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随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皱着眉头说:“别提了,刚看到期末的成绩通知,我挂科了。”
“啊?”
段灼惊奇的倒不是蒋随会挂科,毕竟蒋随的签到次数可能还没有学校保安领养的那只猫高,他惊奇的是蒋随竟然会在意挂科。
段灼拿过他电脑看了眼,挂掉的还不止一门,很多专业基础课也只是在及格线上低空飘过。
段灼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连思修这种送分课都能挂。
“你上课的时候是一点都没听吗?”他擦擦手,翻开了蒋随的课本,上边倒是有划过重点的痕迹,只不过每一段重点旁还画了卡通小人,每一页都是不同的滑雪姿势。
画得倒是栩栩如生。
“我听了啊,我听得可认真了。”蒋随慷慨激昂地说着,“我考试的时候还挺自信来着,所有卷子都填满了,只是没想到会不及格,你说会不会是老师老眼昏花登记错了?”
段灼失笑:“一个登记错有可能,还能每个都登记错吗?”
“那怎么办啊?”蒋随一脸苦恼地抓着头发,“该不会还通知我家长吧,要是被我爸妈知道,我的零花钱指定就没了。”
学校规定,学生期末挂科是有一次补考机会的,但如果补考还不通过,就得重修这门课,至于会不会通知家长,段灼就不清楚了,这属于他的知识盲区。
妹妹年级第一,哥哥倒数第一,段灼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家人的基因。
“还能怎么办?”段灼放下课本说,“当然是想办法补考通过啊,要不然你可能得跟着学弟学妹一起重修了。”
蒋随想象到了丢人的场面,真急了,一把抓过段灼的胳膊央求道:“你最聪明了,你教教我吧。”
手腕被很用力地握着,传递着主人的焦虑的情绪,段灼笑笑说:“教你当然是没问题,但问题是你肯好好学吗?”
蒋随露出真挚的眼神,狠狠点了两下头:“只要你能帮我通过,要我做什么都成!”
段灼看了眼放在桌上的玩偶,眯起眼:“你该不会是一早就想好了,所以才送我这个的吧?”
“当然不是!”
其实在玩射击的那个地方有许多漂亮的玩偶可以挑,蒋随看到这个鲨鱼,一下就想到了段灼在水里的样子,于是又在摊位上耗了半小时把它给射下来了。
段灼捞起那个玩偶放在大腿上,左右看了看,蒋随靠近说:“你不觉得它长得和你很像吗?”
段灼曲手敲敲桌面,不苟言笑:“把笔拿出来,我给你讲课了。”
“遵命!”蒋随在桌上翻找一圈,好不容易摸到一支,还是没水的圆珠笔,尴尬一笑,“借我一支写写。”
当晚,段灼便在网上找了些历年的试题,本来是想去打印的,但因为太晚了,估摸着学校周围的打印店都已经关门了,只好用手蒙着答案,让蒋随照着做,更准确些说是照着蒙。
窗外夜色正浓,段灼把台灯的亮度调到最高。
蒋随支着腮帮,几乎每一道题都会认真思考一番,但他的选择往往与正确答案背道而驰,段灼好几次被气到心律失常。
“你先等一下——”段灼在蒋随做选择前先念了遍题目,“没有崇高的理想信念,就会导致精神上的什么问题,这道题应该联系到我们国家领导人指出的一句话叫‘理想信念就是共产党人精神上的钙’,指的是精神层面上的问题,你明白吗?”
蒋随点点头。
这题是单选,从夜盲症、软骨病、空虚症、气管炎当中四选一,就是送分题,然而蒋随最后填了空虚症,还很骄傲地转过头问:“对了吧!”
段灼闭上眼,无奈地揉搓着突突直跳的额角,公放起《大悲咒》,努力告诉自己,这是一场修行。
补考时间定在开学第二周的周末,虽然在此之前,段灼几乎花掉了这辈子所有的耐心去辅导蒋随,把他的成绩拔高了好几十分,但段灼对他的临场发挥不是特别清楚。
周六这天,又操着卖白\粉的心,一边为他检查笔袋,一边叮嘱:“审题一定要仔细知道吗,很多时候答案就在题目里了,还有进去别紧张,深呼吸,脑子别乱,反正要考的重点我都给你讲过了,补考肯定不会超过这个范围。”
蒋随看着他笑:“我发现你好适合当老师,特别温柔又特别有耐心……”
段灼正要说,是对你才这样,蒋随又补一句:“也特别啰嗦。”
段灼咬着后槽牙,把拳头握得咯咯响,蒋随坏笑着夺过他手中的文件袋,拔腿就跑,走廊里回荡着少年人亢奋的保证。
“放心吧!这次哥铁定过!完事儿请你吃大餐!”
段灼把蒋随送走便骑车去游泳馆了。
王野最近不知道是生病还是怎么了,连续请了好几天假,今天还是没能来学校,依旧由田径队的盛教练代为训练。
隔行如隔山,田径队的教练自然是没法和专业的比,盛教练大部分时间都是让他们自由锻炼,然后帮他们测个时间。
没有王野在的队伍,变得有些散漫,休息时,几个人聚在一起闲聊。
段灼拿水时路过,听到张家延用很夸张的语调说:“你们都还不知道啊?他根本就不是生病,是自杀未遂!”
旁边两个女同学倒抽凉气,捂着嘴说:“真的假的?”
“骗你干啥,我舅舅就是公安局的,他告诉我的,那天就是他带着人去现场把人捞起来的。”
段灼忽然有种奇怪的直觉,他们讨论的可能是与王教练有关的事情,于是坐在了一旁,战术喝水。
张家延极爱在女生面前出风头,不停描述那天的经过,过程中果然是带到了“教练”这两个字。
“据说是喝多了跳下去的,边上好几个人都没拉住,可能是家里遇到了什么事情吧……哎,我就是没想到,教练这个人看起来挺彪悍,心理承受能力这么低。”
段灼听完他一番添油加醋的描述,只觉得智商受到了侮辱。
一个游泳队教练自杀,选择跳河?
第50章 大开眼界了
人们永远都喜欢新鲜刺激的消息,就像寡淡无味的蔬菜汤需要一匙调味料,而在获取信息的同时,又很少分辨真伪,思考它的可信度。
坐在张家延旁边的几个同学像是彻底被这个跌宕起伏,颠覆人设的故事给吸引住了,不停探究细节,而张家延一开始还说着“应该”的事情,到后来就变成了“千真万确”。
唯独一个女生跳出来问了句:“可他不是会游泳吗,为什么还需要别人救呢?”
清醒的人,把张家延给问住了,思考了两秒他才继续说:“喝大了呗!估计是掉进去的吧,喝醉酒的人走路都不会,更别说游泳了。”
刚才还是“跳下去的,好几个人都没能拉住”,现在又成了“掉进去”,段灼忍不住想笑,没有听完便起身去了更衣间。
虽然对张家延口中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抱有很大的怀疑,但王野连续请假多天是事实,就算不是抑郁自杀,也一定是碰到了什么困难的事情。
生病,或是家人生病?需要帮助吗?
段灼这么猜测着,拨通了王野的电话,在漫长的等待音中,他的手指一下一下叩击着柜子的木板。
前两通没有人接,段灼对着界面皱起了眉,一直到第四通,电话里才传出一声“喂”。
王野的声音与平时很不一样,虚弱又沙哑,像是重感冒加发烧,又有点儿像是宿醉醒来,段灼分辨不清。
“教练,”他小声问道,“你还好吗?怎么这几天都没来学校?”
那端的人“嗯”了一声,却不接着往下说,不知道是在思考什么,几秒后,才含混不清地开了口。
“胃疼,有点难受。”
“我太困了,嗯,我不想去,你跟他说我不去了。”
毫无逻辑的几句话,听得段灼一头雾水,不过可以判断的是,王野肯定是喝酒了,并且喝多了。
这点很不符合常理,段灼认识的王野一直都很敬业,从不会因为私事而耽误工作,更别说是一大早的喝酒了,大约是受了什么刺激。
“去医院了吗?”段灼问。
“不去……”王野像是很烦躁,“我现在不想看到他。”
又是前言不搭后语,段灼都被他给弄蒙了,问:“你不想看到谁?”
王野没有回答,段灼又“喂”了几声,不知道王野是不是把手机搁到了一旁,段灼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就在段灼准备重新拨过去时,那端忽然传来一声爆裂的巨响,像是重物相撞,玻璃被砸碎落地的声音,把段灼吓了一跳。
“教练?你怎么了?”
电话被王野掐断,再之后就怎么也打不通了,那巨响却一直在段灼耳边回旋,王野很可能是被什么东西砸到,又摔倒了。
段灼顾不上冲澡擦头,立刻换上了衣服,但下一秒,他又茫然了,他不知道王野此刻在哪儿,也不知道他家在哪儿,他连个可以去的目标地都没有。
而就在他点开王野的朋友圈后,立即想到了一个人——那个曾经在自助餐结束后,把王野送回家的人。
王野的朋友圈干净得不能再干净,只在许多年前更新过一张没有配文的照片,是他和贺恂在过山车上的合影,照片很明显游乐园的设备自动抓拍的,王野和贺恂坐在第一排,笑得灿烂。
其实这张照片段灼之前就看见过,就在加上王野微信的第一天,当时只觉得王野是闹着玩儿把别人的丑态发布出来,但此时再看这张唯一被保留在朋友圈的照片,却又是另一番感觉。
他注意到了王野的手握住了贺恂的手腕,而贺恂的手掌也是朝上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回握住王野的手掌一样……
段灼在想,是不是因为他对蒋随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愫,回过头再看同性间的亲密,才会觉得别人也没那么单纯。
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段灼去问了同学,看有没有人认识体校的人,倒还真有一个女生站出来说,她的男友就是体校泳队的,一通电话拨过去,段灼顺利要到了贺恂的手机号。
他跟盛教练请了个假,一边往外走,一边拨通了那个号码。
很让人意外的是,贺恂竟然还记得他的名字。
“有什么事吗?”贺恂问。
段灼拎着包,跑向自行车库。
“王教练好几天都没来学校了,刚才我打电话过去,听他声音像是喝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家里,你方不方便把他家地址发我一下,我想过去看看,我听他说他胃有点疼。”
贺恂说要先打个电话问问,段灼便坐在自行车上等着,过了会儿,估计也是没有打通王野的电话,贺恂才把地址发到他手机上,并且附上了王野家门密码。
导航定位显示,王野住的地方离学校十公里多,骑自行车过去太远了,正犹豫着要怎么过去,忽然接到蒋随的电话,说是补考结束了。
“一起去吃饭吗?”蒋随问。
“我现在还有事情要忙。”段灼同他提起了王教练的事情,“我担心他出事,得先过去看看。”
“那带我一个呗,也说他上回请我吃自助了,我过去探望探望。”
段灼觉得他的主要目的不是去探望探望,就是爱凑热闹,不过瞧了眼只剩下百分之十四的电量,段灼还是和他约好了在西校门口碰头。
出租车将他们带到小区门口,段灼肉疼地付掉了两顿午饭钱,推门下车,看见蒋随握住了左侧的车把,立刻阻止道:“走右边,那边危险。”
蒋随听话地往右挪。
立在眼前的是座老小区,墙面爬满了绿植,虽然门口设有安保亭,不过大门是完全敞开着的,段灼和蒋随直接进去找到了王野所住的地方。
敲了几声没人应,段灼才打开手机翻出密码。
蒋随很是诧异:“你居然知道他家密码!你来过啊?”
“是贺教练告诉我的。”
“哦。”过了两秒,蒋随又一惊一乍道,“贺教练竟然知道王教练他们家密码?他们关系很好啊?”
段灼小声说:“他们以前是同一个省队的,后来又一起进到国家队,认识这么多年,关系肯定好啊。”
“这样啊……我一直以为他们是竞争关系呢。”
“上回王教练喝多了不还是贺教练给送回家的吗?”
“有吗?”蒋随说,“我早忘了。”
“你就知道吃。”
密码输入正确,段灼推开房门,被里边的景象给惊到了,客厅拐角竟然还有楼梯通往楼上去,也就是说,王野家不止一层。
装修走轻奢风格,看着空空荡荡,但配色又叫人赏心悦目,让段灼有了种进入高端酒店,无从下脚的感觉。
客厅的沙发上蜷着只胖乎乎的金渐层,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眼神里没有一丝防备,甚至还翘了翘尾巴,可见这个家经常有外人出入。
在段灼还在纠结要不要换鞋进门的时候,蒋随已经光脚冲过去摸它了。
段灼又喊了一声,仍是没人应声,但客厅里的电视机开着,灯也没关,当走到楼梯处,段灼嗅到了一股酒精的味道,越往上走,那味道便越浓。
除此之外,还有很陌生的,奇怪的香水味,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与他以往在蒋随身上闻到的不同,它浓烈且刺鼻,哪怕是段灼这样的门外汉都能一下感觉得出,它是一种比较低廉的香水,与这个家里的轻奢风很不搭调。
在二楼,段灼又看见了通往三楼的楼梯。
合着是一栋四层都是姓王的?
“教练?”
段灼在二楼的客厅看见了倒地的书架还有支离破碎的花瓶,硕大的一棵龟背竹和黑漆的泥土铺开在地上,总之凌乱不堪,湿润的泥上还有被踩过的痕迹。
在电话里听见的巨响,应该就是这个。
王野的手机也掉在了地上,段灼捡起来按了按,发现是没电关机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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