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的位置到灰鸡蛋仓库,中间隔了一大段完全的空地,根本没有任何藏身之处。
卢卡斯悄悄铺开联结的神经触角。
灰鸡蛋的罩子和三层网都是无铁无青铜的合金,卢卡斯完全无法联结,但是两颗灰鸡蛋的门的表层和中央都夹了一层极薄的铁板。
是怕灰鸡蛋的门里面被腐蚀液侵蚀吧,连门也不敢做成全铁的。
卢卡斯轻轻试探第一颗灰鸡蛋的门的表层铁板。
有人打上了私人联结。
也就是说,卢卡斯如果反联结一号灰鸡蛋的门,这人会立刻知晓。这联结是一个普通感染者留下的,不是薛旦。
卢卡斯把联结探测移到第二颗灰鸡蛋的门的表皮。
他只稍稍一触碰,便知道,这第二颗灰鸡蛋的联结者一定是薛旦。
卢卡斯谨慎地收回了联结触角。
他松开手,两边的草丛静悄悄合拢。
卢卡斯轻轻起身,慢慢地绕着两颗灰鸡蛋转了一大圈。他在心中记下灰鸡蛋的三层守卫点,以及动态守卫路线。
在卢卡斯终于准备离开时,他心中已经形成一张立体的灰鸡蛋地图。
如何进入的事还需要慢慢思量。
卢卡斯离开灰鸡蛋,飞快地奔到最近的铁柱线路,直奔北镇。
“薛旦!”
有人很大声地喊他。
薛旦睡梦中骤然惊醒,左手拽住床头的甲衣,右手拉住嵌铁合金双刀。
“是我,薛将军。”
薛旦反应过来,抹了把脸,松开甲衣,惊魂未消地吐出口气:“我就知道你会找我——”
等等……
薛旦的身体忽然僵住,他在原地顿了几秒钟,方才极为缓慢地转过头。
身边的床铺空空如也,专门为那人打造的人性化手铐还紧紧扣着,里面的手腕却跟着那么大一个人一起消失了。
我敢保证这次我一定带了别的目的。
原来他说的这话不是开玩笑。
“是卢卡斯逃走了?”
薛旦咬紧后牙,深深地呼吸过后,尽量平稳着自己的声线,答道:“是。”
他摸上手腕的青铜环,几句吩咐下去,让几个负责守墙的看好城墙和城墙门,别让卢卡斯跑出去。
另外,腐蚀液仓库周围加点人,尽量别让卢卡斯撞见仓库的位置。
“虽然很不幸,但我伪装成汤肖普这事,刚好就不会被卢卡斯知道了。”来人道。
薛旦听得心不在焉。
卢卡斯应该没办法越过城墙。
只要不让卢卡斯看到北岛的那些巨石就好。
薛旦想了想自己的腐蚀液,又想了想现下局势,略作衡量。
虽然他很想现在就出去找卢卡斯,但还是眼前这件事更重要一些。
他看向来人。
周衣裳剃着寸头,静静地望着他:“薛将军,终于又见面了。”
薛旦有点受不了她这么正式:“别叫我薛将军,东南联盟没了都多少年了。”他向后靠上床头,搓搓胳膊,把脚缩进被子里,随口道,“怪了,这天气怎么突然这么冷。”
“今天在城墙上看着你,差点怀疑自己眼睛瞎了。”薛旦道,“没想到你还能活下来,当时真把我高兴坏了,可惜现在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卢卡斯还跑了,我暂时没办法热情地欢迎你的到来。”
周衣裳摇摇头:“不重要。”
“得了得了,不重要。”薛旦无奈,“不过你怎么活下来的?”
周衣裳简单说了说自己被困亚陵山系、同伴相残相食的事:“不说这个,今天我在墙上拦截到了卢卡斯发出的青铜消息,你注意着点。”
哦,这青铜片啊。
薛旦撇撇嘴,在被子里头掏来掏去,最后拿两根指头夹出一张薄薄的青铜片:“没事,今天给他脱衣服的时候发现了。”
74、无效引降
薛旦把青铜片塞进自己甲衣里:“幸亏刚刚完事之后把他全身清查了一遭,现在我还能放心点。”他糟心地揉揉短发,……
薛旦把青铜片塞进自己甲衣里:“幸亏刚刚完事之后把他全身清查了一遭,现在我还能放心点。”
他糟心地揉揉短发,“他身上除了铁针应该再没什么东西了。”
周衣裳疑惑:“铁针?”
薛旦:“他用惯了,给他防身。”
周衣裳更迷惑了:“他不是喝下新病毒之后成功「成神」了吗,还用得着铁针防身?遇到什么危险,逃脱总没问题吧。”
薛旦惊愕道:“对啊。”
周衣裳半晌无语,最后道:“算了。我跟你简单说一下,我是被李九放进来的,他认得我,让我伪装成汤肖普来城墙上找你——还好卡姬玛给我讲了不少汤肖普的事。”
“为了减少联结波动,我只保留了和卡姬玛的私人青铜联结片,因为不知道这边的情况,我没贸然暴露自己的身份,今夜本来打算给你留个信,没想到卢卡斯不在……”
她抿抿嘴:“也没想到你睡得这么沉。”
薛旦有点不好意思:“按理来说,不用你进窗户,我肯定就能清醒。估计是卢卡斯在他舌头底下压了什么安眠药丸之类的——他那些玩意儿,稀奇古怪,防不胜防。”
周衣裳叹了口气:“我只认你一个将军,你被卢卡斯耍成这样,我也认了。”
薛旦有些许恼火:“也就今晚——以后我绝对不会再受他诱惑。”
周衣裳没接薛旦的话:“我和卡姬玛并不了解新大陆的情况,剩的事就全权交给你安排。”
薛旦揉揉耳根。卢卡斯的失踪让他心绪有些躁乱,他老是想起在亚陵山区发生的那点儿破事。
他强使自己摒弃情绪影响,重新理起头绪:“我知道。这样,你先继续维持伪装,不过别伪装成汤肖普了,认识他的人太多,你装得真不太像。”
“我给你做个妆,你先用钱纪的身份。”薛旦终于从床上翻下来,拉出墙角的一个大纸箱,掏出一些瓶罐,“你看明白他什么样,以后自己好做。”
有件事很怪,亚陵山区很多人都做得一手假皮,可能是薛旦他们四个带起来的风气。
薛旦娴熟地旋开几个瓶盖,给周衣裳飞快地揉抹:“你一会儿去找陈婆,陈思倩。你也可以看看她写的关于大迁徙的纪实小说,简单了解一下她和阿克艾尔。钱纪是他俩的大儿子,长相跟了他爸,像个厄洛海人。”
薛旦又拿出其他几个瓶罐:“不过钱纪这孩子打小喜欢动手发明,一直跟着他妈,最后自己给自己起了个亚陵山区的名儿。”
薛旦在罐子里刮出一大坨乳液:“他上个月研究腐蚀液出了岔子,做实验的时候把自己侵蚀没了,陈婆知道十年战争在即,没声张这事。”
“认识钱纪的人不少,但熟悉他的人不多。”薛旦给周衣裳做好妆,拍拍她肩膀,塞给她一张简易的黎明镇地图:“你照着这张地图标出的陈婆家去找。”
“如果我的计划不出岔子,这次战争会结束得很快,你先到南边的黎明镇待命,控制住那半边的青铜和铁联结权,免得我哪次不在,卢卡斯心血来潮把黎明岛那边的联结权夺走了。”
“有「神」坐镇平衡联结权,才能轮到拼战术。”
“你来得很好。”
周衣裳点点头,微微鞠躬,向后退去,顺着窗户跃进夜色中。
二楼室内顿时安静下来。
夜风从半开着的窗户中滑入,明亮的月色没有窗帘的遮挡,把半边地面染得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
薛旦蹲在光秃秃的水泥地上,被一群瓦罐围在中央,像是忽然迷路的头狼。
他蹲了两分钟,认命地把盖子拧好,一瓶瓶扔回箱子里,再把箱子封上。
就知道周衣裳会来,好在白天让汤肖普把这些玩意从黎明镇顺路搬进北镇来了。
还没人找到卢卡斯?
薛旦闭上眼睛,极力将联结神经铺张开。
黎明岛北边大半部分都囊括进了他的神经网中。腐蚀液存储仓门、纵横交错的交通网与通信网,星罗棋布地勾勒出黎明岛北边的广大轮廓。
可惜卢卡斯也是「神」,他并不能感受到卢卡斯对公共交通线路铁柱的联结。
卢卡斯身上只有几把铁针,出去干什么?
薛旦只能想到两点,第一点是他准备摸索摸索离开黎明岛回铁人暂且休憩的南岛的路径;
第二点是卢卡斯只想随便走走,了解了解黎明岛的建筑和交通排布——
要是以后铁人成功进入黎明岛,掌握这儿的地图就格外重要。
卢卡斯应该不能撞到远离交通线的腐蚀液存储仓吧。
卢卡斯的床靠门远窗,薛旦坐到自己那半边床铺上,对着窗户微愣。
他该上哪儿去找卢卡斯?还是说在这儿等着。
薛旦没想多久,一道身影便挡住了照在薛旦脸上的月光。
这人撑着窗沿,挺身轻盈地溜进半开的窗户,悄无声息地落在室内地面,惊开粼粼月光。
他一抬头,就和薛旦对视上了。
两人相视无言。
过了有几个世纪长,卢卡斯慢慢地移动身体,往床铺里头走去。
“你当我是在梦游呢?”薛旦道。
他这声并不大,但在寂静的深夜中格外清晰,“觉得我没看见?”
卢卡斯苍白道:“没,我只是不知道解释什么。”
薛旦笑笑:“没事,我来问。”他背对着已经转到床那头的卢卡斯,面朝窗户,“你去干什么了?”
薛旦屁股底下的床板轻轻颤动了一下。
是身后的卢卡斯坐到了床边。
“我出去踩点,看看黎明岛的地形和基础建设。”
“是吗。”
“我还能干什么,东西都被你收走了。”
“我要是厉害到能知道你去干什么,可能就不该叫薛旦了。”
“那该叫什么?”
“暂时没想好——对了,可以叫旦・德摩斯。”
薛旦身下的床板晃动更剧烈了些。
是卢卡斯在无声地笑。
薛旦的唇角弯起一点弧度,又被他压下去:“我认真的,能不能有一回别骗我,给我点信任你的机会行吗。”
“你信任我别的方面就行。”
“你有什么方面可信?”
“这多简单,我永远爱你,这点你总信吧?”
“我信。”
“我会永远把你的性命排在第一位,这点你也可以信一信。”
“什么意思?你肯牺牲你那崇高的理想和地位,肯牺牲那些不知道有没有心的铁人,牺牲你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
“肯。要是我真觉得你要死了,什么大首领、议会长,这些标签我统统撕下来扔给你。”
“我信。”
“你信就行,剩的东西,你就别信我了。都是打仗,别提这些没用的。”
“那你信我——信我——信我,咳……”薛旦把声音藏到喉咙里,飞速道,“爱你吗。”
卢卡斯平静的述说变得忍俊不禁:“我信,我当然信,这是我一生中最相信的事。比那些虚无缥缈地折磨着我、鞭策着我的理想还要信。”
薛旦抬起头,加重语气:“好了,我现在有件事要说。”
卢卡斯声音中的笑意更加明显:“你说。”
“关于铁人。我们两个不能好好说一说?这边我算是个军师,铁人那头,我看它们那样,估计你往东就不会往西吧。”
“你说得对,我现在就是下令让所有铁人自我处决,也没有人会怀疑我一句。宋昱关也是。”
“谁知道你这句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
“是——你就想说这个?在我这儿墨迹呢。”
“没。”薛旦心里有点不知从何下手,便沉默下来。
他们俩实在是太熟悉了,怎么引卢卡斯上套呢?
薛旦开始酝酿情绪。
过了两分钟,卢卡斯开口道:“睡吧,还能睡几个小时。”
薛旦平淡道:“我不想睡了。”
卢卡斯整整五秒钟没说话。
薛旦感觉过了一年,卢卡斯才有些谨慎道:“你怎么了?”
屁嘞,什么怎么了,这该怎么接话。薛旦闭着嘴,脑中飞速运转。
卢卡斯也半天没说话。
卢卡斯想什么呢?
薛旦感觉又过去了十年,身后才响起细细簌簌的声音。
嗯?
一双手从背后抱住他,无比熟悉的气息贴在耳根:“对不起,我不该用这种方法逃脱。”
薛旦心中倒吸一口冷气。
原来可以这样?救救他……
薛旦额头的冷汗都快冒出来了,他坚持拉着脸平静道:“我没这个意思,你别自己乱想。”
卢卡斯在他背后安静了几秒钟,最后迟疑道:“你不是想要我说说好话吗?”
什么意思?
“你别这么反常地演戏,有话直说。我有点不适应……”卢卡斯的声线略有些迷茫,“感觉像个毛头小子或者小姑娘。”
什么意思!
卢卡斯又安静了一会儿,小心道:“你不会觉得我没看出来你生气是演的吧?”
薛旦恼羞成怒,转过身瞪住卢卡斯:“我他妈演个屁!你确实不该每次上完床就跑路,我就是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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