒气,没有杀伤力,但是臭得令人发指!
那是一种夹杂着堆积了多年的咸鱼干酸菜臭豆腐再加上被雨浸湿了的咸潮的霉臭味,最过分的是,这股臭味中还混杂了无比浓重的香味,而这浓香并没有掩盖住恶臭,两者交织在一起,香气与臭味齐飞,「芳香」共「魅臭」一色,真的太太太难闻了。
艾克洛只是打开了一点又立刻塞上了,不然估计等下整个铁门关都飘荡着这股令人作呕的气味,还打什么战,全都被臭死了……
达尔西强忍住呕吐的冲动,愤怒地说:“汉人真是太卑鄙了!”
他用右手提起,嘴角勾出一抹古怪的笑,说:“我倒要会会这个人,将这股味道尽数奉还。”
艾克洛没有阻止他,反倒说:“将军,汉人卑鄙狡猾,诡计多端,您若要出城,定要定好作战计划啊,就让我来配合您的行动吧。”
达尔西看着艾克洛真挚的神情,沉思了片刻,才说:“好。”
百里故蹲在草丛里,捶着有些酸麻的腿,眼睛却丝毫没有松懈,紧盯着铁门关的动静,他只带了两队精兵,就是要这孤注一掷的赌博,若这三箭还不能将达尔西射出铁门关,那便是他马有失蹄看走了眼,低估了达尔西的定力和脾性。
两队精兵全都伏在地上,他们没有穿甲,只穿了一袭黑衣,隐于草丛上,像是铺了一张沉色的黑绒地毯。
暗哑的铁门关大门缓缓打开,像是一头沉睡着的猛狮醒了过来,轰隆隆地,一人重铠全装骑着浑身黝黑的战马,身后带着跟他一样披着黑甲的蛮鞑子士兵疾驰而出,冲向百里故所在的位置。
达尔西终于按捺不住了,他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方,手持枪头尖锐、下有内弯倒钩的钩镰枪,这是他惯用的武器,那么多的种类里面,他最喜欢这个,这种能既能刺对手,又能将对手的身体往自己这边钩过来的快意,这是他嗜血的残忍。
百里故沉住气,在草丛中仍是不动,待到达尔西离他仅有百米不到时,他往后做了个手势,他带来的士兵全都像是定住了一样,丝毫不动。
达尔西跑进了半人高的草丛,他知道敌人就在这里还没有走,但他不能贸然乱跑,这里黑漆漆的,更深露重,草丛里只有风吹过带出的一点沙沙之声,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
达尔西一不做二不休,对身后的飞雪龙骑喝道:“往里面捅,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往哪里藏!”
飞雪龙骑领命,用枪在草丛中四处捅刺,达尔西的马往前走了几步。
百里故此刻就在达尔西的马前面,与那两只马蹄在咫尺之间,是时候了!
百里故动了,柳叶刀疾如闪电,在黑暗中透出冷冽的色泽,直冲着达尔西的马蹄内侧砍下,达尔西耳朵一动,听到强劲的风声刷地过来,他一拉缰绳,扬起马蹄,钩镰枪猛地刺下,达尔西这是用了全力置百里故于死地!
百里故砍得快,达尔西避得也快,柳叶刀在空中弯出弧度,在马蹄处削了一道不重不轻的伤口,那黑马原本性子极烈,是达尔西亲自驯的,他熬了很多个夜,与马僵着脖子大眼瞪小眼地朝夕相对,马拼命挣脱,却挣脱不开他,他们僵持着,当马撑不住了终于服软的时候,达尔西从此便多了一匹生死不离的好马,他带着它、它也带着他,一人一马感情颇为深厚。
那马受伤了,但是他仍然傲立在原地,不服气地看着百里故。
达尔西见自己的爱马伤了,勃然大怒,百里故已经站起来了,他握着柳叶刀,缓缓地做了一个起手式,冷峻地看着达尔西。
达尔西从马上跳下来,他全身都隐与重甲之下,只有一双眼睛露了出来,里面盛满了欲望与野心,盯着猎物一般地盯着百里故。
百里故带来的两队精兵是步兵,他们在百里故倏然起身的时候就动了,手上拿的是经过军匠改良的直刀,有长短两柄刀身,不动它的便是便是削铁如泥的短剑,但是一按刀上的暗扣,便会变成刀身极窄的长刀,速度极快,攻守皆可。
他们用短刀刺向迎面而来的骑兵的马腿和马腹,在地面上捅刀子这种招数,大部分重骑都闪躲不及,纷纷中招,飞雪龙骑只好舍弃他们的优势,跳下马来,与步兵纠缠着打在一起,蛮鞑军的重甲真的坚硬,他们砍不穿,便不砍了,省得浪费力气,只遛狗似东蹿西跑,让蛮鞑追着自己打,消耗他们的体力。
但是重量变成了负担,束缚住了蛮鞑兵的速度,蛮鞑子的数量是西北步兵的几倍,但却奈何不了他们。
这些步兵是跟着百里故摸爬打滚地一路走过来的,个个都是经验丰富身手敏捷的大好青年,饶是蛮鞑兵力量惊人,面对这群像猴子似的步兵却没有招架之法。
百里故和达尔西在一片混乱之中谁都没有动,两方手下的士兵都没有余力来帮助自己的将领,一个握着柳叶刀,一个手持钩镰枪,在风萧萧间沉定如干硬的泥塑。
遽然,达尔西动了!
他手腕一翻,横提着钩镰枪冲了出去,直刺百里故的眉心,要将多年前印在父辈脑门上的羞辱冲刷掉,但岂能如此轻易?
就在达尔西动手的同一刹那,百里故往左跨了一步,行云流水般地溜了过来。
达尔西一空,柳叶刀的寒芒已经直冲面门,他手腕翻飞,将钩镰枪舞出了花,挡住了柳叶刀的攻势,使尽了全身力气,要将百里故推出去。
百里故不敢托大,也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与达尔西较劲,他的手腕震得发麻,蛮鞑子的力气果然名不虚传。
他暗暗心惊,达尔西也并不轻松,寒风萧索中他的脸上渗出了汗,咬紧牙关在与百里故拼力气。
蓦地,百里故似力有不敌,噔噔噔地后退了几步,达尔西脸上一喜,不给百里故逃脱的机会,手腕用力又刺了一枪。
百里故反应过来时钩镰枪已经近在咫尺,百里故瞪大了眼,蹲下来往后滚了几圈,躲得十分狼狈,之后又与达尔西打了几招,都是堪堪避过了要害,眼看着这次达尔西直冲着他的头钩了下来,百里故在千钧一发间吹了一声哨,将身体完成了一个怪异的姿势,钩镰枪从他发边钩过,钩住了一缕鬓发,毫不留情地斩断了。
百里故再猛退几步,不打了!刚刚那声短促的哨声便是撤退的意思,他们撒腿狂跑四处分散在茫茫草野上,消失在夜色中。
“追!全部上没有受伤的马。”达尔西率先骑上一匹好马,其他士兵几人一骑,向着他们逃跑的方向急追。
跑到一条空旷的泥地,两边是浓密的树木,达尔西作出停下的手势,高声喊:“无耻的汉人,出来吧!我知道你们肯定是在这里布下了陷阱,等着我自投罗网。”
等了一会,百里故骑着马从树林里出来。紧接着,树林里四面八方地涌出全副武装的士兵,将蛮鞑兵全面包围。
百里故说:“你明知这层层密布的陷阱,还敢孤军深入,不知该说你是大胆好,还是有勇无谋自不量力比较准确,达尔西。”
“百里将军。”达尔西没见过百里故,但这样箭术和武功俱是一流、士兵还以他为首的人,除了他久仰大名的百里故之外,还会是谁呢?
他冷笑说,“是啊,我就敢孤军深入,以少胜多,在你们汉人的史书和兵法上并不少见吧。”
百里故慢悠悠地说:“哦?这么看来,达尔西将军是胜券在握了?”
他轻轻地晃着自己的弓,眼神不经意地看过他藏在手套下的左手,似是在提醒达尔西,他刚刚差点奔赴黄泉。
达尔西在那不动声色的提醒下失了冷静,他生平最受不了的就是失败,他冲了上来,要与百里故在马上再打一战,这一次他很有信心,马背之上是他们的天下,达尔西不相信百里故还能逃脱。
「锵」地一声,没有那么多炫目的花招,二人真刀实枪地碰了一场,遇上旗鼓相当的对手,他们打得既吃力又尽兴,久久分不出胜负。
飞雪龙骑一部分在马上,一部分跳了下来与西北步兵作战,他们来到了泥地里,马跑不起来,只能任着步兵把他们搓圆捏扁,换着法子地打,他们负重大,打不了多久就气喘吁吁了,步兵划出长剑,将他们的盔甲挑起来甩到地面上,横刀一抹,飞雪龙骑的脖子耷拉下来,就这么失去了性命。
百里故边打边跟达尔西说:“你的士兵都快死光了,你就半点都不心疼吗?”
达尔西嗤笑,说:“成大事总是要有所牺牲的,婆婆妈妈的一辈子都出不了头。看着吧,等下就是你该心疼你的士兵了。”
“我不觉得这样的事情会发生。”百里故面无表情地说。
达尔西哈哈大笑,说:“我既然敢来,肯定是做好了十全准备。艾克洛!”
没有人应。
达尔西脸色一变,又喊了几声:“艾克洛!艾克洛……”
还是没有人应,达尔西瞪着百里故,肯定地说:“你将我的援兵杀了。”
百里故无辜地说:“你怎么能肯定是我杀了他们,而不是他们要让你跳进火海?”
过了一会,他又说:“艾克洛是九狐族的吧,九狐族有多狡猾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不过就算他为着你们的大局来了,也会跟你一样陷入了另一个包围圈中。达尔西,做好十足准备的,不是你,而是我。”
达尔西在失神时被百里故摞到了地面上。顿时,旁边几个士兵把刀压在了他的脖子上,百里故说:“捆起来,带回去。”说着便转过了马头。
陡然,达尔西抢过身旁士兵的刀掷了过去,他用了大力气,直刀直冲向百里故,百里故听到风声,急忙避开,但他这一夜耗了太多力气,从数百里的草丛射了三只精准无比的箭,又蹲了将近半个时辰,之后跟达尔西打了两场,实在是太累了,百里故已经来不及避开了,只险险地护住了脏腑的位置,那柄刀没入了百里故的腰侧。
离得最近的士兵连忙上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百里故,百里故脸色苍白,用手撑住马说:“快,将达尔西绑住。”
达尔西片刻之间就被绑得严严实实,连呼吸都像被勒着,动动脖子都困难,
百里故努力地让自己不要倒下,在即将晕厥时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别杀他,关紧了,等我来……”
33、金乌破云弄心弦
苏裕单膝蹲在了他的面前。
陈子晗、单平等人紧张地围在百里故身边,问神色凝重的军医:“怎么样了?”
军医摇摇头,皱着眉说:“难治,刀虽然直没入了一小截,但其力道大,位置精准,伤到了腰椎,这块骨头肯定是折了,骨折了倒是还好办,但是现在不能肯定有没有小碎骨在体内,如果有而不取出,以后这个碎骨就会像一个定时针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从而威胁到将军的性命。”
“这么严重?”单平担忧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大夫,是否要开刀将小碎骨取出来?这样将军往后便没有性命之忧了。”
军医点头,说:“是要取出来,但是白玉城的医药不多,条件不好,在这里开刀难以保证将军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
陈子晗沉声说:“若是回颖都治呢?想要什么药材一应俱全,这样可行吗?”
“这倒是个好法子。”军医说,“那我先用通木将将军的骨头固定好,路上要切忌随意搬动和颠簸,但是也不能走得太慢,请殿下选一批信得过的人吧。”
“前几日父皇来信,说邱将军已经出发来白玉城了,原本是与百里将军一同商议对策的,现在……”
陈子晗说:“这样吧,周存,你立刻带一批可信之人,选最好的马,以最快的速度将百里将军送到颖都治疗,路上不要耽搁,我现在给父皇修书一封,禀明情况。”
“定不辱命!”周存说完之后就退下了去准备马车了。
就在达尔西被百里故抓住之时,孟敛去军营外沿听了几个蛮鞑小兵的口风,回到屋子,收拾东西对秦真说:“我们已经待了很多天了,现在动身。”
秦真叼了跟稻草懒懒散散地坐着,说:“我可不善水性,你得看好我,我要是一不小心淹死了,就是你的错。”
孟敛认真地说:“行,我会在你扑腾扑腾准备淹死的时候把你踹上来的。”
秦真啧了一声,“那我可谢谢你嘞。”
“不必客气,举脚之劳。”孟敛收拾好东西,整个包袱扔给秦真,说:“拿好,走了。”
孟敛走到院子里,将稻草挪开,拿起那块地板,对秦真说:“你先下去。”
秦真深呼了一口气,猛地跳下去,溅起一地水花,孟敛落水无声地下去了,将地板盖好拿出双面钉将地板钉紧了,拿出指南针,便带着秦真一起游往白玉城。
秦真果真不善水性,经常扑腾扑腾地就掉进去了,孟敛嘴上说着准备淹死了再救,行动上是在秦真掉下去的那一刻就提一提秦真,最后懒得一直提来提去,干脆直接拎着秦真就飞快地往前游。
这次带了一个秦真,游得慢了些,大半个时辰后终于准备游到了他们来时的那条凿通了的水道,孟敛松开秦真,自己几下游到了岸边,湿漉漉地准备上来。
孟敛愣住了。
朝霞在大片大片的云后透出羞涩的红辉,在金乌即将破云而出的那一刻,苏裕单膝蹲在了他的面前。
34、路漫漫风尘仆仆
“忠字当头,保家卫国。”
孟敛有些不敢相信,喃喃道:“大……大哥哥?”
苏裕瘦了一圈,脸上浮出憔悴之色,身上的衣服还挂着两根草屑,他看见孟敛,也愣住了,半响,声音有些嘶哑的说:“是我。”
孟敛比苏裕更先回过神来,他看见苏裕撩起袖子,半只手伸进水中,不知道在搜寻什么,他用眼睛描绘着苏裕的轮廓,说:“大哥哥……你……你怎么……”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你怎么这么憔悴?你怎么……我怎么……我好想你。
所有的问题都没来得及问出口,秦真左看看,右看看,这两人无视他无视得彻底,他大咧咧地说:“孟师弟,你不出来,我可出来了。”
说着从水里跳上来,又是一阵水花,他还甩了几下衣摆,将水溅到二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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