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窗外传来一声惊雷,震得地板乱颤,彭原不由也跟着抖了抖,以示对自然的敬畏。
他抖完还没回过神来,脚下「当啷」一声脆响,丁景仪就地变成盾牌了,显然是又受到了惊吓。
……人的改变总没有那么快。
彭原捧起盾牌:“去找前台拿房卡,再跟耿直借个降噪耳机给你睡觉了。”
盾牌里传来闷闷的声音:“不要,你快把我放生了吧,行善积德。”
彭原把盾牌背到背上:“那可不行,好不容易养熟了你,放生就变野生,可不白养了?”
空荡荡的走廊回响着彭原的脚步声,期间夹杂着丁景仪充满怀疑的声音。
“可我总有一个感觉,好像我看到了可能性的未来:哪怕今天过去了,我还是会在什么时候伤害你。
这个怀疑让我想起了预付款理论:过去对你的保护似乎变成了一笔预付款,用来支付未来的伤害。现代人真是有趣啊,可以说得出这种理论。”
逆时针的火环似乎转动了起来。
彭原也走到了客房大厅门口,他一挥魔杖:“我不是这样的,现代人也不都是这样的。但是你知道,人类是可以被影响的,好的事物坏的事物都能影响人。
现在又是传播极度发达的时代。我们少看点写感情投资的公众号,他们为了恰烂钱什么鬼话都敢说。”
“好有道理……”盾牌摇了摇,“那你继续养着我。”
“是啊,我养着,本来这就我理亏。你想起来没有,一千年前,三次二重影魔法翻车可都是因为我。”
“忘了。”
彭原摇摇魔杖,一道有如水母的透明壳膜盖在了他头上。壳膜是半透明的,闪烁着海洋气息的珠光,很像滴胶工艺品。
“你忘了,我记着呢。”
根据文献记载,艾洛温有一种牌戏叫作「美因茨商人」,是由两人或多人一起玩的桌游,玩法类似当代的大富翁。
相传魔法师奥林和时空神卡拉斯时常在忙碌的间隙、独处的珍贵时刻玩「美因茨商人」,在神殿、亲王寝宫,甚至郊外的歪脖子树下,都能看到两人手持卡牌和地图玩耍的身影。
由于牌组是固定的,两个人拿了牌,也就可以凭借聪明才智知道对方的牌。
至于游戏的策略,却是时空神技高一筹了。当然,时空神会想方设法偷偷让着他的爱人。
但魔法师奥林也有洞察疼爱的智慧,竞技中的谦让并不让他快乐。
为了增强游戏的变数又不失去私密性,「二重影」魔法应运而生,离开身体之后,影子和本体就不分享共同的新信息了,这样相当于牌局多了一个人。奥林和他的影子就可以和时空神打个平手、玩到尽兴了。
至于魔法文献中记录的三次「二重影」魔法翻车,则是两人在玩游戏中发生的意外。
毕竟奥林时常被无尽的公务折磨,心情时好时坏,有时候也输不起。
影子会在奥林情绪低谷时失控。要么掀翻桌子、撕烂精美的木质卡牌,要么攻击在场的所有人。
……所幸,影子没有造成实质的伤亡,因为每次都被时空神哄好了。
彭原想着,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上辈子是时空神之后,他的记忆产生了模糊和融合,他不知道自己对于丁景仪的理解是出于共处的理解、还是对历史的熟练解读。
但艾洛温并不在地球上,没有考古实物依据的推测,终归是幻想。
一滴雨滴到彭原脸上,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彭原小声念动咒语,水母壳膜向后延展出了一部分,像雨衣一样罩住他背上的盾牌。
“咱们是为了玩儿桌游才发明的二重影魔法,这你记得吧。”
盾牌咕噜了一声:“嗯,没错。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是输不起才想弄你。”
彭原踩在雨水里,凉鞋啪嗒啪嗒溅起水花:“兄弟,你这样让人怎么接话。”
“输不起,有积怨,怎么样?”
“那就整点输得起的……我说,给影子再弄几个出来,咱们五排代练,从耿直那弄点二手外包,只接星耀以下段位。每天九点前结单,这肯定输得起了,怎么样?”
“不行,兄弟,绝对不行,想都别想。”
“我哄你贼六,几个你都行,不存在不行。”
“真不行,首先,星耀段位一颗星六块,耿直二手外包给你,一块二差不多了,万一输一场,打回来要两场甚至更多,那么折腾我还不如去修图,一张就能两块,稳。其次,家里只有两个手机,五排生意做不了。”
“好吧,甚至没有做生意的本钱。”
彭原到达宠物管理处时,已经是下半夜一点了。管理处竟然还有工作人员值班。
嘿嘿嘿被洗得很干净,黑色的皮毛油亮油亮的。一百块的烧烤虽然没了,但管理处也送了彭原一个猫包,猫包是双肩的,有一个太空舱一样的圆弧窗,嘿嘿嘿可以从里头往外看。
彭原搜了一下,同款包在网上要卖九十九块。刚好彭原不知道怎么把嘿嘿嘿带回去,不过收了这个包,很难说交管理费是吃瘪还是占便宜了。
彭原把猫包背在背后,盾牌抱在胸前,散步似的往房间去。
这时雷电和风雨都停了,天空透出夜间深厚的黑色。遥远的海面上散发着黯淡的光,像是敞开大口的深渊,不塞一个卷饼进去是不行的。
盾牌响起声音:“对了,放我下来。趁现在风平浪静,我要施展星辰魔法,把迷雾之星拉回来。”
彭原望着海面,手里盘出卷饼的形状:“不要。”
丁景仪顿时开启了灵魂拷问模式:“你啊,你研究生还想不想毕业了?你生得晚,那些满清王爷的土,早被前人挖到质壁分离了,还轮得到你有成果吗?
什么成果都没有,怎么毕业?学新闻里的研究生跳楼么?还不如去一个全新的星球,未曾被沾染的地方。新的土地才有新的成果。”
盾牌晃了晃,像是要挣脱彭原的手臂,带着彭原整个人晃了一晃。
嘿嘿嘿在猫包里喵了一声,像是不满铲屎官的运输服务如此差劲。
“艾洛温不是新的土地……”彭原说,“那是我们曾经活过的地方,你想用死离开的地方。我曾经向往那里、痴迷得要死,却不知道为何,总有些许阻碍。
也许是历史的距离产生了美,把我迷惑了。不过现在明白了,我向往艾洛温,就像生命力旺盛的年轻人向往尘封的死亡。”
这么一说,彭原却觉得自己有了老气横秋的味道。盾牌也沉默不语。
“也是吧……”盾牌脱离彭原的手,落地化成美人模样,“星辰魔法会加速灭世流星的降临,第四颗和第五颗流星是结伴前来的。我现在没有魔兽,应付不了它们。”
“那就苟着。”
“苟着。”
天色渐渐清明,在黑暗中透出更多灰色的层次。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老朋友已经成为草稿进入云盘啦!
但是要晚一点才到他的戏份。
103、第 103 章
大四悄无声息地来了,彭原继续投入考古的学业。根据文献,他和李云锁定了两个辽东地区的遗迹。
然而好的不灵坏的灵,彭原每次下现场、辛苦几天几夜后,获得的第一件物品往往是矿泉水瓶——
显然,当今世界没有拿矿泉水瓶当文物的,它不过是盗墓贼光顾过的证明。
往下再挖挖,多数就是盗洞了。既然有盗墓贼,那么挖掘的一切基本就是白费了。
彭原个人学术吃瘪倒还能忍,但古迹和文物被彻底毁坏了,墓室里乱得像装修中的毛坯房,不由令人叹息。
遗迹附近没有网,彭原每次和丁景仪通话都要用半个小时翻山,找到最近的基站。
两人聊不上十五分钟,彭原就得回暂住的工棚,在筋骨酸痛中睡去,免得第二天彻底躺尸。
从渤海回来之后,彭原觉得自己的生命好像空了,他在不经意之间放弃了前往艾洛温的机会,就好像放弃了已有的人生似的。
变得不追求快乐也不追求理想。考古并不浪漫,此刻也在彭原面前落下了温情脉脉的面纱,他只是做一个工具猫,挖挖土、量量墓穴、写写报告,提前为四年之后的毕业愁苦。
疲惫的三个月之后,彭原回到了G市。
“阿嚏——”
彭原背着半人高的旅行包出了火车站,秋风已经很猛了,像跑来菜市场的花臂大汉似的。
彭原拖着一身散架的骨头穿过宽敞的站前广场,又趟过稀里哗啦的车流、横七竖八的小摊,最后在食物的香气和招徕客人的吆喝声中过了两条马路,最后才摸出手机、拨打。
“景仪,你在哪儿呢?”
话筒里传来清晰的声音:“我看到你了,你向左转个身。”
彭原照做,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拥挤的车道,只在正中空出了点位置,像是遭到了路上司机的集体鄙视。
三个车位只有中间是有车的,孤零零地停着一辆干净的宾利飞驰。
宾利在本市租车行算是比较贵的,彭原不懂车,只觉得这样的豪车该在婚礼上出现。
彭原挤过人堆、扣紧话筒:“哪呢哪呢,我这只看到一辆婚车啊?”
在他正纳闷的时候,车窗摇下,丁景仪迈了出来。
时值深秋,丁景仪穿着深红色的西装外套,衣领上覆盖着白色蕾丝,左胸有一处戒指大的金色环形刺绣。
他还戴了一副紫色墨镜,镜面下角有对称的金色花纹,加上深灰色的防风面罩,与白皙的皮肤映衬,让丁景仪看起来像什么现代舞剧上的人物。
丁景仪打开车门:“三月之期已到,恭迎少爷回家!”
“咳咳……”彭原清了清嗓子,“怎么,让少爷坐副驾驶?”
丁景仪一推墨镜,寒光闪过:“少爷要是想体会印度风情,就坐车顶;想体会阿杜复古,就下车底。都行都好都可以。”
彭原放下旅行包,绕着车子转了一圈,车牌是吉B16888,吉利得很。
彭原笑了起来:“好家伙,机八我要发发发,兄弟你怎么想的租了这个?”
丁景仪摊开双手:“本来我也觉得这个车牌太直白了,想租个内敛一点的。车行的人就祝我鸡年大吉吧。我觉得他们说话很好听,就租了。”
“当然,你可不止鸡年才大吉吧。”
丁景仪的墨镜上闪过一丝寒光:“我怀疑你才是真正的司机。”
两人又嘻嘻哈哈了一番,彭原看着丁景仪把他的土鳖大背包塞进后备箱,才在路人惊讶的目光中钻进车里。
毕竟他已经被晒黑了,挖掘现场的条件极差,就没有能把衣服洗干净的水。
彭原就这么回来,这么贸然进入这辆豪车,这么格格不入。
彭原在副驾上端正坐好。第一次坐豪车,他的心里总归是有点怯的。
一辆五百万的豪车,来接他一个挖土归来、两手空空、三月无功劳的黑脸猫!
车内空调开了,但像差了一口气的病人,彭原搓了搓脸,像是要把细微的暖意揉到脸上,他在驾驶镜里看着自己的脸和旧衣服,再看看养护良好的皮坐垫,反差和冲击在脑子里疯狂晃荡,搅动着年轻人敏感的自尊。
彭原好像想起了什么,但又不太清楚,所以就那么坐着,活像「乖巧」的表情包。
「啪嗒」车门开了,丁景仪递了一瓶易拉罐炭火咖啡过来:“在吗,多喝热水,早点睡。”
“不在,不喝热水,熬夜。”
“哈哈,杠精。”
话虽这么说,彭原还是接过易拉罐,一股暖意涌入手心。等到丁景仪回到驾驶位,这辆车瞬间就没那么高不可攀了。
彭原抱住黑兮兮的自己:“兄弟你这,大型装逼现场啊,发什么横财了,突然整了个豪车?”
丁景仪踩下油门:“横财算不上,闲钱有了点,这不就拿来给你改善生活了。”
“哪来的闲钱,别卖关子,快说啊。”
丁景仪打开导航,漫不经心地说:“黑脸猫周边一仓就开了五十个,怕卖不完。没想到上架秒没,还让我抓到几个抢拍器拍的。
好多人三倍价求,加上卖一遍了,门道也摸了个大概,我就赶紧开了二仓。
二仓直接满上一千个,虽然有人骂,但预售名额也是一个小时就没了。
白哥介绍了五个加工厂,因为零件太细了,五个厂全部就地爆炸。
我加急催单一个月好歹出了货,结果这都卖空了,但还有人没抢到的,真是蓝海市场啊!
昨天开了第三仓,直接来个限时不限量、排队分批出货,我本来想缓一缓。
好家伙订单一结,我直呼内行:一下出去五万个,定金都给我支付宝撑爆了,没想到吧?”
彭原一拍大腿:“咱们之前都做了老农「周边滞销、帮帮我们」的宣传图了。白准备了。”
前面是个红灯,丁景仪缓缓停车:“我看一辈子用不上那张图,你是黑脸招财猫。”
“啊?但那几个月我全在挖土,公众号根本没看,怎么招财了?”
丁景仪笑了,配上那副墨镜,志得意满又神秘莫测:“谁知道呢,命运是不能言说的。”
彭原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说:“搂我一下。”
丁景仪搂了搂彭原,如果说车内空调只是暖风,那丁景仪本人就是小太阳,生物能量的那种,彭原有种回到了渤海沙滩上的错觉。
只是这样的太阳,随时有烧尽自己的危险。
彭原借着这一搂,顺势摘了丁景仪的墨镜,映入眼帘的是意料之中的两个熊猫眼。
两人大眼瞪小眼,直到红灯变成绿灯、后面的车子喇叭四起、名为东北话的绝症之语像起义一样迸射而出,夺去他们已不存在的双亲。彭原才缓缓吐出四个字:
“你,加班了!”
黑脸猫周边都是艾洛温主题的实体雕像,精细非常,就算用放大镜观赏,也是细节十足、可圈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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